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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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初陽升起,皇城樓閣上的皇鐘被敲響,正式迎來了瓊華盛宴。

一大清早皇城裡便熱鬧起來,宮人們忙裡忙外布置,仁德殿外百花齊放,一派富貴之景。

綺雲殿里謹貴妃一身淺紅貴妃朝服,唇角帶笑,清秀的面容含威,倒真有了點天家之象。

她替身前的韓雲理了理太子朝服,小聲叮囑:「太子,今日你那八位皇叔都會入宮,有他們在,帝梓元不敢再欺你辱你,帝燼言有失師德,母妃斷不會再讓他做你的老師。」

見韓雲低著頭不語,謹貴妃在他的衣襟上拂過,聲音一重,「雲兒,咱們皇家只剩下你了,你是韓家太子,母妃無論做什麼,都是為了你好,別再讓母妃失望了,知道嗎?」

韓雲點點頭,唇角緊抿,到底沒有出聲應答。

謹貴妃只當他不舍帝燼言,在鬧小孩子脾氣,便未多說,牽著韓雲乘御輦朝仁德殿而去。

「殿下,您說陛下從西郊別苑出來,已經入宮了?」

施府,正準備入宮赴宴的施諍言在書房門口頓住腳步,神情訝異。

韓燁本來決定瓊華宴完後入西郊別苑見嘉寧帝,卻在瓊華宴開始的一個時辰前收到了嘉寧帝秘密從西郊別苑出來回宮的消息。

韓燁頷首,神情微有凝重。

「陛下這個時候進宮,難道是想參加瓊華宴?」

「尚不清楚父皇的打算,他今日出別苑,時間也太巧合了些。諍言,我和你一同入宮。」

施諍言一愣,「是,殿下。」

仁德殿外,八王位列左席,居於安王之下,右相魏諫和洛銘西領著內閣位居右席,與八王相對,在他們下首朝官依官階落座。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今年的新科三甲居然坐到了一品朝官之下,算得上是格外靠前了。朝官之下,便是今年恩科榜上有名的士子,往年這個時候榜上士子都已經分封職位或下放到地方上為官,今年因為兩樁科舉舞弊的案子朝廷遲遲未有詔令,他們也就被耽誤在了京城裡。說起來,最希望科舉舞弊案水落石出的便是這些人了。

沉木為桌,金玉為器,百花相印,歌舞昇平。今年的瓊華宴之盛十幾載來不曾有,足見皇室的看重。

瓊華宴申時開始,此時尚還差得片刻。謹貴妃和太子韓雲踏上主台時,諸王肅穆百官起身,行禮請安之聲響徹整個仁德殿外。

「眾卿平身。」謹貴妃抬手,面目含威,躊躇意滿,朗聲問:「瓊華宴將開,眾卿可盡數入席?」

「回貴妃娘娘,施將軍已入宮門,馬上就到。」一旁的綺雲殿總管上前回稟,卻又面露遲疑之色,「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攝政王昨日未在宮中休憩,奴才尋不到攝政王蹤影,不知攝政王和靖安侯世子何時會到?」

謹貴妃朝一旁的空位看了看,漫不經心開口:「攝政王憂國憂民,政事繁忙,想必本宮舉辦的小小瓊華宴,未能入得了攝政王的眼。」

仁德殿外有片刻的靜默,皇親貴胄滿朝文武都在這兒,攝政王還哪裡有朝事需要商討,貴妃娘娘言下之意不過是諷刺帝家功高震主,藐視皇家罷了。

「貴妃娘娘說笑了,您舉辦的宴會,本王豈敢缺席。」

仁德殿宮門口,帝梓元一身絳紅晉服,正踏步而來。她身後,跟著一身朝服的施諍言和帝燼言。

帝梓元長發束起,眉目威儀,她踏上石階一步步朝高台走來,凡她所過之處,百官皆起,躬身相迎。

這還是謹貴妃頭一次正兒八經和帝梓元交鋒,儘管早知帝梓元非常人,但唯此一面,謹貴妃心裡便如驚濤駭浪。掌管後宮兩年,謹貴妃閱人無數,卻還只在面前的帝梓元身上瞧見了和嘉寧帝相似的帝王氣韻和殺伐之氣。

難怪能逼得陛下退居西郊別院,將整個大靖王朝牢牢攥在手裡!看著石階上站立相迎的文武百官,謹貴妃掩在袖擺中的手狠狠攥住,努力保持著矜貴的儀態。

「貴妃娘娘,本王入宮門時恰巧遇見了施元帥,便攜他同來,本王沒有來遲吧。」帝梓元唇角含笑,走上高台,施施然坐在和謹貴妃平齊的御椅上,朝她望去。

此時,皇宮上方鐘聲響,申時至。

謹貴妃恢復常態,笑道:「瓊華宴正要開始,攝政王和施元帥來得正好。」她朝高台下舉起酒杯,「今日瓊華盛宴恰逢八王回京、恩科初定,可謂喜事臨朝,來,本宮敬諸位愛卿,願我大靖得天庇佑,福祚連綿!」

「願我大靖得天庇佑,福祚連綿!」百官一齊舉杯,聲勢浩然。

謹貴妃揮手,絲竹管弦之月驟響,宮廷舞姬登台而舞,一時間仁德殿外笑聲連連,好不熱鬧。

帝梓元懶洋洋坐在御椅上,眯著眼欣賞歌舞,一副懶散模樣。

謹貴妃朝她舉了舉杯,她也輕抬手中酒杯,唇角含笑一飲而盡。

論兄友弟恭裝模作樣的道行,帝梓元在朝堂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她敢在嘉寧帝之下認第二,還真沒人敢放言越過她去。

「大靖歷經戰亂,陛下身體抱恙不能臨朝,這兩年多虧攝政王輔佐,才能朝政安穩。今年春闈初定,攝政王為大靖選賢任才,更是勞苦功高。」

謹貴妃的聲音不輕不重,正好蓋過舞樂之聲,「來,攝政王,本宮代陛下敬你一杯。」

謹貴妃聲音這麼一抬,台階上的朝官聽了個十成十,俱放下酒杯朝高台上望來。

帝梓元眼微眯,暗道謹貴妃倒也不是個藏著掖著的,刀光劍影明著就來了。但帝梓元是誰,連嘉寧帝在她面前都討不了半點便宜,她又豈會容忍謹貴妃在朝臣面前夾槍帶棒的諷刺之言。

「娘娘過譽了,恩科雖然已經結束,但尚有宵小之事未查清。娘娘這杯酒,本王不敢受。」帝梓元朝謹貴妃望來,緩緩開口。

謹貴妃唇角輕抿,挑了挑眉,收回手,「瞧本宮這記性,聽說前段時間李大人敲響了青龍鍾,說是有考生的考卷被禮部尚書龔季柘調換,還說什麼靖安侯世子泄露考題……」謹貴妃朝石階上的李定坤看去,「李大人,可有此事?」

謹貴妃身旁坐著的韓雲猛地抬首,看向笑意吟吟的謹貴妃,他頭一擺望向台下坐得一絲不苟的帝燼言,小臉驟然繃緊。

隨著謹貴妃發問,仁德殿外安靜下來,心底通透的大臣們俱是知道今日瓊華宴的重頭戲要來了,一個個正襟危坐靜待事情如何發展。

「回貴妃娘娘,確有此事,是臣敲響了青龍鍾,向攝政王呈上了這兩樁案子。」李定坤從朝臣中而出,半跪於地回。

「李卿,那青龍鍾豈是隨便可敲響的?事關龔老大人和靖安侯世子的清譽,這可馬虎不得!」

「娘娘,若無證據,臣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敲響青龍鍾,一個月前臣已將此案的證據移交給了大理寺。」

「哦?」謹貴妃一聽,果然朝帝梓元看來,「攝政王,時間倒是過得快,這案子眼見著一月有餘了吧。本宮聽說攝政王給此案定了一月之期,算算時間也到了,不知道大理寺把這兩樁案子查得怎麼樣了?聽說因為這兩樁案子,今年恩科的考生們還都耽誤在京城呢,若是查清了,早日給龔老大人和世子還個清白,也好讓考生們儘快奔赴各地上任才是正事。攝政王……你說本宮說得對不對?」

謹貴妃笑得寬厚,更是一副為龔季柘和帝燼言擔憂不盡的面容。

帝梓元心底實在納悶,明明當年都是些單純善良的女子,怎麼在後宮這地兒浸染了幾年,就變成了這副樣子。

「娘娘自是說得對,這兩樁案子早些查清才好。今日正是本王給大理寺定下的一月之期……」帝梓元好整以暇地朝下首擺了擺手,「瑜安,一月已至,這兩樁案子你是如何定案的?」

大理寺卿黃浦見帝梓元詢問,起身上前稟告:「殿下,臣無能,尚未查清這兩樁案子的案情。」

黃浦這話多少讓石階上的朝官有些意外,黃浦查案向來雷厲風行,且定案果敢,像這樣拖拉行事從未有過。

不過牽涉到靖安侯世子,他推託著遲遲不定案也情有可原。畢竟攝政王當年對黃浦有知遇之恩,這些年更是將他依為股肱。

「黃大人!李大人剛才說這兩樁案子證據確鑿,你的尚未查清……是沒有查清案子的真相,還是沒有查到可以洗清龔季柘和靖安侯世子嫌疑的證據?若是案情沒有查清,本王倒還可以容忍,如若你只是想給龔季柘和帝世子洗清罪名……那本王倒是想問一問你,這大理寺難道是哪家哪府開的不成?證據確鑿下也不能對觸犯王法的人定罪!」

一旁八王之首的瑞王聲若洪鐘,開口便是不客氣的詰問。

瑞王這話說得句句誅心,擺明了喝問黃浦徇私枉法、帝梓元包庇親弟。

「瑞王爺,並非如此,這兩樁案子看起來證據確鑿,卻內有蹊蹺……」

黃浦抬頭解釋,瑞王卻手一擺,朗聲道:「有什麼蹊蹺的,不過是兩樁證據確鑿的科舉舞弊案,有罪的拿了定罪就是。」他抬首朝帝梓元看去,沉聲道:「攝政王該不是捨不得定帝世子的罪、才把這樣一樁簡單的案子拖到如今吧!攝政王狠不下心本王也不是不能諒解,到底是婦人之仁,難堪大任。不過若攝政王事事都是如此,日後如何決斷國事,本王看還是將陛下從西苑請回,重新臨朝吧!」

仁德殿下,迴廊深處,隨施諍言一同入宮、擔憂瓊華宴而來的韓燁聽到此言,眉不由得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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