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天下 第85章 血色一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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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鳳離一手扶著幾案,一手捂著胸口,一直咳得臉色蒼白。咳完後,他渾身無力地背靠著椅子坐了下去。花著雨有些心驚,她緩緩走過去,將手背放在他額頭試了試。

這一試,把花著雨嚇了一跳,姬鳳離額頭燙得很,真難為他還有心情在這裏看地圖。

花著雨將姬鳳離扶到床榻上,讓他躺好道:“相爺先歇著,我再去熬些藥。”這一次花著雨可不敢將藥量減少了,熬好了端過來,姬鳳離喝了藥,便躺在床榻上睡著了。

一連用了一日一夜的藥,卻絲毫不見好轉,高熱也始終不退。花著雨有些疑惑,一般的重症病人用了一日一夜的藥,高熱會慢慢退下去。姬鳳離武功這麽高,按說身體更強壯,何以用藥竟不管用呢?

夜裏藍冰來看姬鳳離,聽了花著雨的話,大驚失色。他親自過去,命人將正在病中的張禦醫抬了過來。張禦醫這才知悉姬鳳離也感染了疫病,他神色驚惶地為姬鳳離把脈,最後,重重地歎息一聲,臉上滿是淒色。

相爺是中了毒,又得了疫病,毒和病加在一起,所以就難治了!”張禦醫沉痛地慢慢說道。

什麽?”藍冰驚得退了兩步,麵罩寒霜,渾身上下充滿了嗜血的殺意。

元寶,是不是你?相爺覺得你是一個人才,所以才不忍除去你。可是你、你竟然對相爺下黑手!”藍冰殺氣騰騰地朝著花著雨走了過來。

花著雨冷笑道:“藍大人,我元寶要殺一個人,何須用毒?我可不是卑鄙小人!”

張禦醫道:“藍大人,相爺是先中的毒,再得的疫病。這些日子,元大人一直在村莊,應該不是他下的毒。”

花著雨感激地看了張禦醫一眼,想不到這個看上去固執的老頭,還說了句公道話。

藍冰這才凝了凝眉,急急道:“那相爺這病要如何治?”

張禦醫搖了搖頭,沉痛道:“解毒的藥,我倒是能配出來。但是,若是不先治好疫病,這藥也起不了作用。為今之計,是先將相爺的疫病治好,再行解毒。可是,因為中毒,這治疫病的藥也不管用了。這……這可難辦了!”

張禦醫話還不曾說完,躺在床榻上的姬鳳離咳嗽了幾聲,哇地吐出一口血。

花著雨心中也咯噔一下,看來,姬鳳離恐怕熬不過今夜了。

藍冰心情沉重地走到姬鳳離床榻前,掏出錦帕擦了擦姬鳳離唇角的血沫。回身衝著花著雨和張禦醫吼道:“你們兩個,還不去想辦法?張老頭,你最好馬上想出治病的良方來。還有你,再熬碗藥端過來。”

花著雨答應一聲,快步向門邊走去。臨出門前,回首望了一眼,只見藍冰將姬鳳離慢慢扶了起來,用濕帕子給姬鳳離淨了淨麵。

藍冰蕭索的背影和昏迷的姬鳳離讓花著雨心中有些沉重。她忽然有些悵然若失,還有些空落落的感覺。

有時候,失去一個對手,是不是和失去一個朋友的感覺差不多?因為,再沒有人和你針鋒相對地鬥了,你也會感到寂寞的。

花著雨邁著沉重的步伐到廚房去熬藥,可是,她心中卻清楚,這藥,再不會對姬鳳離有什麽用處了。這一日一夜,姬鳳離喝了不少的藥,還不是徒勞?

夜,越來越深。

天空中一輪皓月慢慢地移到了雲層中,小院內愈發幽暗。除了病人偶爾的咳嗽聲,村莊裏再沒有任何聲音,到處是死一般的沉寂,如同荒城一般,沒有一點生氣。

花著雨慢慢地添著柴,鍋裏的藥已經咕嘟咕嘟熬好了,她站起身來,熄滅了柴火。就在這時,小院外麵忽然傳來了喧鬧聲。花著雨心中驚異,不知出了何事,她快步走了出去。

只見熬藥的小廚房外麵,竟是站滿了人,都是在村莊裏醫治的病人。有的病情較輕,有的還是重病,也被人攙扶著,劇烈咳嗽,還倔強地站在那裏。這些人看到花著雨出來,都齊齊衝著她跪了下來。

元寶大人,你一定要救救相爺啊!相爺可是為國為民的好官,你一定要救救他,求求你了。你的藥不是很管用嗎?好多病人的病都輕了,你也救救相爺吧。”

花著雨驚呆了。她不知道這些病人如何得知姬鳳離的事,但她知道他們都正病著,如果在這裏吹久了風,有可能病情惡化,並因此失去性命。這些,他們自己也知道的。可是,為了求她救姬鳳離,他們都來了。

可是,她能說什麽呢,她根本就救不了姬鳳離。就因為她知道治疫病的方子,他們就當她是神醫了。

你們起來吧,快起來。別在這裏跪著了。”花著雨彎腰去攙扶這些病人。

元寶大人啊,您若是救不活相爺,我們今夜就在這裏跪著不起來了。”

這些百姓,竟然固執到這種地步!為了姬鳳離,連命都不要了嗎?難道,在這些百姓心中,姬鳳離就這麽重要嗎?一個把持朝政的左相,一個說不定是懷了謀逆篡位之心的左相,竟讓百姓這般擁護。不過,花著雨也知道,百姓心中,才不管江山是誰家的,只要能為民做事,就是好官。

花著雨的目光,從一張張憔悴病態的臉上掃過,當她的目光和那些哀求期盼的目光相觸時,她覺得心中某處被牽動。

一時間,心頭有些迷茫。

她真的要救他嗎?

在百姓的哀求聲中,花著雨回身去端了藥碗,慢慢走了出來,對跪在麵前的人說道:“這碗藥我是要端給相爺的,你們堵在這裏,我怎麽送藥?都回去歇息,你們在這裏,吵得我根本沒法救相爺。”

這句話非常管用,他們看到花著雨端了藥出來,都紛紛從地上爬起來,快速閃開一條路。花著雨就從他們的中間緩緩走了過去。

青色衣擺隨著她的走動,在風裏飛揚,思緒隨著她的走動,也在飛揚。

忽而是洞房之夜,琉璃盞從手中脫落,碎落了一地,她癱倒在碎片上,刺骨的痛漫入心底;忽而是在梁州,她浴血奮戰,殺出一條血路,而他,卻坐在高高的監斬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忽而是漫天大雪裏,錦色淒慘的嘶叫。

所有的一切,都被方才一張張哀求期盼的麵孔所淹沒。

不救!救他!

救他!不救!

冷風吹拂在臉頰上,一片冰寒。

她忽而止住腳步,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姬鳳離居住的小院。院子裏死氣沉沉的,跟隨在她身後的病人都停住了腳步。他們不再說什麽,只是用期盼的目光盯著她。

花著雨回身望了望他們,唇邊綻開一抹笑容,很美很豔。

你們都回去,我一定會救活他的!”她的聲音從風裏傳來,有一絲冷,有一絲沉,有一絲堅決。然後,她再不看這些人,快步進了屋。

屋內,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藍冰坐在床榻前,手捂著臉,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指尖在顫抖。張禦醫一臉悲慟。

花著雨快步走到床榻前,將藥放在幾案上,淡淡說道:“藍大人,張禦醫,你們先出去!”

藍冰和張禦醫同時抬起頭來,愕然地瞧著花著雨。

元寶,你要做什麽?”藍冰布滿悲色的眸中閃過一絲希冀。

自然是救相爺了。你們都出去,我什麽時候讓你們進來,你們再進來。不然我可不敢保證他活不活得下去!怎麽,你們不信我嗎?”花著雨挑眉冷然說道。

藍冰和張禦醫不可置信地看著花著雨,當他們以為沒有希望之時,沒想到花著雨竟然說要救相爺。

信!”兩人點著頭慢慢走了出去,將門輕輕地闔上了。

室內寂靜無聲,花著雨緩緩坐到床榻上,凝眉望著躺在床榻上的姬鳳離。他毫無生氣地躺在那裏,闔著眼,麵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這蒼白愈發襯得他的軒眉和睫毛更加濃黑。

花著雨走到桌邊,將姬鳳離用過的一個杯子取了過來,又找到一把小刀,在自己手臂上劃了一刀,鮮紅的血,順著雪白的皓腕一滴滴滑落杯中。

當年,西疆那場疫病,雖用藥及時,控製了疫情大肆傳播,但也有一些病情較嚴重的,用藥不再管用,死了不少人。最後那遊醫才想起了一個法子,就是用得疫病病愈者之血做藥。

花著雨從未想到,她有一日會用到此法。她從身上掏出一條錦帕,將手臂上的傷口縛住,端著杯子慢慢地走到床榻旁。

她凝眸望著杯中的血紅,這是她的血,沒想到,有一天她會用自己的血去救自己的仇人!

她將姬鳳離扶起來,讓他靠在被褥上,拿著勺子喂了他一口。然,姬鳳離已經完全昏迷,喂到口中的血順著唇角流了出來。

花著雨心疼死了,這可是她的血啊,就這樣白白浪費了。

她咬了咬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湊到姬鳳離麵前,低頭碰觸到姬鳳離的唇。他的唇冰冷幹燥,花著雨心中跳了跳,慢慢地將口中的血喂了下去。

鮮血,將他和她的唇都染得猩紅。

一口接一口喂下去,花著雨眸中的光芒始終是冷的。她有些猶豫,她不曉得自己事後會不會後悔救他。

光線幽淡的室內,血紅的唇,冰冷的目光。這似乎不是救人,而是口對口的咬齧。

她救他,確實是看在那些百姓的麵子上,但是,她救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姬鳳離這樣死去,太便宜他了。她還要和他鬥,她還要看他從雲端跌落在泥濘。

終於,半杯血喂了下去。

花著雨拿出錦帕擦去姬鳳離唇邊的血跡,將他平放在床榻上。這個法子,她聽遊醫說了,但從未用過,她也不確定是否一定管用。所以,她沒敢離開床榻,用濕毛巾搭在姬鳳離額頭祛除高熱。兩個時辰後,花著雨摸了摸姬鳳離的額頭,高熱退了下去。而姬鳳離的呼吸也漸漸沉穩了。她在另一條手臂上又劃了一道傷口,再喂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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