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夜宣山忽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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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山北峰。

看著空空的山洞,風夕手一松,手中捧著的那套男裝便掉在了地上。

那個人竟沒有等她?!受那麼重的傷竟還自己走了,而不肯等她取葯回來?!

「真是個大笨蛋!」

風夕喃喃罵道,然後走出洞口,卻發現洞外竟圍了不少人。

「白風夕,交出玄尊令!」

同樣的台詞,只不過對象換成了自己,風夕有些嘲諷的笑笑。

「我沒有什麼玄尊令,你們快快離去,免得惹我生氣!」

風夕淡淡的掃一眼眾人,有些沒見過面,有些是在宣山腳下見過的,數一數竟有一、二百人,還真是不死心啊,一枚玄尊令真能讓人號令天下,成為萬里江山之主?荒謬!

「屁話!燕瀛洲是你救走了,他當時昏迷不醒,你要取玄尊令輕而易舉!你沒有那誰還有?!」一名葛衣大漢喝道。

他話音才落,忽覺眼前一花,然後脖子一緊,頓時呼吸困難,低頭一看,一道白綾正纏在自己脖子上。

「你……你咳咳……放……放開……我!咳咳……」那葛衣大漢斷斷續續的嚷著,已滿臉通紅,張大著嘴使勁的咳著,一雙手使勁的拉扯著白綾,無奈卻是越扯越緊。

「哼!我說過我沒拿玄尊令那就沒拿!我白風夕何時說過謊?我又不是那只黑狐狸!」風夕冷冷道,然後手一挽,白綾解開,放過那人。

那人趕忙大口大口吸氣,感覺是自閻王手中撿回一條命了。

「風女俠,既然玄尊令不在你手中,那就請你將燕瀛洲之下落告訴我們。」一名年約三十,五官端正,滿臉正氣的男子道。

「你是誰?」風夕眼一瞄問道。

「在下南國令狐琚,奉我國南王之命,必將玄尊令送回帝都,以讓天下紛爭局面得以平息。」令狐琚一抱拳答道,「請風女俠放心,我只要玄尊令,決不會傷人。」

「平息天下紛爭?多麼冠冕堂皇的話!」風夕一聲訕笑,然後仰首望天,長長嘆息,「令狐琚也是南國俠名遠播的人物,你無私心我信得過,只是你們南王……哈哈……就免了!」

「既然女俠信得過令狐琚,就請告之燕瀛洲下落。」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風夕搖搖頭道,「若是你找到了他別忘了告訴我一聲,我還想剝他一層皮呢!」說到最後不由咬牙切齒。

「令狐大俠,別被她騙了!」一個滿身肥肉的人站出來,身材本算高大的令狐琚一下變得極為矮小,身軀大概只那人的二分之一。

「是呀,別被她騙了,也許她藏起了燕瀛洲,說不定玄尊令早到了她手中。」眾人紛紛猜測到。

「住口!」令狐琚忽然大聲喝道,「白風夕自出道以來所做之事皆不背俠義,決非你們口中之小人,豈容你們如此侮辱!」

「咦?」風夕聞言不由看向令狐琚,細細打量他。

要知道她雖有俠名,但生性放蕩不羈,率性而為,為那些正人君子所不恥。有人怕她,有人鄙視她,有人遠遠避著她……至於喜歡她的人就更少了,難得竟有人對她如此尊敬,且還是那種一看就是正人君子的人,如何能叫她不驚奇。

「你怎麼就這麼肯定我是俠而非小人?」風夕神色似笑非笑的看著令狐琚。

「我知道。」令狐琚也不多言,只是點點頭,「既然風女俠也不知燕瀛洲下落,在下就此告辭,」然後手臂一揮,「南國各路英雄,你們若還認我這個盟主,那麼就請隨我離去!」

說完他向風夕一拱手轉身離去,群雄中若有二、三十人跟在他身後離去。

見令狐琚離去,風夕轉頭看向還留在原地的那些豪傑們,臉上浮起一層冷冷的笑:「你們定要逼我大開殺戒嗎?我白風夕可不是手不沾血的善男信女!」

話音一落,那白綾忽然環繞於她周身,若白龍騰飛,剎那間,一股凌厲的殺氣便向所有人襲來,諸人心底寒意沁出,不由自主的運勁全身,目不轉睛的盯著風夕,就怕她突然動手。

就連已走出三丈有遠的令狐琚也感覺到了那股氣勢,手反射性的便按在腰間劍柄上,猛然又醒悟似的放下,然後嘆一口氣,大步離去。只是不知那聲嘆息是為白風夕還是為那些豪傑?

白綾忽又輕飄飄的落下,風夕手一節一節的將白綾慢慢收回,口中淡淡的道:「你們都走吧,我不想見血。」神情間竟似極為的厭倦。

眾人不自覺的咽咽口水,想起剛才那凌厲的氣勢,不覺害怕,可一想到玄尊令卻又不甘心就此離去。

僵持中,忽然風夕眉頭輕皺,側耳一聽,眸光一閃,身形飛起,快如閃電一般便從眾人眼前掠過,待眾人回過神來,卻已不見她身影。

北峰峰頂,風夕迎風而立,俯首便將山下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宣山西側,如螞蟻一般,爬上許多的士兵,看其裝束便知是白國禁衛軍;宣山南邊,偶爾樹叢中會閃過三兩道黑影,身手矯健敏捷,一望便知皆是武功極好的高手;宣山北面,便是服裝各異的那些江湖英雄;而東面卻什麼也看不到,毫無動靜,可是直覺卻告訴她,那裡才是最危險的!

「一枚玄尊令竟引來這麼多人!」風夕嘆息著。

仰首看天,日已西斜,緋紅的霞光映得整個天空一片絢麗,蔥蔥的宣山也染上一層淺淺的艷光,觸目所視,天地在這一刻美得無與倫比,可這種美卻美得讓人心口沉甸甸的,帶著一抹無法釋懷的悵然。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風吹起衣袂,長發在空中飄搖,風夕的臉上罕見的浮起一層淡淡的憂傷。

「燕瀛洲,你是死了呢還是活著?」

她知道,憑自己的身手要避開這些搜山的人而下山去是絕無問題的,但是燕瀛洲呢?受那麼重的傷,他絕對還沒有離開宣山,但是那麼多的人在尋找他,他能躲到何處?能躲到何時?

風夕最後看一眼夕陽,然後拾步往山下走去。

阮城醉仙樓。

從傍晚時分起,此酒樓便熱鬧非凡,只因名傳天下的黑豐息蒞臨,放言要與白國諸英雄同醉一場,因此不但原在韓家祝壽的人全轉來此處,其它久仰豐息大名的人也不請自來,均想一睹豐息公子的絕世風采!

你敬我飲,撕羊抓牛,斗酒喝彩,所有的人都喝得不亦樂乎。

而那豐息竟有千杯不倒之能,但凡有人敬酒,他必是一杯一飲而盡。

喝到夜幕蓋下,所有的人都醉了,有的趴在桌上,有的倒在桌下,無一個清醒。

「來呀!再喝呀!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三百杯還沒到呢,大家再起來喝呀!」但聽得樓中豐息放聲高歌,卻無人再應,倒是響起了不少呼嚕聲。

「唉,怎麼這麼不濟事?」豐息見無人應他,拍拍手優雅的站起身來,一張俊臉毫無醉意,一雙眼睛或許因為酒意的渲染,竟比夜空中的星星還要清澈明亮。

「公子,信。」鍾離走進樓中遞給他一封信。

豐息接過,掃了一眼,露出滿意的笑容。

看一眼樓中醉倒的所有人,豐息輕輕一笑道:「既然所有英雄都醉了,我便告辭了。」

走出醉仙樓,迎面一陣涼風吹來,抬首望天,月淡星稀。

「今晚的星月似乎沒有昨晚的好。」淡淡說一句,便負手而去,身後跟著鍾離與鍾園。

宣山之南,風夕悄無聲息的在樹林中穿梭,若一抹淡淡的白煙,瞬間掠過,快得讓人來不及看個清楚,便已失去蹤跡。

忽然一個極低的喘息聲響起,彷彿是野獸受傷的低喘,風夕卻猛然停下腳步,側耳細聽,卻再無聽到。

夜晚的樹林中更是一片黑暗,樹縫間偶爾透進一絲淺淺的星光,風拂過時,樹葉發出「沙沙」聲響,除此外一片陰暗寂靜。

風夕站定,靜靜等候。

終於,又一聲極低的吸氣聲傳來,她迅速往發聲處飛去,一道劍光閃爍,直向她刺來,她早有防備,白綾飛出,瞬間便纏住了劍,然後她鼻端聞到一股血腥味。

「燕瀛洲?」她低低的喚道,白綾鬆開,飛回袖中。

「風女俠?」沙啞的聲音響起,劍光收斂。

借著淡淡的星光,憑著習武人稍強的目力,風夕看到燕瀛洲正半跪於地,她趕忙蹲下身來,只見他臉上冒著豆大的汗珠,一張臉蒼白如紙,唇已是一片烏青。

「傷勢又加重了。」

風夕低低嘆一句,然後趕忙從懷中掏出葯來,喂他吃下兩顆佛心丹,然後伸手至他肋下,觸手只覺濕濡濡的,不看也知,定是一手的黑血,心頭一顫,也顧不得許多,撕開他肋下衣裳,倒出一顆佛心丹,揉碎敷在傷口上,再灑上紫府散,然後解下腰間衣帶,緊緊縛住他傷口。

「把衣服脫下,我給你其它傷口上藥。」風夕淡淡的吩咐一句。

這一次燕瀛洲竟不再害羞,非常合作的解開衣裳。

「呵呵……」風夕似想到什麼忽的輕笑一聲,「我本以為你光著身子跑呢,誰知你竟穿衣服了,你哪來的。」

「殺一個人,奪的。」燕瀛洲低聲道,忽又「噝噝」吸著冷氣,只因傷口與衣服粘在一起了,雖是小心剝下,但依然疼痛難禁。

「活該。」風夕低罵一聲,但手下卻格外放輕力道,小心翼翼的幫他褪下衣裳,以免牽動肋下包好的傷口,「你幹麼不等我回來?」

燕瀛洲卻不答話,只是黑暗中那雙眼睛閃著亮光看一眼風夕。

「我白風夕是怕連累的人嗎?」風夕低低冷哼,手下卻利落的灑下紫府散。

燕瀛洲依然不吭聲。

當下兩人不再說話,一個專心上藥,一個配合著。

只是……在第一次上藥時,一個昏迷不醒,一個旨在救人,心無旁咎,根本未曾想到這是一種男女之間的肌膚相親。

可此時,兩人都是清醒的,黑暗中兩人靠得極近,脖頸間是彼此熱熱的呼吸。一個感覺一雙清涼的柔荑在身上遊走,只覺得心旌搖動,舒適銷魂!一個觸手之下是結實的肌肉,雄健的體魄,那些傷口不覺可怕醜陋,反讓一顆心軟軟的!彼此心中忽生一種微妙的感覺,清楚的意識到對方是與自己絕然不同的一個男人(女人)。一種暖昧而潮濕的氣息便在兩人之間散開,讓他們臉紅得發燙,心跳如擂鼓!這一刻的感覺是他們此生都未曾感受過的。

當終於上完葯後,一個靜靜穿上衣裳,一個難得的靜坐一旁,彼此間不說一話,彼此間似乎都想理清什麼,都感覺到在彼此心中有一種不同於一般的東西在滋生。

忽然都警覺到一種危機接近,不約而同的伸手去拉對方,兩只手便握在了一起。

一片雪亮的刀光向他們罩來,兩人同時往後掠去,堪堪避過。然後一個白綾飛出,一個青鋒刺去,迎向那群從空而降的黑衣人。

黑衣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不比白日遇著的那些良莠不齊的各國豪傑。這一群人有十人,其中四人迎向燕瀛洲,而另六人則纏向風夕,手中皆是斷魂刀,刀法精湛,攻守有度,可看出皆是出自一門,平日練習有加,彼此間配合得十分默契。

風夕對付六人毫不見吃力,依然有守有攻。

但燕瀛洲則險象環生,這些黑衣人的武功若單打獨鬥絕非他對手,但相差也不太遠,此時四人聯手合擊,他便分外吃力,況且他本已身受重傷,功力、精神方面已大打折扣,因此不到片刻,身上又添兩道傷口。

風夕瞥見,眉頭緊皺,當下不由使出全力,但見那白綾翻飛,時若利劍銳利不可擋,時若長鞭狠厲無情,時若大刀橫掃千軍……緊風密雨一般襲向六人。

那六人的攻勢馬上被打亂,只有防守的份兒,但風夕卻是毫不給他們有喘息的機會,但見白綾忽若銀蛇一般纏向左邊三人,那三人反射性的往後躍去,避開鋒芒,而風夕在他們躍開的瞬間身形迅速飛起,左手成掌直擊向右邊三人,右邊三慌忙揮刀迎敵,誰知風夕左掌忽變掌為刀,迅若閃電一般從三人刀縫中刺進,只聽「啪啪啪」三響,那三人便全給砍中右肩,手中大刀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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