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 第07章

景昭

大澤山的仙邸已隐約不見,鳳染一臉古怪的看著站得筆直神情高深莫測的後池,嘴張了張正準備開口,卻聽到
‘噗通’一聲響,身旁的人以一種格外不雅的姿勢癱坐在雲上,片刻間,後池身上的裝扮也變回了之前布衣青钗的
模樣,她嘴裏喘著粗氣,臉色蒼白,哪還有剛才半點翩翩濁世的傲然風姿。

“說吧,你有什麽想問的?”後池擡頭看著鳳染,見她一臉好奇,伸了個懶腰道。
“後池,你剛才……是怎麽回事?”
那樣的做派和舉止,根本不是裝裝樣子就可以的,就算後池能将古君上神不怒自威的模樣學了個八九成,剛才
在衆人面前也不會是那般的樣子,就好像……一瞬間變了另一個人。

“我也不太清楚,但我想是因爲這個。”
後池摸了摸手腕處,将手攤開,一串墨綠色的黑石手鏈在陽光下折射出幽深的色澤,若是細看,還能在不經意
見發現上面偰刻著若隐若現的古文,帶著神秘的遠古氣息。
這條手鏈後池戴在身上幾千年了,平時黑不溜秋的,毫不起眼,實在看不出來有什麽異常,鳳染還是第一次看
見這串手鏈幻化成墨綠色。

“剛才我爬到仙邸時正好聽見你和紫垣的對話,廣場上衆仙雲集,東華又受了景澗之恩,就算我是上神,可是
你也知道我的名聲,恐怕連一般的上君都不如,若是不能從一開始就壓著他們的話肯定不能輕易帶走你,懲罰紫垣
。”
後池托著下巴懶洋洋的繼續道:“于是我就想著幻化個端莊的樣子再上去,哪知試了半天也不成功,我一著急
就把仙力注入了這條手鏈,結果……就變成你看見的那個模樣了。”
剛才的形态舉止完全不由她自己控制,她能感覺到将仙力注入這串石鏈之後,除了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一般,其
他的她沒有一點自主權。

“真有這麽奇特?”看她雲淡風輕的模樣,鳳染實在難以将‘著急’二字放在她身上,只得将手鏈拿過來細細
打量,滿臉狐疑。
“這上面好像有些字,不過我看不清。”鳳染嘀咕了一句,把石鏈遞回了後池手上。

“我也看不清,不過這石鏈确實有些古怪,這是柏玄在我啓智之時送給我的,他說過,此鏈名喚……化劫。”
“化劫?好奇怪的名字。” 鳳染喃喃道,卻沒注意到後池念出這個名字時臉上一閃而過的茫然。

一般自上古之時傳下來的仙器都有靈氣,有名字也不奇怪。
“後池,說不定這是上古時的利器,你拿著也可以沖沖門面,好好帶著。”想著後池那薄弱的靈力,鳳染不由
分說的将石鏈戴在了後池手腕上。
充門面?後池想起那道由石鏈上釋放而出打在紫垣身上的仙力,抿著唇沒有阻止鳳染的舉動。

“鳳染,柏玄已經有八千年沒有回清池宮了吧?”
“恩,除了每年他送回的那些戲本外,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鳳染摸了摸下巴道,望著後池眯著眼笑了笑

柏玄是清池宮中僅次于古君上神的存在,她進宮時他就一直呆在宮中照顧後池,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曆,也沒有
人知道他的仙法到底達到了什麽境界。盡管沒有比試過,但鳳染在第一次見到柏玄的時候就知道她遠遠不是柏玄的
對手。
無關仙力深淺,那個人,有種能讓人臣服的氣息。

八千年前後池啓智、幻化成少女形态後,柏玄就離開了清池宮,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
古君上神的行蹤也開始飄忽不定。

“鳳染,我們不回清池宮了,去了望山。”後池淡淡的吩咐了一句,摸了摸手腕處的石鏈。
“咦,不回清池宮?你想去見柏玄?”雖然語氣帶著驚疑,但任是誰都能聽出鳳染聲音裏的興奮,她的職責就
是在清池宮中保護後池,若是後池不出清池宮,她是不能離開清池宮半步的,這一萬年可把她給憋壞了。

“對,我得問問他……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就算是靈力再差,她也願意做她的後池,可不想這麽不明不白
的變成另外一個人。
下意識的,後池在一瞬間覺得……除了柏玄,哪怕是古君上神也沒辦法告訴她答案。

“好,你坐穩了,我們現在就去。”
耳邊傳來鳳染笑眯眯的聲音,急速的勁風在頸邊拂過,吹散了披在肩上的碎發。
後池垂下眼,突然響起當初柏玄離宮時說過的話,神情陡然怔住。

後池,等你知道我送你這串石鏈的原因時,就是我們再見面之時。

柏玄,你說,現在是不是已經到時候了呢?
爲什麽母神自她出生起便厭棄于她,爲什麽父神自她啓智後就不在長留清池宮、形迹缥缈,爲什麽她是上神之
子,卻永遠沒辦法凝聚仙力?

這些,柏玄,你是不是都會告訴我?

天際上空響亮的鳳鳴聲驚醒了衆人,看到轉瞬間出現在廣場上的女子,衆仙除了露出些許意外之色外,臉上反
倒沒了平時的熱切。

“景昭公主今日也有空來大澤山,老頭子真是蓬荜生輝。”東華笑呵呵的迎了上去,看到來人,想到剛剛離去
的後池上神,松了口氣。
“老上君多禮了,景昭乃是晚輩,前來賀壽是應該的。”說出這話的女子著一襲深紫廣袖長裙,面容如皎月般
清麗涓雅,身形高挑,一眼看去,端是華貴無雙。
只是她嘴裏雖是說著謙詞,但面對衆仙行禮時卻神情倨傲,頭上金黃的步搖甚至在慢走間碰出清脆的撞擊聲。

景澗朝面色微變的衆仙瞥了一眼,暗歎了一口氣,只不過片息之間,景昭就輸得一塌糊塗。
若論氣度莊嚴,她遠遠不及剛才離去的後池上神。

“老上君,今日大宴衆仙,怎的全站在了廣場上?”景昭笑著問了一聲,朝景澗走去,眼底劃過微不可見的笑
意。
景澗見景昭面上帶笑,哪還不知道她心底所想,神色一頓正準備開口,卻聽到東華上君略帶恭敬的聲音響起。

“今日後池上神駕臨大澤山,乃小仙之榮,小仙剛剛領著衆仙迎拜上神,還來不及進仙邸。”
東華笑眯眯的說道,眼底劃過一道奇異的笑意,可别怪他老人家不厚道,這景昭公主和後池上神身份尴尬,就
算是他這個活膩了老頭子也想知道,天帝一家子若是得知從未出過清池宮的後池上神出現在了三界之中,到底會是
個什麽态度?

那可是數萬年前便遺留下來的糾葛啊……

景澗似是想不到東華上君會如此直接的說出來,神情一愣,急忙朝景昭看去,溫和的面容上也帶上了一抹急色
,這個妹妹自小便極是不喜人提起清池宮中的那位,若是她在這種場合動怒,傳出去就不好聽了。

景昭面色一僵,倨傲的步子陡然頓住,仿似不敢置信一般睜大了眼,兀然轉身朝景澗看去,見兄長點了點頭,
她愣了半響才僵硬的笑了笑,道:“原來是後池……上神到了,景昭還從來沒有見過後池上神,不知她此時何在?

整個廣場上,任是誰都聽出了景昭公主話語中的堅定和僵硬,俱都暗暗搖了搖頭。

“上神剛才和鳳染上君一同離去了,公主若是有雅興,不妨入我仙邸中飲幾杯酒水,讓老頭子一盡地主之誼。
”許是知道這般行爲過于爲難後輩了,東華上仙笑呵呵的打圓場道,卻不想在一旁呆愣著的紫垣突然喊了起來。

“景昭公主,救救我,我不是故意對後池上神不尊的。”許是抓住了一點曙光,紫垣的聲音格外響亮,但他仍
是無法移動自己的身子,望著景昭的眼神惶急而懇切。
景昭朝面色狼狽的紫垣看了一眼,怔了怔,垂下眼,掩下了裏面的一絲情緒,握住的手緊了緊,轉身對東華上
君道:“老上君,酒水就先免了,這紫垣上君究竟犯了何事,需要被如此對待?”
她說完後轉身朝紫垣看去,神情一片淡然肅穆:“紫垣上君,發生了何事,你只管說出來,我會讓父皇爲你做
主。”

東華一愣,似是想不到景昭居然敢當著衆仙質疑上神所下之令,甚至還有拿天帝之名施壓的意思,只得在紫垣
搬弄是非前拱手正色道:“景昭公主,紫垣上君對後池上神不尊,乃衆仙所見,并無任何不妥。”

見東華上君言之鑿鑿,似是對自己剛才所說頗爲不贊同,景昭眼底劃過一抹怒色,正準備開口詢問,卻被人拉
住了衣袖,轉過頭看見景澗朝東華鄭重的行了一禮:“老上君,景昭年幼,行爲無狀,還請衆仙不要介懷。”

後池的上神之尊受三界所承認,就算是父皇和母後也只不過是和她同級而已,質疑上神之令,就等于是将四位
上神的威信同時棄若敝屣,哪怕景昭貴爲公主,若是後池上神真要追究,父皇也不得不罰。

景昭神色委屈的朝景澗瞪了瞪,感覺到景澗握在她腕間的手又緊了緊,只得退後了兩步不再出聲。

景昭乃天帝愛女,衆仙自是沒有傻到憑一句話來得罪于她,紛紛打起圓場來,就連東華也連連擺手稱無事。

“既是這樣,東華上君,我現在就帶紫垣上君回去向父皇請罰。”
景澗走到紫垣身邊,伸手去解他身上的禁制,不料試了半天,竟沒有一點效果,他轉過頭對東華上君道:“老
上君,景澗法力低微,還請您看一看。”
他神态坦然,不見半點因解不開禁制而生的窘迫,反倒讓東華上君對他心生好感。
這般的坦然磊落,身爲天帝之子,已是極難。

衆仙見此情景不由得暗暗稱奇,景澗的功力已是上君中的翹楚,本以爲後池上神只不過對紫垣下了普通的禁制
,如今看來倒是不一般。

東華早已瞧出不妥,此時聽見景澗懇求後急忙走上前抓住紫垣的手腕處凝神查看,半響後才道:“真是妙極,
這禁制乃是因人功法而化,若要解開紫垣上君身上的禁制,只需要将其仙力化去,再解開就可以了。”

東華上君面露驚歎,說完才發現衆仙神情異常,尤其是紫垣上君更是面色發黑,目眦欲裂,只得尴尬的摸著鼻
子道:“紫垣上君不用擔心,并不用化去全部仙力,只要将仙力化去一半,我就能解開了。”

衆仙對望了一眼,面面相觑,上神出手果然不凡,後池上神雖然沒有懲罰紫垣上君,但也等于是變相的毀了他
一半仙力,恐怕紫垣要再達到上君之位就難了,更何況……生生化去仙力的痛苦只比剔除仙根輕一點而已,想到紫
垣對鳳染的苦苦相逼,衆仙心下感慨,這後池上神倒是個極護短的主。

見紫垣聽完這句話後全身僵硬,東華上君只得朝景澗看去,他和紫垣同爲上君,若紫垣不願意,他也不想浪費
這個力氣白當壞人。

“二哥,不如我們去請大哥前來,也許大哥有辦法……”景昭湊近景澗身邊小聲道,神情中有著幾分不信,不
過區區一道禁制而已,怎麽會要化去一半仙力,這東華上君怕是危言聳聽了。
景昭的聲音雖小,但場上的衆仙是何等耳力,自然聽得真切,一時都有些氣急,東華乃上君之首,仙力深不可
測,他若是解不開,難道景陽大殿下就能解開不成?

景澗皺了皺眉,朝景昭看了一眼,眼底劃過一抹警告之色,朝面色不改的東華上君拱手道:“東華上君,還請
您解開紫垣上君身上的禁制。”
若是東華都需要化掉紫垣一半功力才能解開,那三界之中除了另外三位上神外根本無人能辦得到,但堂堂天帝
天後又豈會爲了區區一個紫垣而與清池宮交惡,更何況母後還是後池的……

東華看見景澗言辭懇切,也不多說,對紫垣道了聲‘得罪了’,徑直走上前将仙訣印在紫垣身上。

一陣凄厲的尖叫聲突然在廣場上響起,紫垣面色發白,豆大的汗珠自額上滴落,卻偏偏一步都動不得,只得硬
生生的受著,才不過幾息時間,便面色蠟黃,渾像生了場重病一般,好一會後,喊叫聲才停止,東華急忙上前将一
粒藥丸塞進紫垣嘴裏,才揮手解開紫垣身上的禁制。

紫垣全身失了力氣,癱倒在地,不知何時從大堂裏走出來的無虛無妄急忙将他扶起站在了景澗身後。

“多謝東華上君相助,景澗告辭了。”
景澗朝東華上君拱手告辭後拉著景昭急忙駕雲離開,随著他們的離去,半山腰的仙邸徹底恢複了安靜,東華上
君看著衆仙笑道:“多謝諸位仙友前來,府中仙露尚還未用,大家随我進去吧。”
大澤山的仙露雖不如清池宮的那般出名,但也是上好飲品,衆仙一聽便也放下了心中疑慮,面露笑容朝仙邸中
走去。

東華上君踱著步子慢悠悠的走在後面,閑竹仙君看左右無人,師尊又是一臉高深莫測的模樣,不由得開口問道
:“師尊,何事如此高興?”
“無事……”東華上君擺了擺手,敷衍的道,見弟子一臉不信,笑呵呵開口:“我只是沒想到三界中的最後一
位上神不僅有上神之名,還有上神之實。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閑竹急忙湊近了些許,好奇道。
“沒什麽。”這次東華上君倒是閉緊了嘴巴不再言語,他轉頭朝半空中看了一眼,暗道一聲:這景昭公主倒是
和天後有八九分相似,但後池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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