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天下 第161章 孑影無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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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著雨回到桃花林時,林子裏的桃樹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彩光繚繞,映得林中木屋猶如瓊宮仙境一般。木屋內的桌上擺滿了各色菜肴,描龍繪鳳的酒壺中,有酒香四溢。

弄玉看到花著雨回來,忙快步迎上來,如釋重負地說道:“姑娘,您總算回來了,喝杯熱茶暖身吧。”

花著雨端起茶盞飲了一口,方歉意地說道:“弄玉,今日在外麵,把你嚇壞了吧?”

弄玉笑道:“弄玉倒是沒什麽,就是把王爺擔心壞了,奴婢回來報信時,王爺正在廚房做菜,聽了奴婢的話,臉色一白,放下盤子就出去了,奴婢追出去已經見不到王爺的蹤影了,從來沒見王爺這麽失態過。”

花著雨目光從桌上的菜肴掠過,心中好似有暖流淌過,默默如湧,生生不息。原來他今日讓她出宮去玩,就為了留下來準備這些酒菜。自從她住在這裏後,他不僅勒令禦膳房換著花樣為她準備菜肴蔬果,偶爾得了閑,還親自為她準備菜肴。

姑娘,以奴婢看啊,王爺是把您疼到骨子裏了!”弄玉一邊說著,又不由分說把她推到妝台前,“您的發髻都亂了,奴婢為您梳妝吧,一會兒王爺該過來了。”她將花著雨一頭青絲打散,再用梳子一點一點慢慢梳理,手指靈巧地在她頭上擺弄著。

弄玉的手很巧,比花著雨自己梳的要好看,如隨雲卷動,看上去生動靈巧,又簡潔清麗。她從匣子裏取出來一枚玉釵正要簪在花著雨發髻上,房門被推開,姬鳳離快步走了進來。

弄玉見狀,放下手中的簪子,快步退了出去。

姬鳳離緩步走到花著雨身後,將妝台上的玉釵拿起來插在她的發髻上。他靠著梳妝台,含笑端詳著她。

花著雨被他看得一顆心劇烈跳動,她慢慢站起身來,身上淺紅色素錦羅裙裙擺瞬間輕瀉於地。她快步向桌前走去,卻不料,足下竟踩住了曳地的裙袂,整個人向前倒去。

姬鳳離腳下一錯,瞬間移到她身前,伸臂將她抱在了懷裏。花著雨驚惶地抬眸,看到他一雙水墨鳳眸離她很近,近到她能看到其中自己的影子。

這麽久了,還沒有習慣穿裙子?”姬鳳離唇角一彎。花著雨一把推開他,轉身坐到椅子上,清聲問道:“你什麽時候知道我是花著雨的?”

姬鳳離如影隨形跟著她坐到一側的椅子上,目光微凝,小心翼翼地說道:“你進宮時。”

花著雨忍不住淺淺而笑,姬鳳離是何等之人,恐怕自從知曉她是女子,便開始懷疑她是花著雨了吧。

你既然知道了,為何不告訴我?”花著雨忍不住問道。

寶兒,我不是不告訴你。”他其實不是不告訴她,是不敢告訴她。他生怕她想起那杯毒酒,那封休書,更怕她因此離開他。

當初,讓我代替溫婉和親,可是你的主意?”其實這些事情,她原本希望自己能夠忘掉的,可終究發現,她忘不掉,因為在意。

姬鳳離搖了搖頭,柔柔的光線無形地縈繞在他身上,輕拂著俊美的五官,投下恬淡的光暈。他輕輕蹙眉,眉宇間是解不開的鬱結,望著她靜靜說道:“寶兒,我雖然不願婉兒去送死,但我也絕不會去害無辜的你。當日我將你迎到府中,便被他召到了宮中,是他一道聖旨,忽然要換作你。”

花著雨凝眉聽著,第一次發現,姬鳳離對於炎帝竟然連父皇也不稱呼。這麽多年,他以左相之職輔佐炎帝,究竟是為了什麽?

那杯毒酒……”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是他賜的。我讓唐玉看了,他說那會令人日益恍惚,直至最後變成一個……傻子。所以,我便將毒酒換了。”

花著雨聞言心中一驚,脊背上一股涼意慢慢升起,原來,她差點就成了傻子。

寶兒,我當時並沒有想要傷害你,可我終究還是傷到了你!”沉沉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悔恨,深深的痛惜。

那你救錦色,是純粹想救花小姐,還是你看透了我爹爹花穆的計策,將計就計?”花著雨顰眉問道。

姬鳳離苦澀一笑道:“寶兒,我識穿了他的陰謀,便過去救人。我將容四救回來後,便想到這有可能又是一個圈套,所以,一直沒有帶她回府。後來,婉兒在北朝,查探到蕭胤有個失散很久的妹妹,我才聯想到,她可能是北朝公主。”

所以,你就讓溫婉從北朝拿回了掛墜,將計就計,假裝死在了刑場上?”花著雨低低問道,清澈的聲音中夾雜著一絲痛楚。原來他早已設計好了一切,她卻傷心了那麽久。她想起那一段自己生不如死的日子,依舊心有餘悸。

姬鳳離注意到花著雨身子輕顫,他胳膊倏地一緊,將她圈到懷抱中,契合得猶如生來就該屬於那兒一樣。

寶兒,你還恨我嗎?”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花著雨感受到他的身子不斷輕顫,抱著她的手臂越收越緊,好似怕她突然逃去一般。她低聲道:“我恨過你,不光為了花家,也為了那一封休書,那一杯毒酒。可在刑場上,當我刺了你七刀,當你在我的懷裏停止了呼吸,失去了溫度,那一瞬,我就已經不再恨你了,那時候,我難過得幾乎想死去。”

姬鳳離怔住,低眸一瞬不瞬地望住她,眸底閃耀著奇異的燒灼人心的光彩,他伸指托起她的下頜,輕輕呢喃道:“真的?寶兒,再說一遍好不好,再說一遍。”幾分小心翼翼,幾分祈求,幾分卑微。

花著雨經常聽到皇甫無雙用這樣的語氣同她說話,從未想到,倨傲如姬鳳離,竟然也會用這樣的語氣。心中不是不動容的,她含笑說道:“是真的。”他竟然還以為她在恨他。話音方落,他灼熱的唇封住她,吞沒她接下來的言語。

綿綿長長的吻,一會兒輕柔如水,一會兒拚命地糾纏,似乎要和她永遠融化在一起。

寶兒,你什麽時候嫁給我?我今夜留下可好?”親吻過後,他在她耳畔低低問道。

花著雨身子頓時一僵,那一夜疼痛的記憶瞬間浮現出來,“我……我有件事……”

姬鳳離感受到她的僵硬,一把摟緊她的身子,柔聲說道:“寶兒,你爹爹花穆的事情,如若可能,我會想法保他一命的。”他的聲音很輕,溫柔得近乎珍寵。他伸手撥弄著她散在額前的長發,淺笑道,“今日出去一天,你也累了,早點歇息。我們的事情,不急,我會等你。”

花著雨心中一鬆,輕輕舒了一口氣。

姬鳳離看在眼裏,黑眸微縮,劃過一絲深沉的黯然。

桃源居書房的書架上,擺滿了整整齊齊的各種書籍,都是姬鳳離派人為花著雨尋來的。

花著雨斜倚在散發著淡淡沉香的檀木書架一側,手中拿著一本《南朝山水誌》慢慢翻閱,正看得專注,有東西從書頁中飄落而下。忙傾身撿了起來,卻是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宣紙。那斑駁陳舊的顏色看上去似乎已經被時間遺忘了很久,也不知是誰夾到這本書中的。她原本要將這宣紙原封不動地放回去,卻透過宣紙看到背麵似乎繪著一幅圖,隱約是一個女子。

花著雨心中一滯,她在蕭胤的書房中,看到過溫婉的畫像。姬鳳離這本書中夾著的是不是也是溫婉的畫像?一股酸酸澀澀的感覺從心頭漸漸升起,她忍不住將這疊好的宣紙打開了。

陳舊發黃的宣紙上,的確畫著一個女子,但卻不是溫婉。

這是一個傾城絕色的女子,一身嫣紅色羅裙有些褪色,但不失嬌媚。女子明眸皓齒,顧盼多情,唇角那清揚一笑攝人心魄。她坐在湖畔的欄杆上,背上挎著一把劍,整個人看上去風姿翩躚而不失英氣。這幅畫的筆法不算上乘,但作畫之人顯然傾注了全部心血,將女子的風姿神韻描摹得恰到好處。

這畫中的女子是誰?這畫又是誰作的?

花著雨疑惑地看了看畫卷右下方的落款,有著兩個遒勁小字“瑾華”,而那鮮紅的璽印竟是南朝炎帝初登大寶年間使用的“天下太平璽”。

花著雨不免吃了一驚,這幅畫顯而易見是炎帝親手繪製的。不知道姬鳳離是否知曉這幅畫,這應該是炎帝夾在這本書裏麵的。

瑾華?花著雨猛然想起姬鳳離現在住的那處宮殿就叫“瑾華宮”,這麽說,這畫中女子應當是姬鳳離的生母謝皇後了?她再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女子的容貌,眉眼間果然和姬鳳離有幾分相像,原來謝皇後的閨名為瑾華。

花著雨對於謝皇後所知不多,只知曉,她在炎帝做皇帝之前,就已經是炎帝的夫人了,曾陪著炎帝南征北戰。她默默地注視著畫中的謝皇後,哀歎紅顏薄命,這麽美麗的女子竟然那麽年輕就病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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