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 章 芳草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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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閣出了這樣的事,癱在西苑裡起不來身了。

那麼這下子就難辦了,畢竟還要顧全臉面,以前南苑王不在,愛怎麼走動都沒人敢過問。現在正頭男人來了,她是這般光景,人迷迷糊糊的,又懷著龍種,皇帝也不知怎麼料理才好。

說起來都怪皇後,皇帝恨得牙根兒癢癢。明知道他眼下寵幸她,還有意的給她小鞋穿,分明是在敲山震虎!他知道朝中官員對他這個皇帝頗有微辭,沒想到他的皇後倒出來做了出頭椽子,這還了得?治不住別人還收拾不了她了?他光腳在油光可鑒的木地板上旋磨,撈起了廣袖霍然一揮,呼地一片風聲,「傳朕的令,命皇後閉門思過,沒有朕的手諭,她就給朕老老實實待著,待到她認清利害為止!」

音閣捧心長嚎:「您怎麼這麼偏心?她打了我,我肚子裡的孩子險些保不住,單是閉門思過就罷了麼?要不是我跟前人求饒,她能打死我!這北京我是呆不下去了,我去給我們王爺磕頭,求他帶我回南京去,也免得受這份窩囊氣!」說著就掙紮起身。

皇帝唬著了,忙上去安撫她,「那你說怎麼處置?」

「廢了她!她這個毒後,明知道我懷著身子還指派人打我,好在一腳踢來我讓得快,否則您這會兒看見的就是我的屍首!」她使勁搖撼他,「您對我說的話都是騙人的?您是一國之君,連心愛的人都保不住,您在我跟前還有臉麼?」

一個心肝玉美人哭得梨花帶雨,皇帝心都要化了。帝後本來也就是湊合相處,皇帝好色,皇後常勸諫,日積月累的怨恨也打這上頭來。從前少年結發的情全忘了,皇帝突然覺得皇後罪無可恕,廢了就廢了,沒什麼可惜。

他回身沖外面喊,「把廠臣給朕傳來!」旁的都好料理,音閣留在西苑傳出去難聽,便順口道,「端妃也一並接來,庶福晉弄成了這樣,叫她來寬寬庶福晉的心。」

崇茂領旨去辦了,這是打算頂音樓的名頭,音閣也不反對,只嬌滴滴枕在皇帝膝頭道:「事到如今我不打算回王府了,我不願意再這麼偷偷摸摸的,想見您還要使把子力氣。」說著滿懷抱上去,在他耳畔吐氣如蘭,「我要細數皇後罪狀,記著,那是給百姓看的,用不著摳字眼兒,就照老百姓最恨的來。皇帝雖執掌社稷,說到底也是尋常家子過日子,休了個把不成事的混賬老婆,算得了什麼!」

音樓在一旁聽得無關痛癢,誰當皇後和她沒什麼相幹,要是哪天皇帝能像廢黜皇後一樣攆她出宮,那才是她幾輩子的大造化。

他們外頭議事,她由宮人指引著進了後殿裡。龍鳳地罩後面的拔步床上躺著音閣,她是細皮嫩肉的臉,挨了兩巴掌到現在還隱約有指印。音樓在床沿上坐下來,擰著眉頭問:「姐姐這會子怎麼樣了?她們下手恁地狠,這是把人往死裡打麼!」

音閣卻不見難過,倚著迎枕道:「皮肉傷罷了,養兩天就會好的。只是折了這面子,實在氣不過。你從外頭進來,聽見皇上給肖大人下令了麼?」

音樓點頭道是,「說要廢後,看來皇上這回是氣大發了。」言罷打量她,看她滿臉得意之色,試探道,「有廢就有立,我瞧皇上對你是真心實意的,說不定這回咱們步家要出皇後了。」

音閣儼然十拿九穩的樣子,音樓心裡有些小小的遺憾,看來指望她來頂替端妃的位置是不可能了,人家有更遠大的志向。

皇帝和肖鐸商議了很久,全因隔了兩重門,外間說些什麼聽不真切。音樓音閣兩姐妹感情本來就不好,到一起也沒有共同語言,兩兩相對,氣氛淡薄,總熱絡不起來。

後來見皇帝進來,音樓自覺留著尷尬,便蹲身行禮打算退出去。皇帝負手看她,不知是不是點了口脂的緣故,在燈下有種難得一見的婉媚顏色。皇帝嘴角微沉,頓了頓道:「許久沒去瞧你了,你好不好?」

音樓依舊恬靜笑著:「謝萬歲爺垂詢,奴婢很好。只是多時未見主子,又不得西苑的消息,心裡記掛聖躬。」

皇帝嗯了聲,復深深再看一眼,收回視線從她面前經過,邊走邊囑咐道:「往後你姐姐留在西苑,你常來走動走動。畢竟親姊妹,做個伴也好。」說完揚長進帷內去了。

音樓道是,對著幔子行個禮,斂裙退了出來。

外面雪還沒停,她在簷下站了一會兒,寶珠上前接應她,給她扣好了鶴氅的鈕子。前面太監挑燈引路,她們在後頭撐傘跟著。太素殿臨水而建,門前有遠趣軒和會景草亭,循岸南行還有天鵝房,左顧右盼,有種徜徉山水間的錯覺。

大宮門就在前面不遠處,從這裡能看見門上的錦衣衛。她邁步過垂花門,腳還沒落地,一陣天旋地轉就被人拖進了暗處。看不清來人的臉,卻聞得見那股幽幽的瑞腦香。他拉著她疾行,她也不追問,就這麼走著,走到天涯海角去才好呢!

終於到了一處角門上,這裡無人把守,也許門禁早被他撤了吧!檻外門墩上牽著一匹高頭大馬,通體雪白,環上配紅纓,鼻子噴著氣,天寒地凍裡像銅吊燒開水,胡嘴裡射出兩管筆直的白煙,在燈光下尤其分明。

她有些好奇,這是要帶她私奔麼?才要打趣問他,被他托著屁股往上一送,就把她送到馬背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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