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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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梓元醒了,決戰前日帝梓元竟然毫無預兆地醒了。

用如今的話說,這叫幸福來得實在有點兒太突然。

迴廊上的兩人一下子沒回過神,盯著帝梓元半晌沒出聲。

「怎麼?韓燁讓溫朔帶走了本侯八萬大軍,本侯連過問一句的資格都沒有?」

帝梓元倚在門邊,眼微微上挑,看著吉利的眼底帶著淡淡的威壓。

吉利端著葯盅的手一抖,腿一軟半跪於地,「吉利不敢。」

吉利眼觀鼻鼻觀心,大氣都不敢出,直到帝梓元踩著黑紋鎦金長靴行到他面前。沉木托盤上的葯盅被一雙修長的手端走,他聽見葯蓋被人揭開,甘苦的藥味瀰漫在院子里。

帝梓元將葯一飲而盡,把葯盅拿在手裡把玩,「說吧,韓燁到底有什麼打算,他把你留在本侯身邊,難道還真只是為了每日為本侯端葯送茶不成?」

聽見帝梓元此話,佇在一旁的長青不由得一愣,望向吉利神情帶了點兒微妙,他還真以為這個脾氣倔強又張牙舞爪的小太監被派來也就是端端葯倒倒茶什麼的。

卻不想帝梓元話音落定,吉利已經站起了身,他神色一正,從懷裡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遞到帝梓元面前,「侯君,這是殿下的諭令。」

這話一出,帝梓元眉毛一挑,眼底的訝異顯而易見。

自她恢復帝梓元的身份後,韓燁對她,還從未用過「諭令」二字。

她接過信展開,神情漸漸凝重,抬眼看向吉利聲音微沉:「太子讓本侯統領三軍攻下軍獻城?」

「是,侯君。您在虎嘯山裡受傷太重,殿下決定代替您留守鄴城,半月前殿下已調令歸西將軍前往山南城和溫朔公子會合,奴才臨行前殿下有吩咐,若侯君您在決戰前醒來,便讓我將此信交予侯君。侯君不用擔心,調令三軍的虎符殿下已經交給了溫朔公子,如今小公子正在山南城等您。」

「那鄴城呢?他讓溫朔帶走八萬帝家軍馳援山南,鄴城只剩下五萬殘兵守城。就算他韓燁手眼通天,難道還能以一己之軀抵擋鮮於煥十二萬虎狼之師?」

帝梓元神色冷沉,把韓燁的密信揉成一團扔在地上一腳踩過,蒼白的面色泛出大病未愈的潮紅,眼底的怒意澎湃而出,「他想做什麼,逞什麼英雄,他要當第二個安寧不成!長青,備馬!點齊城中剩餘兵士,隨我即刻北上,修書給溫朔,讓他調三萬兵力馳援鄴城。」

帝梓元說著抬步就朝院外走,她足下生風,攔都攔不住。

若不是吉利有準宗師的武力值,怕是已經被帝梓元這股駭人的氣勢逼得潰不成軍。他連走兩步,堪堪壓下心神急忙攔住帝梓元:「侯君息怒,侯君留步。」見帝梓元狀若未聞,他高聲道:「侯君,殿下調了堯水城唐石將軍的六萬大軍去鄴城!」

帝梓元腳步頓住,她負手於身後,眉頭高高皺起,「唐石?韓燁調了堯水城的大軍?」

「是。」吉利急忙回,「殿下已修書去往堯水城,向唐將軍言明戍守鄴城的是殿下自己,並令唐將軍領兵馳援。」

帝梓元眼一眯,知道韓燁此舉的用意,唐石是嘉寧帝的人,他不會調兵救援自己,卻一定不敢怠慢韓燁的生死。

見帝梓元冷靜下來,吉利行了兩步立到她面前,「侯君,臨行前殿下讓我給您帶句話。」

「說。」

吉利朝仍有怒意的帝梓元看去,正了正聲音才緩緩開口:「殿下讓奴才轉告您,鄴城裡不僅有苑書將軍,還有五萬守兵和三萬大靖百姓,他不會把這八萬人的性命當兒戲。殿下說他會守住鄴城,把北秦人從雲景城內驅逐出去,只願侯君您能以大局為重,前往山南城接掌三軍。」

吉利向帝梓元行下一禮,「侯君,殿下讓我問您,可還記得數月前在青南城和他的約定,殿下言他必不負當初所約,也請侯君守諾,奪回軍獻,以全他和施老將軍的師徒之義。」

三個月前,韓燁在青南城和帝梓元約定,這場戰爭結束之時決不讓軍獻、雲景兩城留在北秦之手。

「唐石當真領兵去了鄴城?」帝梓元看向吉利,眼底的質問猶若明鏡。

若唐石已領軍前往,韓燁便有和鮮於煥一戰的兵力,鄴城之危可解。待她拿下軍獻城再去馳援也不算遲。

「事關一城之危、殿下生死,吉利不敢妄言。」吉利眼底一派坦蕩,「只是此事事關重大,唐石將軍北上會造成東部守軍減弱,殿下有吩咐,除了侯君,任何人皆不能言。」

見帝梓元沉默不語,吉利又道:「侯君,再有一日就是軍獻城決戰之期,此去山南城尚有百里,非一日不可達……」

「他既代替我戍守鄴城奪回雲景,那本侯便替他拿回軍獻。長青,備馬,即刻啟程前往軍獻城。」帝梓元朝吉利擺手,轉身朝書房走去。

一刻之後,一隊人馬從青南城而出一路向北而去。

帝梓元一騎當先,她銀白的盔甲沐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又霸道的光芒。鐵騎踏過青南山,帝梓元握住韁繩,抬眼望向青南山下埋著八萬帝家軍的巨大墳冢。

又是一年寒冬過去,當年的累累白骨如今已化作腐朽,不屈的帝家旌旗也早已深埋地底,歲月的年輪把當年那段悲烈無比的歷史掩埋在這座大山深處。

安寧的墓碑矗立在帝家軍的墳冢旁,安靜而執著的守候著。

歷經無數道戰火的百年城池在帝梓元身後聳立,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一年前安寧選擇長眠於此的真正原因。

或許直到那場戰爭的最後一刻,安寧不是不可以活,只是她選擇了戰死在青南山亡於疆場。那時的安寧,以一個大靖公主的血性和鮮血在向帝家請罪,為韓家救贖。

北風呼嘯而過,帝梓元眼底染上莫名的濕意。

這麼多年,帝梓元一直無比孤單地走在這條復仇的道路上,她從來沒有想過,當年那場劫難毀掉的不止是她帝梓元的一生。韓燁和安寧又何嘗不是……他們陪她走在這場十年仇怨輪迴里,從未遠離。

「你問我究竟想要什麼,天下?權位?人心?都不是。這世上,我只求你一個帝梓元。」

韓燁在她耳邊低喃的話語言猶在耳,她始終沒有看透那個人,她有太多的疑惑要去解開。

待這場戰爭結束,她會去見他,所有的一切她都會親手找到答案。

或許,她執著了十年的死局會有解開的一天。

她是帝梓元,她能背負一族之冤孑然前行十年,她能執掌三軍手握朝堂乾坤,她連江山都可以顛覆,這盤死局,她為何不能解?

終究,這世上,只有一個安寧就夠了。

第二日清晨,帝梓元一行抵達青南城,此時距離軍獻決戰之期,不足十二個時辰。

與此同時,雲景城城主府。

鮮於煥決定兩日後攻打鄴城,故將一眾副將召於府內設宴。

大堂上,鮮於煥一身戎裝坐於首席,他身後掛著巨大的西北行軍圖。鮮於煥在北秦軍中威望極高,即便是德王一派的努昊領著五萬大軍前來馳援,在他的宴席上也只敢抱著酒罈嬉笑怒罵,不敢多言朝堂是非半句。

飲酒作樂到一半,努昊帳中侍衛匆匆走進,在他耳邊小聲稟告了幾句。不知聽到了什麼,努昊臉色一變,眼底的訝異狂喜一閃而逝,他朝四周看了一眼,見無人察覺,老成在在地朝侍衛擺手讓他儘快退下。

「慢著。」

那侍衛退出大堂之際,鮮於煥突然發聲喝住了那人的離開,大堂內陡然安靜下來。

「努昊,這是你帳中親衛?」

努昊神情一凝,他放下手中酒罈,抹了把鬍子上的殘酒,看向高座之上的鮮於煥笑道:「元帥好眼力,這確是我帳中武士。」

「本帥的宴席從來都是副將之下不得入宴,他來做什麼?」

平時一個武士的進出絕對不會讓老謀深算的鮮於煥發難,只是如今乃決戰前夕,剛才努昊面上的神情他觀在眼底,他自然不能放過任何隱患。

「不過是我帳下的一些瑣碎事,哪裡值得元帥親自過問,還不快退下。」努昊一邊朝鮮於煥請罪,一邊朝那武士呵斥。

「努昊,這是本帥的宴席,他來或去,還輪不到你替本帥做主。」鮮於煥猛地起身。

努昊被這氣勢壓得一滯,垂首瓮聲回:「末將不敢。」

「努昊,說,此人入席,究竟所為何事?」鮮於煥從高坐上走下,他行到努昊面前,面上不怒自威,沉聲開口:「此戰事關重大,本帥絕不允許出一絲紕漏。努昊,瞞軍情而不報,即便將來有德王責難,本帥也可依軍法將你立斬於此!」

瞞軍情而不報?努昊心底一驚,難道鮮於煥已經知道了?他心下幾轉,終究敵不過鮮於煥的威懾,垂首恭聲道:「元帥,末將帳下探子來報,說……如今在鄴城裡守城的不是靖安侯君帝梓元,而是那大靖太子韓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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