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幾乎是咬牙切齒接起李蔚的電話,但章斯年在這，她得裝得溫柔些：“餵……”
那矯揉造作的聲音出來，她自己都身子都顫了兩顫。
“小舒,江湖救急！”李蔚的聲音焦急。
“哼。”雲舒輕哼一聲, “說吧，怎麼了。”
“就那個脫口秀,下一期的嘉賓，就我之前和你說的那個當紅的小花，之前都定下來了，結果今天打電話過來說不來了，後天就要錄了,還沒找到替代的嘉賓，”
“怎麼會這樣？”雲舒也有些吃驚。
“下一期話題敏感唄，不敢來了。據說是在爭取一個上星的正劇的女二,為了保持公眾形象，不敢來了。媽的，還和我推脫說生病了要做手術實在過不來。一早看著我們節目熱度上趕著主動來和我們談合作的好像不是她一樣。”李蔚存了一肚子氣，抱怨到。
網絡綜藝的尺度就比電視綜藝要大些，李蔚的這檔節目更是以敢說出名。播出來熱議度高,請來的嘉賓後續在網上的評價也是毀譽參半。
但娛樂圈裡，比被黑更可怕的是沒有話題度。黑紅也是紅的一種。即使知道上了節目可能有無數鍵盤俠抓著自己無意識的一句話斷章取義黑到天上去,依舊還是有不少二三線的明星願意上這檔綜藝的。
“哪個話題？”
“出櫃和LgBt平權那個。”
雲舒挑挑眉,話題確實有些敏感：“嘖……那現在怎麼辦。”
“我找了一晚上的人了，頭都大了,後天晚上就要錄，檔期合適的嘉賓基本上沒有。而且最晚明天上午人必須得定下來。人一換，臺本也得對應的改。”
“要不……你上？”李蔚的聲音帶著幾分狗腿的討好。
雲舒遲疑道：“嘉賓不是一般都是請明星？”
“你微博粉絲數和熱議度也不比明星差不是，而且你來的話，還可以省了兩邊團隊對臺本的步驟，你是不知道那些流量的團隊有多麻煩，一個調侃的梗都要和我在這糾纏好幾遍，現場錄製效果不好還得按照他們的要求酌情剪輯，一個個都是祖宗，難伺候的很。短時間內再找一個人這兩天工作量簡直太大。”
雲舒心亂如麻：“我……我……”
“小舒，是，我知道你不上綜藝。但你就當幫幫我這個忙。我也知道你不指望公司賺錢，投資不過是幫我，所以我也不拿什麼公司責任壓你。”
李蔚幾乎是苦口婆心的勸到：“你微博的粉絲數那麼多，改變確實會有壓力。但你明明有這個實力，能夠比台上任何一個人說的好，為什麼不敢試一試？”
“你學社會學，最常關注的不就是各類特殊群體，你常說你是學渣一個，但成績不代表一切，我在你書架上都看到過不少相關的書，你在這方面比別人的了解都要深入。你就把這當做一個契機，試著改變一下。”
“要是真的網上評價不好，就說是你臨時拉來給我救場，大家要是不喜歡，也會體諒一些，之後你還可以繼續維持原狀。”
“你……你讓我想一想。”雲舒又開始無意識的抓自己的頭髮。
“當然，你要是真的不想上，我不勉強你。你蔚哥乾了那麼多年，圈內找個人來幫個忙還可以的，不過就是效果肯定不如你好……”
勸導的話說完，李蔚語氣又變得輕鬆幾分，多年朋友，他也不想逼她逼的太過。
“不過你別想太久哈，我得盡快確定嘉賓。後面還有一大堆事情呢。”
“嗯。”
——
雲舒掛了電話，沒心思想著追章斯年，更沒心思寫論文了，開始愣神。
腦子裡都是些亂七八糟的畫面：她小時候說相聲，台下一群觀眾叫好，第一次在小劇場說脫口秀，台下觀眾一只手都能數過來，錄的第一只脫口秀視頻被微博上一個搞笑視頻大V轉發，一夜粉絲漲了十幾萬……
但真要考慮，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的，什麼也沒有。
章斯年從文件中抬頭，見雲舒目光直愣愣盯著前方，並沒有聚焦：“遇到什麼事情了？”
兩個人在同一間屋子裡，剛剛的電話，他也隱約聽了幾句。具體情況不算清楚，但看她的樣子估計是遇到了什麼糾結的事情。
“我也不知該怎麼說，”雲舒低下頭，捲髮落下來，讓章斯年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
章斯年也不催促他，只是拉著帶滑輪的凳子，坐到她身側，一副傾聽的姿態，等她醞釀好再開口。
“上次你和我說，要走出舒適區，去嘗試新的路，但……好像小的領域的改變容易，但一旦涉及到了一些大的問題，依舊會猶豫不決。”
章斯年並沒有立刻說出建議，耐心等著她慢騰騰的想，一點點的說。
雲舒話題一轉，開始和章斯年回憶起自己小時候的事情：“我小時候去說相聲，最開始是因為總是一個人，有些孤獨。而且那時候我又胖又矮，學習也不拔尖，朋友也少，想要有更多人喜歡我。”
“後來確實也達到了目標，茶館里挺多大爺大媽喜歡我的，也還認識了不少朋友，開心很多。”
“但我後來長大了些，就不那麼適合說相聲了。我師父說當時收下我，我不好看也是其中挺重要的原因。因為女相聲演員，在台上裝傻扮醜逗樂的居多，我當時胖乎乎的，我師父就覺得我也還挺合適的。但後來我抽條了，一年就瘦了不少。變好看了，和我師兄們一塊站在台上就不那麼和諧了。 ”
“而且我變聲過後，聲調太高顯得尖，語速也快，很難找到合適的搭檔，而且女相聲演員嘛，那些慣常的葷包袱、倫理梗啊什麼的都不適合說，制約太多了。”
雲舒說到這，輕輕嘆了口氣。
“所以上台次數就慢慢少了，即使上台了，舞台效果也不算好。但怎麼說呢，我小時候胖，有很多人喜歡，對我來說們真的是很開心的事情。突然不能上台演出，沒有觀眾，真的又難過又不適應。那時候正好在網上看到國外很有名的脫口秀主播，就突然對這個表演形式感興趣了。從在小劇場表演開始，一點點重新開始積累新的觀眾和粉絲，後來網上那種小視頻越來越多，我也就跟著錄了一個，也沒想太多，就火了。這幾年下來，也算是積累了不少粉絲。”
“別的網紅都靠著接推廣，打廣告什麼的賺了不少錢，我一點都沒賺。收的一點點直播打賞的錢也都全捐出去了。不過我也並不是完全無所求，我也許是有些虛榮，我錄脫口秀、開直播，就是很享受那種有很多人喜歡我的感覺。我不靠這些賺錢，很多別人不敢說的話題我也都敢說，雖然我也是網紅，但網上黑我的不多，喜歡我的人不少。”
“剛剛李蔚打電話過來，讓我幫忙錄一期脫口秀的綜藝。怎麼說呢，這檔網綜確實比我的脫口秀小視頻高咖多了，但限制也多，臺本限制在那裡，很多台上說的東西其實並不一定是自己本意，李蔚其實邀請過我很多次，我不是沒有心動，但我總是擔心我一上這些綜藝，就失去我原本的一些特色了，我那幾百萬的粉絲不喜歡我了怎麼辦？”
“雖然他一直誇我，說我會比台上任何一個嘉賓都說的更出色，但原有的模式就照你所說的，是我的舒適區，他給我安全感。”
雲舒試著剖析自己的心態：“我小時候其實因為家庭還有相貌的原因，有些自卑，這幾年改善了一些，但要說一點影響都沒有，是不可能的。所以對於別人對我的喜歡，看得格外重。我從說相聲轉到說脫口秀，中間並不是那麼順利。經歷過不順利，目前這個舒適區，對我的吸引力也就異常大。一旦做改變，即使只是計劃改變，就讓我患得患失。”
章斯年耐著性子聽她講完，才開始替她分析。
“在我看來，解決這個問題並不難，你需要改變的只有一個觀念而已。”
“啊？”雲舒抬頭看向他。
章斯年目光直視她，一針見血：“真正的安全感，不是別人能夠給予你的，而是來源於你自己，確切一些來說，來源你自己的能力。”
“你認為別人的喜歡，能夠給你帶來安全感，所以一旦要做出抉擇，可能會影響別人對你的觀感，這樣即使你知道決定大方向上是對的，但依舊會舉棋不定。但你想一想，從你說相聲到脫口秀，受眾其實是有很大的改變的，但兩種不同的形式，依舊有很多人喜歡你。這不恰恰說明了，大家喜歡你，是因為你身上有吸引人的特質，比如幽默、樂觀、開朗。這些特質，即使你換了一種形式，依舊會吸引很多人喜歡你的。這些東西，才是能給你你安全感，不管你採用什麼樣的演出形式，只要保持原有的特質，依舊會有很多人喜歡你。”
章斯年一番話，撥雲見日，不過兩分鐘，就將困擾雲舒很久的心結解開。
雲舒眉間的鬱結消散一些，眼角眉梢都帶了幾分輕鬆：“我明白了，我會好好考慮的。真的很感謝。”
章斯年推了推眼鏡，順手將她凌亂的桌面理整齊：“這沒什麼，只不過是過來人的經驗之談。我比你年長些，年輕時也走過彎路，經歷過類似的困擾。 ”
“不管怎麼說，還是幫我解決了很大的問題。”
雲舒低頭，給李蔚發消息：“你把臺本發我一份，我好寫稿子。”
發完後內心壓了很久的石頭卸了下來，鬆了口氣。
剛剛專注的想事情時候不覺得，問題解決了，雲舒才感覺有些冷。
以前穿著t卹牛仔褲從來沒覺得冷過，但今天穿著無袖及膝的小裙子，坐在冷氣很足的空調房裡，總覺得膝蓋涼颼颼的。
雲舒摸了摸有些犯癢的鼻子，最終沒忍住：“阿嚏——”
正準備起身回去看文件的章斯年看著她：“著涼了？”
他總算留意到了雲舒今天特意換上的小裙子，但關注的重點依舊不對：“今天怎麼穿的這麼少。”
說著拿著遙控器將空調溫度調高一些。看著她淺藍色裙擺下露出的膝蓋和小腿大刺刺的露在空氣中，將靠椅上靠枕拿出來。
靠枕是兩用的，將邊緣的拉鍊拉開，可以展開變成一個小小的毯子。
拉鍊拉開發出“呲”的聲音。
章斯年起身，將毯子抖平整，屈膝蹲下，將毯子蓋在她腿上，語氣有些責備：“別仗著年輕不知道保暖。”
雲舒目光低垂，看章斯年曲著膝蓋，彎著腰，神情專注的將毯子角理平整，將她露在外面的小腿都蓋住。
蓋在腿上的被子又輕又柔，內心跟著熨帖一片——這人怎麼能這麼溫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