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壺

第十章 死裡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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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還未亮,莫研寧晉等人尚在睡夢之中,展昭與吳子楚便已動身,馬車披星戴月地往前趕去。

“什麼,展大人他們已經走了!”白盈玉一早起來,驟然聽說此事,瞪大了眼睛看著莫研,“他怎能把我們丟在這裡,這下我們如何才好?”

“丟?”莫研皺眉:“我們又不是小貓小狗,怎麼這麼說。”

“可展大人曾說過會送我上京,如今……如今怎得……”也不知為什麼,展昭一走,白盈玉只覺得心裡直發慌。

莫研已紮好包袱,連白盈玉的包袱也一起拿過去:“不是還有我嘛,我送你一樣的。”說罷,便拎著包袱下樓用飯,白盈玉只好跟在她身後,心中戚戚然。

和寧晉白盈玉在一起,莫研基本上就是個打雜的小廝。此二人,肩不能挑,背不能抗,便是馬車也從來沒雇過,更不用說砍價了。

因昨天莫研雇好的馬車已被展昭二人所用,今日只好重新再雇。寧晉枉穿了身粗佈衣裳,打扮得像賣魚的窮苦漢子,車夫剛伸出五個指頭,他就一口答應:“五兩銀子,成。”

車夫張著嘴說不出話來,也不知眼前此人是何來路。

“是五錢銀子,”莫研直搖頭嘆氣,“五兩足夠你連馬帶車買下來了。”

“我的意思就是要買下來。”臉面要緊,寧晉堅強道。

莫研想了想:“也成。”

一盞茶功夫後,寧晉和白盈玉坐在車內,莫研在車外手持鞭子,駕著馬車上了去揚州的官道。

馬車一路顛簸,白盈玉斜斜靠著,不言不語,任由身子隨車身起起伏伏,一徑想自己的心事。寧晉有些後悔,早知不該說要買馬車,否則莫研也不用自己駕車這般辛苦。雖說這丫頭有時說起話來能把人嗆個大跟頭,可若她在車內,起碼也能說說笑笑,不會似現在這般無趣。

莫研快活地捋著馬鞭,買下來的是匹上了年紀的瘦馬,她舍不得打,於是哼著小曲給它聽,盼它能跑得快一點。

荷花對水開哎喲,

香風吹滿懷哎喲,

柳林樹下站女裙釵,

衣喂吱隆冬,女裙釵,

手提花鞋賣哎咳咿嗬呀

你要買鞋請進繡房來

衣喂吱隆冬,買花鞋,

原是做招牌哎咳咿嗬呀

……

這本是一段二人對唱的小曲,莫研嗓子時粗時細,分扮兩人,聽來倒也有趣。

寧晉在裡頭聽這小曲好玩,幹脆爬出車外,和莫研一塊坐在車前。莫研奇怪地停了口,他忙故作閑閑道:“裡頭太悶,出來透透氣。”

莫研聳聳肩,不置一詞。

“你……”寧晉偷偷溜她一眼,力圖使聲音顯得平和些,生怕一不小心又和她鬥起嘴來,“你方才唱的小曲挺有趣,是你家鄉的曲子?”

“不是,是我五哥哥家鄉的小曲。他一得閑就唱,我聽也聽會了。”

“那你是哪裡人?”

莫研搖搖頭:“我也不知道,被我師父收養前的事情都不記得的了。”

寧晉一愣:“怎麼會不記得?”

“就是想不起來了,沒辦法。”她想了想,又歪頭笑道,“小時候,我問師父我是從哪裡來的,我師父說有只仙鶴從他頭頂飛過的時候下了一個蛋,正掉在他懷裡,他剝開蛋殼就看見我在裡面。”

“那個蛋可夠大的。”寧晉笑道。

莫研咯咯地笑:“我想也是。小時候,師父老哄著我們玩,他還說我二哥哥是山頂樹上結的大紅果,他順手摘下,剛咬了一口,就發現二哥哥正蜷在裡頭睡覺。”

寧晉大笑,不由也想起自身:“我小時候可沒有你走運,光師傅就有十七八個,輪著教我一個人,背不出書來就罰跪夫子像。”

“你也會背不出書來?”莫研奇道,“我還以為你們這些皇家子弟念起文章,天生應該張口就來。”

“難道我們就不是人啊,”寧晉想起那時候就頭痛,“有次一天就教三四十頁的書,還命我當天就背下來,後來我實在沒辦法,幹脆裝病。三天之後再去,那幾個老東西居然說得把拉下的課都補上,一口氣教了大半本書,讓我回去好好背,差點沒把我累得吐血,後來再也不敢裝病了。”

“這就叫偷雞不成蝕把米。”莫研笑得幸災樂禍。

看她笑得那麼開心,寧晉也就不和她計較,自嘲地笑笑,覺得偶爾出出糗,能博她一笑也沒什麼不好。

“對了,”莫研忽想起一事,“我們現在易裝而行,稱呼也該改改才行。可不能再喚你殿下,白小姐也不能再喚。”

“這倒是。”寧晉點點頭。其實這本是常識,只是他們三人的江湖經驗加在一塊也少得可憐,所以當下才想到此層。

“那我應該叫什麼?”他問。

莫研方便道:“小趙、小寧、小晉……你隨便挑一個。”

“也太便了吧。”

“那就小趙子、小寧子、小晉子。”

“聽著怎麼像太監。”寧晉皺起眉頭,絞盡腦汁地想,“我得起個雅致點的稱呼,將來說不定還有用得著的時候。……你叫什麼?”

“叫我小七就成。”

“小七?”

“嗯,我在家排行老七,家裡人都這麼叫我。”莫研抖抖韁繩,不在意道。

家裡人……寧晉微愣,復看向她,心裡沒由來地有些歡喜,起碼這丫頭對他沒那麼見外了。

莫研沒留意他的表情,將車簾揭開,朝裡頭白盈玉道:“白小姐,這路上得換個稱呼,你想我們喚你什麼才好?”

“換稱呼?”白盈玉想了想,“那你們喚我阿碧便是。”阿碧原是她的貼身丫環,那夜被追魂使所殺。她用此名,心中也有對逝者的思念之意。

寧晉也想到了:“我就叫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莫研知道其出處,搖了搖頭,“不好,文縐縐的,和你這身打扮不符。”

“……那依你看,這身打扮應該叫什麼?——別再說什麼小寧子小晉子!”

“嗯……你落地的時候有多重?”她沒頭沒腦地問道。

“六斤四兩。”

“那四兩肉不要了,”莫研拍板定案:“就叫六斤。”

寧晉一臉嫌惡的表情:“也太粗直了。”

“要的就是粗直,這樣,誰也想不到你會是寧王。”她循循善誘,誨人不倦。

寧晉心道:倒也有幾分道理……罷了罷了,反正就這麼幾天光景,以後再不用就是。如此一想,他遂爽氣道:“六斤就六斤。”

三人彼此熟悉了下稱呼,馬車又行了一段路,近日中時分,天上淅淅瀝瀝地開始飄起雨絲。

“細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寧晉望著消失在衣裳上的微雨曼聲吟道,他顯然興致很好,絲毫沒有躲雨的意思。

真該給他找一套酸秀才的衣裳,莫研暗自心道,隨即打斷他:“你的詩興緩緩,先進去躲雨,回頭要是淋出病來,我不好對你家吳大奶媽交代。……對了,再把車後頭的鬥笠蓑衣遞給我。”

寧晉卻不進去,指著不遠處茶寮道:“行了半日,先去歇歇腳吧,正好避雨。”

馬車停在茶寮邊上,莫研淡淡一掃,茶寮內有兩名正歇腳的大漢,看打扮像是鹽幫的人,應該無事。

“阿碧,下來吃點東西。”

莫研喚了白盈玉下車,又叫了茶,掏出包袱內的幹糧,三人就著茶水細嚼。茶寮外的雨卻是越下越大了,打得茶寮頂棚劈裡啪啦地作響。

那兩名大漢喝罷茶,見一時走不了,索性坐著閑聊起來,言談間竟聊起了姑蘇白府之事。

難怪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莫研邊嚼著饅頭邊想,同情地瞥了眼白盈玉。後者低頭靜靜飲著茶水,面無表情。

“那司馬家的人退婚,連定禮都大張旗鼓地退了回來,擺明了是看不上白家。你說,被司馬家退了婚的女人,哪裡還嫁得出去!”瘦高大漢笑談道,“誰敢娶她,那不是擺明了和司馬家過不去嘛。”

“怎麼嫁不掉……”矮胖漢子笑道,“她還可以嫁給你我啊,咱們要是娶了她,司馬家估計連理會都懶得理會。要不怎麼說落毛鳳凰不如雞,也不知那位小姐姿色如何,要是差了,我還不一定瞧得上,哈哈哈!”

白盈玉仍舊低垂著頭,一滴淚悄然無聲地滑落到面前的茶碗中。她沒想到自己已成了別人茶餘飯後的資談,言語間又是如此不堪。

見她一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模樣,莫研忍不住抱不平,對那兩人橫眼冷然道:“白府之事與兩位並不相幹,嘴下積德才是。”

那兩大漢瞧她是個姑娘,身旁的寧晉又生得文弱白凈,遂拍著桌子怒道:“你是什麼東西,也來管爺的事!”

“你才不是個東西!”

莫研迅速跳起來罵回去道,寧晉連拉帶拽地把她按下去,朝那兩人賠笑道:“小妹魯莽,兩位多多包涵。其實白府之事另有隱情,不知二位可否聽說?”

那兩名大漢本欲發難,忽聽見他的後半句話,不由按下怒氣,奇道:“有什麼事是老子不知道的?”

莫說這兩名大漢,便是莫研與白盈玉聽他這般說,心下也是奇怪。

“原來二位不知道啊!”寧晉為難地搓了搓手,似乎是在思量該不該說,“此事說來……唉,還是不說了。”

見他這般,大漢愈發好奇:“究竟是什麼事?”

“那我要是說了,兩位可千萬別再對他人提起啊。”

“廢話少說,快說什麼事!”

寧晉壓低聲音:“兩位可知,其實司馬家退婚是另有原因的,他家的三公子因為常逛花樓,致使身犯隱疾,只怕連洞房都……”他目光掃了一下莫研和白盈玉,幹笑兩聲,沒有再說下去。

“嘿嘿嘿……明白明白。”大漢賊笑,一臉的心知肚明。

莫研和白盈玉對視一眼,均是疑惑重重。

寧晉接著道:“白府知道此事後,自然要退婚,可還顧著司馬家的面子,他們就悄悄地派了個人想去將定禮要回來,誰料到司馬家惱羞成怒,趁著白寶震出事,便大張旗鼓地退回定禮,趁機羞辱白家,造成是白家被退婚的假像。”

那兩大漢恍然大悟:“原來如此……老弟你怎麼知道的?”

“不瞞兩位,我的一門遠方親戚就是司馬家的廚子,自然知道這些底細。這幾日他回來探親,正好說起此事。……唉,我也多嘴,兩位可千萬別往外傳才是。”說罷,與他們草草告辭,隨即招呼莫研和白盈玉上馬車。

待茶寮已遠,莫研迫不及待地掀開車簾問寧晉:“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你說呢?”寧晉挑眉。

白盈玉微微顰眉道:“若是我家先行退婚,我怎得從來沒有聽家父提起過。”

聞言,莫研不由開心道:“你是在騙他們!妙哉妙哉!”

寧晉見她笑得燦爛,得意道:“那是當然,要是都如你那般與人動手,吃不吃虧且不提,卻是白費了氣力,又堵不住悠悠之口。”

“說得也是。”莫研點頭贊同,“沒想到你瞎話張口就來,我可比不上你。”

“什麼叫瞎話!這叫因勢利導,懂不懂啊。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你不讓他們說,自然不行,那麼就看你讓他們說些什麼。”

“那你如何就知道別人會相信呢?”

寧晉淡淡道:“你可明白何謂‘三人成虎’?”

“三人成虎……”莫研略略一想,隨即明白,拍手笑道,“對啊,我們可以到處都去這麼說,眾口相傳,不出幾日,這司馬家三公子的名聲怕是毀盡了。”她轉頭朝白盈玉道,“這個法子好,司馬家那般羞辱於你,我們也可以好好治治他們。”

白盈玉沉默片刻,道:“兩位好意心領,只是萬般皆是命,事已至此,盈玉早已認命,司馬家好也罷歹也罷,我都不想再生事了。”

“……也罷,你家的事你說了算。”

莫研有些惋惜,又抬眼看寧晉,目光復雜:“原來你們這些帝王家的人成日裡就琢磨著如何騙人,看來你的話還真是不能信。”

“我還不是為了幫她!”被她這麼一說,寧晉惱怒不已,本以為此舉怎麼說也該讓莫研對自己另眼相看,沒想到卻是如此的另眼相看,頓時氣結。

莫研還在搖頭嘆氣:“可見心術不正……”

“你這丫頭!”

寧晉咬牙切齒,恨不得把她丟下車去,正在此時,馬車突然猛地巨震,莫研居然就真的如他所願,一下子從他視線中跌飛出去。

白盈玉頭撞在馬車壁上,立時紅腫起來,她大駭驚叫:“怎麼了?怎麼?是有人追來了麼?”

沒人回答她,寧晉已急忙跳下車去把摔出半丈遠的莫研扶起來。後者滾了一身的泥水,狼狽不堪地站起來,懊惱地查看雨中的馬車,發現原是馬車前輪撞在一塊硬石上。

這丫頭連趕車都這麼不牢靠,寧晉抹了抹臉上的雨水,沒好氣道:“你看看,只顧著說話,駕車連路也不看……”他的話在看見莫研皺眉托著胳膊後啞然而止。

“沒受傷吧?”

他焦切地問道,方才的不滿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莫研半晌才愁眉苦臉道:“要是展大人在就好了。”

“怎麼了?”

“我胳膊脫臼了。”

“……”

寧晉和白盈玉自然都不懂得如何能把莫研的胳膊再接上去,只好就讓它暫且晃蕩著,等到了揚州城裡再找大夫替她接上。莫研也沒法駕車,寧晉只好自己上陣,他雖會騎馬,可這駕車和騎馬卻是兩碼事,折騰了半日才好不容易讓馬車歪歪折折地走上路。

馬車內白盈玉細心地用絹佈替莫研把胳膊先固定住,柔柔笑道:“要是展大人在就好了,他一下子就能接好。”

“誰說不是呢。”莫研唉聲嘆氣,展昭不在,還真是有些不方便。

外間的寧晉將車簾撩開條縫,涼涼道:“這能怪誰,誰讓你自己不會挑時候。”

“六斤!駕好你的車!”莫研沒好氣地把車簾用力拉回去。

此時,在距離他們七八裡地的官道上,展昭正斜斜靠在馬車中閉目養神,突然只覺一激靈,連著打了三個噴嚏。

“冷了?”吳子楚問道。

展昭搖頭:“也不覺得冷,奇怪。”

吳子楚哈哈一笑,打趣道:“那就是有人想你了。”

知他是頑笑,展昭笑而不答,撩開車窗上的幔佈,雨滴夾著風立時撲面而來,冰涼沁人。

到了揚州城內,雨已初停,三人先往揚州知府衙門而去。倒不是不急著接胳膊,而是莫研心中打算著,依寧晉的身份,知府必定盡心逢迎,自然會請好大夫來替自己接上胳膊。殊不料,剛到衙門口,便聽說揚州知府李高義去了江寧,向前任太師魏老太爺賀壽去了,估摸兩日方可轉回。

“這些個混帳東西!”聽聞李高義為了拍魏老太爺的馬屁,居然把整個揚州知府衙門丟著不管,寧晉惱怒不已。

莫研靠在車旁,無所謂地邊啃肉包邊道:“你又何必氣惱,不過又是個溜須拍馬之徒而已。要是去了那位魏老太爺的壽宴上,看見一堆堆的大官小官,你還不得氣得拔頭發。依我說,不找他們也罷。”

寧晉倒還不至於聽她的,這一小段路走來,深知莫研性子浮躁,靠她是萬萬不能,還是得請官府派人護送穩妥些。

“我看,我們先住客棧,等那李知府回來後再來找他。”他口中說著,人已經牽著馬車往最近的客棧走去。

莫研不滿:“要等兩日呢!”

“生死攸關,不等不行。”寧晉知她心急,“你也不希望白小姐有何差池吧。”

“不是還有我麼!”

“就是因為有你,才非等不可。”

“……你……”

莫研差點被肉包子噎住,連連咳了幾聲,白盈玉在旁遞過水囊給她,柔聲道:“小七,我們還是聽這個……這個六斤大哥的話,先找家客棧住下吧,還得給你的手請個大夫來。”

見他二人皆是此意,莫研無法,只好隨便他們了。

他們尋了家客棧,剛踏進去,莫研便喜上眉梢,也不與二人多說,腳不沾地地徑直朝坐在裡面桌子的青衫人而去。

“二哥哥!”她扯著青衫人的袖子,幾乎將他剛挾起的菜也扯得飛出去。

那人似乎也是微微一驚,臉側向莫研,絲毫沒有著惱,面上露出淡淡笑意,正是莫研的二師兄蕭辰。

“你不是去京城了麼?怎麼又會在這裡?”莫研奇道。

蕭辰卻不答,反問她道:“你沒和展昭在一起?”寧晉和白盈玉的腳步聲滯重,顯然不是習武之人,他略加一聽就能聽出來。

“嗯,他有事先走。”莫研拉過寧晉和白盈玉,“這是六斤,那是阿碧,眼下我和他們一起上京。……這是我二師兄蕭辰。”

白盈玉正欲上前見禮,便聽見蕭辰冷冷道:“你又和什麼亂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了?”

聞言,白盈玉僵立在當地,而寧晉頓時沉下臉來上上下下打量蕭辰。

莫研是見慣他這般模樣的,賠笑道:“他們不是亂七八糟的人……我一時也說不清楚,待會我再和你說。”

蕭辰冷了張臉,不說話了。

莫研沖寧晉和白盈玉招招手,示意他們在桌邊坐下來。白盈玉倒也罷了,寧晉頗為不情願,猶豫了半晌,方才側身坐下。

“你的手怎麼了?”

莫研托著手慢慢坐下,蕭辰雖然看不見,但覺出不對。

“脫臼了。”她無奈道。

本已冷若冰霜的臉又凍了一層,蕭辰起身到莫研身邊,扶上她的傷臂,用手托了一下,骨頭已經復位。

“痛就叫。”蕭辰淡淡道。

“……不算很痛。”莫研齜牙咧嘴地忍著疼,隨口道:“可惜展昭不在,上次他替阿碧接腳踝,一點都不痛。”

蕭辰冷冷道:“胡說八道,好端端的姑娘家豈是隨便讓人碰得……”

他的話聽得旁邊的白盈玉臉色發白,低下頭去。

“……你出來這些日子,越發被人帶壞了。”蕭辰寒著臉,握著莫研的胳膊輕輕轉動幾下,看無礙了,才復坐下。

寧晉見莫研就這麼乖乖地聽著,非但沒有回嘴,便是連半分解釋的意圖都沒有,心下不由奇怪,卻不知莫研自小就被蕭辰訓斥慣了,從來不敢回嘴。

“二哥哥,你同我們一起上京去,好不好?”莫研活動幾下胳膊,朝蕭辰笑道。

蕭辰本就是欲下姑蘇找她,不想卻在此處碰見,暗自慶幸沒有錯過,此時聽莫研如此說,心中早已應允,口中只道:“你同我上京去。”言下之意,他不願與寧晉白盈玉同行。

“那他們怎麼辦?”莫研怔了怔。

蕭辰淡道:“難道他們沒長腳麼?”

莫研為難地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的青磚,遲疑道:“不成,二哥哥。我答應了展大人要護著他們平安到開封府。”

聞言,蕭辰臉色又寒了幾分,語氣帶上了惱意:“怎麼,你領了塊破牌子,倒和展昭成了一家人,不把我當回事了?”

“不是不是……”莫研忙道,“這都是為了五哥哥的事。”隨即她附到他耳邊,輕聲告訴他緣由,蕭辰才臉色尚緩,但仍道:“如此同行便是,只是既然我在,就不必再找官府。”

不愧是師兄妹,一窩子出來的,都這麼自大,寧晉暗自搖頭,隨即道:“我以為還是請官府相助更為妥當。”

即使方才莫研已經在耳邊告知寧晉寧王的身份,蕭辰的口吻仍舊沒有絲毫變化,冷漠如斯:“閣下既然認為蕭某無能,還請自便。”

寧晉差點被這話蹌一大跟頭,正欲發火,抬頭卻看見莫研沖他猛搖頭,目中難得有陪笑之意,示意他莫與蕭辰較真,他只好暫按下怒氣。

“我二哥哥的功夫好得很,一點都不比你家吳大奶媽差。”莫研打圓場,“有他在,我們……”

蕭辰冷冷打斷她:“我功夫好不好,與他們何幹。你又多什麼嘴,難道我還求著他們不成?”

“都是為了五哥哥的事情,二哥哥,你就將就一回,好不好?”

蕭辰本與她多時未見,甚是牽掛,此刻又聽她好言相求,心中一軟,方不再說什麼。寧晉雖心中不愉,但總算沒有當蕭辰的面發作。眾人要了飯菜,草草用過,又添上茶水,正用著,莫研借口去給馬匹加草料,朝寧晉使個眼色,遂溜出門去。

待到馬廄旁,不多時,寧晉慢條斯理地踱過來,沒好氣地瞪著她:“你師兄好大脾氣,比我架子還大。”

莫研笑嘻嘻:“揚州知府眼下又不在,若是要三四天才轉回,豈不是耽誤事嘛。眼下能碰上我二哥哥,實在是再好不過了。我就是想提醒你,這路上可千萬莫和我二哥哥起爭執,他可不像我這般好性子。”

你也算好性子,寧晉暗自搖頭。

“我二哥哥的功夫真的很好,”莫研在心中比較,猶豫道,“我估計應該和展昭差不離,有他一同上京,就不需要再找官差了。”

“你師兄有那麼好身手?”

“那當然,你別瞧他目盲,可一點都不……”

寧晉聞言,吃了一驚:“目盲!”自己與他面對面吃了頓飯,怎麼沒發覺蕭辰居然雙目已盲。

此時的桌旁只剩下蕭辰和白盈玉兩人。

由於之前聽了蕭辰所講的話,與他獨處白盈玉難免有少許尷尬,一小口一小口輕抿茶水,偶爾偷眼看一下蕭辰,見他靜靜而坐,不僅面前茶水紋絲未動,連眼珠都不轉,如同冰塑石雕一般。

也不知莫研和寧晉去了何處,半晌也不見他們轉回,想到要和這個人一路同行,她此刻就開始忐忑不安起來。

蕭辰突然皺了皺眉,開腔道:“你去把小七叫回來。”

“嗯?”她愣了愣,“我?”

似乎對她的呆滯十分厭惡,蕭辰連話都懶得再說,只微不可見地點下頭。

她疑惑問道:“哦,那……她在哪裡?”

蕭辰眉頭皺起來,已經是明顯地不耐煩:“你沒聽見她說要去加草料嗎?”

他的語氣刻薄非常,白盈玉畢竟是大戶人家小姐,如何受得了這等無名閑氣,微惱道:“既然你知道,何不自己去找?”

短暫的靜默……

“因為我是個瞎子。”蕭辰淡淡道,臉緩緩轉向她。

白盈玉呆住,不可置信地盯住他的雙目,眼珠漆黑如墨,與常人無異,只是少了幾分靈動與光華。

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她艱難啟唇,欲向他賠禮,忽見莫研和寧晉已回來坐下。

渾然不知他們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莫研笑瞇瞇地朝蕭辰道:“二哥哥,我來趕車,你在馬車裡頭歇歇好不好?”

“你會趕車麼?”

“當然會,你可記得:在家的時候,我還替鎮上的劉叔趕了幾日馬車送酒。”

似乎想回那時情形,蕭辰總算露出了點笑意:“自然記得。”

看著他的臉寒冰消融,白盈玉有些發怔,賠禮的話不知怎得就說不出口,只微垂了頭聽他們說話。

“二哥哥,出門左五。”莫研取了自己的包袱,又替他拿了行裝,告知蕭辰馬車所在,遂出門先將東西放上車。

蕭辰起身,白盈玉趕忙也站起身來,以為他會需要有人來扶著走路,立在當地猶豫著是否上前,愣神之間,蕭辰已越過她身側,獨自走出客棧,左轉五步,正停在馬車旁邊。

“這個家夥哪裡像個瞎子?”

忽聽見身邊寧晉搖頭嘆道,她慌忙收回視線,怕他看出自己的異狀,忙取了包袱出門去。

寧晉慢吞吞跟上。

當掀開車簾,發覺馬車正往城外駛去的時候,白盈玉才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我們不是要等揚州知府回來麼?怎麼……”

蕭辰聽見也當沒聽見,壓根就不理會她。寧晉斜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有這位蕭大俠在,功夫了得,想必是前路無憂。”

蕭辰向來敏感,雖目不能視,仍聽出寧晉話中酸意,冷淡道:“江湖難測,蕭某可不敢打包票,兩位不妨權衡思量,此刻下馬車也不遲。”

“你讓我下馬車!?”

寧晉嗓門提高,這輛馬車可是自己買下來的,若是有人要下去,也不應該是他。

莫研的聲音適時出現:“六斤,你出來駕車,我覺得自己的胳膊還得多歇歇才好。”說話間,她已勒住韁繩,探入馬車中,連拉帶拽地把寧晉扯出去,不讓他再有說話的機會。

待寧晉回過神來,韁繩已經塞入他手中,莫研低低在他耳邊惱道:“我不是叫你莫惹我師兄嗎?”

“到底是誰惹誰!”寧晉一肚子氣,“你沒聽見他……”

“算了,算了,”莫研拍拍他肩膀,把他後半截話拍掉,息事寧人,“總之這一路上你莫再和他說話,大概就能相安無事了。”說罷,不等寧晉囉嗦,她便鉆入車中。

寧晉氣得猛拽韁繩,瘦馬被他扯得一驚,揚起前蹄,嘶嘶長鳴,隨即往前躥去,倒比方才跑得快多了。

馬車內自然顛得厲害,連莫研都不得不一手扶著車窗,方能穩住身體;白盈玉更是被顛得東倒西歪,幾次都差點撞到蕭辰,幸而都被莫研拉住。

隨著馬車行進,蕭辰的眉頭愈皺愈緊,忍了良久,終於沉聲道:“可否挪開尊足?”

莫研一怔,往底下瞧去……

“啊!”白盈玉輕呼出聲,慌忙挪開自己的右腳,見蕭辰的黑色靴面上已然臟污不堪,忙疊聲賠禮。

“不如到了下個鎮子,重新買一雙?”她細聲問道。

蕭辰冷哼:“不必費心。”

面對如此漠然的人,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白盈玉停口,求助地看向莫研。

此時的莫研正饒有興趣地盯著蕭辰的靴子,絲毫沒留意他們倆說了些什麼,自然也沒看見白盈玉的一臉尷尬。

“二哥哥,這靴子是在京城買的吧?我瞧見開封府裡馬汗就穿著這麼個靴子。”她笑道,“可惜他腳底功夫不好,靴底跟處磨得起毛,不像二哥哥你的,還是平平整整。”

蕭辰淡淡一笑。習武之人,提氣而行,腳下忌滯拖,越是功夫好的人靴跟處越難有磨損。

“展大人若不是受傷,他的靴跟也是平平整整的,我之前還以為那禦貓二字就是個虛名號,沒想到他的輕功著實不錯,那晚去寒山寺,若不是他拉著我,我還真是追不上。”

蕭辰聽到此處,面色一沉,白盈玉瞧在眼底。

“也不知道你和展大人的輕功哪個好?”莫研一徑嘰嘰喳喳,興致盎然地笑嘻嘻道,“回頭到了京裡,找個由頭,你們比試比試才好。”她原是小孩心性,說起武功,自然只想到高下之別,至於此二人願不願比試,分出了高下各自心中又當如何,她卻是半分都未思及。

蕭辰淡淡道:“他功夫好不好,與我們有何相幹。這些官府中人,還是遠些的好。五師弟的事情了結後,你就同我回去。”

“哦。”

莫研隨口應了,壓根沒往心裡去。

蕭辰聽她答得飛快,便知道她沒當回事,原想再說她幾句,卻未說出口,只在心中默默地想:自相遇以來,展昭在師妹口中被提及多次,卻不知這短短數十日,師妹與他經歷多少事,兩人竟已如此親近。

“……你方才說展昭受了傷?”他猶豫地開口。

“嗯。”莫研點點頭,想到一路行來所遇到的事情,索性挨著蕭辰坐下,方才在店中多有不便,不能詳詳細細地將經過告訴師兄,此時正好向他慢慢道來。

日近黃昏,包拯正同公孫策在書房中整理查閱歷任江南各司官員所涉及案件,外間忽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轉瞬馬漢人已進來,朝二人躬身笑道:“大人,展護衛回來了!正在內堂候著呢。”

包拯與公孫策聞言,均面露喜色,忙往內堂而來。

“大人,公孫先生。”展昭上前見禮,同時為二人引見吳子楚,“這位是寧王門下,大內侍衛吳子楚,此番多虧有他相助,否則險矣。”

“吳某綿薄之力,展兄言重。”

不見莫研,包拯不禁擔心問道:“展護衛,與你同去的莫捕快呢?怎得不見她回來?”

“我們是兵分兩路而行,莫捕快、寧王,還有白盈玉白小姐,他們三人一路而行。”展昭解釋道,“如無意外,應該兩、三日後可到開封。”

聽說與寧王在一起,包拯才放下心來。

眾人短短客套幾句,方相讓落座。

見展昭行動較往日遲滯,包拯關切問道:“展護衛受傷了?可嚴重?”

“一點小傷,大人不必擔心。”

展昭忙道,隨即掏出懷中賬冊,交呈包拯,又將此行經過簡單講述。

包拯略略翻閱,內中大大小小官員姓名赫然在目,加上一筆筆的數目,令人觸目驚心,一時無法詳看,遂先收起。

有此賬冊在手,案情即將分明,彈劾張堯佐有望,包拯心中大石落下幾分,再看展昭一身風塵仆仆,顯又清瘦些許,不由道:“展護衛此番辛苦!……對了,與你同行的莫捕快呢?”

“莫姑娘與寧王同行,護送白寶震之女白盈玉進京。”展昭稟道,“白盈玉亦是此案重要人證,為防有失,故我們分兩路進京。我與子楚兄星夜兼程,所以早到幾日,寧王一行人會找揚州知府借路,若是路上不出意外,三四日後,他們應該就會到京。”雖然口中說得簡單,但他心底卻總是有層隱隱的擔憂,揮之不去,希望他們莫要出差池才好。

包拯沉吟半晌,面色凝重:“展護衛,莫捕快年紀尚幼,如何能讓她獨自當此重任。”

聽出包拯語氣不無擔憂,展昭愧道:“屬下不才,與追魂使交手時受了傷,為確保證據無礙,權衡之下,唯有出此下策。”

能讓展昭不得已決定分道而行的傷絕對不會是小傷,包拯心中明白,但知展昭素來要強,不欲再問傷勢,只道:“你先去歇著吧,也讓公孫先生瞧瞧你的傷。”

展昭仍想推托,公孫策卻已走至他身旁,也不多言語,只作了個手勢,笑而請之。展昭如何當得起,連忙起身,無奈隨他而去。

包拯又命人送吳子楚出府,自己方轉回書房,點起燈盞,取出賬冊細細查看。不多時,公孫策也轉回來。

“展護衛傷勢如何?”包拯從案上抬首問道。

“是箭傷,透骨而過,受了傷後一直沒有休息,以至外口到現在都未愈合,幸而所用金創藥是良品,否則怕是早就化膿了……”公孫策輕嘆口氣,“真不知這幾日他是如何忍過來的。”

“……”

包拯默然半晌,對於這個屬下自己實在不知如何才能愛護他。有太多的事情,不得不讓他去辦,而這其中有太多的危險不得不讓他去面對,這些年來,展昭幾番出生入死,卻從未抱怨過半句,仍舊笑若清風,宛若無事。

“好在回來了,只要他肯好好靜養些日子,便可痊愈,大人不必太憂心。”公孫策見包拯眉間憂鬱,遂寬慰兩句。

包拯長嘆一聲:“本府實在是欠他良多。”

“大人……”

公孫策何嘗不知他所想,心有戚戚,一時也無話可說。

接下來幾日,包拯都在細細查閱那兩本賬冊,連每日的飯都是命人端至書房草草用過。

展昭則被公孫先生勒令不得下地,只許躺在床上靜養,幸而這幾日也無大事,他遂老老實實依命養傷。吳子楚一連幾日都到城外等候寧晉,可惜始終不見他們一行人的身影。

到第三日上燈時分,吳子楚鬱鬱而歸,思量再三,緩步走向開封府內展昭住所。

燈盞溫暖,展昭正半靠在床榻上,手邊一本詞集,書頁嶄新,顯然並不常翻看。

“子楚兄請坐,恕我失禮,不能……”

“你我兄弟,不講這些虛禮。”吳子楚自在坐下,又自斟了茶,待看清展昭手邊詞集,不由失笑:“柳耆卿,就是那位奉旨填詞的柳永吧,你怎麼會看起他的詞來?”

展昭有些澀然,淡淡一笑:“這幾日閑來無事,隨意翻翻。”其實此詞集是他特意找公孫先生借來的,只說是養傷無趣,打發時間之用。至於為何非要看柳耆卿的詞集,柳耆卿在當世名氣不小,故而公孫先生沒有多問。

吳子楚心中有事,也不多作計較,飲罷茶水,正色道:“今日已是第三日,按理說,寧王他們也該到京了,會不會是路上……”

他沒再往下說,不吉利的話他不願說出口。

展昭當然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麼,這幾日來同樣的念頭在他腦中揮之不去,盡管他盡力想去摒棄這個念頭,將心思挪開,但見日升日落,已是三個晝夜過去,始終沒有傳來他們的消息,又如何能夠安心。

再如何耽擱,最遲明日也該到京城。

若是明日……他暗自深吸口氣:那麼多半就是出事了。

見他沉默不語,吳子楚不由有些焦躁起來,懊惱道:“早知當日我就不該離開寧王殿下。”

展昭正欲啟口,外間傳來趙虎的大嗓門,急匆匆的:“展大哥!展大哥!”

聽趙虎語氣不同往日,展昭直起身來,眼睛緊盯著甫進門來的趙虎——“展大哥,外頭來了位姑娘,說自己是白寶震的女兒……”

吳子楚從椅子上跳起來,喜道:“總算到了!這下可以放心了!”他一把揪住趙虎,“寧王可也在外頭?”

趙虎搖頭:“倒是有位公子和她在一起,不過應該不是寧王,那位公子似乎雙目失明。”

雙目失明,展昭一怔,莫非是蕭辰:“莫姑娘呢?”

趙虎復搖頭:“也沒瞧見她。”

莫非他們失散了?展昭心中焦急,取過榻邊外袍,掙紮下地。趙虎趕忙上前阻止:“展大哥,莫忘了,公孫先生可不許你下床!”

“沒事,我的腿已經好多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

趙虎還欲勸阻,卻見展昭已披上外袍蹣跚朝外走去,只好快步跟上。吳子楚緊隨其後。

外堂,一位弱質芊芊蒼白憔悴的女子正坐著歇息,身邊一男子倚桌而立面露不耐,正是白盈玉與蕭辰。

“展大人!”展昭一進門,白盈玉忙站起身來,看見他似乎立刻定心不少。

展昭尚未開口,吳子楚已急急問道:“寧王呢?他不是同你一起麼?”

聞言,蕭辰轉過臉,朝著展昭,面色蒼白地可怕,緩緩道:“這麼說,小七是還沒回來?”

“究竟出什麼事了?”展昭沉聲問道。

白盈玉咬咬嘴唇:“我們在城郊的張家店撞上了殺手,被沖散了,他們會不會……”

蕭辰半晌不語,忽抬腳就往外走,白盈玉忙拉住他,急道:“蕭大哥,我知道你擔心小七,可你眼睛不便,如何去找她,再說城門已關……”

她話未說完,蕭辰就用力摔開她的手,卻又有另一人用力拽住他。

“蕭兄且慢,我與你同去。”是展昭的聲音。

展昭又轉頭沉聲吩咐道:“張龍趙虎,請二位各帶兩隊捕快隨我出城。”

“是。”

張龍趙虎領命而去。

“我也和你們去。”

吳子楚提劍上前,皺眉道:“如此說來,寧王是和小七在一起?”

“應該是的。”白盈玉顰眉回憶當時情形,“我記得小七想引開他們,駕著馬車沖出去,當時寧王殿下還未來得及下車。”

吳子楚忍不住要嘆息:寧王啊寧王,何時才能改了這慢吞吞的性子。

“我也和你們去。”白盈玉輕聲道。

“不可!”展昭斷然否決,“殺手多半就是沖著你來的,案子了結之前,你都不可擅離開封府衙。”

月明星稀,展昭一行人出開封東城門,不同於白日,此刻往張家店方向而去的路上甚是僻靜,馬匹過處,寒鴉起落,遠遠可見幾點磷火飄飄忽忽。

往前行了近兩裡地,也沒有發現寧晉和莫研的蹤影,展昭勒住韁繩,翻身下馬,半蹲在地,細細查看地上的車轍,無奈此路是進京城的要道,日間不知有多少車馬行過,車轍馬蹄多不勝數,根本分辨不清。

展昭略一沉吟,遂道:“我們分頭行事,張龍你從此地往張家店方向,搜索附近地區,趙虎隨我前往張家店。子楚兄,蕭兄,你們……”

“我隨張龍在附近搜索。”吳子楚飛快道,他自覺既然是在張家店遇襲,那麼此時寧晉不太可能還在張家店,應該是在進城的路上。

蕭辰一扯韁繩,淡淡道:“回張家店也許能找到線索。”意思自然是他隨同展昭回張家店。

展昭不再多言,上馬策韁,往張家店而去。

張家店本是個小到不能再小的小鎮子,全鎮人都加起來也超不過百人,所以鎮上僅設兩名捕快。此時這兩名捕快也正自煩惱:日昳時分鎮上的那場混亂,他們正猶豫著是否應該往上報。

展昭等人的突然到來嚇了他們一跳,聽聞這位久聞其名未見其人的禦前四品帶刀護衛有話想問他們,連忙穿戴整齊,到展昭面前回話。

“那三名外鄉人是兩日前到的鎮上,許了客棧老板五日的房錢,還讓他留意有沒有操姑蘇口音的姑娘經過,說是等親戚,哪裡想得到他們是想殺她。今天日昳時分,果然就來了幾位客官,其中一位就是這位公子……”年紀大些的老捕快指指展昭旁邊的蕭辰。

蕭辰很不耐煩地打斷他:“前面的就不用再囉唆了,你就說看沒看見那位駕著馬車的姑娘。”

“那位姑娘……”老捕快搖搖頭,“沒再瞧見。後來看見殺手追著馬車出去,我們也跟著追去,追到汴河邊,看見馬車翻到在地,裡面人都沒了,殺手也不見了。”

“汴河!”

展昭與蕭辰聞言,皆是心中稍寬,莫研水性極好,若她躍入水中,殺手多半拿她沒奈何。可……若是無事,為何不見她回開封府?

待他們來到河邊,殘破的馬車靜靜地躺在距離河水不到一丈遠的蘆葦叢中,展昭伏下身仔細看馬車,微顰起眉:馬車已有好幾處被拆下來,想是被附近的村民拆回家當柴燒,剩下的殘骸幾乎找不到任何線索。

再看地上腳印,雖然被村民踩踏過,但仍舊能隱約分辨出有兩人腳印是往河邊而去,細辨腳印深淺,他暗松口氣,那兩人似乎都沒有受傷。

展昭復站起身來,命大家散開來,包括張家店的兩名捕快在內,分段沿著河邊去尋找莫研和寧晉。

“蕭兄……”

顧及蕭辰雙目不便,自然無法獨自找尋,展昭想請他先回鎮上,卻見蕭辰從懷中掏出一只碧青竹笛,湊到唇邊試了試音。

“小七認得這笛聲,若她在附近,應會循聲而來。”蕭辰道。

展昭註視他片刻,雖然明知他看不見,仍舊拱手施禮,才轉身離去……身後笛聲響起,清揚優越,較之尋常笛聲更具穿透力,顯是蕭辰運起內力吹奏。

好餓啊!快撐不住了!

月光慘白,有一只手扒在岸邊的礁石上,手指費勁地緊緊摳在石縫中,因為太久,從指尖到臂膀都已經僵硬,莫研幾乎快覺得這只手不是自己的了。

她的大半個身子還浸在河水中,凍得牙齒直打抖,這並不算很糟糕,比這更糟糕的是死死釘在她右肩上的那柄短箭。因為這柄箭恰好壓迫了右手的血脈,她的右手根本動不了,連動一個手指頭都是難如登天。

若是右手能動,她就能爬上岸。

可現在她只能靠左手扒住石頭,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地在水裡泡著。

一陣風過,挾來幾個零散的笛音,恍恍惚惚……

又是一陣風過,笛音似曾相識……

莫研本已半閉的雙目驟然睜開——是二哥哥的笛聲!

“二哥哥!我在這裡!這裡啊!”

她試著大聲呼喊,無奈重傷在身,從嗓子裡出來的聲音嘶啞微弱,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懊惱地皺了皺眉,她試著清了清嗓子,深吸口氣,剛想大喊,正好一個浪沒頭沒腦打過來,硬是吃了口水進去,頓時狂咳起來。

這次突如其來劇烈的咳嗽幾乎耗掉了她所有的氣力,身體的震動已經使摳住石縫的手指逐漸松開……忽有人一把擒住她,氣力之大,直接將她自水中拽上了岸。

展昭看著她,心中大石終於放下:所幸,她還活著。

“展……大人……”雖然虛弱,她仍笑道,“我……就知道我福大命大,一定死不了。”

他顧不上與她說話,半跪在地上,目光落在她右肩上的那柄黑箭,再往下,借著月光,她右手手掌呈淡淡青紫,顯是血脈不通所至。

“你的手是不是動不了?”展昭臉色微變,頓時明白她為何久久無法上岸。

她點點頭。

他暗自深吸口氣,將她扶坐起來,連點了幾處穴道,護住她心脈,心中只盼還來得及。

莫研雖然身體虛弱,但反應還是很快,立時明白他想拔箭,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力氣,身子連連往後挪,躲開展昭,說話連貫異常:“我不拔箭,你別過來!”

展昭扶住她不穩的身子,盡力平靜道:“此箭壓迫你右手血脈,得立時拔出。”

“不急,不急!”她連忙道,本能地忌憚拔箭的痛楚。

“再遲,你的手就廢了。”展昭急道,他也不知道現在拔箭是否還來得及,也許她的手已然回天乏術。

“啊……”莫研咬咬嘴唇,顯是被嚇住,卻仍舊道,“……那也不行,我連升麻湯都沒喝,此時拔箭會疼死的。”

她愈想愈害怕,掙紮得厲害。

“好好好……我不拔箭,你莫亂動。”展昭看她掙紮時,傷口處鮮血不停滲出,心中不忍,只好先用緩兵之計,“你且先歇歇,我們回開封府後再請公孫先生醫治。”

她懷疑地盯著他:“真的?你不會騙我吧?”

“我何時曾騙過你。”

莫研想了想,似乎自相識以來,他確是從未騙過自己,這才松懈下來。前一刻還戒備著展昭,這一刻他又成了救星,她身上確是一絲氣力也沒有了,想都不想就直接靠向展昭肩上,遊絲般地喘氣。

莫研衣裳濕透,夜風吹在身上,無法自制地發起抖來。

“……好冷。”她聲音微微發顫。

展昭卻似乎置若罔聞,輕輕道:“那日聽你說喜歡柳耆卿的詞,有一首《雨霖鈴》你可還記得?”

“記得……”

“念給我聽聽,可好?”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她有氣無力道。

“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後面呢?”展昭緊盯著那柄短箭上,手悄無聲息往上挪去。

她接著念下去:“……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

他的手已然握住那柄箭,緊緊攥住,聲音卻出奇地柔和:“竟無語凝噎,念下去……”

“不是念下去,是念去去。”她聲音已是微不可聞,居然還知道要糾正他,慢慢道:“念去去、千裡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幾乎是與“闊”字同時,展昭顰眉用勁,飛快地拔出箭。

殷紅的血從傷口飆出,濺到他的藍衫之上,綻開。

莫研悶哼,一頭栽倒。

日近正午,秋日陽光從窗外透入,帶著些許的暖意,落在坐於桌旁的人身上。那人靜靜而坐,目光落在虛無縹緲之地,他身旁不遠處的床榻上,另一人鼻息淺淺,正懶懶地想翻個身……

“哎喲!”

因翻身觸動到傷口,莫研痛呼出聲,一下子就醒了過來,看清屋內的人,頓時歡喜喚道:“二哥哥!”

蕭辰走至床邊,伸手輕按她的額頭,昨日裡燒得嚇人的熱度已經退下去了,暗松口氣,柔聲道:“醒了就好,餓不餓?”

“嗯。”莫研詫異地看了看四周,“我們這是在哪裡?”

“這裡是開封府。”

莫研愣了半晌,終於想起了來龍去脈,大聲氣惱道:“展昭竟然騙我!”

“他騙你?”

“他明明答應我不拔箭的,可是,他居然乘我不註意……”

“又胡說,若不是他及時將箭拔出,再遲得一時三刻,你這條胳膊就算是廢了。”蕭辰沉聲責備她,“等見了展昭,記得好好謝謝人家。”

莫研心中不服,卻又不敢違逆師兄,只好蔫頭耷腦道:“……哦,知道了。”

門“吱”地一聲被推開,進來的是廚娘馬大嫂,手中端著托盤,托盤上一碗熱氣騰騰的藥。她見莫研已醒,笑道:“總算是醒了,我這藥煎得還算是及時。”

“馬大嫂。”莫研還記得她,親熱喚道。

馬大嫂放下托盤,上前用粗糙的手撫了撫莫研的額頭,熱度退盡:“你這小丫頭,足足睡了三天,還真嚇人!”

莫研也呆了呆:“我睡了三天?”

“是啊!發了兩天的燒,硬灌了好幾碗藥,昨夜裡燒才算退下去。”

“藥都是您煎的吧,真是麻煩您了。”

“傻話,病好了比什麼都強。”馬大嫂放下藥,“趁熱把藥喝了,我正好告訴展大人你醒了,免得他擔心。”

莫研一聽展昭的名字就咬牙切齒:“展大人,他怎麼不來瞧我?”同時暗自心道:肯定是心虛,不敢來看她。

“展大人腿傷未愈,公孫先生命他在床上靜養。他前兩日瞧了你好幾回,今天早上還問起你呢。”笑著說罷,馬大嫂轉身出門去了。

莫研有些怔仲:原來他的腿傷還沒好……

蕭辰摸到桌上的藥,端至她床邊,將她扶起,柔聲道:“吃藥吧。”

“二哥哥,那天展昭是帶著傷去找我的麼?”莫研低低問道。

“……對。”蕭辰遲疑片刻,如實道,“他確是帶傷堅持去找寧王和你。”有意無意間,他加重“寧王”二字。

聞言,莫研又不語了,一口氣把藥喝完。因為她心不在焉,幾乎察覺不出藥的苦味,不若以前在家時那般叫苦不迭,如此異常,蕭辰又怎麼會察覺不到。

“對了,寧王呢?找到他沒有?”她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另一個人。

“找到了,在蘆葦叢裡。”

“他沒事吧?”

“聽說受了點涼,沒什麼大礙,皇上已經把他接入宮中調養。”

莫研長籲口氣:“還好還好,總算全都安然無恙。”

桌上的箋紙墨痕初幹,展昭有些疲倦地擱下筆,輕輕捏了捏眉心,再細細整理好那一迭小楷,作為旁供,此番江南之行所查之事已盡數寫下。

不知不覺,已是月上中天,而他手邊的藥早已涼透。

他不在意地端起,飲盡,涼藥比熱時還要苦上幾分,澀苦久久地停留在舌根,徘徊不去。

燈火搖曳,他略略舒展身體,突聽“啪”的一聲,火中爆出朵燭花,纖小璀璨,煞是好看,引得他淺淺一笑,起身關窗。

窗將合攏之際,卻見不遠處的桂花樹後似有人影晃動,展昭定睛望去,有一人躡手躡腳地自月牙門溜進來,月明風清,桂香浮動,樹影從她臉上移過,雙眸晶亮若星,正是莫研。

這丫頭,受了傷不好好歇著,跑出來作什麼?展昭皺眉,正欲喚她,又見一人自月牙門進來,一把攔住莫研的去路。

“二哥哥……”莫研做錯事般的聲音。

蕭辰語氣不善:“你不好好養傷,亂跑什麼?”

“我想去看看展大人,也不知他腿傷好了沒有?”

她的聲音很輕,展昭卻聽得分外清晰,不由怔住:她自己的傷還未好,怎麼還惦著他。

“胡鬧,哪有姑娘家三更半夜進男人房間,快些回去。”

莫研陪笑道:“你不是說,若非因為他,我的胳膊早就廢了,要我去謝謝他麼?”

“我有讓你大半夜的來找人道謝麼?”

蕭辰似乎惱她狡辯,隨手在她頭上敲了一記,後者輕叫出聲。

“那你也沒說應該挑什麼時辰,再說,現在不過亥時初刻,也不能算是大半夜。”莫研的聲音透著幾分委屈。

“還頂嘴!快回去歇著,養好傷我們也好早些上路。”

她要走?展昭聞言,未及多想,手已復推開窗扇……莫研聞聲望來,頓時綻開笑容,抬腳欲奔過來:“展大人,我就猜你還沒睡。”

蕭辰似乎早就知道他在那裡,不驚不奇,伸手扶住莫研,淡淡道:“急什麼,慢慢走。”

展昭披上外袍,將他們迎入房中。莫研不等坐下,就急急問道:“你腿上的傷可好些了?”

“已經好多了。”

展昭看她重傷初愈,雖然臉色蒼白,卻是笑意盈盈,顯是精神不錯。

“展大人,”蕭辰扶莫研坐好,立在她身旁,轉向他道,“此番若非你當機立斷,小七胳膊必廢,蕭某在此替她謝過大恩。”

“展昭愧不敢當,莫姑娘也曾救過展某性命,若說謝字,也應是展某。”

莫研立時得意洋洋地看向蕭辰:“二哥哥,我說我救過展昭吧,你還不信,這下可信了?”

蕭辰淡淡一笑,不置一詞。

“你病還未好,應該好生歇息才是,夜晚風涼,不宜出門。”展昭關切道。

“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莫研晃晃腦袋,滿不在意道。

展昭微笑:“高燒才退,當心吹著風,前兩日還燒得直說胡話呢。”

“我說胡話了?”她眼睛一亮,很感興趣,奇道:“我說什麼了?”

“你……”

展昭正欲開口,卻被蕭辰打斷:“展大人,不知我師弟李栩何日才能出獄?”

“包大人現已著手審理此案,但因此案牽涉過廣,非短短幾日就能了結,故而還需多等些時日。到時案情水落石出,令師弟若無罪,包大人自會還他清白。”

蕭辰點頭,朝莫研道:“這些時日你正好養傷,待五弟出牢,我們再一同回去。”

“哦。”莫研漫應。

聞言,展昭沉默片刻,終還是忍不住道:“蕭兄,莫姑娘已身為開封府的捕快,豈能擅離職守。”

蕭辰平靜道:“既然回去,自然是要辭去捕快一職。”

“辭去捕快?”

展昭顰眉看向莫研,後者朝他嫣然一笑,了無心事地問道:“我回了蜀中,你可會來瞧我?”

“你當真要回去?”他確是心中一沉。

莫研聳聳肩,朝他使了個眼色,悄悄用手指了指蕭辰,示意他自己不敢違背師兄的意思。

“包大人破格將你招入府中,委於重任,如今你卻因師兄事畢,便一走了之,豈不辜負包大人一番苦心。”展昭情急之下,言語中已有責備之意。

莫研聽得頭越垂越低,心裡也慚愧自己不太仗義,頗有些過河拆橋的行徑。

蕭辰卻冷冷道:“展大人此言差矣。小七年紀尚幼,又是女兒家,本就不該參與廟堂之事。此次她插手查案,也是因開封府冤我五弟殺人。此事原就是開封府之過,小七不得已而為之,怎談得上是包大人的一番苦心,更談不上‘辜負’二字。”

聽著好像也挺有道理的,莫研又慢吞吞地把頭抬起來。展昭一時語塞,他原就不是善言之人,偏偏遇上個永遠都占理的蕭辰,自然無法可施。

“此事還應稟明包大人才是。”半晌,展昭才道。

莫研尚未開口,蕭辰已經想都不想就道:“明日我自會告之包大人。”

若有似無的桂香從窗外滲入,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莫研聽見展昭微不可聞地輕嘆口氣……很奇怪,她從未聽過他這般嘆氣,又或者是她從未留意過,但此時此地的這聲嘆息卻聽得她也莫名其妙地憂鬱起來,好像自己真的做了對不住眼前此人的事情。

“二哥哥,其實……”她吞吞吐吐道,“當捕快……也挺好玩的。”

蕭辰寒下臉,沉聲道:“小七,回去睡覺。”

“哦。”

早就習慣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莫研無奈地乖乖地起身,朝展昭歉然地扮個鬼臉,慢吞吞地回屋去。

蕭辰卻未走,側耳聽莫研的腳步聲已消失,確定她聽不見,才轉向展昭,略一拱手:“展大人,蕭某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望展大人答應。”

“蕭兄請講。”

“小七在病中所說胡話,切不可告訴她。”

展昭怔住,莫研在病中反反復復只說一句話,僅有四字,在旁人聽來是再尋常不過,為何不能告訴她?

爹爹救我!

爹爹救我!

爹爹救我!

……

莫研在床上輾轉反側,高燒不退的模樣仿佛又出現在他面前。

“內中詳由不便相告,”似乎知道展昭的疑惑,蕭辰緊接著道,“還請展大人包涵。”他口中僅說不便相告,卻全因當展昭為外人,所謂家事不足為外人道,在他看來展昭根本沒必要知道。

展昭如何能不明白,雖然關心,但他素性持重,自不會去做那般不識趣地刨根究底之事,只道:“蕭兄放心便是,展某自會慎言。”

“多謝。”蕭辰拱手告辭。

“蕭兄留步,”展昭忙上前一步,道,“莫姑娘聰慧機敏,若留在開封府中,定能相助包大人破解案情為民伸冤,蕭兄不妨三思。”

“破不破案,伸不伸冤,與我們有何相幹。”蕭辰連頭都懶得回,“天綱倫常,因果報應,自有佛祖慈悲,主持公道,我等碌碌庸人,怎敢插手。”說罷,出門而去。

展昭立在當地,哭笑不得,按蕭辰說法,豈非連法理也可廢。他以前覺得莫研性格稀奇古怪,現在看到蕭辰如此模樣,莫研自小與他一起,長成那般性情,倒也不足為奇了。

滅了燭火,展昭臥於榻上,被衾及胸,聽著外間風拂桂葉,心中鬱鬱,良久方才倦倦睡去。

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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