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天下 第144章 不及心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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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泓點了點頭,“將軍,你打算怎麽做?”

花著雨慢慢站起身來,緩步走到窗畔。透過綠紗窗,可以看到後花園裏春花盛放,綠樹婆娑,撲麵的風裏,也夾雜著馥鬱的淡香。後花園裏景致正好,卻也是處處暗藏殺機。她不會離開,但丹泓必須走。丹泓沒必要為了她,還留在那個暗潮洶湧的深宮。

丹泓,你這次不要回宮了,我將你送到平他們那裏。”花著雨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走到丹泓麵前,沉聲說道。

送我離開?將軍你不走嗎?”丹泓抬眸愣愣地問道。

一陣風起,揚起了丹泓鬢邊的碎發,露出她耳後一塊淺紅色的胎記。她側首堅定地說道:“將軍,你若是走,丹泓也走;你若要留下,丹泓也留下。”

花著雨卻慢慢地鬆開了手,神色驚愕地坐在了床榻上。

眼前有些眩暈,好似滿地都是白花花的日光,她斂下睫毛,半晌才抬起睫毛,唇角一彎,笑道:“丹泓,我不能誤你一生!”

丹泓垂首哽咽,花著雨張開雙臂,將丹泓擁入懷中。她微微眯眼,狀似不經意地伸指拂過丹泓左耳後的亂發。一塊淺紅色的胎記乍然闖入眼簾,她的手微微一抖,青絲落下,胎記便被遮住了。

花著雨的心,在這一瞬間一起一落。

我想知道,你如何知道我不是卓雅公主?”花著雨微笑著問道。

白瑪夫人回首笑了笑,道:“卓雅左耳後有一塊紅色胎記。”

小姐,這是錦色自小戴著的東西,是和家裏人團聚的信物。錦色今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和家人團聚,這件事,就拜托小姐替錦色完成了。”

錦色!難道錦色不是北朝公主卓雅,丹泓才是?

上一次和錦色重逢後,她並沒有去看錦色的左耳後是不是有紅色胎記。而丹泓左耳後的胎記,絕對不是巧合。

錦色是她在外麵救下來的,丹泓是她在妓院裏救下來的,錦色和丹泓都是她身邊的人。她也一直相信,錦色是北朝公主的事情,是溫婉揭穿的。

可是,如今想來,事情真的是這樣嗎?

她一直懷疑著,卻一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的原因只有一個,她不相信,多年前她的兩次出手救人,都是他設計好的。更不敢相信,她身邊的人卻原來是他一早布下的。最不敢相信的是,當初錦色替下她,也是他一早設計好的,將錦色這個所謂的北朝公主送到姬鳳離身邊。

可是,事情發展到今天,她卻沒有什麽不能相信的了。

心像缺氧似的窒息!

丹泓,既然你執意要留下來,那就留下來。不過,在宮裏,自己一定要當心。”花著雨輕笑著說道。

心頭的震驚還沒消去,她卻笑著開口。她都有些佩服自己,何時有了這般掩飾情緒的本領,在這個局裏待得久了,不是戲子也是戲子了。

丹泓的眸子慢慢染上了一層霧靄,那麽悲淒,那麽哀涼。這樣的情緒怎麽可能裝得出來,丹泓在她心中是一個善良而堅強的女子,就算身邊所有人都背叛了她,她也不相信丹泓會背叛她。

小姐,點心來了。”翠袖端著一碟子糕點走了進來。

放在桌上吧。”花著雨笑意盈盈地說道,回首對丹泓道,“你嚐嚐。”

丹泓伸指拈了一塊糕點,慢慢放在口中,只覺得酥軟香甜甚是可口,點頭笑道:“好吃。”

花著雨望著丹泓璀璨的笑靨,心中覺得恍惚。

這日一大早,花著雨便以上香為由,乘了馬車出府。

自從花著雨跳湖後,皇甫無雙再也沒有刻意限製她的行動,或許是因為丹泓尚在宮中,抑或是篤定她沒有了內力,縱然是逃也逃不走。

剛下過雨,路麵有些滑,馬車行得很慢。花著雨坐在馬車中,掀開車簾朝外望去。此刻馬車正行駛在上山的路上,道旁山石嶙峋,綠楊重重,桃花夭夭。

馬車後麵,四名帶刀侍衛騎在馬上,不徐不疾地跟隨著。眼看馬車穿過山道,不遠處,皇覺庵的庵門已經遙遙在望。花著雨輕輕放下車簾,眼角餘光瞥見翠袖正掀開車簾朝外張望。

花著雨手指暗暗一彈,幾枚銀針從手中激射而出,射到了拉車的馬臀上。一匹馬受驚,長嘶一聲,拉著馬車開始狂奔,另一匹馬見狀也受了驚,長嘶著向另一個方向奔去。馬車車廂被兩匹馬一拽,頓時傾斜。

翠袖一看形勢不對,正要過來扶花著雨。車廂猛然一傾,花著雨趁勢撞了翠袖一下,她便從馬車中跌了出去。隨行侍衛見狀,有人縱身躍到馬背上,將兩匹驚馬製伏。

花著雨坐在車廂中,暗暗鬆了一口氣。

小姐,你怎麽樣?可傷著了?”侍衛在車廂外焦急地問道。

我沒事!”花著雨掀開車簾,捂著肩頭從半傾的馬車中鑽了出來,“方才一直用錦墊護著頭,也沒怎麽傷著,就是肩頭有些疼。翠袖怎麽樣?”

翠袖在這裏。”一個侍衛這才顧得上找翠袖。

翠袖歪倒在路邊,腿上碰傷了,有鮮血沿著裙擺滲出,額頭上也碰破了一塊,淌著血。花著雨走過去,將翠袖攙扶起來,命一個侍衛將翠袖負在背上,“先到庵裏,找一個廂房讓尼姑為翠袖包紮下傷口。”

一行人到了庵內,花著雨也沒顧得去上香,便扶著翠袖到了一間廂房中。庵中的小尼姑拿了傷藥過來,花著雨讓幾個侍衛在門外守著,她為翠袖受傷的腿敷藥包紮。待收拾妥當,翠袖已經昏睡過去,她猶不放心,又點了她的昏睡穴。終於甩掉了這個形影不離的影子,她鬆了一口氣,推開窗戶悄然翻了出去。

庵堂的後院是尼姑們念早課的地方,白日裏上香時,這裏空無一人。此刻,在院內的一棵桃樹下,一人負手而立,身量修長,一襲紫衣華麗而貴氣。聽到身後的響動,他慢慢回首。

他的容顏俊美而冷酷,通身的氣質孤傲而狂肆,看到花著雨的那一瞬,幽深紫眸猛然一縮,眸中閃過一絲深深的疑惑。他眯著眼,瞳深似海,眸光犀利,定定地逼視著花著雨。

花著雨被這樣的目光盯著,心頭微微有些慌亂。她深吸一口氣,方勾唇笑道:“讓您久候了。”

蕭胤深邃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看著花著雨,冷然負手緘默不語。過了好久,他才勾唇笑道:“原來,戰場上叱吒風雲的寶統領竟然是一個美貌女子。”

寶統領早已經死了。”花著雨淡淡說道。

蕭胤頷首,緩緩問道:“你派人約我過來,說要告訴我卓雅的下落,卓雅呢?”

花著雨前幾日出府,暗中給平傳了信,要他無論如何想辦法將蕭胤約到庵堂來。她望著蕭胤,遏製住心中的洶湧起伏,平靜道:“如果你看到她,是不是能夠認出她來?”

蕭胤緩緩抬首,眸光越過滿樹灼灼的花朵,望向了澄澈的碧空,輕歎一聲道:“我不知道!我只記得,那個時候,她很小,被阿媽抱在懷裏,總是喜歡向我揮舞著小手,黑葡萄一樣的眼睛笑得像兩彎月牙兒,很漂亮很可愛。”

他惆悵地說完,忽而側首,犀利的眸光落在花著雨臉上,眯眼道:“上一次在北朝,你告訴我,她很漂亮,柳眉帶著英氣,杏目透著聰慧。她不太喜歡笑,很善良,也很義氣。你還告訴我,她為了救你,已經離開了人世。但是現在,我卻聽說,姬鳳離因為要娶她犯了叛國之罪,而她卻莫名失蹤了。我原以為,你是她的意中人,她才會舍命救你。我對你當日的話深信不疑。而如今,你卻搖身一變成了女子。你說,你的話,我還能相信嗎?”

他的語氣越來越淩厲,神色越來越冷酷。花著雨抬眸瞧著他,心中越來越淒然。她知道,那個喚她丫頭的男子,恐怕再也回不來了。

說!你和卓雅到底是怎麽回事?她究竟在何處?”蕭胤淩厲的話語迫人而來。

花著雨唇角帶著輕笑,靜靜地望著他,望著咫尺之間的他,望著他眸中的深沉和淩厲。

蕭胤不知為何,心忽然好似被一記重錘擊中,疼得厲害。他猛然轉身,伸手扶住了身後的樹,樹幹輕輕搖晃,一樹的花朵飄零著落下,撒在他肩頭上,帶著一種逝去的美麗。

花著雨伸指將他後背上的一朵落花拈下,怔怔地出了會兒神,從袖中拿出一卷布帛來,緩緩說道:“你看看,這個是不是卓雅?”

蕭胤轉身接過花著雨遞過來的布帛,輕輕展開。

凝眸,皺眉,再凝眸,再皺眉……

畫上,一個少女,果然如她所述那般,很漂亮,柳眉帶著英氣,杏目透著聰慧。只是,他看到這張臉,卻沒有絲毫的熟悉感。

你再看看這一張。”花著雨從袖中又拿出一卷布帛來,伸手輕輕一甩,刷的一聲,布帛展開,一個巧笑嫣然的女子畫像躍然在眼前。

蕭胤抬眸,紫眸乍然一眯。

他望著這張畫像,眼前浮現的是一張美麗的臉龐。

阿媽,你好漂亮!比草原上所有女子都漂亮!”

阿媽笑著回答:“草原上的女子也很漂亮,阿媽只是和她們的漂亮不一樣!”

我喜歡阿媽這樣的漂亮。”他固執地說道。

長大了以後,他才知道,阿媽的母親是中原人,阿媽很像阿婆,是一種皎若春花、柔如芙蕖的美。

眼前的這張畫像,有八分像他的阿媽,七歲那年就離開了他的阿媽。

蕭胤手指微微顫抖著,慢慢撫過畫像上的女子,沉聲問道:“她在哪裏?”

花著雨心中一滯,果然,丹泓才是卓雅,才是北朝公主。證實了這一點,她心中分外沉重。

如若她不曾聽白瑪夫人說起過,卓雅左耳後有胎記,她就永遠不知道這件事,也永遠不會知曉,原來那是一個計。

蕭胤,我想請你幫一個忙。”她忽然抬眸,一字一句緩緩說道。

蕭胤靜靜地聽著花著雨的每一句話,唇角勾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好!”他輕輕頷首,對於她所說的話,甚至對她直呼他的名諱,不知為何,他都沒有絲毫反感。

我想再問一句,溫婉為何從北朝回到了南朝,她不是你摯愛的女子嗎?”花著雨淡淡問道。

她不是!”他凝眸看著她,耀眼的日光射入眸中,紫光瀲灩的眸底翻湧著熾烈的光芒,比日光還要奪目,“我曾經以為她是,可後來發現,她不是!”

花著雨微微蹙眉,心中湧起難言的沉重。她避過他眸中的光芒,轉首道:“還請記得你方才的承諾,我告退了。”她緩步離去,裙袂在風裏翩飛著,不一會兒便消失在蕭胤的麵前。

蕭胤忽然退了兩步,一手扶住胸前,按著心口竭力忍耐,最終還是噴出了一口鮮血,灑落在地上,觸目驚心。他扶著樹幹,輕輕擦去唇角的血,紫眸中閃過一絲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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