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王道之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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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已十七年九月中旬,風王惜雲開始了對風國各城的巡視,此次巡視,除應有的儀仗、內侍、宮女,隨行的大臣只有太宰馮京、太律周際、禁衛統領謝素、風雲大將齊恕,再加五百名侍衛,比之前風王出行之時那上萬之眾,這實可說是「輕車簡從」了。

聞說女王出巡,風國百姓皆翹首以待,他們想親眼看一看那才名揚六國、那武衛國護邊十餘年的女王,他們想親自向他們年輕而英明的女王表示他們的忠心與敬愛。

篆城,這是女王出巡的第一站。

當那車駕遠遠而來時,夾道相迎的數萬百姓不約而同的屏息止語,靜待他們的王的來到。

近了,由八匹純黑駿馬拉著的王車終於近了,紫金為頂,白玉為壁,絲幔飛舞,珠簾環繞,隱隱約約可見車中端坐一人,雖未能看清容顏,但那端莊高雅的儀態已讓人心生敬慕。

或因路旁百姓太多,王車只是緩緩而行,侍衛前後擁護。

「王!」

「王!」

「王!」

「王!」

……

不知是誰開口高喚一聲,剎時便有許許多多的聲音跟隨,一致高喚著他們的王,雖未曾言明,可那心愿是相同的,只希望車中的王能露出玉容,讓他們見這一生才得一次的一眼。

終於,那密如雨織的珠簾被一雙素白如玉的縴手勾起,露出座中端姿靜儀的女王,那樣的高貴,那樣的美麗,又是那樣的可親……那清靈俊秀的臉上綻著淡雅而又明燦的微笑,輕輕的向道兩旁的百姓點頭致意,那一雙明眸柔和的看著每一個人,被她眸光所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覺得王是在向他問候,在問候他呢!

「女王萬歲!女王萬歲!女王萬歲!」

那震天的歡呼聲猛然齊齊響起,直入雲霄,久久不絕,而地上,萬民傾倒,匍匐於地,向他們的王致以最高的敬意。

「你並非如此招搖之人,何以這次出巡卻如此聲勢浩大?」在篆城城樓上,久微曾如此問道。

「你覺風國百姓對我如何?」惜雲聞言只是微微一笑,目光俯視著城下萬千臣民。

「敬、愛、從!」久微以這些天所見所聞總結道。

「這就是我所要的。」惜雲伸出手,遙遙揮向城下的臣民,剎時歡呼聲起,「我要的便是萬眾一心!」

「收服所有的人心……」久微目光從城下那些百姓身上移至惜雲身上,看著眼前這既有王者的高貴雍容、又不失女子所有的清艷嬌美,忽然間明白了她此舉,「以你之名、以你之能、以你之容……他們如何能抗拒!你這樣做……是在作準備嗎?」

「那一天很快就要開始了,我要他們擁我,我才能護得他們!」

相較於百姓的熱切歡喜,各城的官員們卻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他們不知道,這個「體弱多病」一直「休養」於淺碧山的女王,何以才登王位,對國情、政事卻是那樣的熟悉了解。

各城的官員對自己管轄之地的地理、人事、百業都不敢說全部清楚,若翻文獻或可知道個大概,可這位女王卻是張口就來,這一地山河地勢、人口戶數、財政收支等等,她都能說得一件不差。

而對各地官員的政績,她同樣知道得一清二楚,當女王高坐堂上,點檢一城大小事,點評官員功過時,總會有人願肝腦塗地,而有人卻汗流浹背。他們不明白,有些他們都忘記的事,女王如何能知曉的,有些他們都忘記的人,女王卻能將之生平詳細道來。

於是,女王一路巡視過去,各城便會有升、罷之官員,便有陳腐之制廢除,革新之舉執行。而同樣的,對於女王的每一舉措,各城之百姓總是拍手稱讚,他們想不到,深居宮中的女王,竟似長有千里明眼,所有的貪官污吏、所有的豪強地霸她竟然全部知曉?!而且毫無保留的站在百姓這一邊,為他們伸冤、為他們除害,竟是這樣的睿智、明理、公正!所做的每一事都讓人心服口服,決無二議!

至十二月中,女王終於結束巡視,帶迴風國所有百姓的衷心愛戴回到風都。

「明明出太陽嘛,怎麼還這麼冷?!」

昱升宮前,久微提著食盒,抬首看著高空上掛著的太陽,喃喃抱怨著,一邊將食盒抱在懷中,用袖捂著,免得凍冷了。

「這些都是些什麼?」推開書房門,即看到惜雲正對著桌上一堆的東西發獃。

「久微。」惜雲抬首看一眼久微,淺淺一笑,眸光落回桌上,「這些都是些很珍貴的東西。」

「哦?」久微將食盒放在桌上,眸光掃向桌上那些東西,卻並非什麼貴重之物,那些或銅或鐵、或木或帛,或鑄或雕、或畫或寫,各種奇特的形狀、圖案的林林總總鋪滿一桌,可比起宮中隨處可見的金玉珍玩,這些真只是些破銅爛鐵。

「這些都是江湖朋友送給白風夕的。」惜雲伸手拈起一面銅牌,那上面刻著一枚長牙,「這面銅牙牌是當年我救了戚家三少時,他們家主送給我的。」

「傳說中永遠長不大、永遠不會老的鬼靈戚三少?那可是戚家最重要的寶貝!」久微手縮入袖中,然後隔著厚厚的衣袖接過那片銅牌,「他們家的東西都是鬼氣森森的,常人可碰不得。嗯?這可是家主長牙,有此牙牌,陰陽戚家唯你是從,難得!」

「戚家人雖然都很冷,但他們卻最知恩重諾。」惜雲淡淡的道。

「喲……太冷了,還給你。」久微手一抖,趕忙將銅牙牌還給惜雲,「他們家不但人冷,所有出自他們家的東西也冷!就好比這銅牙,比這十二月天的冰還要冷!」

「有這麼誇張嗎?」惜雲好笑的看著久微不斷摩擦著雙手的動作。

「我可不比你,有內功護體。」久微看看惜雲身上輕便的衣衫,再看看自己臃腫的一身,「早知道我也應該習武才是,也可免受酷暑嚴寒之苦。」

「呵……」惜雲輕輕一笑,「你以為習武很輕鬆呀。」

「我知道不輕鬆。」久微點點頭,一邊將食盒中的熱氣騰騰的麵條端出,「所以我才沒學嘛,還是做飯比較輕鬆,快過來吃,否則等會就冷了。」

「今天就只有麵條吃嗎?」惜雲坐過去。

「這麵條可費我不少時間。」久微在惜雲對面坐下,把玩著桌上那些東西,「你先嘗嘗看。」

「嗯……好香好滑!」惜雲才吃得一口就不由贊道,「這湯似乎是骨湯,但比骨湯更香濃,你用什麼做的?」

「這湯嘛,應該叫骨髓湯,我用小排骨飩了三個時辰,才得這一碗湯,再加入少許燕窩、香菇沫一煮,味道就差不多了,可惜現在是冬天,若是夏季,用蓮藕飩排骨做面燙,那會更香甜。」久微一邊翻著桌上的東西,「西州易家的鐵飛燕、桃落大俠南昭的木桃花、梅花女俠梅心雨的梅花雨、四方書生宇方言的天書令……這些看起來一文不值的東西可是傾城難得……你拿這些出來幹麼?」

惜雲咽下最後一口湯,然後才推開碗,托腮於桌,看著桌上那些信物,「因為我需要用到它們。」

久微聞言把玩著信物的手不由一頓,眸光盯住惜雲,片刻後才開口道:「難道你想讓他們助你們奪天下?以他們在武林的威望,確實可為你召集不少能人!」

「不。」惜雲卻搖搖頭,伸手拈起那朵木桃花,「那個戰場我不會拖下他們的,只是……你也看到了,自我繼位起,便罷黜不少舊臣,起用那些原是一文不名的新臣,那些人豈甘心服,自是心生怨恨!」

「你想以武制他們?」久微撿起那支鐵飛燕,摸著那尖尖的燕喙問道。

「我倒不怕他們對我心懷怨恨。」惜雲手一揮,那朵木桃花便直射而去,叮的一聲便穩穩嵌入窗棱上,「但現今局勢,不知哪一天,我即要出征……那些小人卻是防不勝防的!」

「你是擔心你走後,他們會趁機搗亂?」久微目光掃著桌上那些信物,似在找投眼的。

「我剷除了那麼多毒瘤,便是要在我出征時,風國要太太平平,讓我無後顧之憂,而且那才展開的新局面,我也不容許人來破壞!」惜雲手一揚,袖中白綾飛出,直擊在窗棱上,窗棱中的那朵木桃花便彈出,直飛而回,她手一張,那木桃花便穩穩落在掌心,「所以我得叫人看住他們,絕不允許他們妄為亂我風國!」

「那些人,我不便派人看住,而且即算派有宮中侍衛,他們也不定是那些狡詐之徒的對手,反而是這些武林高手,以他們之能,不必出面即可暗中監控一切,若有妄動之人,由他們下手,那必也是干凈利落!」惜雲手一挽,白綾飛回袖中,利索得如她此刻的神情語氣。

久微看著她,久久的帶著研判的目光看著她,半晌後才嘆息道:「夕兒,其實你是一個很合格的王!」

惜雲聞言看一眼久微,然後移眸手心的那朵木桃花,淡淡的笑道:「很有心計、手段是嗎?」

久微無語,片刻後才道:「說來這十年江湖生涯,讓你所獲非淺,不但熟知各國地理人情,更讓你俠名遠播,結交一大堆的豪傑高人,他日你舉旗之時,必有許多的人追隨。」

「久微,你不高興呢。」惜雲看著久微的雙眸,然後垂眸看著桌上那一堆的信物,輕輕一笑,卻有幾分無奈,「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以後將要繼承王位,我會是風國的王,因為哥哥……我五歲時就對哥哥說過,以後由我來當王,讓哥哥一輩子都可以畫畫、唱歌……所以如何才能做一個合格的王,我自小就學著呢,之於王道,我一點也不陌生,所有的手段我都可以運用得靈活自如!只是……」話至最後卻又咽了,指尖無意識的撥弄著桌面的東西。

聽得這樣的話,看著她那一臉似毫不在意的笑,久微忽覺得心頭沉沉的、酸酸的,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不自覺的便將惜雲攬在懷中,「夕兒,以你之能,你是一個合格的王,但以你之心性,你卻不適合當一國之王!」

惜雲抱著久微的手臂,眷戀的將頭枕在上面,這一刻,鬆開所有的束縛,放開所有的負擔,閉目安然的依在久微的懷中,「久微,你不會像寫月哥哥那樣離我而去吧?」

「不會的。」久微憐愛的拍拍惜雲的腦袋,目光悠長的看著那一桌的信物,「我不是答應了要做你的廚師嗎?你在一天,我便給你做一天飯。」

聞言,惜雲勾唇綻起一抹淺淺的、卻是真心開懷的笑容,「那你的落日樓呢?」

「送人了。」久微淡淡的笑道。

「好大方啊。」惜雲笑道,忽又似想起什麼,她抬首看著久微,「我記得以前你曾說過你收留了一位叫鳳棲梧的歌者?」

「是的,難得的才色兼具的佳人。」久微也放開手,問道,「你為何突然問起?」

「她是不是那個鳳家的人?」惜雲盯住久微。

久微一愣,然後才頷首道:「是的。」

「果然!」惜雲猛然站起身來,一掌拍下,即要拍在桌上時,看到那滿桌的信物,又醒悟似的收回力道,但掌落在桌上時,那些個信物便全跳了起來,有些還落在地上,「那只黑狐狸!」

「用得著這般激動嗎?」久微看著她搖搖頭,彎腰撿起那些掉落在地上的信物。

「那只黑狐狸,不管做什麼,他絕對是……哼……那家伙他總是無利不為!」惜雲咬著牙道,目光利如冰劍一般盯在空中,彷彿是要刺中那個讓她切齒之人。

久微抬首有些好笑又有些玩味的看著她,「他並不在這裡,你就算罵得再凶、眼光射得再利,他也無關痛癢的。」

「唉!」惜雲頹然坐回椅中,有些惋惜的嘆一口氣,「可惜那個鳳美人了,她對他卻是情深意重!真是……那樣清透的一個女子……他豈配那一份真心!」

「那也是他們的事,與你何干?」久微卻不痛不癢的道。

惜雲卻似未聞,靜坐良久,忽然抬首看住久微道:「久微,不論王道有多深,我永遠也不對你使心機手段!。」

「我知道。」久微淡淡一笑道。

「而且我會實現你的願望的。」惜雲再道,起身走至窗前,推開窗,一股冷氣襲進,讓久微不由打了個冷顫。

「我會實現你的願望的,我以我們風王族起誓!」

仁已十八年二月十四日,豐國國主特派王弟尋安侯出使風國,以當年第一代豐王大婚之時始帝所賜之「血玉墨蘭」為禮,為世子蘭息向風國女王惜雲求婚。

二月十六日,風王惜雲允婚,並以當年第一代風王大婚之時始帝所賜之「白璧雪鳳」為回禮。

在東朝,男女婚配必要經過意約、親約、禮約、和約、書約之五禮,而在書約之時,雙方共定婚期,然後至婚期舉行婚禮,一段姻緣便算成功。

意約,乃婚說。

親約,乃男、女方先後遣人(臣)至對方家提婚。

禮約,乃兩家贈以對方婚定信物。

和約,乃男、女方擇地相見,共譜琴瑟和曲,以定白首之約。

書約,乃男、女方在長輩、親友(皇、王室還得在臣民)見證之下以書為誓,共許婚盟,同定婚日。

風、豐兩國議定,和約之儀定在豐國豐都,四月蘭開之時。

三月末時,他國或已春暖花開,春光融融,但地處西邊的豐國,氣溫猶是有些乾冷。

才甫踏入蘭陵宮,迎面而來的便是陣陣幽香。爬過那百級丹階,繞過那九曲迴廊,再渡過那蘭瓣漢玉橋,前面已依稀可望猗蘭院。

吸吸鼻,一縷蘭香便如煙入喉,沁得心脾一陣清爽。這蘭陵宮的蘭花總不同於別處,那蘭香總是那樣的清那樣的淡,若有似無繞在鼻尖,總讓你無法確切那一縷香的味道,就如它的主人蘭息公子,臨風自立,雅逸無雙,可你卻無法看出那雍雅之後還有些什麼,心神已全為他外之風儀所懾。

任穿雨目光掃過那一盆盆蘭花,暗自想,不知這天下還有什麼地方的蘭花可比這蘭陵宮的,這裡一年四季都可看到蘭花,每一季都會不一樣,花形不一樣,花色不一樣,便是那花香也不一樣。

他老是納悶,這些蘭花是怎麼種成的,冬日也能看到蘭花,那實是奇蹟,可是奇蹟用在他們公子身上,那便也平常了。聽說公子出生之時,便舉國蘭開,整個王宮都籠在一片香馨之中。找個時間要好好問問公子,或許這一點又可大做文章呢。

走至猗蘭院前,侍立的宮人為他推開門,踏入門內,那又是另一個世界。

那可沁心滌肺的清香仿如一層雅潔的輕紗披上你的身,讓你一剎那間覺得自己是那樣的高潔無瑕,任穿雨又如往一般微微嘆息,每次一進這門,他就覺得似乎滿身的污垢都為這蘭氣所洗,讓他覺得自己似乎又是個干凈的好人了,可是他不是好人,很久以前他就告訴過自己,才不要做那悲苦虛偽的正人君子,他寧做那自私自利的卻快活的小人。

放眼所視,那是花海,白如雪的蘭花枝枝朵朵,叢叢簇簇,望不到邊際,那潔白的花海中擁著一個長衣如墨的年輕公子,容若美玉,眸如點漆,丰神俊秀,幾疑花中仙人,卻褪去仙人的那一份縹緲,多一份高貴雍容,如王侯立於雲端。

「公子。」任穿雨恭恭敬敬的行一個禮。

「嗯。」蘭息依然垂首在撥弄著一枝雪蘭,神情專註,仿如那是他精心呵護的愛人,那樣的溫柔而小心翼翼。

任穿雨目光順著他的指尖移動,他手中的那株雪蘭還只是一個花骨朵兒,外圍卻疏疏的展三兩片花瓣,而蘭息正在扶正它的枝,梳理它的葉,在那雙修長白凈的手中,那株雪蘭不到片刻便一掃委靡,亭亭玉立。

「事情如何?」正當任穿雨出神的望著公子的動作時,蘭息卻忽然開口了。

「呃?喔……一切都已準備好。」任穿雨回過神答道。

「是嗎。」蘭息淡淡應道,放開手中雪蘭,抬首掃一眼眼前站著的人,「所有的嗎?」

「是的。」任穿雨垂首,「小人已照公子吩咐,此次必能圓滿!」舌音重重落在「圓滿」兩字之上。

「那就好。」蘭息淡淡一笑道,移步花中,「穿雲那邊如何?」

「迎接風王的一切禮儀他也已準備妥當。」任穿雨跟在他身後答道。

「嗯。」蘭息目光巡視著所有的花兒,漫不經心的道,「這些雪蘭花期一月,時間剛剛好。」

「公子大婚之時,定是普國蘭開,香飄九霄!」任穿雨抬首看著他的主人,目中有著恭敬,也有著一絲彷彿是某種計劃達成的笑意,「因為公子是蘭之國獨一無二的主人!」

「是嗎?」蘭息聞言淡淡的一笑,腳步忽停住,身前是一密密圍著絲幔、約一米高、形似寶塔的東西,看著良久,然後道,「穿雨,你定未見過這株蘭花吧?」

那言語間依稀有幾分得意,幾分歡喜。

「嗯?」任穿雨聞言不由有些好奇,想這猗蘭院他可是常客,幾乎公子每培養出的一種新蘭,他可說是第一個見到了,對於蘭花,他這個本是一竅不通的人現在可以如數家珍一般一氣給你道出上百品種,還能有什麼是他沒見過的?

但見蘭息輕輕揭開那一層絲幔,絲幔之下竟是一水晶塔,可更叫任穿雨驚奇的卻是塔下之花。

「果然……快要開花了。」蘭息語氣輕柔,似怕驚動了塔中的花兒,「你看我這株'蘭因璧月『如何?」

任穿雨有些驚呆的看著那水晶塔,塔中長著的是一株蘭花,確切的說是是一株含苞待放的蘭花,可是最最叫人驚奇的卻是───那株蘭花是並蒂長著兩個花苞,更甚至那還是一黑一白!並蒂雙花雖是少有,但雙花異色卻更為罕見!那花雖還未放,但那花瓣已依稀可辨,竟似一彎彎新月,陽光之下,發著一種晶玉似的光澤。

「這『蘭因璧月』我試種了八年,總算給我種出一株來。」蘭息揭開塔頂,指尖輕輕觸著那白玉似的花朵兒,回首一笑道,「她可說視遍天下奇景異事,但我這株'蘭因璧月『肯定能讓她驚奇不已!」

那一笑卻比這並蒂蘭花更讓任穿雨心驚!蘭因?璧月?任穿雨眸光無息的掃過那一株蘭花,落向蘭息額際那一彎墨月,心頭忽生出一種警戒之心!

「這『蘭因璧月』確是世所罕見。」任穿雨的聲音恭謹而清晰,「只不過聽說那蒼茫山頂長有一種蒼碧蘭,想來定是妙絕天下!」

「蒼碧蘭?」蘭息看一眼任穿雨,唇角勾起一絲了然的淡笑,眸光落回蘭花之上,「光聽其名已是不俗,總有一天,我們會見到的。」

抬步往院外走去,風吹花伏,仿如歡送,回首看一眼那雪舞似的花海,淡淡的道:「那一天讓蘭暗使者助你一臂之力,不要讓那些人……弄髒了我的花。」

「是!」任穿雨垂首,心頭忽然一松,公子還是那個公子!

同樣的時刻,風國昱升宮東書房中,惜雲端坐於王座上,靜靜的看著面前站立的兩名大臣,太宰馮京、禁衛統領謝素。

「馮大人,謝將軍。」安靜的書房中終於響起惜雲清亮而沉穩的聲音。

「老臣在!」馮京、謝素齊齊躬身應道。

「本王不日即要啟程前往豐國,所以國中大小事便要拜託你兩位了。」惜雲站起身道。

「這都臣等份內之事,臣等必鞠躬盡瘁,不敢懈怠!」馮京、謝素齊齊跪地示忠。

「兩位請起。」惜雲走近扶起地上的兩名老臣,「馮大人,你乃三朝元老,國中臣民無不對您敬仰萬分,所以國中政事本王便盡托與你,你可要多多費神了。」

「臣必不負王所託!」馮京恭聲道。

「嗯。」惜雲頷首,目光溜過這位老臣,「自去年起,凡新選撥的官員,我皆吩咐他們,若有事都可請教於你,經過這麼些日子,想來你對他們之心性、能力也有個大概的了解,所以有事時吩咐他們辦就是了,一來可為國培養人才,二來你也可省力不少。非本王不信大人之能,而是大人乃國之支柱,本王損失不起,這風國還得靠你來掌控大局的。」

一句話讓馮京聽得心頭一熱,拜倒於地,「請王放心,有老臣一日,風國必安!」

「有大人此言,本王就放心了。」惜雲伸手挽起馮京,溫和的笑道,「本王不在時,大人可不要太過操勞,得注意自己的身體,本王還希望老大人能輔佐本王一生呢。」

「謝我王關心!臣曉得!」

馮京語氣激動而誠懇,這一刻,便是叫他肝腦塗地他也是心甘情願的!他雖為三朝老臣,可前兩代風王多少有些讓他失望的,本以為一生也就這樣庸庸度過了,誰知暮年之時卻生明主,這……是天憐他吧?讓他有生之年還能盡展一己之能,這一刻叫他死亦瞑目!

「謝將軍。」惜雲轉頭看向一直側立一旁的禁衛統領。

「老臣在!」謝素忙一躬身道。

「風雲五將雖有名聲,但畢竟年輕,不及你的經驗與膽識,所以本王走後,這風國的安危便託付你了。」惜雲抬手拍拍老將軍的肩膀,「風國的軍務,你便要多多費心的。」

「臣必如馮大人所言,臣在一日,風國必安!」謝素垂首恭聲道。

「好好好。」惜雲微微頷首,「風雲五將,我留下齊恕助你,你與馮大人乃我風國雙寶,本王一人也失不起,所以你們都得好好的等著本王回來!」

「臣等必候王歸!」兩位老臣同時身一矮拜倒於地,「也請王為國保重!」

「好了,兩位大人不必如此多禮。」惜雲再次扶起兩位老臣,臉上掛著親切的微笑,「自本王繼位以來,國中大臣多說本王薄情,總謂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唉,這些不道也罷,只是本王的苦衷他人不知猶可,難道兩們大人也不知嗎?本王若真容不得老臣,今日便不會傾國相託了!」

「臣等知王心意,臣等決無異心!」兩位老臣同時抬首,目光炯炯的看著他們的王,唯有忠心與敬從!

「嗯。」惜雲淺笑點頭,同時雙臂微抬,掌心各一物,「本王此去,或長或短,但不論時間長短,此兩物即為本王之象徵,見此如見本王!」

「是!」

「去吧!」惜雲淡淡揮手。

「臣等告退!」

兩名老臣退去,房中又安安靜靜的,垂首看著掌心兩物,微微嘆一口氣。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這兩名老臣此時對你是忠心耿耿,夕兒,你果是通曉王道!」內室的簾一掀,久微走了出來,臉上有著佩服也有著嘆息。

「這兩人雖老,但在朝在民都是極有威望,很是能壓得住一些人的。」惜雲淡淡道,「況他們對風國確是忠心一片,我又何必負他們一番心意,風國托於他們手中,必會如他們所言。」

「你既放心於他們,那為何又留下齊恕?」久微卻不解她此舉。

惜雲垂目看著掌心兩物,微微一攏,「他們畢竟已老,有時總會有心而無力,風國……既在我手中,那我便絕不許它亂!」

久微聞言看著她忽一笑,「夕兒,你若不當王,實是浪費你的才能,難怪啊,風雲五將只認你這一個主人!」

「他們和其它人自是不一樣,十多年走來,可說是和我一起長大的,除是君臣外,我們應該還是朋友、是親人!」惜雲抬首淡淡一笑,笑得十分的溫暖,「他們和你一樣,是這世上我僅存的……」目光忽又飄遠了,似想起了什麼,神思有些恍惚,「以後,真的只是僅存的了!」

久微看著她,走過去,伸手握住她的手,「這一邊是玄墨令,一邊是飛雲令,合起來便是整個風國,整整一個王國盡在你掌中,你握著的其實很多的,夕兒。」

「是很多很多啊,只是……唉……他們對我如此,我又豈能負他們!」惜雲合住掌,垂手身後,「久微,你是信天命,還是信人定勝天?」

「我嘛……」久微微微眯眼,凝眸看著某一點,似看著遙遠的某個虛空。

「王,齊將軍到!」門外忽響起內侍的聲音。

「請他進來。」

「是。」

不一會,門輕輕推開,齊恕大步而入。

「恕拜見王!」齊恕恭恭敬敬的跪地行禮。

「起來吧,用不著這般大禮,這又不是在紫英殿上。」惜雲抬抬手。

「是。」齊恕起身,抬首看向惜雲,「王召恕前來有何事?」

「我想問你,這幾月的時間,事情進行得如何了?」惜雲坐回座中淡淡問道。

「回王,此次徵兵,百姓皆響應,十萬禁衛軍、五萬風雲騎都已全部整裝完畢!而且臣等這幾月也未曾放鬆,一直訓練新兵,臣可保證,此五萬風雲騎依然是王心中的風雲騎!」齊恕恭聲道。

「那就好。」惜雲微微一笑,「恕,此次我前往豐國,徐淵、林璣、程知、久容四人隨行,你便留守國都。」

「臣……」

齊恕才剛開口,卻被惜雲揮手打斷。

「恕,我知你想和我一起去,但此次你不能去。」惜雲起身走至齊恕面前,「我此次去豐國,自己也不知道何時能回,國中雖有馮京、謝素等大臣在,但他們畢竟老矣,你必須留下來幫助他們,同樣也是幫我守住這個風國,你之責任比之徐淵他們更為重大!」

「但是此次……」齊恕似想說什麼,卻又顧忌著未說完,一雙眼睛無語的望著他的王,似要把他所想全告訴她。

「是的。」惜雲拍拍齊恕的肩膀,微抬首看著他的眼睛,「就是你所想的那樣,我此去,或一、兩月便歸,又或是幾年才歸,我也不能確切的回答你,所以我才帶他們四人同行,這枚血鳳符傳自始祖鳳王,封國之始即為我風國帥令的象徵,你收好,必要時你應知如何辦!」從袖中掏出那血紅色的玉符,放入齊恕的掌心。

「是!」齊恕躬身接過帥令。

「風國有你,我才能放心的走。」惜雲微微嘆一口氣道,「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恕知道,請王放心,恕必守護好風國,靜待王歸!」齊恕躬身捧住惜雲的雙手,緊緊一握,「也請王好好保重!」

「還有這個……」惜雲雙手一攤,露出掌心的玄墨令與飛雲令,「此兩物是我之象徵,不論以後……不論他日如何,見此物便如見我!」

「是!」齊恕垂首應道。

「我四月初即動身,你準備去吧。」惜雲淡淡一揮手。

「嗯。」齊恕點頭,忽又轉身對著靜立一旁的久微躬身行禮,「請先生好好照顧王!」語氣恭敬而又慎重。

「請將軍放心,久微省得。」久微也微微一躬身還禮道。

兩人目光相對,然後彼此頷首。

「恕告退。」齊恕恭恭敬敬向惜雲行禮。

「去吧。」惜雲淡淡揮手。

看著那個挺拔的身影消失於門外,久微回首看向惜雲,「你留他果有些道理。」

「恕性沉穩,若我……有他留下,我才能後顧無憂。」惜雲有些嘆息的遙送齊恕的身影。

久微看著她片刻,忽然道:「我一直有個疑問,那位蘭息公子何以至今未登位?」

「他嗎……」惜雲有絲恍惚的道,「或在等一個最佳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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