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天下 第22章 美而嗜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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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她穿過一座座營帳,來到爹爹的軍帳內。

夜深了,他依然坐在幾案前,對著一張行軍地圖苦苦思索退敵良策。原本光潔的額頭,已經布滿了風霜的痕跡,兩鬢也已經沾染了白霜。他抬頭看她,燭火下,那笑容慈愛而溫和。場景忽轉,劊子手高高舉起長刀,向下狠狠劈落,她心中大駭,極力高呼,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來。

血,到處都是血,向她蔓延而來。

她猛然驚醒,清冷的月光透過窗子,灑落在床前的地麵上,清冷而寂寥。

花著雨大口喘息著,一顆心劇烈跳動。她緩步走到窗邊,夜色還很深,可是,她卻再也睡不著了。她眉頭深鎖,心中滿是擔憂,今夜的夢,非常不吉!

輕輕的敲門聲伴著丹泓低低的話語傳來,“將軍,他們到了。”

知道了!”花著雨輕聲說道。她回身穿上丹泓為她備好的衣衫,這是她素日最愛穿的寬袍,因為寬大,可以將她窈窕的身形完全遮住。抬手輕撫臉上的麵具,一切沒有異樣,她才緩步向門外走去。

曾經,她天真地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這般穿著。她以為她可以和普通女子一樣,過著夫唱婦隨、相夫教子的日子。可是,從現在起,那樣的日子對她而言,已經是永遠都不能企及的奢望。

她淡淡苦笑,推門走了出去。

廳內,燭火昏黃,有兩個人正肅然端坐在椅子上。花著雨一進來,其中一個噌地從椅子上躥了過來,幾步就奔到花著雨麵前,伸手就向她肩上拍去,嘴裏不可置信地喊著:“將軍,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夢吧?”

花著雨肩頭一偏,躲了過去,現在她可受不住康這鹹豬手的一拍。

康在她四個親衛中排行第三,劍眉星目,雖說不上多麽英俊,但是爽朗大氣。他生性較活潑,平日裏花著雨也經常和他打趣,是以在花著雨麵前隨性慣了。

將軍,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是怎麽活過來的?”康一邊問著,一邊在花著雨身邊轉悠個不停,一會兒摸摸花著雨的肩頭,一會兒又捏捏花著雨的胳膊,似乎是在檢查她是否完整無缺。待到最後,他伸出手使勁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得嘴角抽搐,確定了自己沒有做夢,這才鬆開手。一雙虎目中卻已經盈滿了淚,落個不停。

我這好好的,你哭什麽?”花著雨沉聲問道。

我,我控製不住。”康抽抽嗒嗒地說道。

另一個一直保持沉默的男子,容貌清俊,一雙細長的柳葉眼炯炯有神,此時正負手含笑望著她,正是那日到北朝軍營營救過她的平。

安和泰呢?”花著雨一撩袍角,坐在了椅子上,淡淡問道。

侯爺出事前,他們被派出去辦事了,至今還不曾回來。”平沉聲說道。

花著雨微微蹙眉,自從她出事後,他們四個便隨了爹爹。但是,到底為了什麽事,就連爹爹出事,他們都沒有趕過來?沉默了一瞬,她輕聲道:“明日的事,我沒有萬全的把握,或許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你們兩個,可要考慮清楚!”

我們誓死追隨將軍。”平和康堅定地說道。

花著雨點了點頭,“既是如此,明日一早,你們兩個派人去將刑場的兵力部署查看清楚,我們也好行事。這一次朝廷派來監斬的官員是誰?”花著雨想起這個關鍵的問題,抬頭問道。

康氣呼呼地說道:“是左相姬鳳離。一提他我就氣,他害死了侯爺的千金,上一次他在軍中做監軍時,我就想找機會劈了他。沒想到,這一次他又來了梁州做監斬官。明日,我一定要收拾了他!”

花著雨聞言,眸中閃過一道寒光。監斬官竟然是姬鳳離!更沒想到,那日在戰場上一身白衣翩然若仙的監軍竟然是他?

想起這些日子所受的屈辱,還有錦色的死,花著雨黑色的眸深了下去,玉手已經緊緊地握成了拳。

平,我的內力被封住了,你來幫我解開。丹泓,你和康出去守著,別讓任何人進來打擾。”花著雨輕聲吩咐道。

平應了一聲,丹泓和康也緩步退了出去。

花著雨盤膝坐在地毯上,平伸掌抵在花著雨背後,將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到她的體內,足足用了一個時辰,才將封住花著雨內力的禁製衝開。

窗外,天色由幽黑轉為青白,天馬上就要亮了。

平西侯花穆叛逆謀反的消息,早已在梁州傳得沸沸揚揚。

花穆常年鎮守梁州,一向是對朝廷忠貞不貳、愛民如子的。但是,謀逆的罪名一下來,他過去的良好形象,似乎在幾日之間,便完全逆轉了。就連他過去的賢德,也成了謀奪天下的假仁假義。

人言,終是可畏。但是,還是有相當多的梁州子民相信花穆不是那樣的人,他們還記得,當年的花穆,還只是一個統帥,便被派到梁州鎮守,屢次將犯境的西涼軍擊敗。而這樣的人,竟然因為叛國罪,要被問斬了。

行刑的高台已經搭了起來,全梁州的百姓蜂擁而至,懷著各種複雜的心態,來觀看行刑。

正對著刑台的是梁州的滿園春茶館,這一日的生意,出奇的好。二樓三樓的位子,早在幾日前就已經被人全包了下來。

到了今日,早已經沒有了位子。不過,也有有錢的,出巨資從旁人手中再包下來的。

譬如,二樓正對著刑台的一間雅室,今早便被人用三百兩銀子包了下來。

二樓雅室。

一個身材極其高大的男子,正坐在椅子上品茶。茶水嫋嫋的霧氣氤氳中,一雙狹長的紫眸,愈發幽深。

回雪,你說說,她會不會前來救花穆?”他品了一口茶,淡淡問道。

回殿下,回雪不知道。在這刑場周圍,有上萬兵力設伏,要想救走花穆,實在不容易。而丹泓,她只是一個婢女,就算她可以調動一些同夥,恐怕也很難做到。所以,也許她不會再來。”

你說得對,只有笨蛋才會在這種情況下還要救人。”他冷冷說道,將茶盞輕輕放在了桌案上。

只是可惜,他派去跟蹤那個笨蛋的人竟然跟丟了她。如今,就算是阻止,恐怕也很難了。

花著雨此時所在的位置,是滿園春茶館三樓的一間雅室,這是平一早從別人手中包下來的。雖置身茶館,她可無暇飲茶,長身玉立在窗畔,凝眸向下望著。

下麵全是人,看熱鬧的人。

刑台上還是空的。

在等待的間隙,花著雨又運了一遍真氣,確定內力已經恢複無礙,才放下心來。

人群突然騷動起來,花著雨眯眼向下望去,只見刑台前方有官兵前來清場,看衣著是京師來的士兵。圍觀的人群退下不久,花家軍的將士們便一個個被押了上來。那一個個熟悉的人,不久前,還曾經和她一起在戰場上並肩殺敵,為了保家衛國而殺敵。而今日,他們卻已經成了刑台上即將被斬首的囚犯。

最後一個被押上來的是平西侯花穆,他一向挺拔的身形,已經瘦了不少。白色的囚衣穿在身上,有些空蕩蕩的。臉上也是一道道的傷痕,大約是傷口發炎,臉龐有些腫。如若不是細看,花著雨幾乎都認不出來他了。

花著雨心如刀絞,扶著木窗的手忍不住用力,木窗被捏碎,嘩啦啦地往下掉碎屑。她環顧四周,將周圍的地形觀察得清清楚楚了,便足尖一點,極輕捷地從窗欞裏翻了出去,落到了外麵的窗垣上,再從那裏縱身躍到了屋頂上。不一會兒,她的身影便出現在刑場上擁擠的人群之中。

外麵的日光很強烈,照耀著劊子手手中行刑的刀,明晃晃的,幾乎能刺瞎人的眼睛。

罪犯押上了刑台,一陣瘮人的寂靜之後,幾個人從筆直凝立的士兵隊列中,穩步走了過來。

當先的一個人,著一襲絳紅色錦繡雲紋官服,腰間束著墨色的玉帶,寬寬的,將他的身子勾勒得筆挺修長。俊美的臉上,修眉斜飛,鳳目幽黑。他緩步走到高台上,翩然而立。

他一舉一動、渾身上下都詮釋著兩個字:優雅。

他好似精琢細磨的一塊美玉,又似從容舒緩的風。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這八個字似乎是專為他而生。從衣著和身後幾個人對他畢恭畢敬的態度上看,他便是左相姬鳳離,她花著雨的前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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