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渡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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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張月兒掌著後院的事兒,柳玉茹要出門,需得張月兒的允許。

印紅不解柳玉茹為什麼這樣吩咐,只能提醒道:「是不是該先同夫人說一聲婚事?」

柳玉茹愣了愣,隨後她嘆了口氣:「你說得是,當同母親說一聲才是。」

說著,她便提步去了蘇婉的房裡。蘇婉房裡常年帶著藥味,她躺在榻上,正低頭看著一本話冊。

柳玉茹走了進來,仔細檢查了屋內擺設,確認下人沒有怠慢蘇婉之後,才坐到蘇婉身邊,同蘇婉道:「母親,你可聽說今日葉老太太上門了?」

「聽說了,」蘇婉輕咳著,笑著道,「你父親讓人來請我,可我病著,不好見客,便讓月姨娘過去了。」

柳玉茹聽著這話,並沒有揭穿蘇婉的謊言。她知道蘇婉是為了讓她心裡舒服一些,否則親生女兒的親事,不讓她出面,卻讓一個妾室去接客,真的太過恥辱。

柳玉茹覺得心裡微酸,面上卻也沒有揭穿,笑著從旁端了茶,給蘇婉喝了,便細細同蘇婉將今日的事兒說了。

「葉家的聘禮應當給得豐厚,所以月姨娘和父親著急,就怕他們悔了這門親事,催促著定下。」柳玉茹笑著道,「母親你放心,我嫁過去不會受委屈的。」

然而聽得這話,蘇婉卻是皺緊了眉頭。

她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卻是嘆息了一聲,無奈道:「你父親這樣不妥,會讓人看輕的。」

柳玉茹心苦楚,她如何不知道呢?可是她也不能當著母親的面哭訴,畢竟蘇婉也做不來什麼,說起來也不過徒增她傷心。於是柳玉茹假作什麼都不懂道:「母親你多想了,葉家老夫人可疼我了。」

看到女兒這傻樂的樣子,蘇婉也不知該擔心還是該慶幸,最後只能長嘆了一聲,囑咐了柳玉茹幾句,一定要規規矩矩之後,她也疲了,便躺下睡了。

從蘇婉這裡走出來,柳玉茹嘆了口氣,她看著院子圍牆圈出來的一方天地,心裡盤算著,以後嫁到了葉家,也不知道能不能經常回來看望蘇婉。想了片刻後,她終於提步,同張月兒請示過後,急急去了劉府。

路上她提前讓人去劉府給劉思雨下了拜帖,她來時劉思雨早有準備,然而剛一進屋,柳玉茹卻也知道,劉思雨這應當是剛哭過不久的樣子。

她走上前去,假作什麼都不知道,笑著拉過劉思雨,同她道:「今日這是怎麼了,腫著眼來見我?」

一聽這話,劉思雨眼睛立刻就紅了。柳玉茹給旁邊丫鬟使了個眼色,讓丫鬟退了下去,便單獨拉著劉思雨步入了園子,同劉思雨道:「你且先哭著,我拉著你逛逛園子,等心情舒暢些,再同我說話?」

聽得這話,劉思雨吸了吸鼻子,似是要笑起來,然而最終卻還是笑不起來,強行揚了幾次嘴角後,終於道:「算了,在你這兒我也不強顏歡笑了。」

「到底是怎麼了,且說出來聽聽?」

「顧家老爺,來了我家一趟。」

劉思雨艱澀開口:「就前兩日,顧家老爺夫人一起來的,把我叫到了正堂去,看了幾眼,誇了一誇,給了我一個玉鐲子,就讓我退下了。」

聽到這話,柳玉茹皺起眉頭:「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但我爹娘琢磨著,」劉思雨一說起來,頓時又要哭了,「他們怕是來給顧思說親的。」

不出所料的答案,讓柳玉茹嘆了口氣,她腦海里閃過夢裡顧思的一雙眼,心裡琢磨著,且不說這夢是真還是假,這個親是不能結的。

柳玉茹和劉思雨見面的時候,三個青年穿著劉家下人的衣服,低著頭走在花園裡。

三個人旁邊兩個稍矮一些,唯獨間那個個頭高上許多,於是走在一起,就成了一個典型的「山」字型。

他們三個雖然穿著下人衣服,看上去神色僵硬,但舉手投足間,卻並不顯膽怯,明顯不是下人的模樣。尤其是走在間那個,走著走著,還從袖子里掏出了一把扇子,輕輕戳了戳前面的青年道:「陳尋,你到底搞什麼鬼?」

「等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走在前面的陳尋道:「思,你別著急。」

「你說這話說了大半天了。」顧思不滿道,「在外面時候說混進劉府告訴我,現在混進劉府了你還不說,你是不是討打?」

「我來替他說,」走在最後的楊昌忍不住了,有些興奮道,「我們這是帶你來看你媳婦兒的!」

「我媳婦兒?!」

顧思猛地頓住了步子,楊昌差一點撞在他身上,他看著顧思震驚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害怕道:「對啊。」

「我哪兒來的媳婦兒?」顧思皺起眉來,「我怎麼不知道?」

「你爹娘前兩天上劉府了,」楊昌小心翼翼道,「你不知道啊?」

聽到這話,顧思深吸一口氣,捏了扇子就要走。旁邊楊昌和陳尋立刻拉住他,小聲道:「別走別走,都來這兒了,好歹看一眼再走,先確定長的怎麼樣。」

「長成天仙也不成!」

顧思低喝出聲,陳尋還要再說,就被楊昌往假山後面一推,用又急又低的聲音道:「有人來了!」

三個大男人驚慌失措,趕緊躲進了假山洞裡,山洞裡有些擠,三個大男人擠在一起,顧思還不忘用扇子戳陳尋。陳尋咬著牙不說話,捏住顧思扇子,兩人在山洞裡默默對視,用眼神廝殺糾纏。這時候外面傳來了腳步聲,卻是兩個少女在交談。

三人聽了半天,聽明白了,原來這就是劉思雨,而且人家不想嫁給顧思,正為此哭得傷心欲絕。

而從稱呼上看,另外一位說著話的少女,就是這揚州城那家寵妾滅妻出了名的柳家的嫡女,柳玉茹了。

於是三個人也不打鬧了,開始認真聽著兩個少女聊天。就聽劉思雨聊到動情之處,哭著道:「玉茹,顧家家大業大,我真怕我爹為了錢就這麼應承了,真嫁給了他,你讓我怎麼活?」

柳玉茹聞言,她嘆了口氣,握住了劉思雨的手,溫和道:「我明白,你的苦我都理解,若換做是我要嫁給他,我便是立刻投了這湖的心都有了。」

聽到這話,顧思臉色不太好看了,他兩位兄弟都看著他,顧思故作淡定張開了扇子,假裝什麼沒聽到,輕輕搖著扇子。楊昌默默抬手,按住了這總是試圖打他臉的扇子。

然後三個人開始聚精會神聽著對話,就聽見柳玉茹給劉思雨出著主意:「不若這樣,我們去打聽一下他具體的為人,到時候與他的喜好反著來,逼著他來退親。」

「逼著他來退親?」劉思雨愣了,柳玉茹點點頭,繼續道,「比如說,我聽聞顧思至今未曾婚配,主要是他對妻子要求甚高。他討厭遵守繁縟節的大家閨秀,尤其討厭張口聖人經典的。你今日回去,便將四書五經好好讀一讀,尤其是勸人言行的,好好記下來,改日見了他,便時時刻刻勸誡他。」

聽到這話,陳尋和楊昌都看著顧思,朝他豎起大拇指,用眼神讚歎:「這姑娘厲害啊。」

顧思沒說話,眼裡呆了幾分鄙夷。

接著他又聽柳玉茹道:「我還聽聞,他厭惡矯揉造作的女子,尤其是主動靠近他的,他更是討厭,你日後若是見了他,需得捏了嗓子說話,他若說得一句重話,你就哭,說話千萬別太有條理像個正常人,一定要說不清楚話,做不清楚事兒,就知道和他要錢。」

「這……」劉思雨猶豫道,「這不大好吧……」

「你莫做得太明顯。」柳玉茹笑了笑,「人前便不要同他有什麼正面接觸了,你私下偶遇他幾次,噁心他幾次便好。他名聲這樣,他就算說你的不是,大家也會覺得是他詆毀你之言。」

「好。」劉思雨下了決心,「你說得對,若我不噁心他,他就得找我麻煩了。」

「還有,」柳玉茹認真想了想,「他從不參加春花宴,有一日葉家擺酒,他來之後,有一侍女靠近他,他連著打了兩個噴嚏,那侍女身上香囊是最次的濃香,用花瓣所制,他或許不喜濃烈的花味,甚至不喜歡花,我去替你找一個濃烈的香包,到時候見了他記得把味道弄在帕子上,在他面前多扇一扇。」

楊昌和陳尋更同情顧思了。

顧思聞到太濃類的花味就容易打噴嚏,甚至滿身起紅疙瘩,這種事兒都被這姑娘觀察出來了,若她真的去認認真真調查一下顧思,或許顧思還要遭遇更多的不幸。

顧思聽著兩個姑娘計劃著如何整治自己,以退掉自己這門親事,他不由得怒火燒。

直到聽到劉思雨擔心道:「若到如此地步,他還是想娶我怎麼辦?」

顧思再聽不下去了。

他感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於是他在陳尋楊昌都沒反應過來時,突然就衝出了山洞,提高了聲道:「你放心吧,我絕對不會娶你!」

柳玉茹和劉思雨同時回頭,柳玉茹對上那張今早才在夢出現過的臉,頓時就呆了,而劉思雨卻是皺起眉道:「你說什麼?你……你是哪個院的下人?你怎的會在這裡?你……」

劉思雨有些反應不過來,斷斷續續問著,而柳玉茹看顧思一挑眉,一張口,便知顧思是要開口自報家門。

然而在這後院之見著顧思,劉家是萬萬不敢把他怎麼樣的,到時候傳出去,吃虧的還是她和劉思雨。

於是柳玉茹也顧不得其他,當機立斷上前一步,怒喝道:「哪裡來的奴才,敢擅闖後院?!來人,給我拖下去,扔出府外!」

說完,她拉著劉思雨掉頭就跑,顧思被柳玉茹這麼一吼,居然當場懵了片刻,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和剛剛出了假山洞的楊昌、陳尋三人,已經被不知道情況的家丁團團圍住。

這是劉府家丁生平第一次遇到這樣偷入劉府的人,雖然搞不清楚是誰,但必然只是一些不入流的宵小,於是家丁們使出了十二分幹勁,上前就要擒住三人。

然而三人平日在街上打架鬥毆,尤其是顧思,自幼學武,一身好武藝,在人群左躲又竄,一手撈一個,三人被家丁追了一路,隨後攀牆而出。

等三人甩開追兵,衣冠不整氣喘吁吁靠在牆上時,陳尋終於道:「那姑娘膽子也忒小了,二話不說就喊人,真是跑死我了。」

「她膽子小?」顧思聽到這話,嘲諷出聲,「她那明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怕咱們壞了她們的名譽!柳玉茹這黑蓮花,外表聖潔,內心怕是曲迴廊淤泥深溝,心機可比劉思雨深多了。」

「怪不得,」聽到這話,楊昌喃喃道,「我說就她那樣子,怎麼能嫁給世安兄。」

「你說她嫁給誰?」顧思下意識回頭,楊昌一臉奇怪道:「就那個,白鷺書院的第一名,葉世安啊。聽說葉家那老太太早就放話了,孫媳婦兒必須得是柳玉茹。這事兒你不知道?」

顧思一臉懵逼,他腦子裡閃過剛才那姑娘的模樣。

看上去就普普通通一姑娘,家世普普通通,長得平凡無奇,性格循規蹈矩,除了心思多一點沒有其他閃光點,就她那樣的,配那個早就被大學士蘇收為關門弟子、所有人都知道前途無量、但是讓他特別討厭的偽君子葉世安?

顧思想了想——

可以!他同意這門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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