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 第06章

後池

上君鳳染?
景澗不自覺的将這個名字默念了一遍,看著衆仙之後與他遙遙相望的那雙鳳眸,裏面的嚣張霸道竟讓他生出了
恍惚的熟悉感,就好像他曾經在何處見過一樣。

他壓下來心底的驚疑,暗暗道:難怪會有如此大的煞氣,原來她就是當初重傷大哥,讓父皇震怒、爲其在三界
頒下誅殺令的上君鳳染?千萬年以來的唯一一只火鳳凰,果然名不虛傳。
只不過……聽說她已經萬年不曾出過清池宮,這次怎麽會來東華上君的壽宴?
景澗朝氣急敗壞的紫垣看了看,又見鳳染神态間一派悠然,便知這素來跋扈慣了的紫垣定是沒在鳳染手裏讨了
好,現在是來借他的勢逞威風罷了。

衆仙見景澗面上的神色有些意味不明,俱都暗暗提了口氣,鳳染上君和景陽大殿下仇怨不淺,如今……這場面
可如何是好?

“不請自來?”冷冷的聲音劃過衆人耳際,鳳染甩著袍子走過衆仙,看著紫垣怒道:“我倒不知道是何人如此
大膽,居然敢冒著東華上君的名号給清池宮送去請帖!至于發作于你,紫垣,你縱容下仙妄入清池宮……别以爲景
陽爲你撐腰我就奈何不了你。”

紫垣被鳳染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氣震得心下膽寒,他退到景澗身後,掩飾性的哼了一聲,穩了穩微微發顫的手。
景澗見紫垣一副往他身後躲的樣子,皺了皺眉,他素來不喜這欺軟怕硬的紫垣,若不是紫垣救了大哥一命,他
定不會和此人結交。
只不過沒想到替兄長爲東華上君送一場賀禮,竟會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見鳳染眯著眼怒瞪著他,如今又牽扯到兄長的名聲,景澗只得微微擡手,朝鳳染笑道:“原來是鳳染上君,果
然名不虛傳,這次我代父皇賀壽,能與上君得見,實乃幸事。至于紫垣上君所說之事……我想這其中定有誤會才是
……”景澗一邊說著一邊朝東華上君看去,神情微微帶了一抹疑惑。

既然一個說是‘不請自來’,一個說是‘有請帖爲證’,那自然是要讓東道主說句公正話了,誰是誰非,一目
了然。

紫垣站在景澗身後,看著景澗的眼裏閃過些許惱色,這二殿下怎的淨說些服軟的話,看來大殿下說的沒錯,二
殿下的性子确實太軟綿了。

東華上君聽見紫垣的話也是面色一沉,心底對紫垣的不依不饒暗暗生怒,不管鳳染有無請帖,她擁有上君巅峰
的實力,如今又代古君上神執掌清池宮,地位非同一般,肯來已經是給他面子了。
但他幾日前才從洞中閉關出來,自是不知道這些瑣事,只得朝身後的弟子揮了揮手道:“閑竹,你來說說這是
怎麽回事?”
首徒閑善爲了迎天劫早已潛心修煉數年,是以仙邸中的這些事一向二徒弟閑竹安排的。

“二殿下,紫垣上君,我一個月前就已将古君上神的請帖送到了清池宮。”一玄衣儒袍的仙君從衆仙中走出,
對著景澗行了一禮才道。
衆仙一聽神情恍然,清池宮以古君上神爲尊,送去的請帖自然是以古君上神的名号更爲妥當。

東華上君一聽也舒了口氣,打圓場道:“想來紫垣上君是誤會了,老夫素聞鳳染上君于武技一途甚精,早想好
好探讨一下心得了。”
衆仙聽到東華上君慢悠悠的解圍也是好笑,世上有誰不知鳳染上君一身好武藝皆是當年在淵嶺沼澤中與衆獸相
鬥才習成的,光探讨有什麽用!

景澗也擺了擺手準備安撫紫垣幾句将此事作罷,哪知卻聽到身後突然傳來紫垣頗有些得意的聲音:“鳳染上君
,你既是執了請帖而來,那倒是我說錯話了,我給你陪個不是。”
景澗轉過身看見紫垣嘴裏雖說著道歉的話,眼底卻閃過一抹喜色,直覺有些不對勁,皺起了眉,這紫垣到底還
準備惹多少事,爲了幾萬年前的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怨,難道還真的要将執掌清池宮的鳳染得罪死了不成?

鳳染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不再說話,算是給東華上君一個面子把此事揭過。衆仙見紫垣道歉,終于長舒了一
口氣,卻不想這口氣吊在了半途中,差點把人給憋死。

“既然鳳染上君也承認是執的請帖才來的這大澤山,那……請你現在跟著我上九天之上向天帝請罪,不知可好
?”紫垣滿臉笑容的對鳳染道,眼底的得色掩都掩不住。

衆仙一愣,連鳳染也狐疑的看了紫垣兩眼,眼底俱是不解。

“閑竹仙友剛才也說了,他送往清池宮的乃是古君上神的請帖,聽聞古君上神難尋蹤迹已久,想必鳳染上君你
今日執請帖而來他老人家并不知道,冒上神之名可是大罪,鳳染上君你不會不知道吧?”

廣場上一片寂靜,上神與上君之位差之天壑,鳳染雖代爲執掌清池宮,可若是在無命令的情況下執古君上神之
貼來此,确實……

東華上君歎了口氣,知道紫垣說得不差,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解圍,只得對鳳染道:“鳳染上君,若是古君
上神有令,不妨明言……”

鳳染眯著眼看著得意洋洋的紫垣,又瞧了瞧神色擔憂的東華上君,抿著唇并不言語。
她素來剛直坦蕩,自是不會說出虛假之話來欺騙衆人,可若是用後池的名義……鳳染朝一旁站著的景澗看了看
,迅速壓下這個念頭,道:“我無話可說。”
頂多也不過是受九天之上的雷刑、損失幾千年功力而已,她有什麽可怕的!

見鳳染直接承認未受古君上神之命,紫垣臉上的喜色壓都壓不住,從景澗身後走出,朝鳳染不客氣的擺手道:
“那就請鳳染上君你随我走一趟,天帝仁慈,自是不會爲難于你,但……上神之尊豈容侵犯,九天雷刑可是随罪而
降,鳳染上君你還是自求多福的好!”

這蠻橫的姿态一掃他剛才的膽怯軟弱,廣場上已經有幾個上君不屑的哼出聲來,紫垣也不管其他,徑直走到鳳
染面前,神色倨傲。
鳳染眯了眯眼,看著站在面前的紫垣,皺起眉頭,正準備擡腳,卻聽到……

“鳳染,這大澤山也太難爬了,東華既然肯費力氣整個壽宴,怎麽也不知道把這石階修一修。”
懶洋洋的抱怨聲自廣場之下的石階上傳來,聲音不大,但卻不知怎的整個廣場的衆仙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鳳染和東華是天界數一數二的上君,哪怕是天帝之子見到這二人也得尊稱一句上君,這人是誰,居然敢直呼二
人名諱,還如此的不客氣?
難道……想來想去能有這麽個資格的三界中也只有一人,衆仙面面相觑,互相對看了一眼,神情裏皆升起了不
可置信的荒謬感,只是一場壽宴而已,不僅萬年未出清池宮的上君鳳染出現在此,就連……

衆仙收住心中所想,俱是眼巴巴的朝發出聲音的石階處看去,就連東華和景澗也不例外,唯有紫垣面色微變,
似是不敢相信,鐵青著臉轉過了頭。

鳳染将擡了一半的腳收了回去,歎了口氣,眼底劃過一絲笑意,竟是忘了她仙力不足以駕雲,這般爬著石階上
仙山,還明晃晃的抱怨,真是……丢臉丢大了!

延綿千裏的石階頂端,玄青色的人影一點一點出現在衆仙眼底,那人慢悠悠的走近,步履緩慢。

古樸的玄青長袍拂過地面,用墨簪挽起的長發靜靜垂下,腰間銀色的錦帶随著來人的步履在陽光下折射出璀璨
的流光,墨色的眼眸似是夾著亘古的久遠一般蒼茫靜谧。

難以言喻的尊貴典雅,竟能讓人完全忽視她面上甚是普通的容貌,這後池上神身上,甚至有種劃破時間蒼穹的
古樸之感,就似……自遠古中走出一般。
這是他們從天後身上都未曾見過的姿态……

廣場上的衆仙看著一步一步走到面前的女子,愣著眼一動不動,連鳳染也仿似被驚住,擡著手指著不遠處的後
池,長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誰能告訴她,這個比女神還女神的家夥……就是不久之前還在雲上跟她撒潑裝傻的後池?

相比衆仙的驚愕,東華上君倒是清醒得最快,他疾走兩步,低下頭執禮恭敬道:“後池上神駕臨大澤山,東華
實在惶恐。”
這聲音雖聽著沉穩鎮定,但卻帶著隐隐的顫音,衆仙俱是一驚,朝著後池的方向執禮恭聲齊道:“恭迎上神。

整齊劃一的聲音在廣場上響起,帶著格外醒目的尊崇之意。

不論後池的上神之位如何得來,亦不論她本身靈力有多不足,她的上神之尊都受三界所認可,這一點,千萬年
來,從沒有任何人能改變。

只是沒人能想到,那個傳說憑著古君上神的蠻橫才能獲得上神之位,靈力極淺、随時會灰飛煙滅的上神後池,
居然會是這般的氣度。

灼灼璞玉,靜世芳華,都不足以形容來人半點風姿。

轉眼之間,廣場上仍站得筆直的就只剩下三個人了,一個是瞪大了眼砸吧砸吧著嘴的鳳染,一個是到現在還滿
是不信的紫垣,最後的一個就是……神情複雜,面帶尴尬的景澗了。
無論平時有多不在乎也好,或是經常選擇性的遺忘這三界中還有第四位上神的存在也罷,後池始終都是他們幾
兄妹心中的一個疙瘩。
但子不言……父之過……

景澗從未想過會有這麽遇上的一日,他輕輕歎了口氣,快步走上前,微微低下頭,執禮道:“景澗恭迎後池上
神。”

後池挑了挑眉,淡淡的瞧了他一眼,神色未變,遂擡頭看著廣場上的一衆神仙,慢悠悠對著東華道:“東華…
…”
東華上君急忙上前一步道:“上神請吩咐。”
“這石階……”
“小仙明日就吩咐弟子休憩石階,上神請放心。”

後池這時才滿意的‘恩’了一聲,擡擡手道:“諸位不必多禮。”
衆仙聽到這話才直起身,齊齊退後了一步。

紫垣這時才反應過來,對著後池的方向惶恐的正準備行禮,卻被一股力拖住,動彈不得,他看到後池眼底意味
不明的笑容,哪還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心底咯噔一下,額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暗道:傳言後池上神靈力淺薄
,怎的會如此難纏?

“不知這位上君是……?”後池朝紫垣微微擡了擡手,極其細小的弧度,看上去甚是散漫。
“上神,這位是紫垣上君。”也不知是哪個心直口快的仙君,後池還未問完,他便答了出來。

“哦?原來你就是紫垣,剛才我在石階上聽見你言之鑿鑿,要責問鳳染,我今日前來,既未有東華上君的請帖
,也未得了我父神的允許,不知紫垣上君你可是要将我押上九天,向天帝伏罪?”
後池清清淡淡的朝紫垣問道,神态間一派從容。

“上神,小仙不……不敢。”紫垣結結巴巴的回道,見難以挪動一步,不由得朝景澗求助的看去。
景澗歎了口氣,朝他搖了搖頭。

“不敢就好,鳳染,你過來。”
鳳染聽見後池裝模作樣的喚她,低眉順眼規規矩矩的朝她走去,眼壓的極低,也讓衆人錯過了她眼底強自壓下
的笑意。

轉瞬間,鳳染就走到了後池身後。
“東華上君,你這仙邸我就不進了。”後池轉身朝石階走去,一邊走一邊道:“等明年你這石階修好了,我再
來不遲。”

東華上君連連道好,躬身相送,衆仙這才看見由始至終後池上神都未真正踏進這仙邸範圍一步,不由得暗自咂
舌,暗道上神的規矩果然極大。
衆仙擡眼看到留著冷汗艱難站著的紫垣上君,正想著他運氣好竟然能逃過一劫,卻聽到不遠處清冷的聲音緩緩
響起。

“本上神一向待人寬和,不過既然紫垣上君你說上神之尊不得冒犯,那這先河也開不得……”後池微微回過頭
,朝景澗的方向望去,眼底劃過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芒,淡淡的墨色一瞬間變得深沉濃烈起來:“景澗,你将他帶上
九天之上,如何懲罰,全憑天帝抉擇。”

這聲音夾著幾許威嚴冷漠,全然不是後池剛才溫和清冷的模樣,衆仙一驚,朝仍然站得筆直的紫垣看了一眼,
暗道一句‘自作孽不可活’,皆垂下了眼不吭聲。

被點到名的景澗心底陡然泛起一陣奇怪的感覺,既不是榮幸,也不是憤怒,十足的别扭,但他還是老老實實的
對著後池應了一聲:“景澗定會将紫垣帶上九天交與父皇處罰,請上神放心。”

随著淡淡的一聲回應,七彩祥雲自廣場上升起,直沖雲霄而去。

衆仙看著那玄青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天際,皆是長舒了一口氣,閑竹仙君走到東華上君身後輕輕問道:“師尊
,世人皆傳後池上神靈力淺薄,可是……”

東華知道閑竹想問什麽,他緩緩擺了擺手,面色上也顯出一抹疑惑,以他的能力,自是看得出來後池上神身上
的靈力并不深厚,只是……那股不屬于同一級别的威壓卻是真真實實的存在,這才是他爲什麽能毫不猶疑的彎身行
禮的原因。
這種威嚴,他只在天帝和古君上神身上感覺到過,就連天後也不曾有……

難道……東華猛地一怔,想起當年在昆侖山上司職命格的靈涓上君批下的箴言,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眼底泛起
了不可置信的驚疑。

難道這小神君當真是上神命格?只是……若是還未出殼便已是如此尊貴的命格,那以後……

東華上君正在暗自咂舌之際,天際又傳來一聲響亮的鳳鳴,他擡眼朝天空望去,暗道:他老人家今年足足七萬
八千三百二十一歲,這壽宴能不能過得不這麽折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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