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5章 千鈞

作者:七月新番

所屬書籍:秦吏小說 (七月新番)

第985章 千鈞

“家書到了!”

“家書到了!”

三月中旬,隨著幾大車驛站郵傳抵達灞上軍營,在此訓練半月的士卒們立刻沸騰起來。

家書,這是秦軍中的老規矩了,盡管秦一直被詬病死板不近人情,但在這方麵卻很有人情味,每逢驛傳往返,士卒可以給家中寄信,家裏也會回複,甚至還能捎帶一些錢、衣,畢竟除了一套製式甲衣、兵器和集體夥食,其餘都要自帶。

而聽人說,這或許是大軍開拔前,最後一次與家裏聯係的機會了……

本營的一大筐家書被運了近來,士卒們在各自軍官的組織下站好隊列,翹首盼著軍正喊道自己的名。

“縣(陝西周至)甘亭,不更伯勞!“

“諾!”

等了良久,終於輪到自己,已是屯長的伯勞立刻出列,走到軍正麵前接過家書這是佈皮封著的劣質紙張,比起黑夫當年寫信回家用的木牘,已輕便了許多。

拿到信件後,伯勞沒有開啟觀看,反而將紙湊在鼻子邊聞了聞,或是希望能嗅到妻子的氣息,這是他最喜歡的味兒,只可惜信件跋涉百裏,縱有氣息也散盡,只剩下紙和墨的味道。

山曲曰,水曲曰,因以縣名,伯勞他們被分配到了上林三縣的最西邊,一處有山有水可供狩獵捕魚,也能安全種地的地方。

那兒燒荒後土地肥沃,他一月份用北伐後得到的賞錢,在縣城買了頭牛,置辦了犁,一口氣耕完了家裏的土地,妻子則抱著陶罐,緊隨其後,一點點灑下種子,因為公孫麗過去從未幹過農活,顯得笨手笨腳,還得伯勞手把手教。

“也不知她能否照料好家中田畝。”

伯勞憂心忡忡,雖然田吏針對這些剛從宮裏嫁出去的女子,安排了農婦去傳授,但效果如何,誰都說不準,這些昔日宮女能否適應農家生活,也是未知數。

盡管很想知道妻子說了什麼,可惜伯勞不會讀,他得找軍法官幫忙。

軍法官這幾天很忙,他居住的小屋外排了大長隊,很多士卒尷尬地來請他幫忙,新的律令規定,這是軍法官的職責,不得拒絕為士卒讀信寫信。

如此,學室出身的軍法官能與士卒拉近距離,了解他們,但同樣的工作重複多了,也會疲倦。

軍法官剛接過伯勞的信後,一看便有些詫異。

“這是哪的裏正,寫的字如此娟秀?”

“此乃吾妻之字,吾妻是識字的。”

伯勞難掩驕傲,現在識字的人很吃香,在軍中能識字,意味著更好的升遷,往後還有機會為官。

他是沒機會了,公孫麗教他識字,比牛上樹都難,只能指望兒子。

外麵還有不少人等著,軍法官喝了口水後,讀了起來:

“三月辛巳,妾麗敢再拜問夫……

“妾不善田疇,但能紡織,織佈送與裏中農婦,請其教我學料理田疇,夫遺錢尚豐,妾衣食俱足,唯念君子……”

“君子於役,不日不月。曷其有?雞棲於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於役,茍無饑渴?”

軍法官停了下來,詫異道:“汝妻還知道詩?”

盡管伯勞不懂這詩講了啥,卻更得意了:“她可是一個大夫之女。”

軍法官誇他運氣好,又道這是攝政的政策好,繼續讀了下去。

“夫入楚地,勿屠人子,勿***,妾不圖富貴,君子保身歸來即可。”

“吾妻乃楚人。”伯勞解釋道:“怕我傷了她親眷罷。”

軍法官頷首:“這便是秦人之妻與六國之妻的不同了,關中本地的婦人,丈夫要外出服役,都是說不砍首級得爵勿要歸來,來自六國的婦人,則希望不要有太多殺戮,丈夫平安。”

讀完了信,軍法官還有寫信的服務,但伯勞有些靦腆,支支吾吾了半天,沒能蹦出半個字。

這時候,卻聽到外麵傳來喊叫,是傳令兵,宣佈讓各營明天就集合,向戲下大營進發!

整個關中都被發動起來,此番黑夫只征一個月便能重新訓練組織起來的老卒,共計十萬人,關中人占了大多數。

此外,也有伯勞這種,成婚後被安置在上林的北伐軍士卒,而號稱“無垢軍”的關中刑徒也正式成軍,他們籍貫介於庶民和奴隸的“隱官”,授田比普通人少,交租比普通人多,眼下個個卯足了勁,要讓自己和家人真正獲得自由身!

眼看時間緊促,軍法官催促起伯勞來:

“寫不寫?不寫便出去,讓下一個來。”

“寫。”

“我寫!”

伯勞漲紅了臉,情話他是不會說的,詩更不會和,只能脫口道:

“告訴吾妻,地若實在不會料理,便隨便它長罷,吾等北伐功臣,可複三年之租,至於來年吃食,我用軍功來掙!”

……

成功娶到了一位胡亥嬪妃的寧秦人楊喜,也在征召之列,但他的責任可比一個基層小兵重多了,帶著一千兵卒,奉命護送一隊神秘人物前往戲下大營。

並非所有渭南地區都開放給人種地,更易為縣鄉,其中交通便利的長安鄉附近,便仍有方圓數十裏的禁區,卻不再是皇家貴人狩獵之所,而成了是少府中若盧令丞的地盤,專門在此打造試驗新式兵器,先進器械……

此刻,楊喜仰望著麵前高大如車,以牛皮和麻佈所蒙的器械,有些驚訝。

“這是攻城的衝車?”

“你這後生,打沒打過仗,攻城車等器物,都是要在戰場附近臨時打造,豈有隔著數百裏修建的道理?一路顛簸,推攮到城下,早就散了!”

此番與楊喜同行前往戲下的人,名為公輸讎,乃魯班之後,他是在武關之戰後投降北伐軍的,身為少府若盧令,專司打造收藏兵器,而墨者掌握的考工則專司民用工藝。

一個負責軍工,一個搞民用,有了公輸,黑夫也不必強迫墨者來製造殺人之器了。

這器械事關機密,其形製不能為外人所見,但公輸讎向來喜歡炫耀,少不得教訓起楊喜來:

“後生,汝見軍中弩機,最大有幾石,能射多遠?”

楊喜老老實實說道:“臂張弩,一石至三石,以手上弦;張弩,四石至六石,以腰足上弦;如今最大的應是大黃弩,十石,以絞盤上弦……”

“哈哈哈。”

公孫讎大笑起來,搖了搖頭:”墨家不樂製殺人之兵,故不肯盡力,但我公輸家,卻專精此道數百年,我奉攝政所製之弩,弦大木為弓,羽矛為矢,引機發之,遠射五百步,多所殺傷,其力千鈞!“

“千鈞!?”楊喜給嚇到了,千鈞合二十五石,這麼強的弩,得多大啊……

他再看眼前如車般高大,被皮佈遮蓋得嚴嚴實實的器械,一下子明白了:“莫非,這就是那千鈞巨弩?”

“非如此,不能有五百步之威。”

公孫讎得意洋洋,這是他花了半年時間的傑作,此弩的體積巨大,木製弩弓和鐵質底座相結合,需要多人合作才能轉向和射擊。

其次,巨弩結構複雜,弩機依靠人力轉動絞軸,依靠銅鏈帶動弓弦,實現蓄能發射。

最後,巨弩擁有高低射界,實用性強,殺傷力大。

他吹噓起來:“別說殺人,屠龍亦可!”

楊喜一時間敬畏起來,很想一觀究竟,只可惜此物乃軍事機密,連他們這些護送人員也不能見其真容,看來只能等戰場上再一窺其威力了。

他只能問道:“敢問若盧令,此弩如何稱呼?”

“這可是攝政親自命名。”

公孫讎道:“攝政說了,六國餘孽就是出來擾亂天下的熒惑星,要讓三軍以此巨弩,將其一一殲滅。”

“故名之為‘殲星弩’。”

公孫讎比了個誇張的手勢,覺得此名確實氣度非凡,又說了一遍:

“大秦殲星弩!”

……

另外推薦一本曆史新書,以前一位讀者寫的《大唐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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