鳳隱天下 第149章 卿本佳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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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兒!女子!

姬鳳離直到此刻,才清醒了些。

是啊,他……她,究竟是誰?

他強忍著心頭澎湃的衝動,抬眸看她。金色麵具在燈光下華光流溢,露在麵具外麵的下頜曲線精致優雅,一雙墨染的鳳眸翻湧著波濤洶湧的情緒,似光凜冽,似火在燃。

大殿中央那個昔日披著戰袍在疆場馳騁的寶統領,身著杏黃宦官服飾的寶公公,脫下了戰袍和宦衣,著水紅雲羅紗舞裙,梳流雲髻,簪鳳頭釵,淡掃娥眉,輕點朱唇,薄施胭脂,腰肢那樣纖細,前胸那樣高聳,的的確確是女子,不折不扣的女子。

刑場相逢,宮中暗鬥,行宮貼身肉搏,溫泉裸裎相對,宣州喂血,琴笛合奏《弱水》,戰場上並肩禦敵,刑場上嗜血之吻……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幕,都好似畫麵一般,在腦中紛紛閃過。

她劫刑場,她征戰沙場,她為得了疫病的百姓熬藥,她帶領虎嘯營深入敵後,她……

她做了那麽多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心尖處,一下又一下壓抑不住地疼。

他心疼她!

她是他這一生最愛的人,寶兒!而她,不是男子,是女子。原來,他不是斷袖!

原本他以為,她嫌惡他,拒絕他,或許也是因為他真的不是斷袖,所以才排斥他。而如今,他知悉她是女子,那麽,她是自始至終,從來都沒有一絲一毫地喜歡過他,哪怕一點點的喜歡也沒有吧。

她是他這一生最愛的人,而他,恐怕是她這一生最恨抑或最討厭的人吧。

寶兒,不管你的真實身份是誰,不管你要做什麽,也不管你愛不愛我,只要你活著,就好!而我,只需要多看你一眼,再多看你一眼,就好!

一舞而終,花著雨回眸嫣然一笑,百媚橫生。

她的目光從席間眾人臉上掠過,看到一雙雙驚詫的眸子。很顯然,這些人當中,有些人並沒有認出她便是元寶,但也有眼尖的,看出她和元寶相像了,但猶自不敢相信。

皇甫無雙一雙黑眸狠狠地瞪著她,眸底顏色似夜暗沉,隱有怒火暗藏其間。是啊,皇甫無雙如何能不惱,他原本以為娶到的是她,卻不想竟是丹泓,而如今,她卻以舞姬的身份亮相,他怎能不惱。

蕭胤坐在皇甫無雙一側,望向她的紫眸中好似千尺深淵,帶著能夠折服人心之力,似乎能讓她隨時沉淪其中。

她微微笑了笑,向皇甫無雙施禮道:“皇上,奴家還有一曲,要獻給皇上。”

皇甫無雙臉色微沉,勾唇邪笑道:“準!”

花著雨從一側的宮女手中接過一把琵琶,微笑著福了一福,纖纖十指飛快地掠過琴弦,一瞬間,琵琶聲流溢而出。

起初輕緩柔和,猶若細雨清風,花開花謝。忽而樂聲驟烈,鐵騎出,銀瓶傾,轟然聲動天地,刀劍相擊,人馬縱橫,如雷如霆。

殿內眾人頓覺心悸難當,幾欲起身而逃。

就在電光石火的瞬間,花著雨五指猛然張開,一把抓起琵琶上的琴弦,一按一拉,四根琴弦斷裂,琵琶聲驟止。而那四根琴弦,如同四支長箭,閃耀著淩厲的寒芒,向座上的皇甫無雙刺了過去。

這一擊,是必殺的一招。

花著雨的琴音,先是攻心為上,暗將內力注入到琴弦上,奏出的琴音,掠去了眾人的心神,再出其不意,將琴弦震斷。

四根琴弦化作四支長箭,在半空中散成四個方位,分別刺向皇甫無雙身上四處要害,並徹底封死了他所有的閃避空間。纖細的琴弦閃電般自眾人眼前滑過,被琉璃燈的光一照,如同四道虹彩橫空出世,以令人難以想象的速度擊向主座上的皇甫無雙。

這一瞬間,她周身散發的淩厲殺氣充斥在整座宮殿。

誰也沒有想到琵琶竟然能作為刺殺凶器,更沒有想到手無寸鐵的柔弱琴姬竟然暗藏殺機。

這一招,快、狠、準。

皇上,小心啊!”侍立在殿內的侍衛想要飛身去救,卻已經趕不及了。

皇甫無雙唇角帶著邪笑,冷冷地看著四根琴弦轉瞬到了眼前,忽然將手中的酒盞擲了出去。

酒盞混合著透明的酒液,迎上了來勢凶猛的琴弦,刹那間,只聽一種玉碎的聲音,瓷製的酒盞瞬間碎裂開來。而第二根和第三、第四根琴弦,轉瞬齊齊到了麵前,一根射他眉心,一根射他左胸,一根射他咽喉。

他猝然偏頭,躲過了射入眉心的琴弦,伸指捏住了射向喉嚨的琴弦,然而射向胸部那根弦,他卻無法避過,只得迅疾側身,避過了胸部要害,琴弦無聲無息地刺入他肋部。

這四根琴弦,每一根都是絕殺。若是常人,怕是早已死了四次。而皇甫無雙竟然輕易地躲過了三根,最後一根他雖然沒有躲過,卻是避開了要害,只受了一點兒輕傷。

花著雨的刺殺,皇甫無雙的躲避,都只是在眨眼間。席間人皆看得目瞪口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次盛宴,兩次刺殺。

最令人驚詫的是,在他們眼裏,以前弄鷹鬥狗不學無術的皇甫無雙,竟然有如此高的武藝,怎能不令他們震驚萬分。

護駕!捉拿刺客!”皇甫無雙的侍衛衝了上來,將皇甫無雙團團護在中間,其餘幾個向花著雨衝去。

慢!”皇甫無雙冷聲喝道,側首望著凝立在大殿中央的花著雨,唇角勾起一抹璀璨的笑,“過來,我的皇後。”

原本目瞪口呆的眾人,此時更加呆若木雞。誰也沒料到,皇甫無雙會開口稱這個舞姬為皇後。南朝難道要有兩個皇後?

花著雨聞言,唇角有淡淡的微笑,美極,卻也冷極、寒極。

皇後?皇甫無雙,你還是看看你的傷口吧。”她懶懶說道。

皇甫無雙低眸,將刺入肋間的琴弦拔了下來。

細如銀針的琴弦,若是刺在他眉心或者咽喉處,的確會要了他的命。但是刺在他肋間,根本沒什麽威脅,甚至連鮮血都只是滲出了幾滴。

但是,當皇甫無雙將琴弦拔出來時,黑眸乍然眯起,因為那琴弦上沾滿了黑色的血。他捏著琴弦,怔怔地看了好久,記得她明明失去了內力,為何忽然又恢複了?而且,更令他不可置信的是她居然用毒!

你……竟然用毒?”皇甫無雙舉著細細的沾滿了黑血的琴弦,挑眉看著她。

花著雨抱著沒有了琴弦的琵琶,靜靜地立在大殿內,唇角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我知道很難殺得了你,所以才於彈琴時在琴弦上淬了毒。方才你已經動了內力,這種毒已經滲入血液,你如果再動,恐怕就會滲入到五髒六腑了。”

身後一眾侍衛大驚,慌忙扶住皇甫無雙。皇甫無雙只覺得一陣眩暈襲來,皺眉道:“將她押到朕的寢殿,命人速速去傳葉太醫。”

丹泓快步衝了過去,向禁衛軍們冷喝道:“你們不能抓她!”

花著雨含笑回首對丹泓道:“我不會有事的,你速速隨著你大哥離開這裏!”她側首瞥了一眼已走到近前的蕭胤,語氣輕緩地說道,“她就交給你了。”

他們這一對兄妹終於團聚,她也算是了了一樁心願。她之所以讓丹泓代嫁,就是為了讓蕭胤在群臣麵前認了丹泓,還姬鳳離一個清白。如今,此間事了,她知道,蕭胤會帶丹泓走的。

我不走!”丹泓固執地說道。

花著雨揚眉一笑道:“你沒聽皇上說要押我到寢殿嗎,又不是大牢,我不會有事的。”

幾名內侍走上前來,花著雨含笑冷冷地睥睨著他們,緩步隨之跨出殿門。

席間一聲輕笑響起,一道人影忽然從席間緩步踱出,“本王子不懂南朝的律法,不過,這樣的刺客,不是該押到大牢,何以要押到皇上的寢殿?”淡淡的語氣,可是分明伴著一股冰寒之氣撲來。

花著雨側首,見說話之人是月氏小王子。這個小王子話很少,此刻花著雨聽到他開口,嗓音倒是陌生,只是說話的語氣讓她感到莫名的熟悉。

皇甫無雙無力地揮了揮手,喘息著說道:“納蘭小王子,你有所不知。她不是刺客,她是朕的皇後。朕的皇後生性頑劣,之前和朕鬧了些小別扭,所以,她就讓北帝的皇妹代嫁。現在她在和朕鬧著玩,朕怎麽能把自己的皇後關到大牢裏呢。”

原來如此!”月氏小王子寒眸微眯,不動聲色地掃過皇甫無雙,眸底深處分明含了殺意,似裹了冰雪劍刃,冰冷徹骨,“皇上待皇後娘娘如此情深,倒是羨煞旁人。納蘭祝皇上和皇後伉儷情深。”他輕拂衣衫下擺,緩緩落座,一抹淡笑再度浮現在唇角。修長如玉的指節拈起麵前玉杯優雅舉向禦座,他仰麵一飲而盡,姿態行雲流水,又淩厲瀟灑。

你們慢用,朕先去驅毒。”皇甫無雙緩緩說道。

幾個侍衛簇擁著皇甫無雙緩緩離去,歌舞聲又起,婉轉的絲竹管弦聲立刻悠悠回蕩在殿內。

望著皇甫無雙的背影慢慢消失,姬鳳離握著玉杯的手緩緩收緊,忽然一聲脆響,酒盞碎裂。

……你怎麽樣?”納蘭雪在他耳畔低聲問道。

納蘭,你說他們是在鬧著玩嗎?”他眯眼沉聲問道,眸中一片驚痛。

納蘭雪搖了搖頭,“看著不像,不過,她為何心甘情願被帶走,我有些不解。”

我也不解!”姬鳳離緩緩伸開手,修長的手掌心鮮血淋漓。可是這一點兒痛,根本就不及他心頭的萬分之一。

納蘭,我們要提前行動了!”他淡淡說道,長眸深處隱有火焰在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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