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暴 第51章

在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投资界,

他这次变成了一个失败者。

2013年。

不太平的2011年到2012年上半年,确实有些艰难。

但从2012年下半年开始,冷清的资本市场明显受到了鼓舞。这是否预示著资本市场经历一系列打击后,中国公司在美上市路径从此回暖?

高山和正德机构的几位前同事也深聊了下。

王隆平、张勋、两位行业专家方舫女士和金在坤,包括钱小凌都在,林枫已经跳槽到一家人民币基金做高级MD了。

正德也有一家公司在排队上市。高山还是坚持由顶级承销商做主承,如此一来,更容易增加现在谨慎的投资者的兴趣和信心。

“比如,我们投资的一家游戏公司发行的账簿管理背后是德意志银行,一家数字科技公司的承销商是摩天大通和瑞士信贷,摩根士丹利、花旗、高盛也都出没于其他几家公司的承销商的行列。”

这样的行径,对于钻空子的投机机构而言,也是一次回击。

“经历了这么长的空档期,市场更成熟了,我们也能更成熟和精英地来对待市场了。”

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尴尬状态。

背后的压力。

这时的房价,还在攀升。按照房地产在国家经济中的地位来看,估计这种趋势还得延续几年。所以高山在三环又买了一套房子,除了他居住的公寓,秦沃自己的家,这第三套房子算是投资房产。他用的是秦沃的名字。

这是一个男人为他所爱的人应该做的事情,就是默默为她打点些事情。

和年少轻狂的时候不一样,32岁的他明白,人到中年,可能陪你走的也就那么一些人。

2013年初,高山独自飞往美国,他并没有告知秦沃细节。

同时,新源的田希凯表现却逆势而上,在不少的细分品类,新源所参与的电商公司发挥了推动人们改变生活方式的作用。

而形成对照的,大隆等传统零售行业开始更大程度地遭遇危机。

“挺下去,就有希望。哪怕我在美国,也会在融资和战略方面继续帮助新源的。”

特殊时期的惺惺相惜,最是珍贵。

高山只是说,他可能在美国总部要待一段不短的时间。其实,他这次去美国是去主动辞职的。

他爱惜自己所参与创建的正德中国的品牌价值,也不希望市场上因为对自己莫须有的人身攻击损坏了正德中国这5年来在中国市场的建树。

他给陈为民打电话,说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事出有突然。今年的做空事件的目标也包括了我们在中国投资的两家公司。所以市场传闻导致美国的管理委员会认为,由于我的判断失误和上市前的不良引导,使得公司名誉受损。虽然事实并没有如此之糟,但确实最近业绩回报远远低于我的承诺。也许是如此,他们判断我并不是合格的中国市场的领军人物吧。”

“没那么简单,你在总部的推荐人是谁?”

“Robin。”

“那位你经常提到的犹太籍知名投资人?我听说他正在和你们公司另外一位合伙人争夺总裁的位置。你觉得这个事件是否会和你扯得上关系?”

“这个?难说。一旦当上公司总裁,那相当于奥斯卡的终身成就奖。况且大家功成名就,退下之前拿下个终身成就奖也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当然,各方面的原因都有,若各方都给你压力的话,你就直接辞职吧。你这样的大佛,到哪里都是大佛。我这里永远向你敞开大门。”

原因极有可能是如此。由于他所操作的几家公司最近的低谷,被Robin的对头抓住不放,因此他便有了来自各方的指标和业绩压力。

若高山不按照公司军令状里的约定,自动离开公司,则会影响推荐人Robin的影响力。

人生中,愿意重用你、对你有恩的人,也只是那么些。他想对得起Robin这些年来的栽培。

在他风光的时候,不管是白皮肤的同事还是黑皮肤的同事,都围绕在他身边。但得知他出事之后,他感觉情况似乎有所不同。

在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资本市场,他这次变成了一个失败者。

多年来一直跟随他的骄傲和自尊,在这样的情景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再加上时差的原因,他彻夜未眠。

Robin回公司后,第一时间接待了他。

“山,其实你不必辞职。我还有些年也会退出江湖了,我一生为人谨慎,但也难免落得别人妒忌,管理层若真的认为你的决策给公司带来了负面的影响,我可以来承担。你得留下,未来的时光属于你。”

“不,Robin,昨天我已经将辞职信递交上去了。他们的目标是我,只是想给你将个军。而且他们已经计算出,若是会威胁到您,我一定会辞职的,您应该笑到最后。我知道你会劝我,所以我先斩后奏了。请您原谅。”

“我还可以将信从董事会撤回来。”

“我们做错了事,就得承担责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是遇到了,在我们中国人那里,这叫作劫。而劫是躲不过去的,所以就顺应吧。也许他们有更好的中国市场的人选吧。我为正德资本服务8年,人生中最好的8年,正德培养了我,所以对于高层的决定,我全力服从。”

让Robin去斡旋,高山还是于心不忍,于是他决定对Robin撒谎。

“Robin,其实我的真实想法是,做一级市场12年了,我现在更希望能去对冲基金看看。”

“好像跨度有些大,你的意思是你回到二级市场?”

“对,我朋友有个对冲基金,早些年邀请我加入,我并没有答应。但现在一级市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转,刚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帮他的二级市场基金开拓投资业务,等情况好转了再回来也不晚。”

“真的这么打算了?那可能要委屈你了,你自己想好了。”

“是的,我决定了。”

善意的谎言。

虽然,他真的舍不得正德投资。

见Robin之前,他去找陈为民喝酒。

两人约定在华尔街附近一家安静的餐厅,算是华尔街年轻人最青睐的餐厅之一。原因是这里的大厨烹制的烤整只乳猪口味全纽约独一无二。他们当年在华尔街的时候,经常会等候在排长队的人群后面,为的就是辛苦工作之后的大快朵颐。

他有几年没来这吃饭了,在中国的工作紧张度并不比美国低。他以前极少有机会看看周围的环境,通常是找个座位匆匆坐下来,哪怕吃饭也只是商务谈判的陪衬。倒是这家乡村餐厅一直没变,保留著自己的风格:采用的还是美国乡村厚厚的木板条材料做成的桌椅,并不似时尚酒店那般金碧辉煌,耳边围绕的是美国乡村音乐,此刻的音乐让人感到温馨又落寞。

高山之前极少有时间如此“悠闲”地观察人群和周围的环境。

陈为民姗姗来迟。

毕竟姜还是老的辣,他见过的世面远超高山。

“既然如此。我感觉你还是避避风头,不管真实情况怎样,你的潜在对手肯定认为你的责任更大。也好,就把这段时间当作养精蓄锐的时机,等待东山再起。”

“中国的市场确实在经历一场灾难,应该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在这样的背景下,你留在美国应该有更好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让我留在美国?”

“对,这边的市场一直大好。”

“那么,我的家人,秦沃……”

“我想你好好和她说,她会理解的。你可以经常回去看她,她也可以经常过来看你,就像你们几年前一样。”

高山心里想,为何我们如此多磨难?

2000年他们认识,2001年他奔赴香港,2003年底去美国。此后情感事宜一直在冷冻,全力拼事业。2008年蓦然回首选择和秦沃在一起,2010年朱珍事件,2011年初和好,2013年又得分开。

“这12年里,我们真正认定彼此的时间才3年多。”

他在心里默默地过了一遍和秦沃的经历。

而他又选择了一条重新开始的路,前途如何,他并不知晓。

该让心爱的人,一起和他承担这种未知的未来吗?

爱情,是笑的、开朗的、让人心生欢喜的。

他忽然很不忍心告诉秦沃具体的细节,一来是因为这次他前途未卜,还有就是他的自尊心在作祟。

自小到大,他性格中的自负、不自信的交替像一根被压抑许久的弹簧,不断地怂恿他快马加鞭地向前奔跑。

同时他对自由的争取和对于人生的不安全感却在其中日渐增强。

用新的视角来做投资,这是他下一步的打算。

这也包括了他会继续留在美国。

来美国已经两周了,他见了些过去的朋友。

他答应陈为民的邀请之前,给秦沃去了个电话。

“沃,这段时间,我可能还会留在美国。”

“是公事吗?要不要我过来看你。”

“等我处理完眼前的事情再过来吧。”

沃,是他为她戴上结婚戒指后,所采用的称谓。

他最终还是拒绝了Robin的挽留,选择了陈为民的对冲基金。

在这个圈子,信任关系是最大依据和价值。

除了暂时避避风头之外,他也想有更多自由的时间沉淀一下自己。

做对冲基金,最大的敌人其实是心魔,赚钱的方法永远是低买高卖:在涨得差不多时卖出,在跌得差不多时买进,但是现实中能达到这个境界的人少。做投资亦是,诱惑太多。

最近倒是不少之前就关注科技股的对冲基金出于对科技企业和高额回报的渴求,开始加大对互联网企业的风险投资。希望加入风投的行列,发现类似于脸谱网、领英、谷歌的企业,从估值飙升中获利。

投资早期公司,相对于公司IPO之后,对冲基金所获得的收益有天壤之别。很多高科技公司在上市后的一段时间里发展空间不如上市前的对比,所以若能参与未上市阶段即开始的投资,对冲经理们的收益将远远高于在公开市场上的斩获。从过往看,对冲基金的回报率平均低于10%,而风险投资行业要求的回报率为10%~20%也不为过。

但是对冲基金的操作只负责基金部分,而对于投后部分的管理运营以及董事会决策则不是很擅长,所以高山这样的背景恰好弥补了陈为民公司发展的布局。

他像个新人一样,心生谦卑,抑制自尊,在新的领域做最适合的尝试。

他并没有告诉秦沃,他也顺便去看了朱珍和Tong。Tong又长大了一些,小孩子在5岁之前总是天天有惊喜。倒是朱珍,见到他很高兴,甚至于夏季去地中海的度假也邀请高山参加。他以刚回美国,工作太忙推辞了。

他也并没告诉朱珍,他可能会有相当长的时间待在美国。

当晚,他甚至想到了许信,听闻他虽然是新手,但有李孝晟的支持,他在这次的中概股猎杀中,因为极大维护了中概股的集体利益,而获得了极好的业界口碑,事业蒸蒸日上。

对于一个在这个行业不到两年的人,这是挑战也是机会。许信是个聪明人,所以他极好地抓住了这个机会。

许信在香港,而且会经常去北京、上海,而他留在美国。他相信秦沃的坚守,但那一点点的担心,可能是对自己的不自信:他现在应该算是在人生低谷。

说出来,心里也好受些了。只是他并没有告诉秦沃太多,一来怕她担心,二来也怕她分心。

他甚至在想,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在拼搏,前些年也一直忽略了她,而她也因为和他的关系,使得她和秦盛生的关系变得微妙。也许,她应该值得更好的人来照顾他。他知道若是他这样说,秦沃可能又要胡思乱想了。

这也是爱,特殊时期的爱是小心翼翼的。因为是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他甚至有些佩服秦沃,那些年,她自己一个人是怎样默默地守护心中的他的呢。他照了照镜子:我要尽快好起来!他在心里想。

外面的传闻还在继续,虽然他此刻在陈为民的公司韬光养晦

他心里不禁在想,到底是谁想要这般置他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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