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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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陸繹行到近旁,楊嶽忙起身垂目施禮。謝霄向來是不待見他的,當下挑高眉毛,直直地望向他。

  陸繹竟會撩袍坐下,且就坐在他對面,這點卻是謝霄始料未及的。

  “坐吧,不必拘禮。”陸繹朝楊嶽道。

  身份有別,楊嶽不敢入座。

  陸繹微顰起眉:“要我仰頭看你?”

  楊嶽連忙坐下。謝霄看著,在旁“嗤”了聲,翻了個大白眼。

  今夏倒不用陸繹吩咐,自發自覺地就在僅剩的石凳上坐下來,心裡頭還在惦記著補助的事情,雙目頗為期盼地將陸繹望著。

  陸繹只裝著沒看見,朝楊嶽道:“我問過沈大夫,楊前輩的腿恢復得甚好,但要想日後免除舊疾復發,還得好好將養著,避免長途勞頓。所以我已經將楊前輩借調到北鎮撫司,你們只管在此地好好將養,不必擔心六扇門的事情。”

  楊嶽聞言大喜,道:“多謝大人想得周全。”

  謝霄在旁,聽了此事,便道:“既然留在揚州,不如就住到我家去,我爹爹早先就說了好幾回這事。現下案子已經破了,你們也不用避諱什麼了吧。”

  “這個……”楊嶽躊躇道,“會不會太打擾了,畢竟是養傷,多有不便。”

  謝霄大手一揮:“沒事,有楊叔陪著我爹爹,我爹爹心情還能好些呢,你就權當是在幫我,行不行?”

  “這事我不能做主,還得問過爹爹。”楊嶽道。

  陸繹靜靜聽了片刻,此時方道:“養傷,重在心境愉悅,醫館內病患進進出出,自然不能算個好地方。楊前輩與謝幫主是多年好友,少幫主的提議,我覺得甚好。”

  沒料到陸繹會幫著他說話,謝霄楞了楞,沒吭聲。

  今夏在旁道:“大楊,我看挺好,頭兒留在謝家養著,咱們一塊兒到浙江去。”

  “去浙江?”楊嶽不解。

  “陸大人要去浙江辦公務,我跟著去打雜,你也一塊兒來吧。”今夏心裡還有一層考量,楊嶽留在揚州,只怕遲早會知道翟蘭葉已死,想著讓他換個地方才好,“陸大人,還有補助,對吧?”

  陸繹瞥了她一眼,慢條斯理道:“有,每月四兩銀子。”

  “四兩啊!”今夏直朝楊嶽使眼色,這錢若不賺豈不是太虧了。

  楊嶽提醒她:“你還去浙江?莫忘了你娘催著你回去呢,易家老三等著跟你……”

  今夏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他:“讓他等著去吧,小爺賺銀子要緊。”

  “你娘……”

  “我娘深明大義,不會攔著我賺銀子。”想起陸繹還在旁邊,今夏沒忘記補上一句,“何況是為陸大人辦事,就算沒銀子,咱們也義不容辭是不是?”

  陸繹側頭望著她,面上似笑非笑。

  “大人,你渴了吧,我去給你泡壺茶啊。”今夏笑瞇瞇朝他道,轉身就朝灶間去。

  謝霄看得直搖頭,不解地問楊嶽:“她在衙門就這麼混日子的?逮誰巴結誰?”

  楊嶽笑道:“那倒不是,她在六扇門裡人緣頗好,倒犯不上這麼費勁。”

  “她?人緣頗好?!”謝霄一臉地不可置信,“你誆我的吧?盡幫著她說話。”

  “真的,給個燒餅她就幫忙巡大夜,管頓飯她就能幫忙出遠差,都挺稀罕她的。”

  聞言,陸繹雖未說話,但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頭。

  謝霄嘖嘖搖頭:“這丫頭真是窮瘋了吧!”

  楊嶽接著笑道:“尤其到了天熱的時候,都搶著跟她巡街守夜,連上頭開會都喜歡叫上她。”

  “這是什麼緣故?”謝霄不解。

  “她特別招蚊子,你想,炎炎夏日,一屋子的人,蚊子哪個都不咬,就叮她一個人,比用艾草熏七、八遍都有用……”

  楊嶽話音未落,就聽見今夏清脆的嗓音。

  “大楊,你又歪派我!”

  她在桌上把茶盤放下,先給陸繹倒了一杯,然後依次給謝霄、楊嶽,最後給自己倒了一杯。

  陸繹不接茶,瞅著她問:“你真為了一個燒餅就去巡大夜?”

  今夏理所當然地點頭,然後嘻嘻笑道:“也不是因為燒餅,因為夜裡頭才逮得到大賊,你知曉吧,在六扇門,凡是有點名頭的大賊都是有賞格的,我巴不得天天巡大夜。”

  “是,就你精,旁人都是傻子。”謝霄嗤之以鼻,“你就不嫌累?”

  “哥哥,那不是賊,那可都是銀子,撿銀子你會累麼。”她晃晃腦袋。

  陸繹皺皺眉頭:“管頓飯你就出遠差?”

  “出差都是有額外補助的!我又不傻。”

  她認真地看著他,意思已是不言而喻:白花花的銀子,她怎麼可能不要。

  陸繹默默轉開目光,暗暗地長長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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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今夏所料,對於她去浙江一事,楊程萬很是不快,重重責備她為何不事先與自己商量就擅自答應陸繹。

  “你娘接連來信,就是要你趕緊回去,那邊親事已經談妥當,你這樣讓我向你娘如何交代?”楊程萬道。

  我就是不想成親才不願回去!今夏暗地裡吐吐舌頭,面上只做為難狀:“我都已經應承陸大人了,再說,咱們現在借調到北鎮撫司,陸大人現下就是咱們頂頭上司,他開了口哪裡還有我說不的餘地。”

  “我明明和他說過,你親事已定,要回京成親,他怎麼……”楊程萬皺緊眉頭。

  “他……肯定是公事為重,哪裡會考慮這些小事。”

  今夏替陸繹辯解道。

  “再說,浙江倭寇鬧得兇,萬一有個閃失……”楊程萬轉向楊嶽,吩咐道,“你跟著夏兒去,把她看緊了!”

  楊嶽猶豫道:“可是爹爹你的腿……我怎麼能放心呢。”

  “我都快好了,有什麼可不放心的。”楊程萬頗擔憂地看著今夏,“倒是她,你一定要把她盯牢了,別毛毛躁躁地出什麼事。”

  今夏總覺得頭兒話裡有話,忍不住問道:“頭兒,之前我獨自出門辦差也是常有的事兒,怎得這回您這麼不放心?您到底在擔心什麼?”

  楊嶽也覺得他似有點小題大作:“是啊,爹爹,她跟著陸大人呢,又不是一個人辦差,不會有什麼事的。”

  “正是因為……”楊程萬盯著他們的目光就像看著兩個二傻子,頓了一瞬,深吸口氣才接著道,“你們以為陸大人是什麼善茬,好伺候的麼!若是惹惱了他,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今夏沒敢接話,心裡默默地想:一桌子蘿卜陸大人也照樣吃得津津有味,倒是挺好伺候的。頭兒這麼不待見陸繹,會不會和陸炳有關?莫非當年頭兒還是錦衣衛時,與陸炳有隙?

  “孩兒明白了。”楊嶽習慣性地點頭稱是。

  今夏趕忙做恭順狀:“我也明白了。”

  楊程萬扶了扶額頭,自言自語地低語道:“若真能明白就好了……夏兒,你回去吧,好好想想怎麼給你娘回信。”

  “哦。”

  今夏應著就朝外走,楊嶽本也要出去,卻被爹爹喚住。

  聽見外間今夏的腳步聲漸遠,楊程萬才對楊嶽沉聲道:“知道為何我一定要你跟夏兒一塊兒去麼?”

  楊嶽點點頭,老實道:“看著她別闖禍,若有危險地兒也不讓她去。”

  “不僅如此,”楊程萬道,“最要緊的是,莫讓她和陸繹太接近。”

  楞了片刻之後,楊嶽恍然大悟:“爹爹,您是擔心陸大人對她……不可能,陸大人是何等身份,怎麼可能對她用強。”

  楊程萬幹瞪著楊嶽,覺得這兒子傻得像撿來的:“我是擔心夏兒口沒遮攔,還有你也是!對陸大人,要恭敬,除了恭敬還是恭敬,明白什麼意思麼?”

  “……”楊嶽覺得爹爹說話愈發雲山霧繞,“您到底想說什麼?”

  “恭是恭而有禮,敬是敬而遠之。”楊程萬重重道,“牢牢記著這句話!看緊夏兒。”

  楊嶽點頭如雞啄米。

  “對了,爹爹,謝家兄弟又提讓您去謝家養病的事,說是與謝叔一處作伴,彼此都不寂寞。”

  楊程萬思量片刻,還是搖頭道:“我終是個外人,住別人家中多有打擾,算了吧。”

  殊不料次日,謝家派來一頂大轎,幾名轎夫皆是彪形大漢,在謝霄吩咐下,徑直將楊程萬抬上轎子。楊程萬苦笑不得,拗不過他一番好意,便不再堅持。

  過了兩三日,聖上的諭令就到了。

  劉相左及其下屬皆有嘉獎,陸繹升為從五品鎮撫。

  又過一日,又有諭令,將陸繹升為正四品僉事,前往浙江巡視。

  短短兩日之內,他竟然連升三級,前來道賀的揚州大小官員差點把官驛的門檻都踩爛了,可惜只有驛卒招待茶水,壓根見不到陸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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