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一夜魚龍舞(四)

作者: 憤怒的香蕉

所屬書籍:贅婿小說

第三十八章一夜魚龍舞(四)

上元夜,舊雨樓。

五個月前的中秋夜,水調歌頭詞作一出,驚艷江寧。甚至有人說,此作一出,接下來幾年的江寧詩會,都難有人再做好中秋詞。到得如今,這首明月幾時有在各個飲宴歡聚的場所中仍是每每被唱起,五個月的時間不足以沖淡這首詞帶來的震撼,甚至隨著時間的過去,只會越傳越廣,甚至東京、揚州這些地方,這首詞作也屢被傳唱,名聲愈盛。然而當時間過去,最初在江寧範圍內有關於詞作者的討論,卻漸漸被沖得淡了,太久沒有消息傳出來,就算是認為對方抄襲之類的猜測或負面評論,說得幾次,也已經沒什麼議論的心情。

即便是上元夜,方才濮陽逸與蘇崇華等人提起寧毅,也只是小範圍的討論。如果要作為一個話題跟所有人說,那是沒什麼意思的,你要說人家是隱士、是狂生,反正人家整天教書又不鳥你,也是因此,這幾人到得窗戶邊朝外看時,大部分人還是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的。那邊的綺蘭大家方才歌舞了一場,這時候坐在那兒一邊休息一邊與幾名才子言笑晏晏,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小聲地與身邊人詢問起來。

整個聚會場中皆是這等情況,竊竊私語一陣之後,才有人穿過去:「似是那寧毅寧立恆此時身在樓下。」

「作那水調歌頭的寧立恆么?」

「濮陽家竟連此人也請了來?」

「那蘇家不過經營布行生意,濮陽家江寧首富,這面子怎能不給,只是……倒聽說此人沽名釣譽……」

「他從不參與這等聚會倒是真的,不過據說談吐卻是很大氣……」

眾人小聲議論間,綺蘭也只是笑著聽著。水調歌頭這詞她也唱了許多次了,不過這等集會,似她自然不可能將心中的好奇什麼的表露出來,只是順著旁邊人的話頭說上幾句,偶爾朝濮陽逸那邊看一眼。

窗戶邊,蘇崇華等人已然認出了下方的寧毅,薛進笑笑:「那不是小嬋還是誰,前面就是立恆嘛。」濮陽逸倒是往蘇崇華那邊看了一眼,蘇崇華這才笑起來:「果然是立恆與小嬋那丫頭。」

薛進探頭看了看:「不知道他們在幹嘛,叫他上來嘛。」烏啟豪道:「看樣子似是有事。」他們這樣說著,濮陽逸一時間也在思量,過得片刻,蘇崇華倒是笑道:「既然適逢其會,叫他來一趟倒也無妨了,上元夜,能有何時,無非是隨處閑逛而已……」

蘇崇華是寧毅的頂頭上司,這樣一說,濮陽逸才有了決定,看薛進似乎想要直接叫人的樣子,連忙說道:「豈能如此,豈能如此,以寧兄弟的才學,自是由我親自去請,諸位稍待。」一旁的烏啟豪道:「我與你同去。」

當下兩人與周圍眾人告罪一番,推門下樓,廳堂里一時間儘是議論寧毅過來將會如何的竊竊私語聲,有關對那寧毅才學的種種猜測,到得此刻,便又再度浮了上來。薛進冷笑一番,與身邊幾個熟人說幾句話,然後微感疑惑地望望蘇崇華:這老東西搞什麼鬼……蘇崇華對他沒什麼好感,拱手回坐,與微笑旁觀的李頻交談起來……

「姑爺跟丟了!姑爺沒找到!」

樓下的中庭之間,小嬋抑揚頓挫猶如唱歌一般的說著話,這聲調中多少有些幸災樂禍,但更多的還是為著寧毅找不著那女賊而放心下來。這一路過來,她的包包頭扎不好,乾脆連另一邊的綢布也扯了下來,散成兩條清麗的羊角辮,一邊走,那髮辮一晃一晃的,依舊是乖巧懂事的丫鬟形象。

寧毅知她心事,這時笑了笑,一回頭,小嬋以為姑爺又要伸手弄亂她的頭髮,雙手輕輕扯著自己的兩條辮子連忙退後幾步,臉上抿著嘴笑得開心:「誰說我跟丟了?」

「姑爺就是跟丟了。」

小嬋回一句嘴又笑,寧毅翻了個白眼:「我們走著瞧。」目前朝某個方向望過去。

事實上他還真沒跟丟,只是小嬋的擔心他明白,她既然以為自己跟丟了而開心,那便由得她這樣以為最好。此時這座酒樓當中一片熱鬧的氣氛,看來諸人慶祝,和樂融融,但其中的許多細節,逃不開寧毅的觀察。

隨著武烈軍的一些人追蹤過來,按照那女賊可能逃逸的路線以及武烈軍軍人的分布,自己與小嬋應該是一直咬在後面,落得不遠。舊樓的後方圍牆有一層積雪不正常塌落的情形,正門前方有兩名武烈軍的軍人在與酒樓的護衛交涉,此時才被允許進來,而方才寧毅與小嬋繞過半圈,注意到有一件類似雜物室或是休息室的房間似乎是被人強行打開了,寧毅特意找一名小廝說了幾句話,讓他注意到那邊的情況,這時候那小廝似乎也在有些慌張地跟一名主事說話,手上拿了些紅色的東西。

寧毅偏過頭望了望窗外,兩名藍衫男子正從對面走廊經過,還沒轉回來,薛進陡然跳出來,擋住了他的視線。

「寧兄,讓小弟來說句公道話,這樣可就是你的不對了。」薛進笑得開心,「中秋夜那首水調歌頭,足以證明寧兄你有大才,今日聚會,大家方才才說起你的名字,都是真心仰慕,贊口不絕。外間也有人說寧兄你沽名釣譽,水調歌頭只是剽竊,小弟是從來不信的。今日我等說起你你便到了,這邊是上天註定的事情,是緣分!小弟也知好詩詞絕非隨口能成,寧兄也可在此稍待片刻,待到有些靈感,隨便作一首,也不一定要水調歌頭那樣的絕妙好辭嘛。只要有一首,下次小弟在街上若再遇上有人拿此事非議寧兄,小弟絕對大耳瓜子抽他!叫上十幾二十個家丁,打他!把他抓進衙門,以毀謗他人聲名告他,叫知府大人折騰他!哈哈,如此豈不快哉!」

薛進說得手舞足蹈,寧毅看著他表演,卻也是笑了出來。

「總之,我等正是及時行樂的年紀,今日諸位兄長高賢在座,綺蘭大家作陪,如此盛意拳拳,能有什麼急事?若真有急事,一切損失我背了!若要道歉,小弟陪你去,負荊請罪嘛,是不是?」

他這話說完,另一側,滿堂的竊竊私語中,也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立恆,既然大家都是這樣說,你便不要推辭了。年輕人懂得韜光養晦是好,偶爾也得露露鋒芒,今日便稍稍放開些,表現一番,如何?」

寧毅回過頭去。

慢條斯理的話語,正是來自蘇崇華此時一臉和煦笑容的蘇崇華,彷彿是為著豫山書院出了這樣一個小輩而高興的樣子。寧毅目光掃過,臉色陡然冷了冷,隨後,嘴角拉出一個笑弧來,那笑容看在蘇崇華眼中,竟似有幾分如同蘇太公發怒時的威嚴,又有著絲絲的詭異。蘇崇華竟完全看不出這表情是什麼意思。

蘇崇華臉上努力維持著笑容,好在那邊薛進也繼續說了起來。

「寧兄,你這種反應到底是何意思?老實說,近日小弟聽說有一傳言傳得沸沸揚揚,傳是你親口對蘇家長輩所言,說你那水調歌頭乃是幼時聽一遊方道士吟唱。小弟本是不信的,寧兄品性高潔,豈會如此!只是抵不住眾聲濤濤。寧兄,若真有此事,便是小弟看錯了你,你今日若真要走,便從小弟身邊過去!小弟絕不阻攔!只當認錯了你這個人!」

他這話在邏輯倒是沒什麼可取的,只是說得義正辭嚴的模樣,寧毅真要走,第二天就要把剽竊之名給坐實了。話音落下,廳堂內有些安靜,旁人等待著寧毅的反應,濮陽逸想要解圍一番,一時間也不好說什麼。隨後,只見寧毅一轉身,便從薛進身邊走了過去,口中說的卻是淡淡一句:「也好。」

薛進回頭正要說話,卻見寧毅直接走到旁邊一張矮几前,拿起了毛筆。這聚會本就是詩會,筆墨紙硯隨處都有,矮几那邊原本還有一個人坐著,一副幸災樂禍的笑臉,這時候微微僵住,寧毅將毛筆筆鋒浸入墨汁當中,停頓了一秒。

目光穿過眾人,朝蘇崇華那邊投過去,就在蘇崇華身側不遠的桌旁,一名青衣侍女正在為空了的酒杯斟酒,天氣冷,這等侍女穿得也比較厚,但那道身影輪廓,寧毅卻隱約認出了一點。

想不到……還真沒跟丟……

小嬋原本聽了薛進等人的說話就有些生氣,但這時候卻是有些驚喜,跟了過來。李頻等人此時也跟了來,毛筆在墨汁中浸了兩秒鐘,朝宣紙落下:「也好,今日上元佳節,諸位既然如此盛意,小弟也不敢藏拙,獻醜!」

目光跟隨著那侍女的背影,毛筆在紙上刷刷刷的寫起來,但畢竟不是鋼筆字,即便以狂草揮毫,寧毅寫得也不算快,李頻在旁邊看著,片刻後,幫忙將寫了的字念出來。

「青玉案……元夕……」

他的語氣清朗,整個廳堂內都聽得清清楚楚,又過得片刻,觀看的容色與站姿都變得正式起來,復讀道:「東風夜放……花千樹——」

這青玉案的第一句,大氣鋪開!

薛進、蘇崇華,瞬間變了臉色……

Scroll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