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天下 第136章 生無可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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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無雙並未到勤政殿,而是帶著花著雨一路到了禦花園。

雪霽初晴,禦花園內梅花綻放,園內積雪還未曾打掃,積得厚厚的。她和皇甫無雙不一會兒便來到一片梅林,一樹樹的梅花開得肆意濃烈,花瓣上點綴著點點白雪,晶瑩剔透,傲骨清香。一塊古拙石山側,一樹紅梅臨水曲斜,開得極其俏麗。

皇甫無雙緩步走了過去,輕輕折了最豔的一枝,送到花著雨手中。花著雨神色微微一凝,伸手緩緩接過。皇甫無雙似乎來了興致,圍繞著那一樹紅梅,摘了不下十枝,朵朵嬌豔,枝枝疏斜。

小寶兒,一會兒回去插到花瓶中,一定會滿屋生香。”皇甫無雙折下最後一枝紅梅,笑吟吟地說道。

遵命,一會兒小寶兒就把花插到勤政殿的花瓶中。”花著雨淡淡說道。

皇甫無雙皺眉道:“小寶兒,朕是讓你插到你的屋中。”

花著雨何嚐不知,只是,她不願意接受這嬌豔的紅梅罷了。

皇上,這花如此疏狂孤傲,該放在皇上的屋內。”花著雨淡淡說道。

皇甫無雙回首凝視著花著雨,墨瞳中那深不可測的黑,似一潭清泉,照見了花著雨,照見了她身後清傲的梅花。

疏狂孤傲,略帶一點兒邪氣。”他的目光忽然變得柔和,“朕覺得和你很配。”

花著雨心頭一僵。她在深宮之中,可沒露出半點兒狂氣,皇甫無雙卻說和她像,莫非,他也知道她是贏疏邪?

這一局棋,花著雨感覺自己越來越看不清楚了。然而,就算看不清楚,就算她只是一個過河便被棄的小卒,終有一日,她這個小卒也要將軍。

既然皇上這麽認為,那小寶兒就收下了。”花著雨勾唇淺笑道,湊近花枝,只覺一股冰清玉潔的香氣沁人心脾。

皇上!”吉祥踩著落雪走了過來。

什麽事?”皇甫無雙臉色一凝,神色肅穆地問道。

幾個大臣有本要奏,聚在勤政殿。”吉祥沉聲回稟道。

皇甫無雙皺了皺眉,冷哼道:“這幫老匹夫,朕歇息一會兒都不行。”他拍了拍袖子上的落雪,率先走了出去。

吉祥和花著雨尾隨在後,沿著小徑,一路走了出去。方出禦花園,便看到一個綠衣小宮女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大冷的天,跑得氣喘籲籲,額頭上冒了汗。

皇上,奴婢可找到皇上了。”那小宮女跑到皇甫無雙麵前,跪在地上說道。

什麽事,起來回話。”皇甫無雙沉聲問道。

小宮女站起身來,喘息著說道:“稟皇上,奴婢是棲鳳宮的翠珠,溫小姐今早起來就有些咳嗽,好像是病了。”

去傳太醫了嗎?”皇甫無雙沉聲問道。

翠珠搖了搖頭,“還沒有。”

皇甫無雙回首對花著雨道:“小寶兒,朕先去勤政殿,你派人去傳太醫,一會兒朕再過去。哦,”回身指著她手中的紅梅道,“小寶兒,把這花拿去先賞給婉兒吧,就說是朕賞的。”

花著雨點了點頭,皇甫無雙便急匆匆地去了。花著雨派了一個小太監去請太醫,自己則隨著翠珠到了棲鳳宮。

棲鳳宮的院落內依然是落雪遍布,溫婉喜歡在落雪上翩翩起舞,大約是刻意不讓人打掃的。翠珠到後堂去回稟,花著雨便立在正廳等候。棲鳳宮隨侍如雲,那一日,她隨皇甫無雙來時,極其熱鬧。今日這裏卻清靜了不少,便是來回走動的小宮女也都是斂氣屏息、小心翼翼的,似乎生怕驚擾了病中的溫婉。

溫婉竟然病了,她也會病?

內堂門口的珠簾發出一陣叮咚聲,接著環佩泠泠,溫婉被一個小宮女攙扶著從內堂走了出來。一襲湖色宮裙,亭亭曳地,雲鬢鬆綰,幾許慵懶幾許憔悴,看樣子確實病了。

她看到站在廳內的花著雨,秀眉一凝,慢慢地甩開了攙扶著她的小宮女,快步向花著雨走來。一直走到距花著雨三步遠處,方才站定。

皇上有賞賜。”花著雨緩緩說道。

溫婉及一眾小宮女慌忙跪下。

溫姑娘,皇上知悉你病重,極為焦急,但因有國事要處理暫時脫不開身。這是皇上親手折的紅梅,賜給溫姑娘。”花著雨清聲說完,命小太監將紅梅遞了過去。早有小宮女伸手接過,捧到溫婉麵前。

溫婉接過來,掃了一眼,便命小宮女插到桌案上的瓶子之中。

你們都退下吧,我和寶公公有話說。”溫婉直直地凝視著花著雨,淡淡吩咐道。

棲鳳宮的宮女頓時都退了出去,花著雨看了一眼身後尾隨的太監,淡淡說道:“你們也退下去吧。”

頃刻間,廳內的宮女、太監退了個幹幹淨淨,只餘花著雨和溫婉對麵而立。廳內的氣氛瞬間冷凝。

溫婉的唇抿得越來越緊,秀眉蹙起,忽然一言不發地揚手,向花著雨的臉頰扇了過來。

這一掌,她似乎傾注了全身的力氣,揮得極狠、極猛。

花著雨冷冷地看著這一掌朝著她扇來,唇角忽然一勾,綻出清豔的笑意。在溫婉的手掌觸到她臉頰前,她猛然伸手,一把抓住溫婉的手腕,清眸中閃過一絲冷冷的鋒銳。她逼視著溫婉的黑眸,冷冷一笑,忽然伸指點在溫婉肩頭的穴道上。這個穴道,不會傷人性命也不會痛,但被點上卻極為難受;她在軍營中時,抓了俘虜,就常用這一招問話。

頃刻間,溫婉全身聳動,似乎難以忍耐。

花著雨在身後的太師椅上慢慢落座,冷冷地瞧著她的窘態。

你這個妖孽,我不會饒過你!”溫婉目光一冷,直直地逼視著花著雨,“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麽?你……”難得的是,溫婉倒是理智得很,並沒有去叫宮女過來,知悉自己的窘態不能被人看到。

花著雨從椅子上慢慢站起身來,緩步走到溫婉麵前,一字一句說道:“我也同樣不會饒過你!這是對你的一個警告,日後,不要試圖玩什麽把戲!”言罷,她伸指解開了她身上的穴道,轉身便欲離去。

溫婉跌倒在地上,全身的力氣好似被抽幹了一般,剛才那一瞬間,全身難受得很。

皇上駕到!”就在這時,吉祥尖細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在外麵隨侍的宮女、太監頓時跪了一地。

房門一開,皇甫無雙邁著大步走了進來,花著雨忙躬身施禮,退到一側。

皇甫無雙見到眼前狀況,臉色一凝道:“婉兒,你怎麽坐在地上?”

溫婉拍了拍衣袖,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皇甫無雙慌忙過去,將她攙扶了起來。

皇上,婉兒剛才被寶公公欺負了。”溫婉淚眼蒙矓地說道。

小寶兒如何欺負你了,說一說,朕為你出氣。”皇甫無雙聞言,掃了一眼花著雨,柔聲對溫婉道。

他……”溫婉一時語塞,她身上既沒有傷,也沒有痛,說出來恐怕皇甫無雙是不會相信的,遂凝眉緩緩道,“婉兒開玩笑呢,皇上還能當真,寶公公怎麽會欺負婉兒呢。婉兒本來頭昏腦漲,剛才皇上賞賜了紅梅,婉兒喜歡得緊,就出來想把它插到瓶子裏,誰知道,腿忽然一軟,便跌倒在地上了。不過,寶公公現在是一品宦官,他要真欺負婉兒,婉兒也沒有辦法。”

皇甫無雙聞言,揚眉笑道:“婉兒連小寶兒一個太監也羨慕?那婉兒好生養病,等你病好了,朕封你為皇貴妃如何?到那時,你也是一品。”

皇上是說真的?”溫婉柔聲問道,“那婉兒盼著病快快好起來。原本覺得,和姬鳳離認識一場,最後去送送他,哪知竟會感染風寒。”

皇甫無雙一把將溫婉橫抱起來,快步到了內堂,將她放在床榻上,低聲道:“婉兒好生養病。”回身問在廳內侍立的花著雨,“小寶兒,太醫來過了嗎?”

花著雨正要回答,就聽門外有小太監稟道:“稟皇上,葉太醫到。”

讓他進來。”皇甫無雙沉聲說道。

房門打開,一個小太監領著一名老禦醫走了進來。這禦醫看上去年紀不小了,背有些弓,臉上滿是皺紋,眼睛微微眯著,好似不能見光一樣。

花著雨有些吃驚,皇宮裏竟然還有這麽老的太醫,這個太醫想必是醫術極高,不然恐怕早就該出宮了。

葉太醫佝僂著腰,低頭走了進來,進門時抬起眼皮淡淡地瞧了一眼花著雨,目光木訥而冷漠。近距離看,他的確很老,臉上一條條皺紋就好似樹木的年輪,記載著歲月的滄桑。看到他,花著雨忍不住有些吃驚,因為他的模樣和當日在梁州城外救她的那位老者阿貴很像。

葉太醫慢悠悠地進了屋,見了皇甫無雙,不卑不亢地施禮,操著蒼老嘶啞的嗓音說道:“老臣拜見皇上。”

在宮中混的,不管太監還是宮女,個個都是伶俐至極,倒鮮少見他這樣漠然之人。或許是年紀大了,終究看透了世事吧。

皇甫無雙點頭道:“葉太醫,請起,你過來瞧瞧婉兒的病。來人,看座!”

一個小宮女緩步走進去,搬了一個凳子放在床畔,葉太醫隔著薄薄的絹紗,開始為溫婉診脈。片刻,他低聲稟告道:“稟皇上,溫姑娘沒什麽大礙,只是感染了風寒,老臣開幾味藥,煎湯服幾次便會好的。”

皇甫無雙頓時眉開眼笑,轉首對溫婉柔聲道:“婉兒,你好好服藥,待病好後,朕便封你為貴妃。”

溫婉側躺在床榻上,蒼白的臉上頓時綻出一抹笑,嬌美如春花,“婉兒謝皇上!”

皇上,老臣告退!”葉太醫躬身施禮道。

皇甫無雙微笑道:“好!”

葉太醫背著藥囊,緩步從屋內退了出去。花著雨一直站在屋門口,隨後跟了出去。在殿門口,她喚住了葉太醫。

葉太醫留步,咱家這幾日也感染了風寒,不知太醫可否為咱家開一服藥。”花著雨勾唇微笑道。

葉太醫佝僂著腰,抬眼麵無表情地直視著花著雨,嘶啞著聲音說道:“你就是皇上新封的一品寶公公吧?”

花著雨頷首笑道:“正是!”

葉太醫垂下眼皮,靜靜說道:“觀寶公公的氣色,確實是感染了風寒,和溫姑娘的病症是一樣的,照著本禦醫方才為溫小姐開的方子抓藥即可。告辭!”言罷,他便彎著腰,蹣跚著去了。

花著雨原本還想問一問,葉太醫名諱中是否有個“貴”字,看他走得急匆匆的,便沒有問。而且,從方才交談中看出,他雖然模樣和救她的阿貴有幾分相像,但氣質卻絕對不像,這個葉太醫神色木訥淡漠,和敏捷犀利的阿貴截然不同。

那一次劫刑場被追捕,救她的那位馬車中的公子到底是何人呢?她至今仍毫無頭緒,恐怕這救命之恩,是難以報答了。或許,也只有找到那個阿貴,才能知悉他背後的主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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