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夏天的最後一個晚上

作者: 白鷺成雙

所屬書籍:春閨夢裡人小說

眼神深情么?寧鈺軒輕笑了一聲,看了季曼一眼。

他倒是好久沒有從人的眼裡看見那種神色了,曾經也是看過的,在一個他最討厭的女人的眼裡,那種有些瘋狂,無比眷戀,除卻周圍所有,眸子里只映得出他一個人的神色。

那個時候,他討厭聶桑榆的蠻橫無禮,討厭她的小肚雞腸,幾乎恨不得一封休書將她遣得遠遠的,覺得那樣的眼神,真是沒什麼好稀罕的。

可是如今,他倒是有些羨慕寧明傑。

已經太久,沒有人用甘草這樣乾淨的眼神望過他了。

寧鈺軒伸出自己的雙手看了看,不知不覺中,他好像也失去了什麼,他覺得不珍貴,但其實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寶貝吧。

寧明傑的說法沒有取信老夫人,不過他執意要人,桑榆不反對,她這個老太婆也沒什麼說的,畢竟是年輕人的事情了。

「你要甘草也行,但是桑榆的身子也重了,身邊不能沒人伺候。若真是要,那便等桑榆生產之後,我再做主將甘草給你,如何?」老夫人讓了一步。

寧明傑點頭,手裡捏著那一方帕子,站起來道:「如此,那也就這麼說定了。天色不早,明傑也就先回去了,改日再來探望老夫人。」

「好。」老夫人點頭。

季曼帶著甘草回了非晚閣,寧鈺軒也跟著來了,讓她想問甘草兩句話都不成。

「聶桑榆。」他輕輕開口,卻是連名帶姓地叫她。

季曼頓了頓,走到他身邊站著:「侯爺有何吩咐?」

寧鈺軒抬頭看著她,抿唇道:「那帕子到底是你繡的,還是甘草繡的?」

聶桑榆綉工極好,那帕子萬分精緻,怎麼都像是出於她之手。

季曼笑道:「帕子是誰繡的有什麼要緊?妾身敢發誓對錶少爺沒有絲毫其他感情,甘草對錶少爺一往情深也是真的。侯爺在意的是什麼?」

寧鈺軒坐在床邊,輕輕拍了拍床弦,季曼也就跟著坐下。

「我的女人,不管是哪一個,只要跟了我,就不能有二心。」他輕輕抬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你是跟得我最久的,自然明白,是么?」

季曼挑眉,這人不是一向最不可一世么?現在竟然這樣沒有底氣地說這麼一句話,倒是讓她覺得有些色厲內荏。

「妾身明白。」她道:「妾身永遠不會背叛侯爺。」

寧鈺軒看著她的眼睛,忍不住伸手去放在她的眼上,低聲道:「你什麼時候能變回以前的聶桑榆?」

季曼重重一震。

身體里不知道沉睡了多久的魂魄,被這句話驚醒,季曼的眼裡止也止不住地流下淚來。

「哭什麼?」寧鈺軒抿唇,伸手去擦,卻怎麼擦也擦不完,乾脆就扯了一邊的被子蓋在她的臉上:「有什麼好哭的?」

季曼感覺到了聶桑榆心裡的酸楚,那滋味兒真跟她的心也被扯著一樣,疼得難受。

被他拋棄了那麼久的女人,現在終於被他用這種懷念一樣的語氣提起了,聶桑榆怎麼能不流淚?

可也就只是哭了一會兒,季曼就沒有再感受到聶桑榆的存在。她抹了眼淚,揭開被子道:「侯爺,時候也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寧鈺軒點點頭,卻是站起來,輕咳兩聲道:「我去苜蓿那裡睡。」

季曼愣了愣,還以為他會留下來呢,怎麼又突然想起苜蓿了。不過總比去什麼雪松院來得好,季曼也就點了頭,恭敬地送他出去。

之後一段時間,苜蓿很是受寵,雖然季曼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她的身子開始折騰起她來,也就沒有空閑去想那麼多了。

只是不知道苜蓿為什麼變得有些幽怨,每每來她這裡坐著,都是靜靜地看著她,然後長嘆一口氣。

季曼也沒有問她到底怎麼了,苜蓿想說就等她說,不想說,她也懶得去問。

身子越來越重,宮裡皇貴妃都給她派了最穩妥的接生婆來候著了,那婆子姓曾,看起來很慈祥,季曼心裡也有點底。

眼看著夏天都要盡了,季曼也差不多快要生了,老夫人卻突然得了重病,府里上上下下,突然就緊張了起來。

御醫和民間有名的大夫都被陌玉侯請回了家裡,可是一診斷是舊疾,上了年紀,自然就發作了,誰也沒辦法,只能好生伺候著。

季曼挺著肚子過去看老夫人,短短半個月,老夫人就蒼老了不少,拉著她的手靠在枕頭上道:「人的一生都是有報應的,我年輕的時候虧心事也沒有少做,不然軒兒也不會安安樂樂到成家立業的這一天。可是債始終得還,她們估計是來找我要債了。」

聽得有些心驚,季曼連忙看著老夫人道:「您不要自己嚇自己,桑榆就快給您生金孫了,您可不能亂想。」

老夫人看著她的肚子,眼睛笑得微微眯起:「我就盼著這金孫吶,一直盼著的。」

季曼眼睛紅了,伸手摸了摸老夫人的白髮,抿唇下去給她熬藥做湯。

廚房裡的趙大娘看見她,魂都要嚇掉了:「夫人,您可別來這地方,當心著身子!有什麼奴婢們來就是了。」

季曼搖搖頭,老夫人是對她最好的人,她怎麼都得做點事不是?

路過幾個大夫的房間,她聽見裡頭的人小聲議論說,老夫人可能活不到年底了。

季曼就當沒有聽見,認認真真地給老夫人熬湯。

陌玉侯最近似乎有什麼麻煩纏身,眉頭就沒有鬆開過。朝堂之上依舊是太子與三皇子對峙,只是三皇子政績卓然,皇帝好像也動了改立太子的念頭。加上皇貴妃枕邊風一直吹著,太子的位置看起來搖搖欲墜。

季曼有些不明白,這個時候她要是生下孩子,大概就是壓死太子的最後一根稻草了吧。可是最後這幾個月一直無風無浪,至多不過是誰誰誰小跳一下,也壓根傷不到她。太子真的就這麼大方,要讓她平安生下這孩子?

寧鈺軒坐在她的房間里安靜地看書,察覺到她打量的目光,方才放下書,臉上沒什麼表情地道:「怎麼?」

季曼搖頭,她可能是多想了,寧鈺軒當初也是不想讓她生下孩子的人,現在又怎麼會開始幫她了。

夏天將盡的最後一個晚上,季曼突然陣痛,尖叫了一聲之後,驚醒了整個侯府的人。

御醫和接生婆都到了位,一院子的女人也都涌到了非晚閣外面等著。老夫人在病中也派了當歸和首烏過去等著,一旦有消息,就回去稟告。

「侯爺。」溫婉親自來喊寧鈺軒,看他坐在燈光昏暗的書房裡,便道:「夫人要生了,您陪婉兒去看看吧。」

寧鈺軒淡淡地搖頭:「我還有公文要看,她生的是男是女,等會來個人告訴我一聲便是。」

溫婉嬌俏地笑了:「侯爺你怎麼這樣,夫人好歹也是為您生孩子,怎麼能連看看都不去?」

說完,又怕寧鈺軒反悔一樣,轉身就道:「那奴婢替您去那頭說一聲,有消息就來告訴您。」

「好。」安靜的書房之中,陌玉侯低聲應了這麼一句。

季曼一邊按照接生婆說的深呼吸,一邊在心裡咒罵當初說她會順產的那個人。

說好的胎位很正呢?為什麼她生起來這麼痛苦?

壓抑不住的尖叫一聲聲傳出去,把幾個懷著身子的女人嚇得夠嗆。苜蓿拉著柳寒雲的手,有些發抖地問:「夫人不會有事吧?」

「不會的。」柳寒雲堅定地道:「好人有好報,夫人一定會母子平安。」

甘草和燈芯在屋子裡忙得暈頭轉向,一個不小心就撞翻了熱水。接生婆怒喝一聲:「沒有經驗的丫鬟都出去,別添亂,去重新燒水去!」

季曼已經痛得什麼都說不出來了,甘草和燈芯猶豫了一會兒,看著這一屋子接生婆帶來的丫鬟,有些不放心,可是接生婆的話又是對的,她們的確沒有經驗,只會給主子添亂。

於是兩人就退了出來,匆匆去燒水。

季曼恍惚間睜開眼,就看見一臉慈祥的接生婆道:「夫人聽奴婢的,沒錯。來順著奴婢的手用力,這一定是個胖小子!」

再聰明的女人,生產的時候也是最脆弱的。季曼重新閉上眼,聽著接生婆的話,一次次用力。

慘叫聲整個侯府都能聽見,寧鈺軒低笑一聲,那女人的嗓門也是真夠大的。

只是聽這叫聲,好像真的很疼。

手指緊了緊,他開門出去,喚了一聲鬼白。

「主子?」鬼白道:「需要屬下過去守著消息么?」

「不用,她哪有那樣重要。」寧鈺軒輕笑一聲:「你幫我倒茶吧,我喉嚨有些干。」

鬼白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有些蒼白的臉色,沒做聲,下去倒茶了。

溫婉跨進非晚閣,委委屈屈地站在外廳里大聲道:「我去找了侯爺了,侯爺不肯來,說是在看公文,只讓夫人生了男女,去稟告一聲就行。」

這聲音,裡間的季曼自然也是能聽見的。心笑一聲溫婉還真是逮著機會就來刺激她。可惜了,她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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