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融會貫通，解釋的不錯。”章斯年嘴角帶了幾分笑意，開口道。“c大本來就是財經類專業院校，相比綜合類院校，學校氛圍、風氣、就業方向，都有很大的不同，特點都抓得很準。”
帶著暖意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勾勒出他清俊的五官輪廓，襯衣的釦子扣到最上方一顆，黑色西褲，雪白襯衫上的黑曜石袖扣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
明明是誇獎的話語，但云舒心裡卻沒有一點兒歡喜。
“您，您什麼時候回來的。”她莫名有種做錯了事情的心虛感，手摳著衣擺的一角，像是做錯了事情等著挨訓的小孩。連總算改口不用的敬語都又冒了出來。
“大概就是你講五角場職業會計培養學校那裡。”
雲舒咽了口口水，那……那才剛剛開始啊。
“回來取一份文件，看你在直播。我要是上樓，就會入鏡。”章斯年解釋道。
雲舒尷尬撓撓頭：“我房間東西太多，騰不開地方，就在客廳錄了。”
“沒關係。客廳本來就是公用空間。”
“您不是說要回來取文件？”看著章斯年並沒有起身的意思，雲舒開口問到。
章斯年抬手看了眼手錶：“時間不早了，就不回去了。正好早點吃完飯，給你講課。”
雲舒越發覺得臉紅，她直播的時間不短，大概耽誤了章斯年不少時間：“那麻煩您了。”
章斯年目光掃過沙發和地毯上散落的雲舒剛剛直播用到的卡片和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將沙發那邊收拾好。 ”
“好的。”
章斯年將襯衫袖子挽起，從冰箱裡拿出食材，開始處理：“昨天忘了問你，有忌口的食材麼？你之前發給我的喜好裡，沒有涉及到飲食方面。”
“沒有什麼忌口的，就是。”雲舒語句頓了頓，“不太喜歡吃青椒，其他不太挑。”
雲舒一邊說著，一邊將沙發和地毯上的材料整理整齊，拿上樓去。
下樓時，章斯年正在廚房燒魚，香氣她剛走到樓梯口就聞到了。
花生糖大概是對章斯年熟悉起來了，繞著他的褲腳轉來轉去，時不時還用腦袋拱兩下，棕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毛茸茸的短尾巴晃來晃去，那神態雲舒再熟悉不過——是在討食呢。
“它這是要吃東西麼？”章斯年問道。
“對……不過它不能吃放了調味料的食物。而且魚有小刺，我一般不給牠吃。”雲舒蹲下身子，拍了拍花生糖的頭，想將花生糖帶走。
但章斯年也不知怎麼燉的魚，魚的鮮香和番茄的濃香充斥著整個空間，香的不行。花生糖繞在章斯年腳邊，不願意離開。
“你把牠吃飯的盤子拿過來。”
“哎？”雲舒蹲在地上，仰頭，睫毛忽閃忽閃，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調味料最後才放，龍利魚沒有刺。”
雲舒連忙拿來一個白色的小碟子，章斯年舀了兩塊魚肉在盤子裡。
雲舒剛從灶台邊端起盤子，花生糖就半跳起來，整個身子都扒在了雲舒腿上。
“你啊……”雲舒指尖點點花生糖的腦袋，將盤子放在地上，花生糖迅速將頭湊過來，鼻子湊近嗅了嗅，舌頭一碰魚肉，大概有些燙，又縮了回去。
“慢些吃。”雲舒摸了摸它的頭，眼睛笑成一彎新月，花生糖已經很久沒有胃口這麼好了。
花生糖將魚肉吃的干乾淨淨，連盤子都舔了一遍。吃完不忘討好的蹭章斯年的褲腳。本來章斯年的褲腿上就沾了幾根他的毛，不算明顯。章斯年剛才在做飯，也就下意識的先忽視，想著做完飯在處理。
此刻花生糖再蹭了一陣，章斯年的褲腳的毛就明顯的不行了。
雲舒顯然是看見了，連忙道歉。踩著拖鞋啪嗒啪嗒跑到樓上，拿了個粘毛器將章斯年褲腿上的毛粘走。
章斯年皺了皺眉，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兩人一塊吃完晚飯，雲舒主動收拾碗筷洗碗。
她今天已經比昨天習慣很多，動作快了不少。收拾完畢時，不算晚。六月的天，小孩子臉，白天晴空萬里，傍晚天就陰沉沉的，看起來是要下暴雨。
“走吧，去書房。你把我之前給你的那份資料帶過來。”
雲舒回房間去拿資料，走之前不忘給花生糖丟了個磨牙玩具，看它趴在地上，咬的開心，才離開。
章斯年的書房比她住的那個客臥還大一些，一整面的牆都做成書櫃，書種類很多，一眼看過去，全是中文的和外文的大部頭。書桌寬大，兩個電腦屏，章斯年坐在書桌後，背脊舒展，即使有鏡片遮擋，狹長漆黑的雙目依舊目光銳利。雲舒突然就想起最近熱播電視劇裡雙屏辦公的金融女精英，看來還拍的挺寫實的。
雲舒規規矩矩坐在章斯年對面。
“有提前看過麼？”
雲舒點點頭，當然，沒看懂這句話，她是只能偷偷腹誹一兩句。
章斯年目光掃過雲舒手中那份資料，正好看到了她畫在空白頁處的哭臉表情包。
他不動聲色收回目光，無奈笑了笑。
“那就從最開始講起吧。其實這份資料裡面，很多都是具體分析軟件操作的講解圖片，理論知識不多，你不要有太大壓力。”
“那些計量經濟學的發展歷程、作用就不講了。首先先講一下一般計量經濟模型的構成。一般都是四個，變量、參數、隨機誤差項和方程式。這些都知道麼？”
雲舒咽了口口水，點點頭。
章斯年居然有種舒了口氣的感覺，繼續說到：“那就先開始講一元線性回歸模型。”
雲舒一臉乖巧的樣子，點了點頭。
章斯年講的是最簡單、最基礎的模型，用的也是最簡單明了的言語。
雲舒努力跟著章斯年的講解一點一點理解，最小二乘法、協方差、誤差估計、回歸係數顯著性檢驗、擬合優度檢驗之類的概念還是在腦子裡混亂成了一團。
章斯年看她越聽越迷茫的神色，搖了搖頭，從筆筒裡抽出一只筆，拿了張紙，刷刷刷寫下推理的方程式，一個方程式一個方程式為她解釋。
雲舒直愣愣盯著面前的白紙，注意力完全沒辦法集中在數字字母組成的方程式上，目光不由飄到章斯年手指間的鋼筆上，黑色筆身，大概用了不少年，有磨損的痕跡，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在光下又泛著一點琥珀色的色澤，尾端刻了兩個花體字母，應該是他的英文名字縮寫，筆尖有漂亮的花紋，出水順滑，寫下的字體好看的不行，握著鋼筆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尖因為握筆帶著淡淡的白……
看她思緒不知道跑到哪裡，章斯年敲了敲桌子，她才回過神來。
“對不起。”雲舒吶吶道。
“要是真的弄不明白，就實際操作一下。”章斯年取下眼鏡，捏了捏鼻樑。“講義裡有具體模型的軟件操作步驟，你照著那個一步一步操作，最後看下出來的結果，然後根據前面講的理論，進行分析，試試看。正好也可以完成你的一個平時作業。”
雲舒還沒來的及點頭，一道閃電從濃墨般的夜空劃過，將天空撕裂開來，緊接著，轟隆的雷聲落下。
雲舒身體輕輕顫了顫。
“怕打雷？”章斯年問道。
“還好。小時候……”
話還沒說完，門砰的一聲，打開，撞在牆上，花生糖四條腿邁地飛快，徑直朝雲舒奔來，一大只往雲舒身上撲，毛茸茸一大團，雲舒連忙起身伸手接住，花生醣體重不輕，最後只好坐在書房的木地板上，花生糖兩只腳著地，另兩只腿扒在雲舒身上，又厚又長的毛幾乎將她的身子包裹起來，毛茸茸的腦袋不停蹭著她的臉。
章斯年見狀，看了看大開的書房門，和在轟隆雷聲裡抱成一團的一人一狗，挑了挑眉——這狗還會開門？
作者有話要說：
#在一起後的小劇場#
窗外雷聲陣陣，章斯年將眼前有些嬌小的女孩攬在懷裡，溫柔摸摸她的捲發：“有我呢，別怕。”
智商高的貓貓狗狗，真的會開門的。我朋友的貓就會自己打開籠子的門。
“所以說，到底怎麼辦呀。”雲舒整個人攤在椅背上，身子沒有出力，椅背滑，出溜一下，整個身子滑下去一半，腳半撐著地，剩下半個身子靠在椅背上，窗外明晃晃的陽光照到臉的一側，皮膚幾乎看不見毛孔，細膩的能反光。
空杯不是談事情的好地方，幾人在五維茶室這邊小聚的次數多些。
李蔚胖到連手指都是肉的，做起泡茶的動作倒是行雲流水，手拎起鑄鐵的茶壺，向茶碗中註入茶水，水從高處落下，一點都沒濺出，水流均勻，正好輕抖三下，一個“鳳凰三點頭”的手勢，茶碗剛好被注入到七分滿。
“這也是你自己給自己挖的坑。”李蔚將茶碗拿起，輕轉幾圈，搖香，使茶的香氣散發出來，一邊評論，“你就是用力過猛，不該把兩人感情表現的太好。老人覺得你們感情到位，不催婚才奇怪。”
“啊啊啊——”雲舒將一頭捲髮撓的亂七八糟，“我當時只想著演的真實一些嘛。”
“要不，辦個假證？”李蔚建議到。
“考慮過了，沒辦法。領證的時候章爺爺要來。”雲舒一副生無可戀臉。
“那我也沒辦法了。”李蔚無奈。
“章斯年那邊怎麼說？”林楚楚一只手撐著頭，漫不經心地看著窗外行人，問到。
“他也沒什麼好辦法，長期拖著也不是個事情，我要是願意配合，那就先領個證，以我還在讀書，之前兩人又有師生關係為由，不辦婚禮，之後再離婚，他會給我一定經濟補償。要不就趁著老人家現在身體還能接受，早點實話實說，別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李蔚和林楚楚對視一眼，顯然兩人都沒有什麼好的解決方法。
雲舒拿小茶杯，將茶杯中的一茶一飲而盡，咋咋舌，“你還不如讓小維給我泡白桃烏龍呢。”
“早知道我就不泡這個了，浪費我的好茶。”李蔚一邊抱怨，一邊給她續滿。
雲舒端著茶杯，裝模作樣地喝一口：“茶湯清亮，味濃而不苦，回味甘醇。”
“附庸風雅我還是會的，但在你們面前，也沒什麼好演的。”
李蔚無奈笑笑，從包中拿出一張cD，遞給她
是瑞士的一個小眾樂團，將樂器聲與自然音結合，聲調輕柔悅耳，曲調純粹自然。一共也就出了兩版cD，在國內的知名度不算高，並不好買。
“知意寄回來給你的，另外一張她找了幾家店都沒找到，就先將這一張寄回來了。”
雲舒笑眼彎彎接過：“替我謝謝知意姐。 ”
三人插科打諢一陣，才開始忙正經事，雲舒幫著李蔚看了看最新的節目臺本，提了幾個修改意見，林楚楚根據李蔚的意見，現場將新做出來的節目配樂demo修改好。
三人忙完，林楚楚要趕回學校上課，三人也不續攤，直接散場。
雲舒從五維茶室出來時，正準備上滑板，手機微信發出提示音。
看了一眼，是章爺爺發過來的語音，問她要不要過來吃晚飯。
雲舒有些猶豫，還是答應下來。先回家將身上有些誇張的印花t卹換成一件襯衫裙，給花生糖餵好食，和章斯年微信上說了聲，得到他下班後也會過去的回复，才往老人家裡去。
雲舒早了些到，還沒到飯點。章奶奶拿著繡崩，坐在章爺爺床邊，陪著他一塊輸液。
“爺爺、奶奶好。”
“小舒來了呀。”章爺爺沖她招招手，示意她坐在床邊。的小椅子上。“本來以為你要晚些才能到，不過我快要輸完液了。”
雲舒伸手暖了暖章爺爺因為輸液而有些冰涼的手背：“沒事，正好陪您聊聊天。”
她父母早早就去世了，小時候跟著爺爺長大，對待老人，比現在的年輕人都多了不少耐心。即使章爺爺聲音又輕，總是斷斷續續，說的也都是自己早年的經歷和章斯年小時候的一些事情，依舊能湊在他身邊，耐性地聽他說完。
“小舒。”章奶奶叫她，“我差不多做完了，過來看看，喜不喜歡。”
“是什麼？”雲舒滿是驚喜的跑過去。
章奶奶將繡崩拆下，遞給她。
是一條白色真絲絲巾，摸上去絲滑柔軟，在絲巾一角，章奶奶繡了一朵粉色的薔薇，將開未開，針腳細密，看得出來是多年的手藝。
雲舒欣喜地將絲巾系在脖子上，她今天穿淺色襯衫裙來，身上也沒什麼裝飾，素淨的很，配上這條絲巾，倒是正好。
雲舒對著一旁的鏡子左看右看，喜歡的不行：“真好看。”
章奶奶伸手替她將繡崩壓出的褶皺捋平，語氣溫和：“喜歡就好。”
章爺爺也滿意點點頭。等他輸完液，雲舒攙著他在院子裡走了兩圈。
一場病下來，章爺爺好像身體瞬間就差了下來，在院子裡轉了兩圈，起了點風，雲舒就連忙將他攙回來，進到屋內，不可避免又是一陣咳嗽。
章斯年正好卡著飯點到，比往日都要正式些，頭髮籠在腦後，大概一天都待在空調房內，大熱天穿著成套的正裝，肩寬腿長。
他和兩位老人問了好，才將外套脫下，搭在門口，解開襯衫的領口，剛剛穿著西裝外套時，還看不太出來，此時襯衫貼身，可以看到肌肉起伏線條，幾乎看不到贅肉。
章斯年扶著爺爺坐下，桌上菜色一如既往照兩人喜好來，添了兩個小碗，盛著給章爺爺做的雞蛋羹和燉到軟爛的肉。不過他胃口不好，沒有吃太多，後面就盛了碗湯，喝上幾口，陪著幾人吃完。
“之前我說的事情，你們兩考慮的怎麼樣了。”章爺爺看兩人放下筷子，問到。
雲舒身體瞬間僵硬，薄唇輕輕張了張，對著章爺爺期待的目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章斯年看到雲舒神色中的猶豫，不欲為難她，開口道：“爺爺，對不起，有些事情還是要和您說實話……”章斯年頓了頓，小心措辭。
雲舒看著坐在桌對面的老人眼神瞬間黯淡下來，拿著勺子的手攥緊，滿是老人斑的手臂上幾乎沒有肉，只剩下了骨頭，青筋凸起。
見著情形，她還是不忍心，輕嘆一口氣，打斷章斯年的話：“我和章老師暫時可能沒辦法辦婚禮。雖然他去年就離開c大了，但我還在讀書，影響總歸不好，您別失望。”
雲舒感受到章斯年的目光正看向她，但鏡片折射的光芒讓她有些看不清章斯年的神情。
她手心在桌下輕輕握成拳，像是要給自己一點勇氣。心裡下了決心，後面的話也就不難說出口。
“婚禮和酒席估計都得等我明年畢業後再辦，斯年怕您失望，一直不敢告訴您。”雲舒繼續道，“不過領結婚證的日子，我們小輩也不懂，您等下翻翻日曆裡，看看哪個日子比較合適。”
章爺爺神色舒展開，之後拉著章奶奶，興致沖沖挑了小半個晚上的日子，最終覺得下週一日子最好。
兩人說好下週一來接兩人一塊去民政局，才相攜離開。
“今天謝謝你。”章斯年開口道謝。
“沒事兒~”雲舒擺擺手不，“爺爺年紀也那麼大了，你現在告訴他我們兩在演戲，對他打擊太大。”
“當然，別忘了給我補償。”雲舒裝作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我21歲大好年華，就要變成已婚婦女了。”
“補償金額，你是要這次兩家合作的利潤分紅，還是我直接給你現金？”
雲舒歪了歪腦袋：“我在這方面不算很懂，你和我姐商量唄，她在這方面比我精明多，不會讓我吃虧。”
章斯年看她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眉頭微微皺了皺，最終還是點點頭，答應下來。
“來，兩位看這裡，女士頭向男士那邊靠一點，男士笑一笑，對，就這樣，一、二、三——”
閃光燈閃過，雲舒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蓋下鋼印的結婚證時，仍舊有種彷彿身處夢境的不真實感。
“照得真好看。”章爺爺坐著輪椅，接過兩人遞過來的結婚證，摸著上面的照片，感慨道。
他昨天在院子裡散步時，不小心摔了一跤，傷了腿，今天堅持要過來，只好坐著輪椅過來。
“你們兩，要互敬互愛，好好相處，知道麼？”章爺爺輕輕拍了拍兩人握在一起的手。
“斯年要是敢欺負你，你就和我說，看我不拿拐杖敲他。”章爺爺說完，不忘瞪了一眼章斯年。
章斯年點了點頭，推著他的輪椅向外走。
“對了。證都領了，斯年在c大附近還有一棟兩層小別墅，之前他在那上課時候住的。不如你們搬那去吧。小舒上課方便，斯年上班反正也是開車過去。”章爺爺絮絮叨叨安排道。
雲舒腳步一滯，偏細長的眼被她瞪得溜圓，看向章斯年，一副受到了驚嚇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