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琅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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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嗒嗒……」鐵騎之聲忽然傳來,火光之中,奔出無數的紅甲騎兵,瞬間到來,眨眼之間,地上便倒下許多黑甲、白甲士兵。

「公主,屬下來遲,讓公主受驚了!」一員虎將下馬跪下。

「公……公孫將軍!」琅華辨認著面前這個一身血污的大將,「快……快起來!」

「公主,請速離此城。」公孫比重迅速起身,緊接著轉頭吩咐身後的宋參,「你領兩百精兵護送公主離城!」

「是!」宋參領命。

「不!我……我還沒打退豐軍,我……我要助你們擊退豐軍,守我鼎城!」看到這麼多的白國將士,琅華心稍安,大聲堅持著。

「公主,鼎城已被攻破了。」公孫比重慘然一笑,看著眼前這個未嘗人間苦痛的小公主,「鼎城已守不住了!」

「怎麼……怎麼會?」琅華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怎麼會一覺醒來鼎城便變樣了,「你們……」目光移向那些士兵,「你們不是都還在嗎?為什麼說守不住了?難道……公孫比重!難道你想獻城投降?!」一道靈光閃過,琅華厲聲喝道。

「公主放心,比重決不會苟且至此!」公孫比重苦澀一笑,抬眸掃視一眼火光中的部眾,這些跟隨他十多年拼殺過來的親信,今日或全將歿於此,「這些……已是我們最後的士兵了!公主快走吧,我們……我們會與鼎城共存亡的!」

「公孫將軍……」琅華看著眼前一臉沉痛悲傷的大將軍,不由為自己剛才的懷疑而羞愧。

公孫比重搖搖頭,看著琅華,然後深深一躬,「公主,請轉告大王,公孫比重有負他所託,但已以命相報!」

「公孫比重!你這龜孫子的竟然逃了!還不快快滾出來,和本將軍再大戰三百回合!」遠遠的傳來粗豪的大喝聲,在這混亂的廝殺聲中如雷鳴般貫入耳中,令在場所有將士皆是一震。

公孫比重臉色一變,轉頭喝道:「宋參,還站著幹什麼,快護公主走!」

「是!公主,請隨屬下走!」宋參一把拉向琅華,顧不得身份的尊卑。

「不!」琅華卻一揮手甩開宋參,看著公孫比重道,「公孫將軍都能至此,我白琅華貴為王族,豈能棄你們而逃?」拔刀於手,揚聲道,「本宮與你們共進退!」

「哈哈哈哈……公孫比重,逮住你了!」粗豪的笑聲傳來,轉眼之間,白色的大軍便已至眼前,來得那樣快,來得那樣的輕捷,彷彿是從火海中幻化出來,帶著熾火的煞氣,又帶可令烈火也為之而折的冷冽殺氣,!

「程知!」公孫比重看著那領頭的一騎,一瞬間瞳孔收縮,手不由自主的按上刀柄,指骨發白的緊緊握住。

「是本將軍。」高居褐色戰馬上的魁梧大將揮著手中長刀,「怎麼,你想逃嗎?」

「豈會!」公孫比重躍上戰刀,拔刀於手,「本將軍今日便與你決一死戰!」

「好!這樣才算是一國名將!」程知大喝一聲,雙腿一夾,驅馬攻來,「咱們便三刀定生死吧!」

「好!不論勝負,比重能與你程知一戰,死亦瞑目!」公孫比重一揮手中刀,策馬奔去。

刀光雪亮,帶起凜冽的寒風,劃破半空上的火雲!

「公主,快走!」宋參趁機扯起琅華便往北門跑去。

「不……」琅華掙扎著,奈何力氣不及人家大,被宋參半拉半拖的往前奔去。

可他們才走不到十丈,一股殺氣襲來,前方無數風軍湧現!

「宋將軍,迎敵吧!不要管我!」琅華握緊手中短刀,目光堅定而灼亮的看著宋參。

宋參被那樣的目光一射,慢慢放開手,然後恭恭敬敬的行一個禮:「公主,請保重!」一揮手,領著餘下的所有士兵殺向迎面而來的敵人。

那鮮亮的紅甲湧入那耀目的白甲中,瞬間便被淹沒了,似有一縷縷艷色紅綢從那白皚皚中溢出,飛向半空,灑落於地時,便化為一灘碧血,承載著一縷英魂,沉入那無底的九泉。

不!不可發抖!手不可以發抖!腿也不可以發軟!心也不可以跳得這麼快!琅華緊緊的握著刀,緊緊的抓住弓箭。不可以害怕!更不可以逃!我……白琅華是要超越風惜雲–那個有著無敵凰王稱號的人的,怎麼可以不戰而逃!

頸後有什麼灑落,熱熱的、粘粘的……不!不要回頭看!看著前方……前方……有一騎漸漸而來,格外的高,格外的耀目,在熾紅的火光之中閃著瑩瑩銀輝,如一柄千年雪峰上所煉出的銀劍,帶著侵骨的寒意,揮動之間,銀光閃耀,紅綢遍地!

抽箭、搭弓、張弦,瞄準……近了……近了……首先看到的是半張秀美到極致的臉,白凈得無一絲瑕疵!風惜雲嗎?鼎城可破,我白琅華可死,但我一定要打敗你!接我這一箭吧!

箭離弦的那一剎那,那一騎似有感應,轉首,那一張臉便整個轉過來,那是完美的、卻被生生撕裂的一張臉,美得可刺痛人目,裂得似撕在人心!

箭還在疾飛,那一剎那,琅華不由自主的抬手按住胸口。這一箭會取這人的性命嗎?一絲絲的痛從胸口傳來,眸光追著那一箭,似想化繩、似想要挽住!隱隱的,似希望那箭不要射中那個人,可……這是為何?

劍光綻起,羽箭落地!還未能反應過來,那道劍光已如寒電劃開火焰直劈而來!本能的,琅華拔刀相擋。

「叮!」手臂一陣劇痛,接著便麻木得完全沒有感覺,短刀墜落地上,斷為兩截。

茫然中,寒意從頭籠來,似一剎那便將墜入冰淵!抬首,那劍高高揚起,帶起冰浸似的冷芒,向她絕然揮下!劍光火影中,她看到一雙冷厲的眼睛,如冰般無情的看著她!這個人要殺我嗎?琅華痴痴而立,那一刻,心竟是又酸又痛,一串淚珠無聲滑落,卻不知為何。

電光火石中,一個身影猛然撲來。

「小心!」

眼前似飛過什麼,若白電逸去,然後劍光渙散,隱沒而去。

低頭看著倒在懷中有人兒,一陣尖叫傳來:「品琳!品琳!」

琅華抱住倒在她身上的品琳,觸手是嫣紅的血,「品琳……」

「公主……」品琳吃力的抬首,俯向她的耳邊,聲音微弱:「兩位公子都……都走了……公……公主,你也快逃吧!」說完似是力盡,頭一垂,倒於琅華懷中。

「品琳!品琳!」琅華搖著懷中的侍女,卻見她後背一片嫣濕,而且還在不斷擴大,「傻丫頭……」淚珠止不住的落下,猛然抬首,隔著朦朧的淚光狠狠的看向眼前的人,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人殺了品琳!

緊緊咬住唇,不可以哭!伸手抓向地上的弓箭,她要為品琳報仇!

「久容,你真不懂憐香惜玉呀,看看人家小姑娘都被你嚇哭了!」一個譏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還不及起身,頸後一痛,然後所有的知覺便慢慢淡去。

「嘖嘖……鑲了這麼多寶石,可要費不少錢吧?真是佩服,竟有人拿這種玩具來殺人……」那譏誚的聲音還在說著。

本公主的才不是玩具!那是父王特為我打造的寶刀、寶弓,是要用來打敗風惜雲的!琅華很想這樣反駁,奈何那沉重的黑暗襲來,將她整個淹沒。

鼎城的火還在繼續燃燒,那廝殺卻已近尾聲,地上已遍是紅甲與鮮血,半空之上,白鳳凰已飛舞在火光之中。

這一覺似睡得很久。

琅華睜開眼睛時,只覺得眼皮一陣刺痛,不由抬手掩住,待眼睛適應後再慢慢睜開,卻發現置一個陌生的……嗯……這應該叫營帳吧?

從天窗灑入的陽光照得帳中一片明晃,移目一周,便將帳中所有看個一清二楚,除了身下的榻,便只一張矮几,几上一茶壺。

坐起身來,卻發現頭腦一陣暈眩,全身軟軟的無一絲力氣。這是怎麼回事?風軍竟沒有殺她?

吃力的走到帳門邊,掀開帳簾,簾外又是一片天地。

天空藍藍的,飄浮著淡淡的遊絲似的絮雲,地上卻是整齊的扎滿營帳,矗立著標槍似的士兵,遠處,隱隱傳來吆喝聲、喝彩聲……

「小姑娘,你醒啦。」左邊傳來一個略帶笑謔的聲音,仿如那一夜那個嘲笑她寶刀的聲音。

轉首看去,只見那邊走來一群身著白色、玄色鎧甲的將領,體態不一,容貌各異,而出聲的則是一名著白色鎧甲、中等身材、年近三十的將軍。

「你……」眸光忽落在他身後一個修長的身影上,一瞬間,體內猛然湧出一股力量,琅華一把衝過去,伸手便抓向那人的咽喉,「你殺了我的品琳!你這個壞人!我要殺了你為品琳報仇!」一邊抓著,一邊想也不想的便張口咬過去。

「你……你……」那人似吃驚非小,伸手使勁的拉扯著幾掛在身上的香軟軀體,「哎喲!」頸邊一陣刺痛,似被什麼尖尖的咬著了,令他馬上轉頸閃開。

而其餘的人眼見他受襲馬很有默契的後退一丈,以免遭受魚池之殃。

「林璣……林璣……你……她……」被琅華抓住的人——修久容一邊推著緊掛在身上的琅華,一邊嘶聲喚著同仁,盼望著他能施以援手。

「我沒聽到,我沒聽到。」林璣面帶微笑的連連說著。

「咳咳……林……都是你……咳咳……」頸上被琅華雙手緊緊掐著,利牙不時瞅准機會便咬上去,而一雙腿還不時的踢打著,可憐的久容從未如此狼狽、如此手足無措過。

「你……你再不放手,我……我就不客氣了!」修久容一張臉已憋得通紅。

「你……哼!我今天非要咬死你這個壞人!我要為品琳報仇!」琅華咬著牙道,說著伸出尖尖的指甲狠狠向久容頸上抓去。

「不……不可理喻!」修久容趕忙伸手抓住琅華揮出的利爪,琅華左手被抓,右手隨即揮出。可才一動,修久容又伸出另一只手將之抓住,然後雙手運力一壓,將之牢牢固定在她腰側。琅華雙手被制,想也不想的抬足踢去。不容多想,久容當下腿一抬,將琅華兩條不斷踢跳的腿夾住,總算制住了這只張牙舞爪的母老虎!

只是……他們兩人或還不自知,可圍看的人卻一個個瞪大眼睛。

「我一直以為他或是有什麼毛病,畢竟他對男女之事一直都懵懵懂懂的。」程知的眼睛睜得圓鼓鼓的,一邊喃喃自語著。

「嗯,我們的小弟弟終於長大了。」林璣則一副頗為欣慰的樣子。

而徐淵則是有些不敢苟同的掃一眼他倆,但卻無絲毫上前幫忙之意。

「嗯,這還是蠻好看的。」任穿雨抬手撫著下巴,略略思考後落下這麼一句。

其它人皆有同感的點頭,畢竟眼前這美男雙手、雙腿緊圈美女的場面還是挺賞心悅目的!

「咬死你這個壞蛋!我要咬死你!嗚嗚嗚……我要為品琳報仇!」琅華一邊說著一邊伸長脖子、張著口向修久容的脖頸咬去。

「你……你……」修久容脖子不斷後仰,只為著躲避那兩排利牙。

「小容,你就讓她親一口嘛。」林璣戲謔的聲音再次響起。

確實,眼前之景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還以為是美女使勁的要親美男,而美男卻抵死不從!

「唉!他會讓她親到的。」一直不吱聲的徐淵終於重重一嘆。

像是響應他這句話似的,一個重心不穩,「砰!」的一聲響,塵土飛揚中,兩人已齊齊摔倒於地。

「啊!」隨即而起的是一聲凄厲的慘叫,響徹整個大營,標誌著修大將軍終於被琅華公主親到……呃,不,是咬到了!

「什麼事這麼吵呀?」一個淡雅的聲音輕輕傳來。

地上那咬著的人、那不斷掙扎著的人因著這個聲音不由都停止了動作。

「呃?修將軍?」來人似有些詫異,「我一直以為你……很內向很害羞呢,原來……」話音隱去,落下一串長長的、極其清和的淺笑聲。

「息……息……王?!」躺在地上的修久容仰首看到那個人,當下變得口吃起來,「不……不……是……我……我……」一邊死命的推開趴躺在身上的琅華。

那笑聲響起的那一刻,一股清雅的蘭香傳散開,那一瞬間,周圍的一切都遠去,飄飄然的如置蘭海,暖暖的陽光、清涼的微風,淺淺的幽香……還有那柔和的、溫雅如歌的笑聲……那一刻,琅華幾欲就此沉醉不醒。

不!甩甩昏昏然的腦袋,一定……要找著笑聲的來源!

爬起身來,那明晃晃的太陽刺得她一陣暈眩,移目四周,嗯,有許多的黑的、白的影子,但那都不是她要找的。目光忽被一道身影吸住,隱隱的一陣光華炫得雙目一陣模糊,再甩甩腦袋,再揉揉眼睛,終於看清了……滿目的鎧甲只有一個人是不同的,仿如鶴立雞群!一張俊雅絕倫的臉,一襲墨金刺繡的長袍,發束白玉冠,腰纏玲瓏帶,並不見得有多華貴,可偏偏卻覺得這人高貴、雍容至極!

周圍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便都隱遁了,目中只能看到這麼一個人,鼻尖只有那一縷淡雅的蘭香,耳際只是反覆響著那輕輕淺淺的笑聲……當那雙墨玉似的眸子轉來時,光影交錯間,整個心魂都似要被吸入,那樣的深、那樣的黑!恍惚間,腦中響起這麼一句話「在高之台,有子如玉。容且美兮,氣且華。語若蘭兮,笑如歌。」

蘭息看著眼前這著一身火紅鎧甲的嬌小女子,以她這一身裝扮,本應是英姿颯爽才對,只是……頭盔歪歪的戴在頭上,一張臉上滿是塵土,唇邊還染著一絲艷紅的血,看來很是……嗯,別有一番風貌。從那雙水靈靈的杏眼及那頷下小片雪白的肌膚來看,這應該是一個……嗯……是一只剛伸爪抓過人的漂亮小貓。

當下輕勾唇畔淺淺一笑:「這位漂亮的小姑娘是……」

「咚咚咚咚……」心跳如鼓鳴,又快又響,似要從胸膛跳出來,而那笑卻還如蘭開一般雅雅的綻著,暗香涌動。

「我叫琅華。」聲音弱如貓鳴,一陣天旋地轉,琅華一頭栽倒於地。

琅華後來真的名留青史並讓後世廣為傳誦,但卻不是因為她的美名、才名、武名、藝名……而是因為蘭息。史載:「息容美而氣華,曾一笑傾琅。」

「琅華?」蘭息微微一怔,然後再一次淺淺笑開,「原來是白國的琅華公主呀,真是好名字,真是有些像呢。」最後一語輕如呢喃。

而其它將領卻一個個的瞪視著倒在地上的人,似有些不敢相信,剛才還張牙舞爪的抓咬著人的母老虎,此刻竟然暈倒了。當下皆一致將目光移向那猶在點頭微笑的人,暗想,不愧是名驚天下的息王!這一笑竟是如此厲害?!

「嗯,看來她是餓壞了。」蘭息細細看一下倒在地上的人兒,然後下結論道,而正在此時,遠遠的傳來號聲。

「哦,操練開始了……」蘭息目光開始轉向諸將,只是這一回,他的目光竟不及人家的動作快,不過眨眼之間,剛才還矗立一處的諸人,瞬間便全消失了,不過……總算還有一個人反應稍慢的。

而被那目光一射,修久容才要邁開的腳步便釘住了。

「本王怎麼能讓風王久等呢?所以修將軍,你便負責餵飽她吧。」說罷,蘭息優雅的轉個身,然後不疾不徐的離去。

而被留下的修久容看看地上躺著的人,再抬手摸摸脖頸,觸手是一排凹凸的齒痕,再聽聽那越吹越長的號鳴,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噢噢噢……噢噢噢……」遠遠的嚎聲一陣一陣傳來,那一剎那,原本一陣迷芒的臉瞬間冷靜而鎮定。

抬手招來一名風國士兵:「去王帳找六韻大人,請她安置這個……琅華公主,並將那個受傷的姑娘與她安排一帳。」

「是!將軍。」士兵答應著。

修久容當下轉身疾步飛向教場。

寬廣的教場上,無數的士兵矗立,玄甲如墨,銀甲如雪,黑與白的鮮明對比,白與黑的分明對壘。黑、白中間的一塊空地上,兩道人影正纏鬥一處,難分難解,而烈日之下,所有人皆全神貫注於場中的兩人,眼睛一眨也不眨,捨不得錯過每一個精彩的瞬間。

場中比斗的兩人乃徐淵與喬謹,兩人皆持長劍,你來我往,飛騰跳躍,鬥了近半個時辰了,卻還是不分勝負。可那精湛的劍術卻讓所有的士兵看得眼花繚亂,勢血沸騰,恨不能自己便是其中一個,有那高超的武藝,有那矯健的身手。

場中兩人越斗越勇,毫無罷手之意,出招越來越快,劍光時如匹練,劍鋒時如芒刺,時擊時絞,冷厲的劍風掃向四周,稍靠得近的士兵不由自主的稍退一步,悄悄的摸摸肌膚上一粒粒的疙瘩。

「啊呵……」隨著場中一陣驚讚,那兩人竟已從地上斗到空中。

但見半空中兩道身影時分時合,時落旗杆,時翔高空,寶劍揮動間,熾芒閃爍,仿如兩輪小太陽,炫得人目眩神搖。

「喬將軍加油!喬將軍加油!」

「徐將軍加油!徐將軍加油!」

不知何時,場中所有士兵皆不約而同的高呼助威,頓時場中氣氛變得十分高昂而激烈。而半空中交戰的兩人,此時對於周圍一切已全然不覺,整個心神牽繫的都只有對方,只有對方手中的那一柄劍!

「喝!」只聽得兩聲大喝,猛然間,半空中劍光忽然大熾,仿如兩道烈虹,帶著耀目的絢麗光芒,夾著劃破長空的慨然氣勢,直貫而去!這……是他們最後的一擊,不但關乎他們各自榮辱,不僅關乎風雲騎、墨羽騎勝敗之局,更是這樣的對手令他們不得不全力揮出這至極的一劍!

那兩道烈虹急速的飛去,半空中即要相接……那一刻,原本激昂的士兵們,皆不由自主的止聲,屏息的、緊張的、睜大眼睛的看著半空中那兩道絢麗而絕烈的劍光……那一刻,腦中同時一片空白,整個心神中,只有那兩道劍光!

琅華趕到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激烈而又緊窒的情景。儘管驕陽刺目,可是她依然不由自主的睜大眼睛,緊緊鎖住那道劍光,一眨也不眨的,緊緊的握住雙拳!模糊中卻有一個念頭……如此絕烈的一劍之後,那兩個人會如何?

場中的士兵還未來得及生出這個想法之時,眼前仿有什麼瞬息閃過,人還未來得及反應,一道熾虹裂空划下,「砰!」一聲巨響震得所有人耳膜一陣嗡鳴。

片刻後,所有的人心神慢慢恢復,只見眼前塵土飛揚,所有的熾輝、所有的劍芒皆盡數斂去。待再可看清時,所有人皆是一震,只見場中原高高矗立的一塊巨石竟然粉碎於場,而碎石之下的地面,仿如被雷擊一般,露出一道又深又長的溝。

所有人還弄不清楚怎麼回事之時,兩聲仿如葉落的輕響,喬謹、徐淵兩人並肩安然落地,手依然直直伸著,手中依然緊握著長劍,只是劍尖卻被一根白綾緊緊纏在一起,令兩柄劍緊合在一起。然後,一個白色的身影仿如一片輕羽,輕盈無息的落在地上,長長的白綾悄悄飛落。

場中靜悄悄的,雖有千萬人而無一絲聲響。

「若是兩劍合璧,自是無堅不摧,自是無敵不克!而若兩劍相刺,不過落得個兩俱敗傷!」靜悄的教場上,清泠的聲音如和風拂過。

若兩軍同心齊力,自普天無敵!若兩軍異心相拼,便玉石俱粉!

場中還是寂靜的,所有的士兵都在細細品味風王那一語,只有那風中翻飛的旗幟嘩嘩作響。

然後,一陣鎧甲聲響,所有的士兵,不論是風雲騎還是墨羽騎,他們全都一致垂首跪下,緊接著,「風王萬歲!」那歡呼聲震撼整個教場,連山都似被之撼動,發出陣陣迴響!

「這便是凰王風惜雲嗎?」教場之外,琅華痴痴的看著教場中心那一道白色身影。地上千萬人垂跪,而她只是靜靜的垂手而立,卻似驕陽所有的光芒全射於她一身,周身光華盈溢,如九天鳳凰臨世,傲然絕世!

「天姿鳳儀……天姿鳳儀……原來就是這樣的!」琅華喃喃輕語著。

「原來世上還有這樣的女子!」琅華身後的品琳也喃喃自語著。原來除了可愛的公主,除了可憐的自己,還能有女子是可以站在世間的最高處,令天下俯首!

「好厲害的女人!」教場外圍看台上,任穿雨也不由嘆道,「此一番比試,若風雲騎勝,則墨羽騎不服,若墨羽騎勝,則風雲騎不服,便是打成平手,只怕雙方都心有暗刺,可她卻只是輕輕鬆鬆的一舉,隨隨便便的一言,卻令風雲騎、墨羽騎所有人拜服!」

「否則她豈配稱凰王!」一旁的賀棄殊也由衷的輕贊。

「你那些算無不漏的計謀,在她面前似乎無一湊效!」端木文聲目光也凝在場中心那一道身影上,卻不忘諷刺一下身旁這個自負智計高超的人。

「我只是沒想到你們竟然不能全勝風雲四將。」任穿雨聳聳肩,目光掃過身邊三人,似對之頗有些失望,「穿雲與林璣一個長槍一個神箭,各有所長,打成平手,端木贏了程知,可布陣棄殊卻輸給了修久容,而這最後一場,喬老大和這徐淵也只能算是個平手,所以風雲騎、墨羽騎誰乃天下第一騎,嗯……還是個未知數!」

「剛才這一劍……若是雙輸……」賀棄殊看向任穿雨,略帶嘲諷,「你怎麼辦?」

「雙輸嘛……」任穿雨抬手摸摸下巴,「也就是兩個都沒命……嗯……失策……失策……都怪我對你們的能力太過高估了。」一邊說著一邊搖頭,半分反思之意都無。

賀棄殊聞言白他一眼,然後轉頭不再理會他。

端木文聲則眉頭略皺,抬手指向教場,「兩軍同心共志難道不好?真弄不明白你腦中那些鬼想法。」

「我當然也希望看到兩軍同心共志,只不過……」任穿雨目光掃向場中那道白影,「只不過那只鳳凰……」後面的聲音極低,便是站在他身邊的三人也未聽得清楚。

「哥哥,這個風王不同於你以往所遇到的任何人!」任穿雲則是提醒著兄長,「她也不同於王身邊以往的任何人!」

「我知道。」任穿雨輕輕頷首,目光帶著深思的看向高台王座上端坐著的蘭息,依是俊雅淡定,依是那雍容難測。只不過……剛才那山呼垂拜也不能令他有一絲警覺嗎?哼,那令千萬人俯首之能,是立於人後之人嗎?微微勾起一絲淺笑,笑得狡黠而得意,誰能說他無所得,這不就是他之得嗎?

黑與白整齊鮮明的隊伍,一列一列的從身邊走過,所有人竟皆是目不斜視而過,沒有一人偷瞟一眼場外那兩位漂亮的姑娘。那嚴律己身的態度、那齊整一致的步法、那昂揚如虹的氣勢、那銳利如刀的目光……這些都不曾在白國士兵中見過,所以他們才夠格稱為天下名騎?!

當所有的士兵都走過,那一黑一白兩道身影並肩而來,身旁擁簇著部將,可最耀目的不是那鎧甲閃閃的將軍們,而是那緩帶輕袍的兩人。步法輕盈優雅,意態從容淡定,身後旌旗飄揚,部將緊緊相隨,那兩人……仿如是從遠古的神話中走來的王者,雍容而超然。額際那兩彎瑩瑩生輝的玉月,陽光下光華流溢,匯成一輪墨華、雪輝交映逸轉的璧月,輕輕的圈住那兩個……黑白分明卻又和諧如畫中黑山白水的人。

「這是白國的琅華公主,你還沒見過吧?」她聽到那個俊雅的黑袍男子——息王微笑著向那個清俊絕逸的白衣女子——風王介紹。

「琅華?」風王輕輕重複這個名字,然後淺淺笑開,那一笑,似天地展容、萬物復甦,那一雙清澈如天湖雪水的眼睛輕輕掃來,猶帶一絲意味深長的趣意,「琅華,果然是個美人!」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她看到那兩人目光相視,似交換了只有他們才知的一語。

聽得這樣的讚美,琅華忽覺臉微微一熱,然後衝口而出:「我是白琅華,我……我……我要打敗你!」

說出後猛然捂住嘴,自己都說了些什麼啊?本來不是應該……應該優雅從容、儀態萬千的向兩人行禮,然後溫言細語、高貴端莊的回答「本宮便是白國公主白琅華」!那一刻,琅華不用攬鏡自照也知臉上火燒似的紅,垂下頭,看也不敢看面前的兩人,只是忽又一想,我又沒做錯什麼,幹麼要認錯似的低頭?才一轉念,馬上抬首,一抬首,便掉進一雙略有些詫異卻溢滿開懷笑容的清湖中,迷迷糊糊的想著,原來世上還有這麼好看得會說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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