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天下 第106章 你痛我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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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著雨病了。

清晨,當她醒過來、試圖要從床榻上爬起來時,竟然手臂一軟,渾身無力地跌倒在床榻上。她額頭火燙,好似被火燒著了一般。

自有記憶以來,花著雨最多的是受傷,但很少生病。就是有個小病,也不妨礙她練武、帶兵。但是,這一次的病來勢很猛,一下子就將她打倒了。

胸臆間一陣陣抽痛,喉嚨裏更是有一股腥甜遏製不住地湧了上來,一口鮮血毫無防備地噴了出來,觸目驚心地濺落在衣衫上。

她喘著粗氣,呆呆地看著那抹嫣紅,突然間心如刀割,痛苦如同開閘的洪水洶湧地將她淹沒。淚水再也壓抑不住,爭先恐後從她眼眶裏奔湧而出,滾滾落下。

爹,我已經撐不住了!”她趴在床榻上,任淚水磅礴而出,止也止不住。

帳篷外有腳步聲傳來,緊接著是敲門聲,“寶統領,起來了沒有,該吃早膳了。”

是每日為她送膳食的夥夫,這段時日,她內力受損,一直都有夥夫專門為她送飯。

等一會兒。”花著雨啞聲喊道,喉嚨裏也痛得難受。她掙紮著從床榻上爬起來,將地上的血跡收拾幹淨,才撫著額頭,打開了房門。

夥夫徑直走了進來,將膳食放到了帳篷內的桌案上,回首看到花著雨的樣子,駭了一大跳,“寶統領,你是不是病了?”

花著雨輕輕咳了一聲,“可能是感染了寒症,你去軍醫那裏討點兒藥過來。這件事別告訴別人,行不行?”

寶統領,你病了就該請軍醫為你診治,這樣亂開藥怎麽行?”夥夫是個憨直的漢子。

我沒什麽大事,我也懂點兒醫術,知曉自己是怎麽回事,你快點去吧。多謝了啊!”花著雨坐到床榻上緩緩道。

夥夫見狀,快步走了出去。

花著雨坐在床榻上,急促地喘氣,感覺到自己的出氣都是熱騰騰的。但是,她的情況自己還是比較清楚的。她並不是醫者,不過,在軍中待久了,通常的一些病症也都知曉。她知悉自己這是感染了風寒,外加昨日動氣太大,傷了肝火肺氣。

夥夫動作挺快,不一會兒就取了藥回來,“寶統領,我看你這個樣子,恐怕也熬不了藥,我去替你熬吧。要不然,和相爺說一聲,派兩個侍衛來伺候你。”

好的,謝謝你了。還是不要告訴相爺了,他事情很多,我自己行的,不用人照顧。”花著雨虛弱地笑道。

夥夫無奈,將藥放在鍋裏,添了水,放到小爐子上熬。過了一會兒,藥鍋咕嘟咕嘟地響了起來,他將火弄小,回身笑道:“寶統領,再熬一炷香工夫就行了,我先回去了,晌午送飯時再來看你。”

花著雨點了點頭,夥夫緩步退了出去。她靠在床榻上好久,約莫鍋裏的藥差不多了,便掙紮著下床,緩步挪到爐子前。剛把藥端起來,她頭一昏,手忽然一軟。只聽哐當一聲,藥鍋掉落在地上,滾燙的藥汁四濺,濺落在花著雨的腳麵上、腿上,一陣燙人的疼痛。

身子一軟,她幾乎要倒下去。帳篷門忽然打開,一道人影走了進來,見狀立即快走幾步,將花著雨一把撈住。他皺了皺眉問道:“你怎麽了,病了?”

花著雨睜開沉重的眼皮,看到眼前之人是平,啞聲說道:“病了,你幫我再熬一碗藥。”

平臉色沉沉的,將花著雨扶到床榻上,拿起一塊汗巾,浸了水,放在花著雨額頭上。他手腳麻利地開始熬藥,不一會兒藥熬好了,涼了一會兒,端到花著雨麵前,“怎麽弄成這樣子,病了也沒有熬藥的?前段日子姬鳳離不是挺照顧你的嗎,讓夥夫專門給你做吃的,若非如此,我怎麽能這麽放心。”

花著雨端起藥碗,仰頭一口氣喝了下去,喘息著說道:“平,我睡一會兒,你守在這裏,別讓人進來。”她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有平在這裏守著,她才能放心地睡。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看到平守在床榻一側,衝著她笑了笑。有一個人守著,感覺真好。

阿平,我感覺好多了,你先回去吧,別讓人發現了。這裏畢竟距離姬鳳離的監軍帳篷很近,若是被發現就糟糕了。”花著雨低聲道。

我知道,這就走,你也早點搬到虎嘯營去吧,好歹我也是虎嘯營的兵士。到那裏我找你也方便。”平皺眉道。

花著雨點點頭,“好!”

有一件事,我打探到,軍營有一批軍糧運了過來,但不是朝廷運送來的,而是西江月籌集的。”

西江月?南白鳳容洛建立的西江月?”花著雨凝眉問道。

容洛此人,在世人眼中,那是很神秘的。花著雨對他所知不多。只聽丹泓說起過,他建立了一處樓閣,名為“西江月”。每月初六這日,需要幫助的百姓可以拿著帖子來西江月,他會派出屬下過來收帖子。任何人,只要有困難或者是自己做不到的事情,都可以寫上去。只要他能辦到,他就會接下帖子,幫你辦到。

丹泓第一次向她提起當世四大絕世男子時,她記得自己懶懶地笑著問道:“南白鳳,憑什麽他就排在第一位,本將軍雖然不濟,好歹也是為國為民、鎮守邊關、英勇殺敵。怎的就排在他後麵了?這也太不公平了吧!”

丹泓說:“人家南白鳳雖然沒有鎮守邊關,做的卻是具體而微的實事,解百姓之急,憂百姓之憂,比你這個鎮守邊關還要實惠。”

西江月以為民做善事為己任,籌備點兒軍糧並不奇怪,而且,西江月富可敵國,這點兒軍糧只是九牛一毛。”花著雨淡淡說道。

聽說,是南白鳳容洛親自出馬送來的。我也是無意間打探到的,軍營裏的兵士們並不知道。我覺得左相和西江月說不定有密切關係,不然的話,何以要容洛親自出馬呢?”平悄聲道。

容洛來了?”花著雨心中一滯,眯了眯眼,這倒是始料未及的,南白鳳容洛竟然悄然來到了軍營。

好的,我知道了,你趕快走吧。”花著雨揮手道。

平緩緩起身,走之前,猶自不放心地說道:“你記著,早點搬到虎嘯營。今日要不是我來,你在這裏昏倒,都不會有人知道。”

花著雨點了點頭,平歎息一聲,悄然從帳內退了出去。

姬鳳離穿過一排排帳篷,來到一座小帳篷前。他在門前站立了好久,都沒有進去,直到一個小廝開帳門倒水,才看到佇立在門外的姬鳳離。

那小廝忙頓住腳步,向姬鳳離深深施禮,“奴婢見過相爺。”

姬鳳離冷冷地點了點頭,“她呢?”

在裏麵呢。”小廝猶豫了一瞬,說道,“相爺,姑娘不知怎麽了,夜裏從外麵回來,就沒有安睡,一直坐在那裏垂淚,天亮了才睡著,這會兒剛剛起來。問她什麽事,她也不說。”小廝口齒伶俐地說道。

姬鳳離神色淡淡地點了點頭,寬袍中的手卻微微顫了顫,一言不發地向帳篷內走去。

一個身著男裝的女子坐在氈毯上的小矮桌一側,她沒有束發,長長的墨發好似瀑布一般披瀉而下,在光線黯淡的帳篷內,閃耀著流泉般的光澤。

姬鳳離眯了眯眼,昨夜的記憶淩亂而模糊,就好似一團水中亂影,讓他根本無法抓住。但是,這一頭秀發,他卻是記得甚是清楚。他心頭一震,雙腿頓時如同灌了鉛一般,再也邁不動一步。

女子聽到他的腳步聲,轉身望向他。披散的黑發顯得她臉色有些蒼白,但這無損她的美麗。娥眉秀長,瓊鼻高挺,麗目幽深,這是一個略帶英氣的女子。只是此時,她的眼角卻帶著一點兒晶瑩,一點兒濕潤,顯得她風姿楚楚,隱隱透出一種令人憐惜的嬌柔。

她手中端著酒盞,看到姬鳳離,神色頓時一震,原本就蒼白的臉更加慘白如雪。漆黑的眸中,漸有水霧凝聚,秀眉凝了凝,她忽然仰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她回身,伸手,執起酒壺將酒杯斟滿,正要端起酒杯再次飲盡。

驀然眼前一段雪袖飛揚,姬鳳離的手按住了酒杯,眯眼望著她,“為何飲酒?”

女子抬首,淒然笑道:“我只想一醉方休,這樣就能忘掉不該記住的事情!”

姬鳳離按住酒杯的手抖了抖,啪的一聲,白瓷酒杯因為他用力過猛,碎落。酒液和碎片一起四濺開來。

昨夜……是你?”他強自鎮靜著,嘴唇翕動著,過了良久,這句話才顫抖著問出口。

女子抬眸望向他,神色複雜至極,她低喃著說道:“我原本是要給相爺一個驚喜,沒想到……”兩行清淚從眸中淌了出來,沿著臉頰慢慢滑落。

四兒……”姬鳳離遲疑了良久,終於顫抖著伸出手,將容四臉頰上的淚水一一擦去。長臂一展,他將她摟在了懷裏,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頭,“沒事了!”

他摟著她站在那裏,一瞬間,所有的僥幸和期盼都沒有了。他渾身的力氣好似乍然被抽幹,悲傷和絕望奔湧而出,在他胸口凝結成徹骨冰寒。

懷裏的容四想起了什麽一般,忽然使力一把推開姬鳳離,“相爺別管我,我沒事,你走吧。”

容四轉身緩步走到床榻旁坐了下來,心底深處,一片沉沉的哀涼。

昨夜,她原本是要偷偷去見相爺一麵,給相爺一個驚喜的。可是,她怎麽也沒有想到,當她滿懷欣喜地走到帳篷門口時,竟然聽到裏麵傳出曖昧的聲音。她捂著嘴,躲在帳篷外,過了好久,她看到一個身著軍服的男子衣衫不整地從帳篷內走了出來。她沒有看到他的臉,但是,她卻從他淩亂的衣衫上猜到裏麵發生了什麽事。

如同一聲晴天霹靂,雷得她幾乎昏厥。她怎麽也沒有想到,那對她而言,皎皎如明月的相爺竟然和一個男子在一起。

那一刻,她寧願自己沒有來到軍營,沒有見到這一幕。她真的很想將那一瞬的記憶挖去,可是,就算飲了酒,她還是清清楚楚地記得。她甚至不可抑製地在腦中一遍一遍地想象著相爺和那個男子在一起的情景,幾乎快要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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