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花人皮 一、繡花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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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張雪白柔滑的人皮,其上用綉線密密綉了一張奇異的圖畫,燈光之下,那人皮猶如生時,如凝脂白玉,那圖畫映著燈火,其上一個個詭異艷麗的圖案彷彿正在昏黃的光線中扭曲,跳舞……

這張皮很有名,它很有名的原因是它本長在很有名的人身上,而十日之前那人死了,變成了一張繡花人皮。

一、繡花人皮

李蓮花拿到這張人皮的時候,他和方多病正在吃飯,拿到人皮之後,方多病立刻說他吃飽了,李蓮花卻仍然津津有味的吃完了一整碗米飯和三兩鹵牛肉,喝了一杯茶。

這張人皮是「江湖第一美男子」魏清愁的皮,江湖傳說這魏清愁生的如明珠美玉,身高八尺一寸,十分的英俊瀟洒,精通琴棋書畫,尤其篆刻印章之術天下無雙,是女子們見了一定要傾心的濁世翩翩佳公子。他十日前迎娶江浙大富蘄春蘭的女兒蘄如玉為妻,本是一樁才子佳人的美事,結果新婚之夜,新娘一覺醒來,方才發現風流倜儻的夫君突然變成了一張繡花人皮,嚇得發了瘋。此事十日之間傳的沸沸揚揚,有人說魏清愁本是掛著人皮的狐妖,如今現出原形;有人說魏清愁其實沒死,那皮並不是魏清愁的皮;又有人說那皮千真萬確是魏清愁的皮,他那肚皮上一塊綠豆大的胎記你瞧見沒?那千真萬確,童叟無欺的就是……

因為蘄春蘭的表弟的妹夫的女兒嫁給方氏小姨娘的兒子,也就是說蘄如玉和方多病是親戚,所以這張繡花人皮很快輾轉到了方多病的手上,蘄春蘭不知從何處聽說李蓮花能令死人開口,精通陰陽之術,所以把繡花人皮之事慎重交託給方多病,言下之意,自是交託給了李蓮花。

雖然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張人皮,但蘄春蘭收下將人皮帶來,在方多病眼前打開的時候,他的第一感覺還是想吐。

一張雪白柔滑的人皮,其上用綉線密密綉了一張奇異的圖畫,燈光之下,那人皮猶如生時,如凝脂白玉,那圖畫映著燈火,其上一個個詭異艷麗的圖案彷彿正在昏黃的光線中扭曲,盤旋……

人皮寬約一尺,長有近兩尺,用不知名的藥水浸泡過,有一種古怪的香味,方多病和李蓮花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張人皮,李蓮花面帶微笑,方多病低低罵了一聲,卻忍不住伸出手指,沿著人皮上那鮮艷的紋路輕輕摸去,只覺得綉紋細膩精緻,人皮光潔順滑,指下一股異樣滋味,竟是令人想要不住把玩,其上繡的圖案是:(圖)

「這是什麼玩意兒?」方多病丟下人皮,「咒語?暗號?還是道士串在桃木劍上的那種神符?」李蓮花道:「我怎麼會知道?一個瓶子……一座山……一把斧頭……一個雞蛋,兩個人,還有一串不知道什麼東西……這人對剝皮繡花多半都是老手,否則怎麼能弄得這麼乾淨漂亮……」方多病喃喃的道:「但繡花……繡花應該只有女人會啊,難道說魏清愁這人風流多情,他要成親,哪一個女魔頭因愛生恨,將他殺了,再把人皮繡花?」李蓮花嘆道:「你一向聰明的緊,但……但世上除了愛吃人的角麗譙,居然還有愛剝皮的張麗譙,李麗譙,真讓想討老婆的男人們心寒。」方多病一樂:「難道死蓮花你最近想討老婆了?」李蓮花正色道:「老婆我早已討過,只不過改嫁給了別人而已……」方多病嗤之以鼻:「胡說八道……總而言之,要明白事情怎麼回事,今晚馬車,你我上蘄家神仙府一行。」

蘄春蘭家號稱「神仙府」,自是非同小可,沒有方氏的馬車,如李蓮花之流是萬萬進不去的。李蓮花點點頭,目光在那精美的繡花人皮上流連,那八個古怪圖案定然有含義,只是那殺人兇手難道會自己綉下線索,讓別人追查到自己么?如果不是事關兇手的線索,那些圖案又表示什麼呢?繡花人皮之案,確是離奇古怪,讓人好奇得很。

八日之後,瑞州。方多病和李蓮花乘坐方氏華麗寬敞的馬車來到神仙府。那方氏的馬車乃八匹駿馬拉動,楠木為壁,雕刻精美,四角懸掛各種金銀珠寶,奢華到了極致。李蓮花一路坐來,八馬拉車,搖晃甚烈,歪頭懸掛的金銀珠寶叮噹作響,十分吵鬧,到達之時只覺腰酸背痛,難受之極。方多病已經睡著,馬車停後李蓮花將他搖晃兩下方才驚醒。只聽外面馬車夫報稱方氏多病駕臨,神仙府大門緩緩打開,讓方氏這輛浩浩蕩蕩的馬車入內。李蓮花撩起窗紗一看,倒抽了一口涼氣,只見蘄家金碧輝煌,處處庭院都蓋得比尋常所見大了一成,高了三尺,連栽種的花木都比尋常所見的要大上許多,方氏這輛馬車在路上看來氣派非凡,走進神仙府不知怎的就變得尋常之極,毫不起眼。馬車很快停下,方多病已經徹底清醒,從車裡拈起一塊巾帕抹了抹臉,裝模作樣的下車,李蓮花跟在他身後。只見對面大步行來一位身材清雋的中年人,面白長須,神色甚是悲凄,拱手道:「想來這位便是方大少了,遠道而來,不勝感激,家門不幸,遭逢大變,蘄某慚愧萬分。」方多病也拱手回禮,溫言回答道:「蘄伯父不必擔憂,既是親家,蘄家的事就是我方某的事,蘄……蘄表妹的事,方某在所不辭。」他是在不知道蘄如玉和他算來到底是哪門子親戚,話到嘴邊,硬生生的認了這個「表妹」。李蓮花知他心意,微微一笑,方多病滿口稱「蘄家的事就是我方某的事」,他可沒說這事是方氏的事,這層意思,蘄春蘭若聽不出來,那就不是蘄春蘭了。

蘄春蘭仍舊滿面悲傷,看他的模樣實在傷心之極,彷彿天地為之灰暗,日月為之無光,讓人不忍揣測這人究竟心機如何,只聽他道:「兩位都是武林高手,兩位前來,如玉的事我也就不怕了,說實話這幾日我日夜擔心,不知我蘄家究竟得罪了何方神聖,竟發生這種慘絕人寰的事,又不知他是否要向我府里其他人下手。」

方多病雖然和蘄春蘭是親戚,卻從來沒有見過面,看他這副模樣,方多病和李蓮花面面相覷,都是心下稀罕,想不到堂堂江浙大富,竟是這種模樣。「伯父莫怕,待我和死蓮……李樓主查看當日繡花人皮發現之處,伯父先和展雲飛幾人留在屋內,不要隨意走動。」他尚未到來之前,蘄春蘭就已經寫信說明他命展雲飛等人將主院看守的密不透風,他和夫人女兒日夜躲在其中,不敢出來。蘄家護衛展雲飛號稱「江浙神龍」,武功高強,八十六路無鋒劍名列江湖第三十七,對蘄春蘭忠心耿耿,是難得的護衛人選。當然蘄家發生繡花人皮離奇之事,他正被派往京都辦事,這才給了兇手肆無忌憚殺人剝皮的機會。

蘄春蘭連連點頭,他身後一位灰袍長袖,身材高大的長髮男子對方多病微微點頭,他便是展雲飛。方多病自也沒見過這位名震江浙的大俠,聽說此人本來行俠仗義,雲遊天下,一日負傷被蘄春蘭所救,方才甘為奴僕。這種報恩法子方多病很不以為然,並且展雲飛不梳頭髮更是犯了方多病的大忌,但其人還是相當可敬的。方多病對他上下打量了幾眼,卻見展雲飛對自己點頭之後,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身後。方多病一回頭,之間李蓮花對展雲飛微微一笑,展雲飛目光流動,那眼神說不出的古怪,方多病心底大為奇怪——這兩人難道認識?死蓮花又從哪裡認識到這種橫行江湖十幾年的俠客了?若不認識,那眼神是什麼意思?

蘄春蘭和展雲飛很快離去,留下一個奉茶童子帶兩人前往洞房,等蘄春蘭一走,方多病忍不住便問:「你認識那展雲飛?」李蓮花「啊」了一聲,「有過一面之緣。」方多病道:「三十幾歲的老男人不梳頭髮,古怪得很,他對你使什麼顏色?」李蓮花奇道:「使眼色?啊……你誤會了,方才有只蒼蠅在我頭上飛,他多半不是在看我。聽說這人十八歲那年出道,二十歲就已很有名,二十二歲那年他和人比武打賭,結果比武大輸,自那以後他便不梳頭髮,這人很講信用。」方多病稀奇道:「比武輸了就不梳頭髮,這是什麼道理?」李蓮花道:「那是因為他本就和人打賭,賭的就是誰輸誰就不梳頭髮。」方多病哈哈大笑:「他和誰比武?」李蓮花道:「李相夷。」方多病越發好笑:「這位李前輩古怪得很,為何要賭讓別人不梳頭髮?」李蓮花嘆了口氣:「只因那日李相夷和展雲飛聯手大敗聯海幫,捉住了聯海幫幫助蔣大肥,李相夷要將蔣大肥綁回台州,臨時缺了條繩索,看中了展雲飛的頭巾……」方多病對這位李大俠真是仰慕佩服到了幾點,猛一拍欄杆,大笑道:「展雲飛自然不肯把頭巾相送,於是他們便比武賭頭巾,爽快爽快!可惜李相夷已經死了,我出道太遲,看不到斯人風采,真是可惜,可惜!」李蓮花道:「那也沒什麼可惜的……」方多病笑到一半,忽然想起:「誒?這些事你怎麼知道?」李蓮花方才那句話還沒說完,突然一呆:「啊……我便是在比武那日見過展雲飛一面,此話再也沒見過。」方多病羨慕之極,斜眼看著李蓮花:「嘖嘖,那你一定見過李相夷了?竟然藏私從來沒說過。如何?是不是風姿瀟洒,器宇軒昂,能詩能畫能做萬人敵的絕代謫仙?」李蓮花想了半日,依稀苦苦思索要如何表達李相夷的「絕代謫仙」風采,半晌道:「那個……李相夷么……啊……洞房到了。」

方多病正在等他形容李相夷如何風華絕代,突聽「洞房」到了,心中一凜。兩人一齊站定,只見亭台樓閣,奇花異草深處,一處紅色小樓依偎其中,樓閣精細綺麗,說不出的玲瓏婉轉,旖旎之極,和神仙府中恢弘的樓閣大不相同。風中傳來一陣淡淡的花香,不知是何種奇花在此開放,聞之令人心魂俱醉。方多病痴痴地看著那紅色小樓:「世上竟然有這種房子……」李蓮花微微一笑:「走吧。」方多病心中正想和著洞房相比,李蓮花的吉祥紋蓮花樓真是差勁之極,醜陋之至,手已按在紅色小樓的大門上,用力一推,「咿呀」一聲大門洞開,一股血腥之氣撲面而來,奉茶童子遠遠避開,一眼也不敢往門裡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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