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七章琴音古舊十面埋伏(三)

作者: 憤怒的香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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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山、夕照,小路蜿蜒,穿過了黃昏的山嶺,稍顯破落的客棧,就坐落在林木悉數的山嶺邊。

已改名叫穆易的男子站在客棧門邊不遠的空地上,劈小山一般的柴禾,劈好了的,也如小山一般的堆著。他身材高大,沉默地做事,身上沒有點半出汗的跡象,臉上原本有刺字,後來覆了刀疤,英俊的臉變了猙獰而凶戾的半邊,乍看之下,往往讓人覺得可怕。

這座小山嶺名叫九木嶺,一座小客棧,三五戶人家,便是周圍的全部。女真人南下時,這邊屬於波及的區域,周圍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九木嶺偏僻,原本的人家沒有離開,以為能在眼皮底下逃過去,一支小小的女真斥候隊光顧了這裡,所有人都死了。後來便是一些外來的流民住在這裡,穆易與妻子徐金花來得最早,收拾了小客棧。

兵凶戰危,荒山之中偶爾反倒有人走動,行險的商人,跑江湖的綠林客,走到這裡,打個尖,留下三五文錢。穆易身材高大,刀疤之下隱約還能看出刺字的痕迹,求平安的倒也沒人在這兒鬧事。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了,女真人北上時,選取的並不是這條路。活在這小山嶺上,偶爾能聽到些外界的消息,到得如今,夏日炎炎,竟也能給人過上了安靜日子的感覺。他劈了木柴,端著一捧要進去時,道路的一頭有馬蹄的聲音傳來了。

自山路本來的一行一共五人,看來皆是綠林打扮,身上帶著棍棒刀槍,風塵僕僕。眼見夕陽西下,便聽見馬背上其中一人道:「徐大哥,天色不早,前方有客棧,我等便在此歇息吧!」

隨後便有人應和。這五人奔行一日,已有疲態,其中一人呼吸有些紊亂。唯有那為首一人氣息悠長,武藝勉強已算得上登堂入室。穆易瞧了一眼,待五人看過來時,端著木柴低頭沉默著進去了。

才是戰後不久。這等野嶺荒山,行路者怕遇上黑店,開店的怕遇上強人。穆易的體型和刀疤本就顯得不是善類,五人在笑客棧外商量了幾句,片刻之後還是走了進來。此時穆易又出來捧柴,妻子徐金花笑嘻嘻地迎了上去:「啊,五位客官,是要打尖還是住店啊?」這等荒山上,不能指著開店可以過日子,但來了客人,總是些添補。

幾人讓穆易將馬匹牽去喂草料,又叮囑徐金花準備些飯食、酒肉,再要了兩間房。這期間,那為首的徐姓男子一直盯著穆易的身形看。過得片刻,才轉身與同行者道:「只是有幾分力氣的普通人,並無武藝在身。」其餘四人這才放下心來。

沒有了心中的擔憂,幾人上樓放了行李,再下來時說話的聲音已經大起來,客棧的小空間也變得有了幾分活力。穆易如今的妻子徐金花本就開朗潑辣,上酒肉時,詢問一番幾人的來歷,這綠林人倒也並不掩飾,他們皆是景州人士。這次一道出來,共襄一綠林盛舉,看這幾人說話的神態,倒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此時家國垂難。雖然庸庸碌碌者居多,但也不乏熱血之士希望以這樣那樣的行為做些事情的。見他們是這類綠林人,徐金花也多少放下心來。此時天色已經不早,外頭星星月亮升起來,山林間,隱約響起動物的嚎叫聲。五人一面議論。一面吃著飯食,到得某一刻,馬蹄聲又在門外響起,幾人皺起眉頭,聽得那馬蹄聲在客棧外停了下來。

來人下馬、推門,坐在櫃檯里的徐金花扭頭望去,這次進來的是三名勁裝綠林人,衣服有些陳舊,但那三道身影一看便非易與。為首那人也是身材挺拔,與穆易有幾分相似,朗眉星目,眼神銳利凝重,面上幾道細小疤痕,背後一根混銅長棍,一看便是經歷殺陣的武者。

這三人進來,與徐姓五人對望幾眼,為首背長棍的男子轉身走向徐金花,道:「老闆娘,打尖,住店,兩間房,馬也幫忙喂喂。」直接放下一塊碎銀子。

看著那塊碎銀子,徐金花連連點頭,開口道:「當家的、當家的,去幫幾位大爺喂馬!」

話說完時,那邊傳來低沉的一聲:「好。」有身影自側門出去了,女人皺了皺眉,隨後連忙給三人安排房間。那三人中有一人提著行李上去,兩人找了張方桌坐下來,徐金花便跑到廚房端了些米酒出來,又進去準備飯菜時,卻見丈夫的身影已經在裡面了。

「當家的,又來了三個人,你不出去看看?」

往日里這等山間若有綠林人來,為了震懾他們,穆易往往要出去走走,對方就算看不出他的深淺,這樣一個身材高大,又有刺字、刀疤的漢子在,對方多半也不會節外生枝做出什麼亂來的舉動。但這一次,徐金花看見自家男人坐在了門口的凳子上,有些疲憊地搖了搖頭,過得片刻,才聲音低沉地說道:「你去吧,沒事的。」

徐金花微微愣了愣,然後點頭。

林沖自梁山之事重傷後被徐金花撿到,遠離江湖、殺戮已有數年,但他此時哪裡會認不出來,那背著混銅長棍的男子,便是他昔日的兄弟,「九紋龍」史進。

徐金花自然不會清楚這些,她隨後準備飯菜,給外頭的幾人送去。客棧之中,此時倒安靜起來,以徐姓為首的五人望著這邊,交頭接耳地說了些事情。這邊三人卻並不說話,飯菜上來後,埋頭吃喝。過了一陣子,那徐姓的中年人站起身朝這邊走了過來,拱手開口道:「敢問這位,可是赤峰山八臂龍王史兄弟當面?」

史進皺了皺眉站起來:「正是在下,敢問兄台是……」

「在下徐強,與幾位兄弟自景州來,久聞八臂龍王大名。金狗在時,史兄弟便一直與金狗對著干,前不久金狗撤兵,聽說也是史兄弟帶人直衝金狗軍營,手刃金狗數十,其後浴血殺出,令金人膽寒。徐某聽聞之後。便想與史兄弟認識,想不到今日在這荒山野嶺倒見著了。」

綠林之中有些消息可能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也有些消息,因為包打聽的傳播。遠隔百里千里,也能迅速傳揚開。他說起這豪邁之事,史進眉宇間卻並不歡喜,擺了擺手:「徐兄請坐。」

徐強大方地坐下:「不知史兄弟與這兩位好兄弟,這是要去哪裡。」

「只是回去山中與人見面。」史進道。「徐兄弟有什麼事情?」

見他開門見山,徐強面上便微微一滯,但隨後笑了起來:「我與幾位弟兄,欲去西北,行一大事。」說話之中,手上掐了幾個手勢晃晃,這是江湖上的手勢切口,暗示這次事情乃是某位大人物召集的盛事,懂的人看看,也就多少能明白個大概。

史進點點頭。並不說話。對方等了片刻,朗聲道:「如今女真人南下,我朝天地動蕩,汴梁城失,皇帝被抓去北國,千年未有之奇恥大辱。但之所以有此等奇恥大辱,其中有一罪魁禍首,幾位可知道?」

「不知徐兄弟說的是……」

「正是那驚天的叛逆,人稱心魔的大魔頭,寧毅寧立恆!」徐強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個名字來。「此人不僅是綠林公敵,當初還在奸臣秦嗣源手下做事,奸臣為求功績,當初女真第一次南來時。便將所有好的武器、軍械撥到他的兒子秦紹謙帳下,其時汴梁情勢危急,但城中我上百萬武朝百姓眾志成城,將女真人打退。此戰過後,先皇識破其奸佞,罷黜奸相一系。卻不料這奸賊此時已將朝中唯一能打的軍隊握在手中,西軍散後,他無人能制,最終做出金殿弒君之大逆不道之舉。若非有此事,女真就算二度南來,先皇振作後澄清吏治,汴梁也必然可守!可以說,我朝數百年國祚,汴梁幾十萬人,皆是折損在這該千刀殺萬刀剮的逆賊手上!」

他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擲地有聲,說到後來,手指往木桌上用力敲了兩下。附近桌上四名男子連連點頭,若非此賊,汴梁怎會被女真人輕易攻破。史進點了點頭,已然清楚:「你們要去殺他。」

「武朝億萬子民,與其皆有不共戴天之仇!這魔頭如今躲藏在西北荒山之中,正逢西夏人南來,他面臨困局,應對不及。我等過去,正可見機行事,到時候,或將這魔頭殺死,或將這魔頭一家擒住,押往江寧,千刀萬剮,為新皇登基之賀!」

被女真人逼做假皇帝的張邦昌不敢亂來,如今武朝朝堂轉去江寧,新皇要繼位的消息已經傳了過來,徐強說到這裡,拱了拱手:「綠林皆說,八臂龍王史兄弟,武藝高強,嫉惡如仇。今日也恰好是遇上了,此等盛舉,若兄弟能一道過去,有史兄弟的身手,這魔頭伏誅之可能必然大增。史兄弟與兩位兄弟若然有意,我等不妨同行。」

徐強看著史進,他武藝不錯,在景州一地也算是高手,但名聲不顯。但若是能找到這衝擊金營的八臂龍王同行,甚至切磋之後,成為朋友、兄弟什麼的,自然聲勢大振。卻見史進也望了過來,看了他片刻,搖了搖頭。

「對不住,在下尚有要事在身,誅殺心魔此事,在下不能去了。只在此祝賀徐兄弟馬到成功,誅殺逆賊。」說完這些,過了一陣又道,「只是那心魔詭計多端,徐兄弟,與諸位兄弟,都得當心才是。」

徐強愣了片刻,此時哈哈笑道:「自然自然,不勉強,不勉強。不過,那心魔再是詭計多端,又不是神人,我等過去,也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此人倒行逆施,我等替天行道,自不懼他!」

他說到「替天行道」四字時,史進皺了皺眉,隨後徐強與其餘四人也都哈哈笑著說了些慷慨激昂的話。不久之後,這頓晚飯散去,眾人回到房間,說起那八臂龍王的態度,徐強等人始終有些疑惑。到得第二日天未亮,眾人便起身啟程,徐強又跟史進邀請了一次,隨後留下匯聚的地點,待到雙方都從這小客棧離開,徐強身邊一人會望這邊,吐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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