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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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總有那麼一些人,是做什麼你都沒辦法真的跟他計較的。而對於蕭景睿和言豫津來說,夏冬就是這樣的一個存在。所以儘管兩個人都沉下了臉露出不高興的表情,但還是沒敢真正出言抱怨一句。

「來,讓我看看你用來自殺的毒會藏在哪兒?」夏冬蹲下身子,將地上那名殺手指揮者提了起來,用力捏住他已被卸掉的下巴,疼得那人雙腳一陣亂蹬,面色慘白如蠟,「嘖嘖,居然還是藏在牙齒里,真是沒創意,就不能換一個地方么?」

雖然她語調輕鬆,便一旁聽著的蕭言二人卻都不禁一震,互相對視了一眼。

一旦失手被擒就會立即自盡的殺手,已是業界最高級的死士了,不僅難找,而且價錢也奇高,夏冬到底在濱州取得了什麼樣的調查結果,會讓人狗急跳牆到如此地步呢?

「這樣沒辦法問話啊,還是要把毒囊取出來才行,」夏冬理也不理身旁這兩人的變臉變色,徑自研究著如何取出那殺手齒間的毒囊,好把下巴給接回去進行訊問。女性大都生來好潔,即使是經常被人誤認為是美男子的夏冬也不例外,她擰著那人的下巴看了好久,也沒想出怎麼才能不把手指伸進去就取出毒囊的方法,最後一個不耐煩,掄起手臂來便是狠狠一拳打在那人側臉上,只聽得一聲悶哼,殺手噴出一口鮮血的同時,幾顆牙齒和一個腸皮小囊也被吐落。

蕭景睿和言豫津第二次對視一眼,臉色更是發青。果然還是女魔本色啊,心狠手辣比起當年不差毫分……

夏冬若無其事地將手背在衣服上擦了擦,咔咔兩聲便將殺手的下巴復了原位,卻又不急著問話,反而先抓起那人的一只手腕用力一擰,頓時腕節俱碎,筋骨寸斷,痛得對方叫都叫不出聲來,只能如瀕死的魚一般張大了嘴吸氣,身體痙攣抽搐著,眸中射出怨毒之極的目光來。

「還敢這樣看我?」夏冬冷笑一聲,撈起那人的另一只手,順著腕部一路捏上去,只聽得骨碎之聲不斷,竟將這一段小臂捏得如同軟泥一般,那人慘呼著暈過去,沒多久又被生生地痛醒過來。

「夏冬姐姐!」雖然明知對方是殺人不眨眼的惡徒,但蕭景睿還是有些看不上去,「停一下手吧,這實在太……再說,您不是還要問話嗎?折磨死了就不好了……」

「對啊,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夏冬冷笑著抓起殺手的頭髮,將他的頭提起,直接盯著他的眼睛,語氣中寒氣森森,「比起問話,我還更喜歡拷打一些,你可不要答得太痛快,白讓我少了用刑的樂趣啊……」

「夏冬姐姐……」蕭景睿還想再說,卻被言豫津一把拉著拖到了到一邊,勸阻道,「你別管,懸鏡使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咱們插不上手。」

「這樣拷問有效嗎?」

「對方是以命博命的殺手,不狠一點,只怕半個字也問不出來。你看不慣,不看就是了。這世上的事,哪能都是溫良謙恭的?」言豫津回頭看了一眼,嘆口氣道,「看來慶國公這樁案子不是那麼簡單啊,不知會掀起多大的風波呢。」

「我覺得有點奇怪,」蕭景睿皺著眉道,「誰都知道懸鏡使不是好惹的,與其費那麼大的心力去對付夏冬姐,還不如當初拚命阻止住原告進京呢。如果一開始就派今天這種級別的殺手去追殺胡公胡婆,他們哪裡還有命逃進江左地界……如今御狀也呈上去了,懸鏡使也奉密旨行動了,才有人急著想要滅口,這不是舍易求難嗎?」

「說不定慶國公一開始並不知道呢……」言豫津想了想道,「濱洲那邊的人可能以為自己能想辦法處理好,該通知的人也沒通知,沒想到被我們中途插手幫忙,讓原告順利進京告了御狀。被牽扯進去的人這才有些著慌……」

蕭景睿搖了搖頭道:「如果慶國公一開始並不知情,那大不了也就是個縱容親族的罪名,何至於為這個追殺懸鏡使呢?」

「也許夏冬姐在濱州查到了別的,也許追殺她的人根本與慶國公無關,也許她那個脾氣出門就添了新仇家,」言豫津聳聳肩道,「可能性太多了,我不愛琢磨這些,挺煩的,讓夏冬姐自己去操心好了,等她查清楚了,我們直接去問答案好了,省得在這兒胡猜亂想的。」

「啊!」蕭景睿突然驚呼了一聲,言豫津嚇了一跳,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只見夏冬象扔一條死狗一樣把那殺手軟綿綿的身體丟在了地上,從懷裡摸出一條絲巾擦手,兩道彎如新月的眉毛攢在一起。

「怎麼了?」言豫津問道。

蕭景睿神色有些凝肅,慢慢答了兩個字:「死了。」

「小睿眼力不錯,」夏冬斜斜地飛來了一個眼神,「的確死了。真是可惜,白費了我這麼多手腳來捉他,沒想到他嘴唇下方也塗了巨毒,伸長舌頭一舔就死了,怪噁心的,他也不怕自己不想死的時候一不小心給舔著了……」

「那問出什麼沒有?」言豫津走近了幾步,看了看地上那青腫可怖的死屍面容,很快就把視線挪到了一邊,「他好歹是個領頭人,嘴裡總有些線索的。」

「他只說了四個字……」夏冬面無表情地道,「沒有結束。」

「什麼意思?」

「就是這件事還沒有結束的意思。」夏冬飛起一腳將屍體一踢數丈遠,罵了一句,「媽的,還用他來告訴我沒有結束,這一路招惹我,就算他們想結束我還不想呢!」

「夏冬姐姐……」言豫津擦著冷汗,「你是女人,不可以罵粗話,太不文雅了……」

「喲,」夏冬婉轉嬌笑著湊過來,眉梢眼角儘是魅惑風情,「小言公子長大了,知道什麼是女人了,過來告訴姐姐,女人都是怎麼跟你說話的?」

言豫津連退數步躲到了蕭景睿的身後,不知有多後悔自己嘴快,賠笑著道:「也沒有啦,我們夏冬姐姐美貌聰明又能幹,是大梁國最了不起的女人呢。」

夏冬連連冷笑了幾聲,道:「我哪裡算最了不起的,聽說最了不起的女人終於要招親了?現在情況如何,招到沒有?」

言豫津一時非常訝異,看看蕭景睿,他的表情也同樣吃驚。

其實自從離開樹人院後,兩人就不常有機會與夏冬見面了,所以並不知道她對霓凰郡主有什麼看法。但無論如何,霓凰貴為郡主,品行高潔眾所周知,夏冬身為懸鏡使,也算職屬朝臣,實在不宜用如此嘲弄的語氣來談她。

「怎麼,夏冬姐不喜歡霓凰郡主嗎?」蕭景睿忍不住問道。

「論不到我來說喜不喜歡吧?」夏冬的語氣依然冷硬,但不知什麼,聽著卻讓人感覺有些凄清哀傷,「她是個奇女子,早該嫁了。十年前我到她營中助陣時就跟她說過,只要她嫁了人,我便認她是個好朋友。」

兩人越聽越糊塗,簡直不知道夏冬對霓凰郡主到底是個什麼態度,呆了好半天,言豫津才低聲問道:「那夏冬姐的意思是,郡主一日不嫁,你便一日不認她當好朋友?」

「沒錯。」

「這是為什麼啊?難道女人之間交朋友,是要看她出不出嫁的?」

夏冬目光如冰,冷冷地掃了兩人一眼,道:「你們太小,很多事情你們不知道。反正也與你們無關,別再問了。」

「我們太小?」言豫津叫嚷起來,「郡主才比我們大幾歲啊?」

「變故往往發生在轉眼之間,有時候一年就可以成為一世,」夏冬平視著前方,面頰有些蒼白,幾縷髮絲沾在脖頸之間,雖然神情未改,但整個人卻突然增了幾分柔弱之感,「當年的事其實她也不算太清楚,只不過她是當事人,所以掙脫不開。可你們不同……你們完全處於局外,過去的事就象被大雪封住的深山,無關的外人是很難再進去的,你們又何必僅僅因為好奇而去追究呢?」

蕭言二人面面相覷,仍然是有聽沒有懂,可是人家已經說了別再問,就不好再窮追不捨。更何況面前站著的人是樹人院女魔頭,本來就不太敢放肆的。

「你們還沒說呢,郡主到底選了什麼樣的夫婿?」夏冬甩了甩頭,刺目的白髮在青絲中一閃,好象甩開了剛剛漫過心頭的回憶,「這樣大規模的比武,總能挑幾個不錯的人出來吧?」

「尚未確定,明天還有場文試。」言豫津嘆息道,「可是還要跟霓凰郡主比武呢,輸了就沒指望了。我看入選的幾個人中沒有一個是她對手的,也沒發現她對誰特別喜歡,看來這次她是不打算嫁了。」

夏冬唇角微翹,取笑道:「瞧你這樣子,還有些不服氣吧?」

「本來就是嘛,」言豫津仰起下巴,「我有什麼不好,為什麼她不認真考慮一下?」

「你其實是很好的……」難得夏冬竟然沒有潑他冷水,「不過對霓凰而言,你到底小了一點,她已是獨當一面的軍事統帥,眼睛裡大概也只看得上比她還要成熟的人的吧。」

言豫津很誇張地嘆了一口氣,酸溜溜地感慨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喂,」蕭景睿哭笑不得地踢了他一腳,「別亂念啊,你說誰老了?」

「啊啊啊,」言豫津趕緊捂住嘴,「說錯了說錯了,該打。不過我的意思你們明白的,就是遺憾自己沒有早生幾年嘛……如果我現在跟蘇兄一般年紀,郡主也不會只拿我當小兄弟一般對待啊……」

「你別扯上蘇兄,」蕭景睿瞪了他一眼,「蘇兄比你成熟穩重的地方又何止年齡而已?」

「是,在你眼裡當然誰都比不上蘇兄啦。不過他對郡主到底是什麼想法,郡主對他除了欣賞以外還有沒有別的意思,這我就看不出來了……」言豫津本來還想順便感嘆一下今天武英殿上的事,想起夏冬是駕前懸鏡使,這件事情涉及了到宮闈,何況梅長蘇一直不肯多做解釋,只說明天自然會有消息流傳出來給大家知道,想來有些隱密牽扯在裡面,所以還是不說為好。

「你別胡扯亂想了,」蕭景睿畢竟是把梅長蘇當成知心兄長一般敬愛的,既不願意任何人在背後議論他,也擔心言豫津說的高興,把今天皇帝離開之後的事情也說了出來,給梅長蘇增添無謂的麻煩,所以立即截住他的話頭道:「夏冬姐剛回來,你說些正經的,把十個候選者的資料講一下不好吧?」

「我對什麼鐵定出局的候選者不感興趣,」夏冬淡淡道,「倒是這個蘇兄讓人注意。我在草地上躺著的時候就聽你們兩個嘰嘰咕咕不停地談他,好象是個人物似的。怎麼,此人是不是有幾分才氣,所以懷著野心到京城來準備追名逐利的?」

「蘇兄不是這種人!」蕭景睿大不高興,「夏冬姐又不認識他,怎麼能妄下斷言。」

「看來你很敬重他嘛,」夏冬的眸色中掠過一抹寒意,「不認識怎麼了?我會去認識認識他的。什麼太子譽王都爭相延攬,身價倒是擺得比霓凰郡主還要高的樣子。有這種人物出現在京城,身為懸鏡使怎麼能不好好了解一下呢。」

蕭景睿與言豫津緊張地對看了幾眼,用眼神大略溝通了一下,最後是國舅公子上前一步,正色道:「夏冬姐既然提到了,我們也要解釋一下。剛才你聽到的對話大多是我們的臆測,有些還是跟朋友鬧了彆扭,不高興時的賭氣之言。蘇兄是我們二人的朋友,入京後也並無任何不軌的行為,請夏冬姐不要因為聽了些閑話就對他有所偏見……」

「放心,」夏冬看著面前兩個年輕人正經的表情,不由一笑,「自然要先查的。我們也不會什麼捕風捉影的事情都在皇上耳邊說,當懸鏡使是傳流言的人么?」

這個回答聽起來當然還是不能讓人滿意,但若是再強行多言,只怕更會增加夏冬對梅長蘇的興趣,何況該聽的不該聽的全都讓人家聽去了,只能怪自己警覺不夠,也不能怪人家聽者多心。

「看來今天是不會再有不速之客造訪了,」夏冬將兩人的神情看在眼裡,卻並不在意的樣子,隨手整理了一下衣衫,道,「一起進城吧。小言的馬給我騎,你們兩個騎小睿的馬吧。」

「啊,」言豫津叫苦道,「我們兩個大男人擠在一個馬上……」

「過來跟我一起騎也行啊,」夏冬輕飄飄地笑道,「誰來?」

兩個年輕人臉一白,同時使勁搖頭。

「那就只好委屈你們了。小睿,快牽馬過來。」

蕭景睿聽話地將正低頭自在吃草的坐騎牽來,一面將馬韁遞過去,一面低聲道:「夏冬姐,要不要先裹一下你的傷口?好象有些滲血出來……」

「到底還是你體貼細心,」夏冬微微一笑,「不妨事,進城後再徹底處理吧。」

「夏冬姐真的受傷了?」言豫津關切地伸過腦袋來,「傷在哪裡?」

夏冬伸指彈了彈他的額角:「臭小子,你才知道啊?這些殺手不是省油的燈,再說不真的見些血給他們看,哪有那麼容易就引得出這個縮頭縮腦的死人?」

蕭景睿看了一眼數丈外的那具屍體,皺眉道:「這個人不管了么?」

「一個不會再開口的死人,不過就象是被主人丟棄的一柄廢刀一樣,撿來做什麼?」夏冬語氣煞是冷酷,「回去讓京兆尹府派人拖去埋了就是,擺在這兒也夠煩人的。」

「也只能這樣了,殺手的身上一定很乾凈,大概是查不出什麼線索的。我們還是走吧。」言豫津扳著馬鞍,翻身而上,蕭景睿也跟著跳上馬,坐在了他的身後,他樂得把馬韁朝後一丟,什麼都不管。

「喂,沒骨頭啊,你倒靠得舒服呢。」蕭景睿笑罵了一句,倒也沒太計較。此時日腳已是西斜,微微的馬嘶聲中,三人兩騎拖著長長的影子,直奔王都城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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