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天下 第148章 卿本佳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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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皇甫無雙設夜宴於乾慶殿。

新帝的皇後從聶府千金變身為北朝公主,這個變故令朝中眾臣極為驚詫。然而,南北朝兩個皇帝都好似什麽事也沒發生一般,他們這些大臣也不好說什麽。

丹泓坐在皇甫無雙身旁,心底一直惴惴不安,身側的皇甫無雙雖說麵帶笑容,但是她卻能感受到他周身上下所散發的寒意。手背忽然一暖,她抬眸望去,只見皇甫無雙仰首飲下一杯酒,衝著她寵溺一笑。那笑容溫柔而璀璨,即便知曉他的狠辣,她也幾乎要沉溺在那明淨的笑容裏。他緩緩傾身,貼近她耳畔,柔柔問道:“她……在哪裏?告訴朕!”

丹泓心中一滯,衝著他勾唇笑道:“她已經走了。你永遠都不會見到她了。”丹泓心中已經明白,將軍其實不願意嫁給皇上,所以,她才心甘情願地隨著劫持她的人去了,不知眼下她是否已經從那些人手中逃了出去。

走了?”皇甫無雙挑了挑眉,唇角漾起一抹冷然的笑,“朕會找到她的!”

群臣百官過來祝酒,皇甫無雙都是淺淺抿了一口。右相聶遠橋前來祝酒,俯身跪拜道:“微臣惶恐,之前一直不知伊人便是北朝公主,實在是罪過,請皇上恕罪!”

皇甫無雙執起酒盞,一飲而盡,微笑道:“右相大人,你何罪之有,你尋到了北朝公主,可以說是大功一件,朕可要好好賞賜你呢。來人,賜酒!”

一名內侍端著酒盞,緩步走到聶遠橋麵前。就在聶遠橋伸手接過酒盞、一飲而盡時,那內侍忽然手腕一翻,托盤下一把利刃忽現,閃著寒光向皇甫無雙襲去。

這一下變故陡生,誰也沒提防到這個內侍竟然暴起殺人。

刀光如雪,轉瞬即至。

眾人一聲驚呼,有人連呼護駕。

席間一片騷亂,聶遠橋忽然縱身躍起,和內侍纏鬥在一起。今日之事,出現了諸多意外,事情已經遠遠超出任何人的掌控。

這麽多年來,聶遠橋韜光養晦,暗地裏扶持皇甫無雙,為的便是有朝一日,當這小子登上大寶,他的女兒能夠入主中宮為後,他能夠把持朝政。但是,他的女兒年齡尚幼,不得已認下了這個他喜歡的女子。但卻未料到這個女子竟是花穆麾下的贏疏邪,如今,這個皇後是萬不能做他的女兒了。

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刺客的匕首向皇甫無雙襲去,聶遠橋心中一喜,便假意起身去救。如果在他和這個刺客的打鬥過程中,皇甫無雙不慎身死,倒省了他謀反逼宮。他正打著如意算盤,忽然覺得渾身一軟,丹田內的內力受阻,竟是再使不出絲毫力氣來。就在此時,眼前一道雪光閃耀,刺客的劍尖到了,他眼睜睜地看著那柄劍沒入了他的胸膛,一陣鑽心的疼痛,鮮血頓時湧了出來,染紅了衣襟。

右相大人!”皇甫無雙驚呼一聲,從身後一把攬住了聶遠橋快要倒下的身子,急急喊道,“右相大人,你如何了?快傳禦醫!”

早有禁衛軍擁上來將那名刺客製伏。

聶遠橋聽著耳畔皇甫無雙驚詫的聲音,緩緩轉首,不可置信地瞪著皇甫無雙,喘息著問道:“你……是你做的?”

那杯酒是他賜的,酒裏麵有毒。

這名刺客也是他安排的,趁著他毒發時,將他除去。

這一次刺殺,根本就是一個局,但要殺的卻不是皇甫無雙,而是他!

是的,舅舅,你心中是如何想的,我又如何不知。不過,朕念在你功勞極大,從沒想把你怎麽樣。可你不該弄丟我的小寶兒,更不該意圖逼宮。”極冷極寒的聲音,貼著聶遠橋的耳畔,低緩猶如魔魅。

聶遠橋瞪大了眼睛,喉嚨裏發出一聲低低的咯咯聲,好似在哀歎著,王者相爭,勝者是誰,反正不會是他了。

皇甫無雙慢慢地將聶遠橋放在地上,自環繞在身邊的侍衛中緩緩走了出來,朗聲說道:“右相舍身護駕,朕感其忠勇,準以國禮安葬。右相臨去前放心不下長子,朕今冊封聶寧為忠勇王,欽此!”

皇甫無雙的聲音中滿是深深的悲痛和哀歎,令聞者忍不住動容。

眾臣一陣呆愣,自皇甫無雙登基、左相姬鳳離死後,朝中權勢衝天、炙手可熱的人物不是別人,正是聶遠橋。到了今日,他的女兒封後,聶家更是榮華富貴不可限量。可是誰也沒有料到,一夕之間,這一切都歸於泡影。

所有人親眼目睹了聶相護駕身死的過程,都忍不住扼腕歎息。可歎一個小小的刺客,竟然要了右相的命。

姬鳳離坐在席間,眯眼瞧著眼前戲劇性的一幕,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他原本是想挑起聶遠橋和花穆之爭,卻未料到皇甫無雙竟然親自除掉了聶遠橋。

一個刺殺的局,將對手玩弄於股掌之中,直到死的那一刻,方才得知真相。一招請君入甕,令其自動獻身。而最後即使是死,也為聶遠橋留了一個護駕有功、為國捐軀的美名。

皇甫無雙,真正狠辣至極。

待到聶遠橋被禁衛軍抬了出去,皇甫無雙才靜靜說道:“出了此事,朕深感痛惜。但,今日之宴乃朕之大婚之典,眾人不必拘泥。”

大殿內靜悄悄的,皇甫無雙命歌姬們上來撫琴,才驅走了殿內的冷寒。

皇上,接下來安排的歌舞,還要不要繼續表演?”吉祥在皇甫無雙身側小聲說道。

皇甫無雙凝眉道:“準!”

吉祥又奏道:“這個舞姬要求滅掉殿內幾盞燈,皇上看是否合適?”

哦?”皇甫無雙挑眉道,“準!朕倒要看看是怎樣的舞。”

吉祥下去傳話,不一會兒有內侍走到大殿各處,滅掉了最亮的幾盞琉璃燈。昏暗頓時好似暮色一般壓了下來,餘下的光暈好似鍍了一層灰白的金屬光澤,將席間一眾人的臉籠在影影綽綽的光暈裏。

就在此時,昏暗之中,錚的一聲琴音響起。

一個縹緲的人影從天而降。裙袂翩躚,她輕盈地飄落在地上,身子隨即匍匐在地,紅色裙袂,鋪開成一朵豔麗的花。

眾人只看到一個背影,纖腰細軟,身姿楚楚,這樣婀娜優雅的背影,忍不住惹人遐想。琴音輕輕一個轉折,她從地上徐徐站起,身子忽然後翻,竟然彎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整個人就如同一鉤懸掛在空中的彎月。線條優雅的脖頸向後垂直,纖纖玉臂向上揚起。

朦朧的燈光將她淡淡籠罩,輕薄的麵紗蓋不住她優雅的側臉弧度,就在眾人想要一探她的容顏時,她開始翩然舞動。

螓首輕擺,發間花兒翩然落下,墨發披垂。

身姿微旋,寬大裙袂迎風起舞,如優雅的紅蓮緩緩綻放。

足尖輕點,紅裙飄逸,長袖翩飛。

伴隨著樂音,她舞動得時緩時快。緩慢時,如沐浴在日光中的花,輕輕地綻開一片又一片花瓣,令觀者亦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去看她舞姿中的每一個細節。急促時,廣袖狂甩,衣帶當風,舞姿熱烈而纏綿,整個人又如同一團烈火,將每個人的心灼燒。

每一次旋身的風致,都招來無數癡狂的目光。然而,誰也不曾看清她麵紗下的臉。只看到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如灼灼星光,似乎能照見夜的黑。

這樣的舞,是直達人靈魂深處的舞。錚錚淙淙的琴音忽然停下,她以一個優美的姿態轉身輕輕地旋轉,麵上輕紗驟然被風吹落,一張麵孔展露在眾人麵前。容顏無瑕天成,美麗脫俗得不似塵世中人,一雙清眸似乎涵蓋了天地間所有的光華,水的清澈、月的皎潔、星的璀璨、風的輕靈、日的熾烈……

姬鳳離坐在席間,一雙勾魂攝魄的鳳眸,直直逼視著女子的容顏。那一張麵孔猶若火焰般炫目,耀得他幾乎睜不開眼。

是他嗎?

是他!

他沒死!

這一瞬,姬鳳離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悸動,即使山崩地裂他也不會這麽震動,滄海變桑田他也不會如此緊張,甚至世間萬物全部毀滅,他也不會這麽驚詫。

這一瞬,腦中空白,沒有任何思緒,五雷轟頂也不過如此。

這一瞬,他只覺得物換星移,如莊周夢蝶,今夕何夕。

寬袖中,修長的手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想要握緊抖得厲害,想要鬆開抖得厲害,放在腿上連著腿一起抖,放在桌案上連著桌一起抖。

整個心,前一瞬,還如同冬日裏冰封的河麵,下一瞬,就成為盛夏被瀑布衝擊的河流,堅冰崩裂瓦解,翻湧起湍急的浪。

是夢嗎?

納蘭,你掐我一下。”泰山崩於前也不色變的姬鳳離顫抖著向身側的納蘭雪說道。

納蘭雪卻根本就沒有聽到姬鳳離的話,直直地望著前方,手中端著的茶盞傾了都不自知。顯然,納蘭雪也被驚住了。

姬鳳離只得自己伸手,在手腕上狠狠掐了一下,疼!又掐一下,很疼!再掐一下,還疼!

似乎不是夢。

腦中短暫的空白過後,所有的震驚、疑問、驚詫甚至狂喜,似一團亂麻般突然塞到了他心中,他什麽也不會想,什麽也不會說,腦中只是反反複複、顛來倒去兩個字:“寶兒……寶兒……寶兒……”

一聲聲呼喚,化作狂濤巨浪一般的狂呼,向他頭腦中潮水般漫上來。

他覺得世界是虛空的,只有他是清晰的,心中充塞著無法形容的那種歡喜。寶兒還活著,他現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衝上前去將他摟在懷裏,吻他愛他抱他憐他……

事實上,他已經準備那麽做了。可是,他剛從席案前站起身來,身畔的納蘭雪好似猛然醒悟一般一把將他按在座椅上,緩緩說道:“小王子,你要去哪裏?”接著俯身湊近他耳畔,低低道,“別忘了你現在在哪裏、是什麽身份。而且,他怎麽忽然成了女子?她又是誰?又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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