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天下 第96章 動息有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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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出了府,便有幾個黑衣人迎了上來。姬鳳離今夜前來,也帶了接應之人。那些人都騎著馬,從隱蔽處風馳電掣般奔了過來。

一匹馬向姬鳳離奔了過來,在幽暗的夜色中,花著雨看出此馬毛色俱紅,隱約閃著金黃,就連眸中都是一片火紅,這是一匹不折不扣的火駒,極其神駿。

沒有人比花著雨更清楚,一匹好馬對於戰場上的兵將是多麽重要。她一見此馬便極為喜歡。以前,她在戰場上經常騎的那匹馬叫追電,是一匹白馬,只是胸前卻有一大片紅毛,乍看好似一片血色,又好似一記閃電。自從她回了禹都,那匹馬便給了泰。今夜一見這匹火駒,花著雨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追電。

這匹火駒極通人性,到了姬鳳離麵前,似乎知悉他受了傷,前蹄一跪便矮了下去。姬鳳離從白衣上撕下布條,將傷口簡單縛住,緩緩上了馬。火駒低嘶了兩聲,便直起了身子。

沒有多餘的馬,他們來時應當是一人一騎。花著雨正想著如何從城內的北軍手中搶一匹馬騎,就聽到身後馬蹄聲響,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把手給我!”

淡如輕風,醇如美酒。

風聲呼呼,空中數支火箭禦風而至,釘在府內的屋簷上。每一支火箭上,都有浸滿了油脂的布條,風吹,火起。

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花著雨回首看去。

暗淡的光線映出姬鳳離修長挺拔的身姿,蒼白麵龐上那雙長眸凝視著她。他一只手拉著韁繩,俯身探著另一只手,向她伸了過來。

夜風卷起他寬大的衣袖,衣袖便在花著雨眼前漫卷如雲。

縱然兩人仇深似海,但是,這一刻姬鳳離這一句“把手給我”令花著雨多少有些震動。

她緩緩伸出手,卻在快要觸到他的手掌時,眸光乍然一凝。她看到姬鳳離肋下方才纏住的白布條,已經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蕭胤那雷霆一劍顯然刺得不輕,從明滅火光裏,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臉上已經沒有絲毫血色,如若再一路策馬,失血過多,恐怕傷勢會雪上加霜。她雖然恨他,但是也明白,現在姬鳳離絕對死不得!

花著雨顰眉,沒有去拉姬鳳離的手,而是足尖在地上一點,縱身躍了起來。她身姿飄逸如落雁般坐在了姬鳳離前麵,從他手中接過了韁繩,一夾馬腹,馬兒便奔了起來。

花著雨隱隱感覺到後背似有若無地碰觸到了姬鳳離的身子,心微微一抖,身子頓時變得僵直。方才一個衝動,她怎麽忘了,兩人共騎一匹馬,難免身體會有接觸,心中不免有些後悔。她冷哼道:“你別亂動,不然看我把你摔下馬去!”她的聲音沉冷如冰,極其犀利。

姬鳳離的身子明顯僵了僵,然後,她感覺到他的身子微微向後挪了挪。馬兒似乎有些不滿,低低嘶鳴了一聲,奔跑的速度慢了下來。花著雨眸光一凝,這才感覺到自己說話的語氣有點兒橫,姬鳳離又不是她的部下,怎麽一到了戰場上就忘記隱忍了。這可是人家的馬兒!

不過,馬都不滿了,背後的人卻似乎並沒有著惱,唇角勾著風華無雙的笑,伸手輕輕地拍了拍馬腹,溫柔低語道:“逐陽,聽話!”

花著雨這才輕輕地舒了一口氣,一拉韁繩,馬兒又奔跑起來。

逐陽真不愧是好馬,奔跑的速度快如驚雷,帶著花著雨和姬鳳離在陽關的街道上奔馳而過。

南朝大軍還在攻城,隱約聽到城門處動靜極大,號角聲、戰鼓聲、呐喊聲、撞擊聲交雜在一起,撼天動地。

待他們奔出城門,便看到不遠處黑壓壓的南朝大軍,火把的亮光映亮了半邊夜空,照得眼前一片亮堂。

一出城,花著雨便拍馬朝南朝大軍方向奔馳而去。身後忽然傳來箭矢破空的厲響,一撥馬頭,羽箭紛紛揚揚地從空中落下,如雨絲一般密集。

透過密集的箭雨遙望陽關的城樓上,北朝的弓弩手拉滿了弓,森冷的箭頭正直直地對著他們。而蕭胤端然凝立在那裏,一副玄鐵盔甲裹著他高大的身軀,挺拔如鬆。城樓上黯淡的火光,映得他臉色沉沉,看不清神色。

蕭胤不愧是北朝皇帝,說話一言九鼎,他遵守諾言,在出城的一路上都沒有動他們。如今,他們已經安然出城,而他也在這一瞬出手了。

這麽快,便在戰場上再次相見了。

花著雨手中沒有兵刃,密集的箭雨多數都被尾隨其後的護衛們擋住了,但還是有幾支箭衝著她和姬鳳離射了過來。

那箭很快,勢如破竹。

身後一陣輕響,只聽刷的一聲,姬鳳離手中那柄素扇飛了出去,在空中盤旋數圈,將飛來的箭一一擊落,再次回到他的手中。

花著雨當下不敢猶豫,縱馬疾行,片刻便到了南朝陣地,遠離了城樓上北軍的射程和蕭胤的視線。

早有兵將一擁而上,迎了過來。她肩上驀地一沉,姬鳳離的身軀重重地靠了過來,背心處有濕熱的液體透過她身上厚重的軍服浸了進來。花著雨心知是姬鳳離方才擊落箭雨時用了內力,使得剛剛凝結的傷口再次流血了。

姬鳳離靠在花著雨肩頭,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脖頸間,這令花著雨極不舒服。她不適地動了動肩,靠在身上的姬鳳離便被她從馬上碰了下去。

藍冰正大步迎來,見狀飛身縱躍過來,一把將姬鳳離接住了。花著雨坐在馬背上,從火把的微光裏,居高臨下地看到姬鳳離身前的白衣都已經染紅了。

雖在戰場上見慣了鮮血,但是,這一刻花著雨的心髒竟是微微一滯。

或許是白衣和紅血互相映襯,看上去太過觸目驚心;或許是姬鳳離的臉色太過蒼白;或許是這傷是因為救她而導致的,總之,花著雨心中有些沉重。

胯下的逐陽看到主人墜馬,噅噅叫了幾聲,前蹄一揚,便要將花著雨從馬背上掀下來。花著雨眉頭深蹙,飛身從馬背上躍了下來。

相爺,您怎麽受傷了?”藍冰急急喊道。

在藍冰的呼喊下,姬鳳離黑羽般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卻並沒有睜開眼,只是唇角卻勾起一絲淡淡的苦笑。

唐玉大駭,快步走上前去,撕開姬鳳離胸前簡單縛住的傷口,頓時大驚道:“趕快派人抬擔架來!”

兩個兵士飛速地抬了擔架過來,藍冰將姬鳳離放在上麵,扶著送了回去。唐玉斜睨了花著雨一眼,冷聲道:“相爺是為了救你而負傷,你倒好,還讓相爺從馬上摔下來。”

花著雨被藍冰那複雜而意味深長的一眼看得心中發毛,如今又被唐玉的話說得心中極其沉重,忙隨在擔架後麵跟了過去。

戰場後方有紮好的帳篷,姬鳳離被直接抬了進去,早有人去傳了軍醫過來。花著雨沒有隨著進去,而是站在帳篷外,看著軍醫進進出出地止血敷藥。

花著雨也感染了他們的緊張,不由得擔心姬鳳離會不會因此而喪命。眼下關頭,姬鳳離若是身亡,對南朝大軍著實不利。她很想知道裏麵的情況,但是,帳內伺候的侍衛對姬鳳離的傷情都不敢透露半分。雖然姬鳳離不是主帥,只是監軍,可誰都明白他這個監軍的真正價值。在戰場上,這樣關鍵人物的病情、傷情那是絕對不能隨意傳揚的。花著雨也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她還是非常想知道。如果他沒事,她就不在這裏吹風了。這北地的夜晚,還是極冷的。

半個時辰後,花著雨終於看到兩個軍醫臉色凝重地從帳內走了出來。花著雨又等了一會兒,看到裏麵依舊沒什麽動靜,心想姬鳳離肯定是沒事了,不然那兩個軍醫也不會離開。

她搓了搓手,轉身離開了。只是,她剛走出不遠,就聽到身後有人喊她:“元寶,你過來!相爺讓你進去!”

花著雨頓住腳步,回身慢騰騰地走了回去。一時間,她有些怪自己動作太慢,該早點離開的。如今,不知姬鳳離叫她做什麽。

藍冰瞧著花著雨慢悠悠地踱了過來,皺眉低聲對她說道:“那一劍傷及了肺腑,若是再深點兒,相爺就沒命了。你可知道,這都是因為你,元寶!”

花著雨頓住了腳步,背不知不覺地僵直了。

這都是因為她!方才,唐玉那麽說,現在藍冰又這麽說!

她承認事實是這樣的,本來,她對姬鳳離是非常感激的。但是,人人都這麽說,倒好像她欠了他多大一個人情一樣!

她欠他嗎?她曾經也用自己的血將姬鳳離從閻王手中救活,如今,她被他救了一次,如此便算扯平了。所以,她並不欠他的!相反,他還欠她的,別的不說,他還欠錦色一條命!

帳篷內燭火明亮,大帳一角有個紅泥小爐,坐在上麵的沙鍋裏正熬著藥,熱氣嫋嫋,彌漫了一帳濃鬱的藥香,帶著些微清苦的氣息。

厚厚的手織氈毯上,如煙似霧的帷幔被金鉤掛起,姬鳳離便躺在氈毯上。聽到腳步聲,他睜開眼睛望了過來,鳳目深黑如潭,靜靜的沒有一絲波瀾。花著雨定了定心神,將視線移到了姬鳳離身上,那襲沾滿了鮮血的白衫已經換下,傷口已經被包紮好,再沒有鮮血滲出。

花著雨慢慢地走到床榻前,清眸一彎,笑道:“相爺,方才可把元寶嚇壞了,你的傷沒事了吧。”

其實,花著雨心中是極其疑惑的,不明白,姬鳳離為何要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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