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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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平常的馬車順著長街轔轔而行,巴哲像獵犬一般穩穩地跟蹤著獵物。他從未見過朗多殿下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所以不敢有絲毫大意。馬車最後來到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棧,就見那個姓舒的蒙面女子下了馬車,立刻被一個明眸皓齒的年輕公子迎了進去,二人顯然關係非比尋常。巴哲立刻心懷殺間地跟了過去,他已將那女子視為殿下的女人,誰敢跟殿下爭女人,都得死!

他心中主意一定,立刻像猿猴秀攀上客棧的屋檐,跟蹤二人進入了客棧。此時天色已晚,有夜幕的掩護,倒也不怕有人發現他的行蹤。見二人進了樓上的客房,巴哲從屋檐上摸到窗口上方,正欲以一個「倒掛金鉤」窺視屋中情形,突感身後有一絲寒意隱隱襲來,那寒意來得如此突兀,瞬間即近在咫尺,他渾身不由一顫,頓時僵在當場。

「慢慢轉過身來。」身後有人壓著嗓子低喝。巴哲依言轉過身,這才看清身後是個身形彪悍的蒙面漢子,正虎視眈眈盯著自己。對方的長刀隱忍不發,離自己的脖子不及一尺,這個距離想要完全避開,就連他也殊無把握,他心中十分驚訝,這小小客棧中,怎會藏有如此高手?

「你是何人?報上名來!」蒙面漢子打量著巴哲,低聲喝問。

巴哲想起殿下的叮囑峭敢暴露身份,只得孤注一擲,拚死一搏。他無視對方長刀的威脅,猛然撥刀在手,順勢向對方胸膛。不惜以兩敗俱傷之法,拼個魚死網破。蒙面漢子沒想到他意如此悍勇,稍有遲疑,就見刀光已近到胸前。他連忙側身避讓,同時揮刀下斬,由於要避讓對方搏命一擊,他的刀鋒稍有偏斜,只從巴哲肩上划過。他不禁在心中暗問:這家伙是誰?竟然如此悍勇!刀法如此決絕兇悍,必非中原武功!蒙面漢子遙望巴哲消失的方向,心中既驚且疑。慢慢摘去面紗,露出了藺東海那張冷厲剛毅的臉。看看四周再無異狀,他輕盈地翻回客棧,就如來時一般悄沒聲息。

屋檐上的打鬥,心動了在客棧外監視的侍衛,幾個侍衛連忙來到藺東海房中,見他胸口受傷,俱十分吃驚,連忙請罪,並幫他更衣敷藥。藺東海叮囑道:「將郡主的行蹤密報王爺,大家打起精神,不能再有任何大意。」

屋檐上的動靜沒有逃過舒亞男的耳朵。她以前就獨當一面走過鏢,江湖閱歷自然不是明珠郡主可比。聽到隔壁房中有動靜,她連忙向明珠示意,明珠立刻驚覺,忙吹來燈火,隱在門縫中往外一看,正好看到一個侍衛從隔壁房中出來。明珠認得那是王府侍衛,忙對舒亞男悄聲道:「是藺東海!」

舒亞男原本以為已將藺東海甩掉,誰知他卻不動聲色地在暗處跟蹤。若在往是,她倒樂得有藺東海在暗中保護明珠,不過如今剛從賭坊弄到一大筆錢回來,自然草土皆兵,遂不假思索便對明珠道:「咱們得趁亂離開。」

明珠自然沒意見,二人立刻收拾行裝,從窗口翻出客棧,借著夜色悄然而逃。待侍衛發現房中無人,二人已走了多時。幾個侍衛連忙向藺江海告罪,他卻若無其事地道:「無妨,郡主逃不出咱們的跟蹤。」有過上次的教訓,他已經在郡主衣衫上下了「千里香「,借著訓練有素的獵犬,就算郡主逃出百里,也逃不過獵犬的追蹤。

西湖邊一家幽雅簡樸的酒樓內,雲襄擺一睛桌酒宴,犒勞參與這次行動的所有人,並按人頭將這次的收穫分給了大家。雖然分到各人名下的錢並不多,但大家依舊歡呼雀躍。尤其明珠,更是滿懷希冀地道:「雲大哥,以後若再有行動,可記得要再找咱們合作啊!」

雲襄笑而不答,牧馬山莊的行動不比鴻運賭坊,他並不想將明珠和舒亞男拖入險地,所以沒打量讓她們知道。誰知金彪卻搶著道:「咱們正好就有個計劃,不知你們感不感興趣?」

「好啊!」明珠頓時歡呼雀躍。她也聽說過牧馬山莊,名氣地位絕非鴻運賭坊可比。其實以她的出身,錢財在她心中只是一個抽象有數字,不過靠智謀在戒備森嚴的賭坊弄到錢,卻令她很是興奮。

雲襄卻不想她去冒險,忙道:「這閃行動風險極大,所以我不想牽連你們。」

「我不怕!雲大哥聰明絕頂,你的計劃必定是天衣無縫!」明珠急道。她對雲襄早已崇拜得五體投地,哪裡還怕什麼危險?

雲襄心知自己勸不住明珠,不由轉望舒亞男,希望她出言相勸。誰知舒亞男卻道:「這次行動,我要參與。」

雲襄有些意外,他發現舒亞男眼眸中有異樣的東西,卻不知道那是什麼。他略一沉吟,懇切地道:「牧馬山莊不比鴻運賭坊,以它的戒備森嚴,加上南宮三公子的精明強幹,咱們一旦失手,恐怕就要全軍覆沒,誰也逃不出來。所以,我不希望你們參與。」

柯夢蘭終於找到向情敵示威的機會,立刻似笑非笑道:「這次行動雲大哥不想有外人參加,舒姑娘請見諒。」

舒亞男沒有理會柯夢蘭,只盯著雲襄的眼眸冷冷道:「這次行動你只有兩個選擇,要麼讓我參與,要麼就取消,除此之外,別無他途。」

雲襄皺起眉頭,「舒姑娘這是在威脅?」「你要這麼理解,也無不可。」舒亞男冷冷道:「這次行動咱們不能成為盟友,就只有成為敵人。」

柯夢蘭拍案怒道:「你這女子好沒廉恥,死乞賴地纏著雲大哥,不知是何居心?」

舒亞男不理會柯夢蘭的譏諷,只盯著雲襄道:「是成為盟友還是成為敵人,請雲公子給亞男一個答覆。」

雲襄忙亂舒亞男若要暗中使壞,甚至向南宮放告密,自己所有計劃都得泡湯。權衡半晌,只得道:「你要參與,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一切行動,必須依照我的計劃,不得自作主張。」

舒亞男立刻點頭道:「沒問題,咱們擊掌盟誓!」「好啊!」明珠見雲襄終於同意,心中一塊石頭落地,不由高興得連聲歡呼。

柯夢蘭氣得滿臉鐵青,卻又發作不得,只得狠狠地瞪了金彪一眼,怪他將計劃泄露出去,成了別人要挾雲襄的把柄。而金彪卻是滿臉無辜,他原本是擔心牧馬山莊戒備森嚴,想讓雲襄打消這虎口拔牙的瘋狂計劃,所以有意將行動告訴舒亞男,是希望她幫忙勸服雲襄,結果弄巧成拙,成了騎虎難下之勢。他只得對柯夢蘭攤開雙手,以示歉意。

大計一定,雲襄端杯站起,舉杯道:「咱們共飲此杯,預祝這次行動能順利成功!」五人齊齊舉杯,為各自的目的,結盟向牧馬山莊宣戰!

揚州郊外的牧馬山莊,早已抹去了駱家莊的所有痕迹。它雖然遠離市區,卻依舊日日喧囂,夜夜歌舞。這裡集賽馬聲、賭坊、酒館、妓寨、旅店於一體,是南宮世家與四川唐門合夥共建的龐大產業,也是他們接待黑白兩道各路人物的逍遙窟。

黃昏時分,南宮放像往常一樣開始巡視他的疆域。雖然牧馬山莊是與唐門合夥的產業,但南宮收世家佔有七成的股份,而真正的管理者正是南宮放。自從他受傷以手,父親為讓他安心養傷,要他暫時不用再過問家族事務。這本是對他的關心,但在南宮放看來,卻是自己在父親心目中地位的降低。他天生對權力有關種強烈的慾望,不甘心就此淪為廢人,因此對牧馬山莊這片他親手創下的基業,更加看用和用心。牧馬山莊也在他的精心打量下,生意蒸蒸日上,日進斗金。

一路上碰到的夥計,都在戰戰兢兢地向他請安。自從他受傷以後,就變得敏感多疑,喜怒無常。看到夥計們交頭接耳,他就懷疑是在議論自己,為此有不少人無端受到嚴懲,所有人在他面前,都不得不小心翼翼。他已是廢人的消息,早在家族中悄悄傳了開去,這讓他不得不以嚴酷的手段,維持著自己最後的尊嚴。

天色尚早,賭坊尚未正式開場,不過已有不少賭客陸續登門。南宮放像往常一樣在大堂中信步巡視,並與相熟的賭客點頭招呼,南宮放對這些給自己帶來財富和地位的肥羊,從不敢有絲毫怠慢。

一個衣著得體、舉止從容的年輕書生,引起了南宮放的注意。只看對方東張西望,一臉好奇的模樣,就知道是第一次登門,但南宮放心中卻依稀有種熟悉的感覺。他疑惑地打量著對方,卻怎麼也想不起在哪裡見過。看模樣那書生跟自己年紀相仿,不過眉宇間卻有一種常人沒有的滄桑,所以顯得比同齡人更睿智成熟。注意到與書生同來的,是這兒的常客,他忙迎上去,招呼道:「文公子,今日帶了朋友來玩?」

那位略顯落魄的文公子,是個家道中落的紈絝子弟,一同靠為賭志拉些客人,得點打賞過日子,從不被南宮放放在眼裡。今日見南宮放親自過來招呼,登時受寵若驚,慌忙道:「三公子來得正好,我來給你們介紹,這位是從京城遠道而來的雲公子;這位就是牧馬山莊的大老闆,南宮三公子。」

那雲公子似有些吃驚,忙抱拳道:「久仰三公子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丰神俊秀,儀態非凡。」

南宮放對這樣的恭維早習以為常,冷眼打量著對方,他問道:「雲公子是讀書人吧?怎麼有空來我這小地方玩耍?」

「三公子這裡不歡迎讀書人嗎?」雲公子嘻嘻一笑,突然附到南宮放耳邊悄聲道:「我這打扮只是應付爹媽,比起讀書,我更喜歡吃喝玩樂。」

「雲公子說笑了,誰不喜歡吃喝玩樂?」南宮放會心一笑,「你們盡興玩,我讓柜上送兩個籌碼過來,當是見面之禮。」說完他便拱手告辭,繼續他的巡視。他已將那雲公子當成了又一個紈絝,所以不想多作應酬。不過心底那種依稀熟悉的感覺,卻始終揮之不去。他忍不住招來一個賭坊的暗燈,悄聲叮囑道:「那個新來的雲公子,叫兄弟們留意點兒,他的一舉一動,都要向我彙報。」暗燈領令而去後,南宮放卻又不禁在心裡暗問:我是不是越來越多疑了?看誰都不順眼。

南宮放離去後,雲襄心中暗鬆一口氣。今日第一閃到牧馬山莊踩盤,沒想到就遇到了南宮放。幾年不見,他似乎比過去少了幾分優雅,多了幾分冷酷和陰沉。令人不寒而慄,直到他離開後,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才漸漸消散。

「雲公子真是幸運,竟然能讓三公子另看相看,第一次見面就讓櫃檯送籌碼。」文公子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說道。他是雲襄刻意結交的引路橋,有他這樣的人引薦,一切就顯得自然多了,不至於引起旁人注意。誰知越怕引人注意,卻反而引起了南宮放的注意,這倒讓雲襄沒想到。他也曾想到改變面容偽裝前來,卻又擔心任何偽裝都可能留下破綻,所以乾脆以本來面目示人。好在多年的牢獄生活,已使他的模樣和氣氛發生了根本的改變。方才與南宮放面對面相見,他已完全認不出面前這年輕書生,就是當年那個倒霉的駱秀才。雖然南宮豪已經將牧馬山莊的所有情形都告訴了雲襄,但他還是要實地來看地看。環顧著金碧輝煌的賭坊大廳,他彷彿又看到了駱家莊的影子,不禁在心中暗道:駱家莊,我終於又回來了!我這要拿回這駱家的祖業!

一個侍女端著托盤來到雲襄面前,款款道:「雲公子,這是咱們老闆送你的籌碼,請公子笑納。」

「謝謝!謝謝!」文公子不等雲襄答應,已將兩個籌碼搶到手中,嘖嘖稱奇道,「三公子真是大方,一出手就是二十兩銀子的籌碼,雲兄你好有面子。」見文公子捨不得將籌碼交給自己,雲襄便笑道:「文兄若是手癢,就先拿去玩吧,我隨便轉轉,文兄不必管我。」文公子一聽這話,頓時大喜過望,立刻拿著籌碼就去了。

此時賭坊已陸續開賭,大廳中響起牌九、骰子的清脆聲響。雲襄信步而游,好奇地四下張望,見賭牌九的桌子最熱鬧,就過去看了看,發現這兒的牌九第十把就換新,要靠記憶贏錢根本就不太可能,看來南宮放在安全防範上使得下血本。

雲襄最後來到賭骰子的那一排桌子,見搖骰子的荷官都是些妙齡少女,個個都很養眼。他選了個略顯生澀的荷官,在她對面坐下來,掏出張百兩銀票,夥計立刻幫他換成了十個十兩銀子的籌碼。

骰子有多種賭法,這一桌是用兩枚骰子裝在骰盅中,由荷官搖骰盅,然後賭客下注。既可賭大小,也可押點,根據不同情況有不同的賠率,。荷官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圓嘟嘟的臉蛋像蘋果一般可愛。

荷官搖動骰盅,然後扣到桌上,向雲襄示意:「公子請下注。」

雲襄押了一個籌碼在六點的位置,開盅一看卻是個九點,他懊惱地搖搖頭,示意荷官繼續。發骰盅停下後,他將兩籌碼分別押在三點和十點的位置,誰知開出來還是個九點。荷官見狀好心地提醒道:「公子,押點雖然可得十倍賠付,但押中的可能極小。公子可選擇押大小,這樣押中可能就大得多。」

「多謝姑娘指點。」雲襄笑著將兩個籌碼放到「大」的位置,這次果然幸運,一把便押中。他立刻將一個籌碼賞給了荷官:「是你給我帶來了好運,理應給你吃紅!」

「多謝公子!」荷官高興得連連鞠躬,雖然荷官經常能收到客人的打賞,但一次就賞十兩銀子籌碼的客人,卻還是極其罕見。她連忙收起籌碼,對公子越發殷勤。二人邊玩邊聊,漸漸熟絡起來。可惜好運沒有一直站在雲襄這邊,他賭了不一會兒,就將一百兩銀子的籌碼輸了個乾淨。荷官很有些抱歉地對他道:「公子今日手氣似乎不太好,可以改日再業翻本。」

雲襄有些喜歡這個為客人著想的荷官,便一語雙關地調笑道:「那好,我就改日再來。不如姑娘如何稱呼?下次再來,我還來找你。」

荷官面色微紅,低聲道:「公子叫我小倩就可以了。」

「小倩,很美的名字。」雲襄笑著點點頭,似想起了什麼,忙道:「對了,不知小倩姑娘能否將那兩枚骰子,送給我做個紀念?」荷官有些為難:「這不合規矩,老闆知道是要挨罰的。」

雲襄滿是遺憾地搖搖頭:「我原本是想將這骰子作為咱們第一次見面的紀念,既然姑娘為難,那就算了。」

荷官臉上有些發紅,不由望向一旁配碼的夥計,那夥計也得了雲襄不少打賞,便裝作沒看見。荷官悄悄將兩枚骰子遞給雲襄,小聲道:「公子收好,可不能讓管事的看見。」

雲襄藏好骰子,起身離開了桌子。他從南宮豪那裡知道,牧馬山莊的賭坊十分乾淨,通常不會作假,畢竟對牧馬山莊這等規模的豪華賭場來說,聲譽比金子還重要。通過方才玩那一會兒,他也親眼證實了這一點。所以這骰子也不會有假,不過他要骰子,卻是另有目的。

出得賭坊,雲襄又去山莊其他地方轉了轉。牧馬山莊占極廣,賭坊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後面還有賽馬場、鬥雞場,以及從巴蜀引過來的斗狗場和美女角斗場。不過門類越多,出現漏洞的可能就越多,雲襄堅信這一點。他已經不滿足於僅從牧馬山莊弄到十萬兩銀子,以贏得南宮豪的信任。他要給牧馬山莊致命一擊,讓它從此一蹶不振。

雲襄回到揚州城臨時租住的一處誼宅,就見金彪早已等得心急難耐。雲襄草草說了方才踩盤的經過,並寫了張單子交給金彪道:「你儘快去採購這些東西,這次行動可能要用到。」

金彪看看單子,見上面開列了牛骨、水銀、豬油等許多莫名其妙的東西,甚至還有藥方,開列了一些不常見的葯,他不禁好奇地問:「你病了么?為啥還要買葯?」

雲襄笑道:「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你照著單子去買,到時候就知道了。」「你小子,就他娘的喜歡賣關子。」金彪不滿地嘟囔了一句,還是依言出門採購,沒多久他就買回了雲襄想要的東西。

從這以後,雲襄晚上就將自己單獨關在房中,白天則去牧馬山莊隨意玩耍。直到十天後,他才對金彪吩咐道:「你去通知舒姑娘她們,今晚可以照計劃正式行動了。」為策安全,舒亞男三人並沒有與雲襄和金彪同住,同由金彪負責聯絡她們三人。

安排完畢,雲襄來到大門外,向長街盡頭吹了聲口哨,一輛馬車應聲來到他面前,車夫賠笑問:「公子爺要去哪裡?」

登舊馬車,他從齒縫間冷冷吐出幾個字:「牧馬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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