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夜奔第十八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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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人原本以為自己一定會慘死夷陵老祖之手,然後淪為被他操縱的行屍走肉,個個驚恐萬狀,誰知,魏無羨並沒有興趣和他們多作糾纏,看完告示之後,把這群人扔在地上,這便負手離開了。

  

  他沒有收回那些陰靈,滿地呼痛的繼續哀哀呼痛,哼唧的繼續蠕動哼唧,全都爬不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道藍色劍光掠過,眾人頓感背上一輕。有人驚呼道:「我能動了!」

  

  幾人率先勉強爬起身,只見那道藍色劍光飛回,收入一人鞘中。

  

  那人是個極為年輕的俊雅男子,白衣抹額,面容冷肅,眉目間似乎帶著一縷壓抑的憂色,行來極快,卻分毫不顯急態,連衣袂也未曾翻飛。

  

  那名摔斷了雙腿的修士忍痛道:「含……含光君!」

  

  藍忘機走到他身邊,蹲下來按了按他的腿,探明了傷勢,並不十分嚴重,起身還未說話,那名修士又道:「含光君,您來得遲了,魏無羨剛走!」

  

  不少人都知道,這幾日姑蘇藍氏的含光君在到處追查魏無羨的下落,多半是要拿他算賬,討還姑蘇藍氏那數十條白白折了的人命,忙道:「是啊,他才走了不到半個時辰!」

  

  藍忘機道:「他做了什麼。去向何處。」

  

  眾人連忙訴苦:「他不分青紅皂白,將我們打殺一通,險些把我們當場全部殺死!」

  

  藍忘機藏在雪白寬袖之下的手指微微抽動,似乎想握成拳,卻很快放開了。

  

  那名修士連忙又道:「不過他放話了,他現在要去不夜天城,去誓師大會找四大家族算賬!」

  

  岐山溫氏覆滅之後,不夜天城的主殿群便淪為了一座華麗而空洞的廢墟。

  

  坐落於整座不夜天城最高處的炎陽烈焰殿前,有一個寬闊無比的廣場。從前有三支衝天而起的旗杆立於廣場最前端,如今,其中兩支都已經折斷了,剩下的一支,掛的是一面被撕得破破爛爛,還塗滿了鮮血的溫氏家紋旗。

  

  此夜,廣場上密密麻麻列滿了大大小小各家族的方陣,每個家族的家紋錦旗都在夜風中獵獵飄動。斷旗杆前是一座臨時設立的祭台,各個家族的家主站在自家方陣之前,由金光瑤為他們每人依次送上一杯酒。盡數接過酒盞後,眾位家主將之高高舉起,再酹於地面。

  

  酒灑入土,金光善肅然道:「不問何族,不分何姓。這杯酒,祭死去的世家烈士們。」

  

  聶明玦道:「英魂長存。」

  

  藍曦臣道:「願安息。」

  

  江澄則是陰沉著面容,傾完了酒也一語不發。

  

  接下來,金光瑤又從蘭陵金氏的方陣之中走出,雙手呈上了一只黑色的方形鐵盒。金光善單手拿起那只鐵盒,高高舉起,喝道:「溫氏餘孽焚灰在此!」

  

  說完,他運轉靈力,將鐵盒赤手震裂。黑色鐵盒碎為數片,無數白色的灰末紛紛揚揚撒於凄冷的夜風之中。

  

  挫骨揚灰!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喝彩之聲。金光善舉起雙手,示意眾人安靜,聽他講話。等到叫好聲漸漸平息,他又高聲道:「今夜,被挫骨揚灰的,是溫黨餘孽中的兩名為首者。而明日!就會是剩下的所有溫狗,還有——夷陵老祖,魏嬰!」

  

  忽然,一聲低笑打斷了他慷慨激昂的陳詞。

  

  這聲低笑響起的太不是時候,突兀又刺耳,眾人立即刷刷地朝聲音傳來之處望去。

  

  炎陽烈焰殿是一座宏偉的大殿,共有十二條屋脊,每條屋脊之末各設有八只神獸。而此時,眾人發覺,其中一條屋脊上,竟然有九只,方才那聲低笑,就是從那邊發出來的!

  

  那只多出來的脊獸微微一動,下一刻,一只靴子和一片黑色衣角便從屋檐上垂了下來,輕輕晃蕩。

  

  所有人的手都壓到了劍柄上,江澄的瞳孔一縮,手背青筋突起。金光善又恨又警,道:「魏嬰!你膽敢出現在此!」

  

  那人開口說話,果然是魏無羨的聲音,聽起來很是奇怪:「我為什麼不敢出現在此?你們這些人加起來,有三千么?別忘了當年在射日之徵里,別說三千,五千人我也單挑過。而且我出現在這裡,豈不正合你們的意?省得勞你們明天還要特地找上門去把我挫骨揚灰。」

  

  清河聶氏也有數名門生喪生於發狂的溫寧之手,聶明玦冷冷地道:「豎子囂張。」

  

  魏無羨道:「我豈非一直如此囂張?金宗主,自己打自己的臉,痛快么?說只要溫氏姐弟去金麟台給你們請罪這件事便揭過的是誰?剛才口口聲聲說明天要把我和其他溫黨餘孽挫骨揚灰的又是誰?」

  

  金光善道:「一碼歸一碼!窮奇道截殺,你屠殺我蘭陵金氏子弟一百餘人,這是一碼。你縱溫寧金麟台行兇,這又是另……」

  

  魏無羨道:「那麼敢問金宗主,窮奇道截殺,截的是誰?殺的又是誰?主謀者是誰?中計者又是誰?歸根結底,先來招惹我的,究竟是誰?!」

  

  那些站在方陣之中的門生們藏身於人山人海,倍感安全,紛紛壯起了膽子,隔空喊話道:「即便是金子勛先設計截殺你,你也斷不應該下這麼大狠手,殺傷那麼多條人命!」

  

  「哦。」魏無羨替他分析道:「他要殺我,可以不用顧忌下死手,我死了算我倒霉。我自保就必須要顧忌不能傷這個不能傷那個,不能掉他一根頭髮了?總而言之,就是你們圍攻我可以,我反擊就不行,對不對?」

  

  「反擊?那一百多人和金麟台上的三十多人是無辜的,你反擊為何要連累他們!」

  

  魏無羨道:「那亂葬崗上的五十多名溫家修士也是無辜的啊,你們又為何要連累他們?」

  

  另一人啐道:「溫狗究竟給了你什麼大恩大德?這樣向著這群雜碎。」

  

  「我看根本沒有甚麼大恩大德。只是他自以為是個和全世界作對的英雄,自以為在做一件義舉,覺得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自己很偉大罷了!」

  

  聽了這一句,魏無羨卻沉默了。

  

  下方眾人將他的沉默當作退縮,道:「歸根結底,還不是你對金子勛下那種卑鄙陰損的惡咒在先!」

  

  魏無羨道:「請問你究竟有什麼證據,證明惡咒是我下的?」

  

  發問那人啞口無言,噎了噎,道:「那你又有什麼證據,證明不是你下的?」

  

  魏無羨笑了:「那我再請問,為什麼不是你?你不也沒證據證明不是你下的惡咒嗎?」

  

  那人又驚又怒:「我?我怎麼會和你一樣?休要混淆是非胡攪蠻纏!你的嫌疑最大,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嗎,你和金子勛一年多以前就結過怨!」

  

  魏無羨森然道:「究竟胡攪蠻纏的是誰?一年多以前?對啊,我若想殺他,一年多以前就殺了,用不著留到現在。不然他這種角色,要不了一年,我三天就忘了。」

  

  一名家主震驚了:「……魏無羨啊魏無羨,我今天算是長見識了,我真是從未見過你這樣無理的惡徒……把人殺死之後,還要言辭侮辱,惡語相向。你莫非就沒有半點同情之心、愧疚之情?」

  

  罵聲一片,魏無羨卻安然受之。

  

  唯有憤怒,才能把他心中其他的情緒壓下去。

  

  一名站在方陣較前列的修士痛心疾首道:「魏嬰,你太讓我失望了。虧我當初還曾經仰慕欽佩過你,還說過你好歹是開宗立派的一代人物。如今想來,真是幾欲作嘔。從此刻開始起,我與你勢不兩立!」

  

  「哈哈哈哈……」

  

  魏無羨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了,他眼角含淚道:「你仰慕我?你說你仰慕我,那為何你仰慕我的時候我沒見過你?而我一人人喊打,你就跳出來搖旗吶喊?你這仰慕,未免也太廉價了。你說你從此與我勢不兩立,很好,你的勢不兩立抑或不共戴天,對我有任何影響嗎?你的仰慕和憎惡,都如此微不足道,怎好意思拿出來叫囂?」

  

  話音未落,他喉嚨忽然一噎,胸口傳來一陣突如其來的悶痛。

  

  低頭一看,一只羽箭正正插在他胸口,箭頭埋入了兩條肋骨之中。

  

  他朝羽箭射來的方向望去。射出這一箭的,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修士,站在一個小家族的方陣之中,兀自維持著姿勢,弓弦猶在顫抖。

  

  魏無羨看得出來,這只箭,原本是直衝他心口致命之處射來的。只是射箭人技藝不精,箭勢在半空中衰落,這才偏下了心臟部位,射入了肋骨之中。

  

  那射箭人身旁的人都目光驚愕、甚至驚恐地看著做出了這種魯莽舉動的這名同門。魏無羨抬起頭,臉現煞氣,反手拔下這只羽箭,用力擲了回去。

  

  只聽一聲慘呼,那名偷射他的年輕修士,竟然就這樣被他徒手擲回的一箭插中了胸口!

  

  他身旁另一名少年撲到他身上,嚎啕道:「哥!哥!」

  

  那個家族的方陣瞬間亂了套,家主伸出顫抖的手指著魏無羨道:「你……你……你好狠毒!」

  

  魏無羨右手隨便在胸膛的傷口處按了按,暫時止住血,漠然道:「叫什麼叫,他射我和我刺他的是同一個位置,死不了。況且他既然敢偷襲射我這一箭,就該料到萬一沒射中會是什麼下場。既然都叫我邪魔歪道了,總不至於指望本人寬宏大量地不和他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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