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天下 第112章 吾非斷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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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戰,是南朝和北朝史上最激烈的一戰。因這一戰,北朝兵士終於敗走,南朝軍隊一直將北朝兵士追過了清明河。糧草已無,且時令已到了冬日,蕭胤率軍直接班師回朝。最起碼,最近一年內,北朝再沒有南下的實力。

陽關。

冬天是真的到了,塞北的風越來越冷。

花著雨站在容四,不,應該說是錦色的帳篷外。現在,她已經完全確定容四不是別人,就是她以為已經死去的錦色。

原來,上天還是慈悲的。

花著雨簡直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看到軍醫從帳篷內走了出來,她幾步奔到他麵前,急切地問道:“怎麽樣?她怎麽樣?”

軍醫抬眸看了她一眼,歎息一聲,“傷勢有些重,能熬過今日便沒事了。”

花著雨的心陡然好似沉到了深淵中,不會的,上天不會這麽殘忍,錦色不能再有事!她起身便要往裏麵衝,站在門口的侍衛持槍一架,攔住了她。

相爺吩咐了,寶統領不能進去!若是一定要進去,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侍衛冷冰冰地說道。

花著雨抬眸冷冷一瞥,眸中寒意懾人。兩個侍衛見她這般決絕,嚇得連退兩步。

帳門忽然掀開,姬鳳離冷著臉走了出來,“她不會有事,你不用再擔心。跟我來,到中軍帳開會。”姬鳳離冷然說道,負手離去。

中軍帳內,王煜坐在大將軍的位子上,姬鳳離坐在一側的監軍位子上。

帳篷內氣氛極是肅穆,陸續趕來的將領們頓時心中一凜,忙按照軍職高低依次肅容站立。

打了勝仗,就要班師回朝了,卻不知又因何要議事。眾將心中疑惑,卻是誰也不敢問一句。

花著雨進到帳篷內,也是心中一驚,趨步站到統領的位子。

我軍終於打敗北軍,收服了失去的城池,這是可喜可賀之事。回朝後,相爺和本將一定會將各位的戰功稟明聖上,論功行賞。”王煜朗聲說道。

眾人慢慢舒了一口氣,都覺得心中稍微輕鬆了些。姬鳳離冷聲問道:“王煜,如有陣前違反軍令、不聽號令指揮者,按軍規該如何處置?”

王煜知悉姬鳳離指的是花著雨,說起來,他是非常欣賞花著雨的,因此他苦著一張臉,非常為難地答道:“相爺,陣前最忌諱違反軍令,不聽從指揮,凡有犯者,斬無赦!可是,若是有特殊情況的……”

好!”姬鳳離截斷了他的話頭,又問道,“若是違反此軍令的人,恰好有軍功在身呢?”

王煜心中頓時一鬆,方才他嚇了一跳,還以為姬鳳離有斬花著雨之意呢。如此看來,並沒有,他刻意將懲罰說得盡量輕:“那看立的功有多大,如果對於戰事的大捷有決定性的軍功,那便最多打三十軍棍。”

花著雨聽著姬鳳離和王煜的話,唇角慢慢浮起一絲冷笑,向前跨了一步,掃了一眼姬鳳離,對王煜道:“本統領今日有違軍令,且誤傷了幾名自己的弟兄,還害得相爺夫人差點喪命,就連溫小姐也被末將刺傷,又被北軍劫掠而去,至今生死不明。懇請王將軍軍法處置。”

此番大戰,花著雨確實立功不小,若非她帶著虎嘯營潛入北朝後方,這一戰絕對不可能這麽快就大勝。但是,花著雨也確實違反了軍規,因為她不聽從號令,導致整個陣法不能完全發揮作用,讓蕭胤又將溫婉劫走了,還使北軍大多數兵士安然撤退。

花著雨做過將軍,自然知曉戰場上違反了軍規是多麽嚴重的過錯,要罰她,她絲毫沒有怨言。只是此事由姬鳳離親自提出來,她心中隱約有些不平。

眾將領也清楚花著雨犯了軍規,只是誰都不願去提,沒想到相爺卻突然提了出來。

相爺,寶統領此番立了大功,這三十軍棍,不如讓本統領代他受罰吧。”一個統領上前幾步跪下說道。

讓我等代他受罰吧!”另一個統領也上前一步說道。

這兩人都是上次大戰和花著雨在戰場上同生共死的將領,不忍看花著雨受罰。

莫非,寶統領就受不住這三十軍棍?”姬鳳離冷聲說道,帳中氣氛原本就極為肅穆,頓時又冷凝起來。

花著雨清聲說道:“你們不用這樣,三十軍棍我還是受得起的!”她趨前一步,冷聲道,“請將軍下軍令吧!”

王煜猶豫不決地皺了皺眉,看了姬鳳離兩眼,緩緩道:“相爺,還是您來下令吧。”

姬鳳離低首凝視著花著雨,俊臉如罩寒霜。帳內空氣沉如凝滯,過了好久,他才緩緩吐出三個字:“寶統領!”

在!”花著雨單膝跪地,抱拳應道,聲音淡漠而平靜。

寶統領無視軍令,擾亂軍心,本應以軍規處置,但念在他帶領虎嘯營深入敵後,襲擊了北軍軍營,和我軍前後夾擊,立了大功,所以,大懲可免,但小戒難逃。”姬鳳離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他沉吟了一下,方又說道,“三十軍棍暫且記下,但是,要綁其示眾兩日,以儆效尤。”

她終究是沒有逃過懲罰!但眼下這個懲罰已經是所有懲罰中最輕的了,對一個男子而言,真的不算什麽。可她畢竟是女子,雖說這比打三十軍棍要輕很多,但還是令她有些難堪。

末將甘願受罰!”花著雨斂眸淡淡說道。

姬鳳離拂袖站起身來,緩緩走到花著雨麵前,深邃的目光從她臉上淡淡飄過,負手快步走了出去。

王煜和其他將領都微微鬆了一口氣,那兩個要代花著雨受罰的統領快步走到花著雨麵前,笑道:“終於免了那三十軍棍了,方才相爺的樣子可是嚇壞我等了。”

王煜輕輕咳了一聲,冷喝道:“還不依令行刑!”立刻便有兩個兵士走過來,將花著雨帶出去,綁在了中軍帳外的木樁上。

花著雨昨夜一路馬不停蹄從東燕繞道北朝,後來又同北朝大戰一場,方才又在錦色帳篷外站了好久,兼之她身上還有多處傷口,被綁在木樁上後便感覺全身酸楚疼痛,苦不堪言。此時,花著雨倒是慶幸沒有被打三十軍棍,她如今這個樣子,還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那三十軍棍;更慶幸如今不是夏日,否則被這樣曬在日頭下,只怕她就要喪命於此處了。

花著雨被綁在這裏,虎嘯營的兵士一直都陪著她。這些日子,花著雨在戰場上身先士卒、戮力殺敵,拚死護著自己的部下,又帶領虎嘯營習練陣法,那些兵士早已對花著雨欽佩不已。雖然對於她今日違反軍規有些不理解,但對花著雨還是極為敬重的。

花著雨剛從戰場上下來,又在錦色帳篷外待了好久,沒有用午膳,不一會兒便感覺口幹舌燥、腹中饑餓。虎嘯營一個校尉悄悄過來給她送了些水,但是,花著雨只喝了幾口就沒敢再喝,如今她是被綁著的,萬一喝多了如廁可不方便。

這日天有些陰,到了午後,北風呼呼地刮了起來。

花著雨忽然感覺到額上有些濕濕涼涼,抬首朝空中望去,只見層雲密布的空中一片白茫茫,原來天空飄起了雪。起先是那種細細的小雪粒,一粒一粒砸在臉上,因為太小,被臉上的溫度融化,化為一片濕潤。漸漸地,雪粒越飄越大,慢慢幻化成一片片六角雪花,如一只只玉蝶在空中飄舞著。她抬起麵龐,任憑風夾著雪片飄在身上,落在臉上,心底深處涼得徹骨。

塞北的第一場雪,不期而至。

她的發上、身上,不一會兒便覆了一層薄薄的白雪。低頭望去,四處一片白茫茫。寒意隨著冷風一絲絲浸入身體,花著雨忍不住冷得抖了起來,牙齒也格格打戰。她只得運起真氣,才抵住寒意入侵。

有虎嘯營的兵士拿了雨布搭在花著雨身上,進去求王煜放了花著雨。王煜本也不願罰她,可是如今軍令已下,卻不好再收回了。

烈風雪片簌簌地吹在臉上,冷、累、困,就連身上的傷口也來湊趣,疼得厲害。一陣腳步輕響,她眯眼望去,一雙黑色官靴慢慢地出現在視野之內,一步一步慢慢走近,終於到了她麵前十步遠,駐足而立。

相爺來做什麽?莫非來看末將是如何被凍死的?”姬鳳離就好似一劑猛藥,冷、累、困、疼,一瞬間似乎全都消失,身體內瞬間充斥了無窮的鬥誌。

她勾唇想扯出一抹燦爛的微笑,不知是臉龐被凍僵了還是怎麽的,竟然笑不出來,只是抬起沾滿了霜花的睫毛,冷然凝視著姬鳳離。

姬鳳離披著一件深色雪氅,站在雪中。他並不搭話,只是淡淡地定定看著她,眸深似海,含著她看不懂的情愫。那種目光,冷冽絢麗得令人幾乎窒息,讓人失了魂失了魄猶不自知。

花著雨心中一凜,劃過一絲莫名的慌亂和茫然,在他目光的逼視下有些手足無措。

他一言不發地從袖中掏出那把素扇,刷地展開,向花著雨扔了過來。

花著雨心中大驚,姬鳳離要做什麽,難道要殺她?

素扇在空中飛旋而過,蕩起的疾風將雪花激得隨風盤旋,煞是美麗。她身上捆綁的繩索霎時一鬆,已經被素扇頂端的尖利扇骨挑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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