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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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兒紅——女兒紅是在姑娘出生時埋下的酒,等到出嫁時才會刨出來喝的酒,阿銳心裡咯噔一下,快手快腳地把酒塞復塞了回去,沉聲道:“這酒不該動!”

  “它已經用不上了,與其埋在地下,不如現在就把它喝掉。”

  上官曦要格開他的手,他卻紋絲不動。

  “堂主!不可!”阿銳牢牢摁住酒塞,不讓她再揭開,“我雖然不知曉發生了什麼事,但您再難過,也不該把出嫁時才能喝的酒拿出來糟踐。”

  “我不難過。”上官曦淡淡笑道,“我只是……覺得心裡空落落的,這些年我一直在等他,是不是我做的不好,所以即便他回來了,他對我也……”

  “您就是對他太好了!”阿銳惱怒道,“好得讓他以為理所當然,應當應份,他何時為您著想過!他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當一幫之主,根本配不上您……”

  “住口!”上官曦慍怒,“我不許你在背後非議!”

  阿銳驟然停了口,雙眸深處透著痛楚,半晌才低低道:“您別難過,您將來,會嫁得如意郎君,比少幫主好百倍千倍……這酒,我絕對不會讓您動的!”

  說話間,他拎起酒壇就進了船艙,艙內角落裡正巧有幾塊油佈,平常雨大的時候拿來蓋在船蓬上。他割下油佈,蒙在酒壇上,用繩子密匝匝地捆結實,復拿回船頭。

  “你這是……”

  上官曦話音未落,便見他將兩個酒壇齊齊拋入水中,很快酒壇就沒了頂,咚咚咚咚地沉入湖中。

  “你!”她氣得說不出話來,揚手給了他一記耳光。

  阿銳吃痛,也不哼聲,目光誠懇地近乎哀求:“等到你尋得如意郎君,成親之時,我就潛到湖底把酒撈上來給您。”

  上官曦惱道:“我若終身不嫁呢。”

  “不會的,您這麼好的女人,一定會有很好很好的人來照顧您,一定會有!”

  即便月色清淡,仍可看見他半邊臉紅腫起來,上官曦再說不出話來,緩緩坐下,埋頭抱膝……

  湖水輕輕拍打著船舷,她的抽泣聲夾雜在水聲之中,阿銳默默地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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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張薄薄的餅皮鋪好,先灑上一層花生碎,挾上炒得絲般發亮的紅蘿卜,挾上油炸過的豆腐絲,挾上金黃的蛋絲,加上蒜末蔥白,最後再灑上一點用小火炒透的滸苔,小心翼翼地把它卷起來。今夏滿足地嘆息著,把一頭一尾都封上口,正待咬下去……

  一只手從旁邊伸過來,自自然然,大大方方地把她剛卷好的春餅拿過去。

  “……”今夏瞠目。

  陸繹正在端詳卷餅,皺了皺眉頭:“看著全是蘿卜,這樣也能吃?”

  “當然,好吃著呢,您嘗嘗!”她熱情地催促。

  他試著咬了一口,細細嚼了嚼,又皺了皺眉頭:“味道有點怪。”

  今夏托腮看著他嚼,想了想道:“是不是滸苔的味道,您吃不慣?”她把盛滸苔的碟子,遞到陸繹鼻子底下。

  才聞了一下,陸繹就皺起眉頭:“就是這個。”

  “您瞧,您這就不懂行了吧,這滸苔可是春餅的點睛之筆,不過可能這是南邊人的習慣,所以您大概一時吃不慣。”今夏自己拿了張薄餅,往上挾菜。

  “南邊人的習慣?”

  “是啊,頭兒小時候在福建住過好些年,所以大楊做菜也隨南邊人口味,他們也不管這個叫春餅,而是叫潤餅。”今夏道,“等習慣了這味兒,就能覺出好兒來。”

  陸繹垂目,暗自思量:下江南之前,他看過楊程萬的卷宗,記得他分明是江西人,怎得小時候會在福建住過好些年?

  “您再吃一口試試。”今夏快手快腳地包好自己的潤餅,咬了一大口,鼓勵地看著陸繹。

  看她吃得香甜,陸繹便又吃了口潤餅,顰眉道:“蘿卜味太重,我還是吃不慣。”

  “您也太挑嘴了。”今夏不滿地側眼看他,“您這樣的,小時候肯定不招人疼。”

  陸繹挑眉,好笑道:“莫非,你小時候特招人疼?”

  “那當然了!我不挑嘴,有什麼吃什麼,長輩就喜歡好養活的。”今夏頗有些得意,“我娘說,她到堂裡挑人的時候,一幫孩子正好在吃飯,我吃得最歡,她一眼就瞧中我了。”

  “堂裡?……你是被收養的。”陸繹有點愕然。

  今夏點點頭,又咬了一大口潤餅。

  “你多大時被收養的?”

  “我也不知曉,我娘說我那會兒正換門牙,大概是五、六歲模樣。”

  “五、六歲,你該記得些事才對。”陸繹眉頭皺起,“你是被拐子拐賣的?原來家住何處……”

  “等等、等等……”今夏止了他的話,用手撥開鬢邊的幾縷發絲,額際有一道淺淺的疤痕,“瞧見沒,我頭上受過傷,小時候的事情模模糊糊,七零八落的。”

  目光盯在她的額際,陸繹一時靜默,半晌後才問道:“還能記得多少?”

  “記得有條很熱鬧的街,人很多,還有好多燈籠,像是在過節……有一對石獅子,我把手探到石獅嘴裡玩石球,滾來滾去地玩……”她費勁地想,“別的我都不記得了……”

  陸繹靜靜地看著她,握杯的指尖因不自覺的用力而微微泛白。

  “您是不是想幫我找家人?”今夏猛然意識到這點,欣喜地探身湊上前,“我在六扇門喜歡出差也是因為這事兒,我總想,說不定到了某個地方,我會覺得特眼熟特親切;或者遇到某個和我長得特別像的人,是我哥、我姐、我娘、我爹、我舅、我姨、姨夫……”

  “姨夫?”

  她實在迫得太近,兩個潤餅都快貼一塊兒,陸繹不得不把身子微微後傾。

  “甭管是誰了,只要是長的像我,一個也不能漏過。”今夏熱誠地看著他,“大人,我知道錦衣衛的能耐,你們的情報網連高麗、琉球都有,若是您能仗義相助,說不定我真的能找著家人……不過,我覺得我家人是高麗人的可能性不大,您覺得呢?”

  “你真的想找家人?”他謹慎地問。

  她連連點頭,分外誠摯地看著他:“您幫我吧!下回,我還請您吃飯!”

  “就這滿桌子的蘿卜?我還得吃第二回?”陸繹哼了哼,“我若沒猜錯的話,這些蘿卜你都從官驛灶間拿的,自己一個銅板都沒花吧?”

  “……”今夏訕訕地直起身子,“這個……請客吃飯,不在花多少錢兩,重在心意!這點大人您肯定懂的。”

  “食材是從灶間拿的,菜是楊嶽做的,酒是我自家的,我倒是想看見你的心意,可在哪裡?”

  今夏瞪大眼睛,反駁道:“菜都是我洗的,而且這個湯也是我做的,大楊正好來了搭把手而已。本來我也可以自己做菜,可大楊手藝比我好,我不就是想讓您吃好點麼。還有您手上的潤餅,還是我卷的呢,這可都是心意呀!……我再給您卷個大的啊!”

  她邊說邊動手,陸繹阻攔不及,眼睜睜看著她已開始熟練地灑花生碎,只得道:“那個,蘿卜少放點。”

  “放心,我知曉,多給您放點豆腐絲,再來點蛋絲……”

  卷好一個拳頭大的潤餅,今夏喜滋滋地放到陸繹面前的碗裡。

  “您肯幫我這麼大的忙,我再敬您一杯。”她拿了酒杯就想斟酒,不料卻被陸繹眼疾手快地將杯子取走。

  “你一個姑娘家,喝什麼酒,不許喝!”他沉聲道。

  “您是怕我撒酒瘋吧?放心,我打落地起就沒喝大過。”

  陸繹冷瞥了她一眼:“我讓你上周顯已小樓的那夜,你就因喝酒誤了事。”

  “……”今夏語塞,“那、那是意外。”

  “那夜是謝霄請你們吃酒吧。”他看著她,直截了當道,“以後在外頭也不許吃酒,免得誤事。”

  “……嗯,行,我一定聽您的。”今夏存心要討好他,從諫如流,“那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茶盅樂顛顛地湊到酒杯前,碰聲清脆。

  她壓根不看陸繹喝沒喝,只管自己咕咚咕咚把茶水全灌下去了。

  “大人,您這一天累了吧,我給您按按肩揉揉腿?”今夏殷勤地不知道該幹什麼才好。

  “不要!”

  “大人,要不我幫您把頭發散下來,通通頭,可舒服了!”

  “不要!”

  “大人,我幫您把床鋪了吧?”

  “不要!”

  “大人,我幫你燙個腳吧?”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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