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 第60章

絕(上)

昆侖山頂,後池抿住唇,臉色蒼白,光潔的手腕處交錯著無數道傷口,深深淺淺,猙獰無比,鮮血自她腕上流下,湧入石鏈中 ,靈咒的束縛越來越松,終于……‘铿’的一聲,縛身靈咒完全消失。
後池面色一喜,顧不得傷口,匆匆駕著祥雲朝淵嶺沼澤而去。以老頭子的脾氣,再加上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鳳染,還不知道會 出什麽事!

蒼穹之巅。
蒼老而笃定的聲音在安靜的廣場中回蕩,圈成漣漪,猶如在腦海中紮了根一般嗡嗡作響,難以消散。
有多久沒有聽到過别人提起這個名字了,是一千年,一萬年,還是更久……久到那段曆史被掩埋、風化,遺忘……就如塵封的 上古界一般。
上古,有人問我,如果你在,我會不會還做出這種選擇……他根本不知道,如果是你,你永遠也不會開口?

白玦緩緩回頭,然後看見,漫天的銀海中,一身佝偻的老頭緩緩破開他布下的金光屏障,朝他走來,眼中莫名的堅韌一如他當 初在大澤山發現他時一般。

破空一聲碎響,赤紅的炙陽槍從大殿中飛出,湧出炙熱的火焰,化爲洪流,擋在了古君面前。

“古君,就算是上古在此,我的答案也不會變,若你再進一步,炙陽槍出,我不會手下留情。”白玦緩緩升高,俯瞰著古君, 聲音冰冷徹骨,金發在空中揚展,恍若神魔。
“白玦真神,我既爲後池之父,自然要有做父親的樣子,女兒受了委屈,我又怎麽可能視而不見。就算你是上古真神,我也要 逆天而行,攔不住又如何,我只要對得住自己便是!”
古君步履未停,仍是朝白玦而來,手一揮,泛著綠光的金石巨輪出現在他手上,然後化成數丈大小,直朝炙陽槍而去。
銀色的光芒恍若卷起雲海巨浪,肅殺的氣息噴湧著朝白玦而來,遮天蔽日,不留一絲餘地。
恢弘的神力将整個蒼穹之境化爲了一片銀色海洋,竟是比之前白玦布下的金光還要雄渾和可怕。

天帝和天後怔然的看著這一幕,似是不能相信般睜大了眼。
淨淵陡然眯起眼,輕叩在膝上的手猛然停下,盯著雲海中的古君目光灼灼。
古君,他居然隐藏了如此龐大的神力,他根本就不止是繼承了上古的混沌之力這麽簡單!想到上次被他輕而易舉便壓制的古君 ,淨淵便知他一定是刻意将神力給隐藏了起來。能騙過他和白玦,就只有一種可能……淨淵懶散的神情頭一次變得凝重起來,指尖 紫光流轉,勾勒出渾圓的弧度。

被銀海襲來的白玦同樣皺起眉,眼中劃過一絲訝異,遲疑間,竟被銀光籠罩在了光幕中,銀色的光幕瞬間隔絕在了廣場上空。
炙陽槍在金石巨輪的壓制下,炙熱的火焰緩緩熄滅,衆人望著這番景象,面面相觑,幾乎不能接受這種結果。
上古真神白玦,居然不是古君上神的對手,說出去多可笑。

景昭臉色蒼白,急得就朝銀色光霧跑,卻被天帝定住。
“景昭,這不是你可以插手的。”天帝淡淡道,眼中有種不自覺的歎然。
景昭抿住唇,停了下來,挺直肩背,望向銀海的眼底滿是堅決。

場上唯一還能保持鎮定的恐怕就只有淨淵一個人了,他朝雲海中的古君看了一眼,搖了搖頭,古君不是上古,就算他傳承了上 古的神力,可也發揮不出混沌之力真正的威力來,最多也只能一時克制住白玦罷了,除非他出手,否則古君必敗。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窒息的沉默中,渾厚的金光自銀白的光幕中劃出,擊在古君身上,‘咔嚓’一聲脆響,銀光碎裂,金石 巨輪壓制下的炙陽槍再次發出清脆的鳴響,槍頭的火焰驟然升騰,将金石巨輪狠狠逼開,朝白玦的方向飛去。
古君倒退幾步,悶哼一聲,嘴角逸出鮮血,喘著氣,神情明滅不定。

大紅的人影自銀光中走出,白玦臉色微微泛白,看來強行破開那銀色的光芒,就算是他也不能輕易辦到。
白玦虛握住赤紅的槍身,看著古君,神情冰冷。
“古君,我說過,炙陽槍出,我不會再手下留情。”

話音落定,他手中的炙陽槍升騰入空,雷電轟鳴,自天上降下,和炙陽槍的赤紅火焰合二爲一,夾著毀天滅地之勢直朝古君而 來。
古君周身上下瞬間泛出銀色的光芒,将他整個人籠罩在内。
整個天際一片黑暗,只能看到紅色的雷電焰火渾圓成球,落在那銀色的護身罩上。
受傷的古君根本難以抵擋白玦的驚天一擊,細細的碎紋緩緩蔓延,瞬間消散,紅光降下,生死就在這一瞬。
此起彼伏的歎息聲連番響起,千鈞一發之際,一雙手将古君拖離原地,接住那赤紅的圓球。

修長的骨節,绛紫的長袍,一雙鳳眼中滿是薄怒。
淨淵看著不遠處懸在天際的白玦,冷聲道:“白玦,你瘋了,若是古君死在你手上,上古這輩子也不會原諒你。”
“那又如何?”白玦淡漠道:“她不是早就死了嗎?天啓,我爲什麽要爲一個死人受掣肘?”
淨淵看著白玦眼中的涼薄,眼底頭一次劃過難以置信的荒謬:“白玦,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明知道上古她……”
“她以身殉世,拯救三界,早就死了。”白玦冷冷打斷淨淵,嘴角泛起淡漠的嘲諷:“天啓,你還是顧及你自己吧,連神力都 沒有覺醒,你憑什麽插手我的事?”
“你……”炙紅的火焰在頭上懸挂,淨淵額間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來,他朝神情冰冷的白玦看了一眼,又掃了掃身後萎靡的古 君,咬住了牙。
他不能退,否則古君必死無疑,以上古的性格,若是有一日她歸來,絕對不會原諒他。可是他若是覺醒,那整個妖界……

炙熱的火海擋住了淨淵的視線,他擡首,恍惚之間,似是看到……隐山之巅的楓樹下,後池對他揚眉輕笑。
‘淨淵,我家的那個老頭子,總是刀子嘴豆腐心……要是日後有機會,你們可以見見面……’那時候的後池,只有在提到清穆 和古君時,眼底的笑意才是真正的溫暖真切。
他可以威脅古君,但是古君……不能死。
似是下了決定,淨淵緩緩閉上了眼。

轟鳴的聲音自遙遠的天際傳來,一波高過一波,淨淵身上,點點紫光驟起,将他整個人渾圓籠罩。
衆人不由得朝天邊聲響處傳來的地方看去,面面相觑。
在淨淵出現後就正襟危坐的妖皇猛然起身,不敢置信的看著掌間迅速消失的妖力,不由得大駭,似是想通了什麽,朝淨淵的方 向喊道:“天啓真神,不可!”

幾乎是同時,所有在場的妖君都驚駭的發現體内的妖力在迅速消失,而天際的那股聲浪卻越逼越近……
刹那間,深紫的光芒仿若劃破蒼穹,浩大而深邃的妖界紫月就這樣淩空出現在了蒼穹之巅上。
所有人都被這陡然的劇變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此時,安靜的廣場上唯有白玦真神的聲音空蕩蕩的自空中傳來。

“天啓,你居然将一半本源之力化爲紫月,以整個妖界的靈氣來助你覺醒,難怪你會比我早醒三千年。”白玦的聲音中有著隐 隐的動容,将一半本源之力抽離體内,供養整個妖界,然後将妖界靈氣納爲己用,助自己覺醒,也只有淨淵的性格才能做得出來, 不過……他此時若将紫月收回,那妖界中靠紫月修煉的妖君必将損失一半的妖力,至于已經和紫月之力化爲一體的妖皇……
天啓,你果然沒變,還是和當初一模一樣,只要是爲了上古,這三界八荒,任何人你都可以犧牲,包括……你自己。

白玦看著将紫月之力吸入體内的淨淵,眸色深沉如海,眼底有著微不可見的歎然和複雜。
他掃了一眼廣場上面露恐慌的妖君,手一拂,金光落在他們身上,妖力停止了消失,但也只能保住半數之力。
不少妖君都明白了是怎麽回事,面露感激的朝白玦行了大禮。
唯有妖皇,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身上的妖力化爲虛無,跌倒在王椅上,瞬間似是蒼老了十歲,整個人都透出一股荒寂的感覺來。
天帝複雜的看了他一眼,歎息了一聲,一代王者,竟然落得如此下場。
妖皇恐怕甯願戰死在仙妖之戰中,也不願意淪爲普通妖族吧……

紫月在逐漸變小,一縷縷神力逐漸進入淨淵體内,他周身上下的靈力變得精純無比,澎湃而浩大。

‘咔嚓’一聲脆響,空間被驟然撕碎,混沌的黑暗中,點點幽光浮現,衆人目瞪口呆的看著後古界開啓以來就伫立在仙妖結界 處的擎天柱出現在蒼穹之境的上空。
擎天柱上,刻著的淨淵之名在緩緩消失,頂端處,有四分之一的黑霧在逐漸消散,淡淡的紫光自其中逸出。

“天啓真神要覺醒了……”
不知是誰輕聲說了一句,半空中的紫月完全消散,純紫的光芒自淨淵身上逸出,向整個天際蔓延開來。
擎天柱上,黑霧完全消失,泛著紫光的‘天啓’印刻在頂端,和‘白玦’并駕齊驅,亘古攜眷。

‘叮’一聲細響,淨淵周身的紫光驟然碎裂,修長而光潔的手伸出來,朝頭頂覆蓋的赤紅火焰握去,火焰在他手中似是小玩意 般,被肆意擺弄,然後瞬間化爲灰燼。

绛紫的人影浮現,淨淵眼底似是有紫紅的火焰在緩緩燃燒,額上紫月的印記魅惑深沉,他含笑看著空中的白玦,鳳眼眯起,聲 音冰冷清越。

“如你所願,白玦,這世上再無淨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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