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 章 甚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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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上酒肆不方便,那些官員溜須拍馬,另給她定了個包間兒,酒水一應人出身,舉手投足自有股子文人的傲氣。穿一身月白直裰,頭上戴四方平定巾,容長臉兒,長相倒很文質,但是眉毛疏淡,顯得不夠沉穩,這種面相的人,性情十有八/九飄忽不定。

音樓是剪不斷的骨肉親情,見了父親早就熱淚盈眶了,跪在步太傅跟前只管磕頭,「女兒離家三月,日夜惦念父親,今兒看見父親身子骨健朗,心裡才算安穩了。」

她伏在地上看不到她父親的神情,良久才聽見他長歎了一聲,「我原指望你光耀門楣,沒想到是這樣結局。你是怎麼回來的?到底宮裡封了才人,有正正經經的詔書,論理不該發回鄉裡……莫不是逃宮麼?這可是株連滿門的罪過,要果真如此,什麼都別說了,跟我上縣衙領罪去吧!」

音樓一時沒轉過彎來,她本以為父女重逢,總有一番感人肺腑的話要說。父親心疼女兒的境遇,至少問問是怎麼逃脫了殉葬,又是怎麼長途跋涉回到杭州的,沒想到兜頭一盆冷水澆上來,怕她連累家裡,要把她送進縣衙撇清關系。

她有些傷心,但還是強打起了精神,不過也不是一根腸子通到底了,懂得保留三分,也探探父親的口風,只道:「當今聖上聖明,念在您教過他課業的份上赦免了我。這趟朝廷裡有人南下辦差,就發恩旨準我回來了。」

發恩旨,這是什麼樣的恩旨?步太傅滿心鬱結,唯難表述。今上的確曾在他門下,不過這位天子為王時並不受重視,他也沒怎麼看顧過他。就是因為交集得不多,所以名頭上施恩,暗地裡斷送步家的前程吧!女兒嫁出去了,哪裡還有接回來的道理?這麼黑不提白不提的,就算休還娘家了嗎?這倒好,擱在家裡是個寶貝,受過晉封的,簡直是個燙手的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煩悶地在地心旋磨,隔了陣子才想到叫她起來。回身看了這個女兒一眼,她垂首立在那裡,倒像沒受什麼苦,氣色很不錯。他厭棄地調開視線,這丫頭打小就是這樣,什麼事都不從心上過。別人眼裡天塌下來了,她卻還能吃得下睡得著,這麼沒心沒肺,實在叫人恨得牙根癢癢。這會兒沒事人一樣的回來,回來幹什麼?好吃好喝地供著,讓人背後戳脊梁骨,說步家女兒幹了兩個月的才人,又叫宮裡打了回票?

「朝天女好歹還有個說法,你這樣的算什麼?沒叫出家也沒叫守陵,倒也奇了。」他煩悶地擺了擺手,「罷了,兄弟們也不稀圖收你蔭及,外頭呆不下去,除了回我這當爹的家門,也沒別的辦法,誰叫我養了你!原來那個院子也別住了,我叫人騰出後面的屋子來,你帶著你的人過去。沒事也不要亂走動,免得落了人眼。」

音樓簡直驚呆了,父親以前雖然倨傲,有些話說起來不中聽,可那是他的性格,他們做兒女的沒有挑父母錯處的道理。現在她九死一生回來了,聽他語氣毫無舐犢之情,字裡行間還頗有責怪她沒有蹈義,給家裡兄弟掙功名的意思。她只覺渾身發涼,六月的天氣,額頭上一片白茫茫,手心裡捏了滿把的冷汗。為什麼會這樣呢?她不是他親生的麼?怎麼能盼著她去死呢!連原先的屋子也不讓她住了,讓她去住後院,她成了他的恥辱,羞於讓她見人。

她吞聲飲泣,這是什麼道理?該進宮的不是音閣嗎?她替了她,現在還落一身埋怨,她的怨氣和誰發洩?

彤雲看不過眼了上去攙她,「主子別哭,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值當您掉眼淚?咱們不是沒處去,還是吹了哨子叫他們來接,早早兒離了這裡乾淨!」

步太傅一肚子埋怨的當口,聽見下人敢唱反調,這一發火還了得?炸著嗓子呼喝:「哪裡來了賤婢,到我這裡逞起威風來!叫他們來接?他們是誰?別不是哪裡下三濫的混賬行子,帶壞了我步家的女兒!」

音樓哭得倒不過氣來,彤雲卻不是善茬,既然有肖鐸撐腰,這世上還有不敢幹的事兒?正打算反唇相譏,門外有腳步聲急急趕來,抬眼一看是個穿喜相逢比甲的婦人,戴狄髻插簪花,看見音樓一口一個我的兒,悲聲嗚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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