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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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嶽將阿銳復扶回床上,手法雖重了些,但總算是公事公辦的做派。

  “淳於姑娘,您怎麼在這裡?”岑壽本欲上前扶起她,但想到她畢竟是大家閨秀,而男女有別,恐怕多有不便,只得紮著手幹站著。

  今夏連忙將淳於敏扶了起來,順道替她拍拍衣裳上的灰塵。

  “他、他、他……他是誰?”淳於敏驚魂未定,“他究竟是人是鬼?”

  “是人,當然是人。”今夏拿著竹筷子朝床上點,分析給她聽,“你看他的腳,腳趾頭都是全乎的。鬼沒有腳,所以他是人。”

  岑壽在旁翻了個白眼。

  聞言,淳於敏心神稍定:“那……那他究竟是誰?”

  “這個嘛,此事說來話長,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姑娘若不介意,咱們到院中喝杯熱茶,慢慢聊。”今夏把筷子拋給岑壽,“灶間的藥煎成一碗水即可,你可仔細別糊了。”

  “你……”

  礙於淳於敏在場,岑壽敢怒不敢言,沒好氣地拿著筷子去了灶間。

  院中有一亭,小而精致,今夏領著淳於敏坐到亭中,又去端了熱茶來,給她壓壓驚。

  淳於敏抿了幾口茶水,便忍不住問道:“他,究竟是何人?怎得那般模樣?”

  “姑娘,您知曉我是六扇門的捕快,對吧?”今夏不答,反倒笑瞇瞇地問起她來。

  淳於敏點點頭。

  今夏這才接著道:“其實在京城裡,六扇門和錦衣衛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我此番與陸大人同行,也是因為正好缺人手,被借調過來,要不然錦衣衛的事,即便是六扇門也是從來不會過問的。姑娘,可明白我的意思?”

  淳於敏微怔:“你是讓我別問吧?”

  “不愧是大家閨秀,果然是冰雪聰明。其實姑娘不知曉,反而對姑娘您更好。錦衣衛的事情終歸是知曉的越多就越危險。”今夏小小嚇唬了下她,然後往回找補,“您看,您是陸大人的妹子,身份尊貴,我們也得把您保護好是不是?以後那間房您就別進去了,那個人您就當沒見過,跟旁人也別提起這事,這樣我們才安心,陸大人也放心,是不是?”

  被她繞得有點暈,不過大概意思淳於敏還是聽懂了,就是讓她不要問不要說,權當沒發生過此事。

  “我明白了。”她輕聲道。

  今夏歡喜,接著又叮囑一句:“您的嬤嬤、丫鬟,也莫要對她們提起才好。”

  “我知曉。”淳於敏抿了口茶,柔聲細語道,“你們都是做大事的人,我雖幫不上忙,總不會故意去壞事。”

  “姑娘言重了,言重了。”她這般知書達理,倒讓今夏無端地生出些許愧疚來,也不好立時拋下她就走,便閑談道,“淳於姑娘老家在何處?”

  “我是浙江新河人。”

  “新河……”今夏在腦子裡把地圖搜了一遍,“那還要行些時日呢。老家可還有人在?”

  “大伯家還在城裡住著。”

  “哦,你大伯是作什麼營生的?”

  今夏捕快本能,與人閑聊也習慣性一句一句地問。好在淳於敏性情好,敬她是公門眾人,也就一句一句地如實回答。兩人聊的時候不長,今夏就把淳於家五服內的親戚都弄明白了。

  丫鬟尋聲找了過來:“原來姑娘在這裡,叫我好找。姑娘餓不餓,蘇杭點心最是有名,我讓店小二送些來給姑娘嘗嘗?”

  “對對對,我在京城就聽說杭州的桂花糕、龍井酥做得極好,別處再做不出那般味道,只可惜一直沒嘗過。”今夏眼睛一亮。

  淳於敏笑道:“那正好,讓店家送些過來,咱們倆一塊嘗嘗。”說罷,她便轉頭吩咐丫鬟,丫鬟卻不甚歡喜,斜瞥了今夏一眼,方才去了。

  “我家大楊精通美食,我去把他也喚來。”

  說著,今夏便去把楊嶽拖了來。初時,楊嶽不知何事,懵懵懂懂跟著她走,待見到淳於敏也在,連忙停了步。

  “到底什麼事?”他問今夏。

  “當然是好事,杭州的桂花糕和龍井酥,你不是一直想嘗嘗麼?”

  若是平素自然不妨,只是淳於敏怎麼說也是位大家閨秀,楊嶽覺得多有不便,回絕道:“以後再說吧。”

  正巧,丫鬟端著托盤進小院來,一碟桂花糕、一碟子龍井酥,還有一碟子定勝糕。

  “淳於姑娘都不跟咱們見外,你一個大男人扭捏什麼。”今夏把楊嶽拉入亭中,摁著他坐下,喜滋滋地看向糕點,禁不住贊嘆道,“大楊,你看!南邊的東西就是秀氣,桂花糕都切得這麼精致。”

  別的不提,單單說桂花糕,便是楊嶽在京城沒見過的,每塊都切做五瓣花朵形狀,由上至下分為兩層,上層晶瑩透明,下層雪白如凝脂,只是看著,便叫人賞心悅目。

  楊嶽端詳著,心中也不由暗暗贊嘆,正欲伸手去拿,想起淳於敏還未動,忙相讓道:“姑娘先請。”

  淳於敏含笑讓道:“楊大哥不必客氣。”

  兩人還在相讓,今夏在旁早已嚼得香甜,點頭道:“好吃,糖放得也不多,一點都不膩。”

  楊嶽方才拿了一塊,咬一口,仔細在口中品味:“……好心思,我原以為下面是酥酪,沒想到是用椰漿,椰子清爽,桂花香甜,難怪吃在口中一點都不膩味。”

  淳於敏未料到他一個看上去五大三粗的捕快竟會精於此道,不由多看了他幾眼。

  “你趕緊學會了,回京城咱們也有的吃。”今夏三口兩口吃完桂花糕,緊接著又拿了塊龍井酥。

  楊嶽搖頭道:“你道這椰漿是容易得的麼,便是學會了也沒用。”

  院門口,店小二領進一大隊人來,有擔著箱子的、有拿著提盒的、還有抬著轎子的……兩頂小轎子在隊伍最末端,堪堪擠進院子裡。原本就不大的一個小院,頓時被他們填得滿滿當當。

  今夏費勁地把龍井酥咽下去,好奇地打量著他們。

  為首之人,帶著頂木瓜心攢頂頭巾,似個主管的模樣,轉頭瞧見楊嶽今夏等人,連忙笑著拱手道:“兩位官爺,路上辛苦了。”

  這般陣仗,今夏還真沒見識過,拱手回禮,斟酌答道:“……還好,也不算太辛苦。你們這是?”

  “哦,我等乃奉胡都督差遣,生怕陸大人與諸位官爺原道而來,生活起居多有不便,所以特地前來送些日常用品。”木瓜頭巾呵呵笑著,面皮上滿是和氣,叫人都舍不得說一句重話。

  今夏還未作答,便見岑壽匆匆趕了過來。

  “你們都是些什麼人?!”岑壽一開口便是喝斥。

  木瓜頭巾將方才對今夏所說之話,又朝岑壽說了一遍,也不待岑壽回答,便轉身命眾人將物件都送進去。

  “等等,等等……”岑壽趕忙制止,“我家大公子眼下不在,這東西我們不能收,你們都拿回去吧。”

  木瓜頭巾笑道:“陸大人此刻正和胡都督在一起談公事,我正是從那裡過來的,你們放心收下便是。”

  聽他話中意思,陸繹是知曉此事的,岑壽楞了楞:若是大公子已首肯,又該如何是好?何況對方是兩浙總督,無論如何也不能得罪……

  他愣神這會兒工夫,木瓜頭巾已率著一眾人等退得幹幹凈凈,只留下一地的物件和兩頂小轎。

  “這轎子裡頭有人吧?”

  今夏實在好奇得很,繞過地上的箱子提盒,上前想掀開轎簾,手指觸到轎簾的那瞬,轎簾被自裡撩開,一名穿著妃色衣衫的女子婷婷裊裊地走出轎來,朝眾人微微一笑,有著閉月羞花之嬌態;而另一頂轎子,下來一位丁香衫子的女子,同樣的朱唇玉面,裊裊娜娜。

  “你……你們又是什麼人?”岑壽皺眉問道。

  “奴家憐憐。”

  “奴家思思……我們是來服侍陸大人的起居日常。”

  兩人異口同聲,難得連聲音都若黃鶯出谷,甚是好聽。

  “你們趕緊回去,我家大公子用不上你們。”岑壽平素就不耐煩與女子糾纏,何況又是這等嬌弱女子,打不得罵不得,愈發叫他頭疼。

  “我二人既被送了來,便已是陸大人的人,小哥哥你叫我們回哪裡去?莫不是要我們露宿街頭?”憐憐作嬌怯狀道。

  說話間,兩人已自發自覺地朝內行去,岑壽連忙攔在前頭。

  “大公子沒點頭,你們倆不許踏進來。”他*道。

  “小哥哥好硬的心腸,不讓我們進去,是要我們在這裡罰站麼?”思思半嗔半怪道。

  岑壽也不看她模樣,面無表情道:“總之就是不能進。”

  他們三人徑直糾葛不清,亭子裡今夏看著直想發笑;淳於敏長這麼大何嘗見過這般媚態百生的女子,說不好奇是假的,只顧睜大眼睛瞧她們;唯獨楊嶽皺了皺眉頭,附到今夏耳邊低聲道:“阿銳在這裡,這兩人若當真住進來,可麻煩得很。”

  “我知曉,所以岑壽不會讓她們進去。”

  眼看憐憐的手就快攀到岑壽肩上去,岑壽這輩子還沒對女人動過手,不好動武,只得將身子避讓開,今夏看得直搖頭,清了清嗓門,高聲喚道:“兩位姐姐,何必與他計較,過來坐坐,吃杯茶如何?”

  憐憐和思思轉頭望向她,因弄不清她究竟是何身份,皆怔了怔。

  京城的花街柳巷中,往往也是線索最多的地方,今夏身為捕快,在煙花之地來來往往是常事,與這些女子們打交道更是輕車熟路。當下她笑瞇瞇地走過去,挽了憐憐的胳膊:“姐姐還看不出來麼,他自己做不得主,又擔心陸大人回來責罰。你們呀,就放他一馬,在亭子裡歇歇腳,等陸大人回來了,還怕進不去麼?”

  岑壽聽了她這話,重重哼了一聲,好在也知曉今夏是在替他解圍,未再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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