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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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帝靜默片刻,說道:「則笙,你既受了驚嚇,趕緊先回宮休息吧!」

說話間,救人的侍從已將阿原拖到岸邊,景辭已不顧足疼,沖入水中,徑將她接過,扶上岸來。

阿原卻是真的不會水,落水後立刻嗆了水,隨水浮沉間腦中陣陣恍惚,似看到知夏姑姑的銀色面具在閃動攖。

知夏姑姑的唇角分明正掠過金屬般冰冷的笑,看她一次次在水中掙扎,每次待她露頭,又一次次伸手將她的頭按入水中……

阿原一彎腰,連吐出數口污水,才看清旁邊的景辭,奮力將他一推,甩開了他的挽扶,踉蹌走向眾人償。

長樂公主也不顧她渾身濕透,忙扶住她道:「喂,你怎麼樣?不好意思呀,我實在不曉得那欄杆這麼不牢靠……」

阿原滿腦混沌,跌跌撞撞向前走著,卻徑自走到知夏姑姑身邊,一把揪過她衣襟,啞著嗓子喝道:「你曾經將我按到水裡,一次次想淹死我,是不是?你還曾用那麼長的銀針扎我,把我扎得滿床亂滾,是不是?就為我跟你家公子好,你就一直處心積慮地要害我,是不是?老賤奴!」

她揚手一拳,狠狠打在知夏姑姑臉上,將她打得倒退兩步,景辭披在她身上的外袍頓時滑落。

王則笙尖叫,忙上前拉扯阿原,怒道:「風眠晚,你這瘋子,瘋子!」

景辭已上前扶住知夏姑姑,重新將外袍披到她身上,雙眸卻冷冷地盯著她,唇角抿得發白。

知夏姑姑已下意識地摸向腰間,恰摸了個空,才記得這裡是皇宮,不宜暗藏兵器。

她還待要握拳上前打還回去時,忽觸到景辭的眼神,頓似有一道冰水直傾心口,不覺鬆開了手,辯道:「誰拿她怎樣了?你看她這潑辣模樣,誰能欺負她?」

阿原聽見,越發恨怒,張口便罵道:「我去你媽的老虔婆,死變態!壞得頭頂生瘡腳底流膿,怪不得一輩子沒男人要,活活憋出這麼個滿肚子壞水的老女昌婦,天天只想著怎麼使毒計害人!我等著老天爺長眼睛,明兒一道天雷劈下來,劈開你祖宗十八代的墳墓,讓你家那些被丟盡臉面的老祖宗爬出來把你這老賤人送進拔舌地獄,剁成千段百段,油里煎火里熬,看你還能紅口白牙害人不!」

原夫人本待上前要拉阿原,聽她如此惡毒利落地爆出一長串不堪入耳的粗口,伸出的手頓在空中,張了張嘴,竟不曉得從何說起。

梁帝本是半路里搶來的皇位,大半生都在兵馬倥傯中度過,見慣軍中漢子們的粗口連篇,但也想不出這個長相清麗的少女也能罵得如此粗俗,愕然片刻,方拂袖道:「胡鬧!胡鬧!」

長樂公主慌忙抱住阿原,叫道:「阿原,阿原,你被水淹糊塗了吧?父皇在這裡呢,你看清楚,父皇在這裡呢!」

阿原靜了片刻,一轉身,直直跪到梁帝跟前,說道:「阿原的確被水淹糊塗了,御前失儀,求皇上恕罪!」

梁帝擺手道:「算了,算了!此事……也的確是為難了你!」

阿原道:「阿原不為難!只是阿原被人誣陷殺人,差點送掉半條命;阿原為自證清白,又落水差點送掉整條命。皇上英明,當看得出,不是我在謀害他人性命,而是有人想借刀殺人,謀害我的性命!求皇上為我做主,求皇上嚴懲兇手!」

知夏姑姑驚怒,忙拉王則笙跪倒地上,叫道:「皇上明鑒!郡主來宮中這些日子以來,皇上當也看得清楚,她究竟是怎樣的人!平時連殺雞都不敢的姑娘們,怎會有害人之心?何況奴婢剛剛就在這邊等著,看得清清楚楚,就是阿原將郡主推了下去!」

王則笙似被驚嚇到了,紅著眼圈只顧抽泣,再不肯抬起頭來。

阿原冷笑,「一個害人者,也敢出來當證人?蠹成那樣的欄杆動都沒動,王則笙背上的傷痕估計也找不著,再怎麼信口雌黃,也只會被人當作大笑話!我倒也的確好奇,我和你們到底有過怎樣的恩怨,讓你在我失憶前、失憶後,都這樣喪心病狂地害我!」

梁帝的目光掃過*的主僕二人,雖然惱怒之色,卻躊躇不語。

阿原剛被救上來時雙眼迷離,心神未復,卻徑自衝過去痛打知夏姑姑,可見早先必有恩怨不假。

知夏姑姑所謂的證詞,在欄杆斷裂後,實在難以取信於人。但王則笙是趙王之女,事關邊疆和鎮州安穩,當然責罰不得。而知夏姑姑又是景辭心腹……

景辭靜默片刻,正待走到梁帝跟前請罪時,原夫人忽道:「皇上,誰是誰非,一時大約也分辨不出。看看這兩個孩子,好容易從湖裡上來,又被冷風吹這麼久,只怕得捂出病來,還是趕緊讓她們換上乾淨衣衫,喝碗祛寒的湯藥要緊。」

見原夫人如此貼心解圍,梁帝大是欣慰,點頭道:「正是這話……」

還未及說完,忽聽得水榭那邊吱呀一聲,竟是一個老嫗推開水榭的門,扶著牆小心沿廊走出。

此時眾人正屏息等梁帝處置此事,周圍極靜,便都能聽到她的舊鞋踩在懸空的木廊上,一路咯吱咯吱地響,甚至能聽得老嫗無奈地在嘆道:「住不得了,真住不得了……」

阿原立時認出,她正是先前在湖前燒紙前的那老嫗。

阿原還記起那老嫗似乎走入了那水榭,但後來動靜再大都不曾出現過,還以為她早就離開,再不料居然還在那裡。

別說她,連王則笙、知夏姑姑都看直了眼。

長樂公主大喜,奔上前和顏悅色跟那老嫗說了幾句,便領她到梁帝跟前,笑道:「居然還有個證人……誰是誰非,大約即刻能辨明了吧?」

老嫗上前拜見梁帝,雖然年邁腿顫,禮儀居然半點不錯。

梁帝無奈,只得問道:「你方才都看到了?一一說給朕聽。」

老嫗道:「回皇上,是這位原姑娘先來,然後這位王姑娘帶著兩名從人過來,讓從人在這邊等著,她拉著原姑娘到老嫗屋前的廊下談論搶原姑娘丈夫的事。」

王則笙噎住,直瞪著老嫗連淚珠都落不下來了。

知夏姑姑怒道:「你胡說什麼?」

老嫗站在那裡,湖風掠過她的破舊衣衫,露出瘦骨嶙峋的腿,顫巍巍地似隨時會倒下,但她偏偏還是穩穩地站著,就像她的聲音,蒼老卻字字清楚,「這個年長些的從人,也曾這般跟原姑娘說話。原姑娘答她,『是郡主找我有話說,你一個下人插什麼嘴?哪家的規矩?不曉得的,還以為你是她媽呢!趙王妃能容得下你,也真真是好涵養!』」

她一個老婦學著阿原俏生生的聲音罵人,說不出的怪異好笑,但眼前已沒一個人笑得出來。

這話也的確只有阿原說得出口,這老嫗編都編不來。

原夫人上前一步,和善地問道:「老人家,後來呢?原姑娘是不是對王姑娘很無禮?」

老嫗仔細將她一打量,已笑起來,「原姑娘不曾無禮,而且一直在笑。王姑娘說,原姑娘的未婚夫會跟原姑娘解除婚約,原姑娘想嫁她未婚夫,只能做妾做婢。原姑娘沒生氣,笑嘻嘻說婚書還在,王姑娘日日粘著有婦之夫,會惹人笑話。還說王姑娘是個要臉的人,所以要加緊撬牆角,早日把原府女婿撬成趙王女婿,把原姑娘的男人撬成她的男人,旁人就不會笑話了。看起來原姑娘根本不想搭理王姑娘,這麼著笑呵呵說了幾句,轉身便走了。」

原夫人詫異,眉梢有春風拂動般的柔和風致,「走了?」

老嫗道:「嗯,原姑娘往外走,王姑娘拉她袖子,原姑娘一掙手,王姑娘就自己越過欄杆跳下湖啦!」

原夫人微微笑著,妙目盈盈掃向王則笙,聲音愈發溫柔如水:「跳湖呀?郡主就是一時撬不動牆角,也不該如此想不開吧?真真是……可憐!」

王則笙再也立不住,掩住臉「哇」地大哭著,轉身往怡明宮方向奔去。

知夏姑姑和她身畔眾人俱是大驚,忙追過去,一路喊道:「郡主,郡主……」

梁帝搖頭道:「胡鬧,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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