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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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雲這話一出,群臣們面面相覷,沒有人再蹦躂著跳出來指責帝燼言和趙仁科舉舞弊,瑞王氣得滿臉通紅,卻不得不歇了氣焰。說句實在話,大理寺尋出一百個證據來證明帝燼言無罪,也比不上韓雲當著滿朝文武剛才說出的這句話。

韓家太子以儲君的名譽為帝家世子作保,大靖上下,誰敢說一句不信?

若說今日有什麼比江雲修愚弄百官、禍亂朝堂更來得讓人驚訝,便是太子韓雲在百官面前選擇維護帝燼言。

韓帝兩家攜手立於朝堂之景,自帝家滿門歿於帝北城後,十四年來,這是第一次。一些歷經幾朝的老臣遙遙望著高台上的帝梓元和韓雲,心底生出的竟是感慨酸澀之意。

兜兜轉轉,歷經沉浮的大靖兩大開國世家還能有今日這般局面,簡直就是奇蹟。

王座上,帝梓元望著韓雲的目光悠久而綿長,她彷彿透過稚嫩幼小的韓雲看到了當年那個耗盡數十年之功傾盡一生護下溫朔和她的韓燁。

她長長嘆下一口氣,眼底浮現連自己都未察覺的釋懷。

「眾卿都聽到了?」帝梓元緩緩起身,行到韓雲身旁,望向石階下,「江雲修,你心術不正,汲汲營營,構陷朝臣,愚弄朝堂,萬死不可恕。本王不殺你,但京城刑獄裡永遠有你一席之地,你這一生,都只能在牢獄中看著本王治下的大靖如何繁榮昌盛,卻永不可踏足一步!來人,帶他下去,打入天牢!即便將來大靖大赦天下,此人亦永不可赦!」

帝梓元話音落定,一旁候著的侍衛把面如死灰目露絕望的江雲修拖了下去。

謹貴妃早已沒了剛開始的雍容淡定,她哪裡想到帝梓元如此殺伐果斷,竟在這瓊華宴上就定了江雲修的罪,還是如此剛烈霸道。看著被拖下去的江雲修,謹貴妃一陣寒意湧上心頭,到此時她才開始後悔,惹上帝家和帝梓元到底會給她和韓雲帶來什麼後果。

「這兩樁科舉舞弊案已經水落石出,不過是宵小禍亂朝綱。龔老大人一身清白,為人構陷,待老大人身體好轉,本王會親請老大人重回朝堂,執掌禮部。」

她的目光落在梁以彬三人身上,「你三人學識堂堂,是我大靖千挑萬選出來的新科三甲。本王希望你們謹記今日踏入朝堂的初衷,為百姓謀福利,為大靖創盛世!」

「是,殿下!」梁以彬三人躬身行禮,聲音鄭重響亮,似是承諾。

「還有你們……」她抬眼朝石階末座的學子看去,「今日之後,你們將各自奔赴大靖的每一處國土,記住本王的話,本王不需要你們聰明絕頂善詩賦懂謀略,本王只願你們體恤百姓,盡人臣本分,做好一方父母官!本王在這皇城裡等著你們,希望你們將來每一個重回皇城的人都堂堂正正,不辱沒頭上這方大靖賜予你們的烏紗!」

「謹遵殿下諭令,我等必竭盡全力,為民請命,造福百姓!」石階下方的學子神情激動,齊皆起身拱手而答,所有人竟不約而同向帝梓元行了弟子之禮。

三年前的任安樂,三年後的帝梓元,兩榜恩科,大靖未來二十年的柱石,皆為她一人胸襟情懷所折服。

帝梓元輕輕頷首,眼底亦有激蕩之意。但她卻沒有回座,眾臣心生感慨的同時,想著攝政王必是還有話要說,俱不敢輕率。

帝梓元沉默許久,看著石階上的朝臣突然開口:「這一次的科舉舞弊案,本王對眾卿很是失望。」石階上的朝臣心底一顫,紛紛抬首。

「諸位,你們在朝為官數年,誰不歷王朝起伏,誰不經朝堂禍亂。龔老大人為官二十二載,他是何秉性,你們難道不知?本王想問問你們,難道一個無名士子的中傷還比不上你們一起立在這乾坤殿上二十幾年的袍澤之情?這一次滿朝上下有幾人為龔老大人說一句公道話?」

眾臣一愣,一些老臣面上泛紅,不敢迎上帝梓元質問的目光。

「本王知道朝堂之上派系相爭、為權構陷不過是平常事。但……」帝梓元聲音一重,「本王要的是一個睿智清明的朝堂,本王的朝堂只言天下,現在是,將來亦是!眾卿,聽見了嗎?」

帝梓元聲音一揚,如雷的喝問響徹在仁德殿外。

「臣等慚愧,日後必謹記殿下之言!」

百官肅穆,齊皆起身,拱手而答,聲音直入雲霄,回蕩在皇城裡外。

立於這仁德殿外的朝臣此時才真正知道,帝梓元和嘉寧帝是不一樣的。

皇者之道,他們一個選擇了權謀,一個卻是心懷天下的陽謀。

韓氏宗親們神情僵硬,八王更是面容冷沉,卻毫無辦法。

震天的氣勢朝高台上洶湧而來,謹貴妃望著不遠處立著的身影,面上的憤怒張狂漸漸變成了苦澀膽寒。

這樣毫不遜於一國之君的氣勢姿態,難怪陛下會退居西苑,甘願讓出天下大權,這樣的帝梓元,如今大靖上下,誰能撼動其位,誰又能奪她光芒?

她分明,已有帝皇之姿!

謹貴妃閉上眼,沉沉又艱難地嘆了口氣,彷彿一瞬間蒼老了下來。

仁德殿下,石廊後,韓燁望著高台的方向,早已收回了踏出去的腳步。

他明明空茫的眼底,溢滿了無法忽視的驕傲和傷感。

這就是梓元,他為他的子民選擇的皇者。

他從來沒有懷疑過將天下交付於她手中的決定,他知道她會是大靖最好的帝皇,卻未想到這一日來得這樣早,他的梓元,已經足夠強大。

強大到能牢牢守護這天下,強大到或許……早已不再需要他。

韓燁安靜地立在迴廊上,輕輕閉上了眼。

梓元,若是能親眼看看現在的你,我,再無所求。

高台上,韓雲仰著臉望著帝梓元,小手不知何時攥緊了她的衣袍,眼底情不自禁閃著敬服的神采。

帝梓元垂首朝他看去,韓雲一愣,覺著丟臉,一個踉蹌朝旁移了兩步,卻被一雙修長的手穩穩抓住。帝梓元托著他的背,在他頭上摸了摸,牽著他的手朝百官望去。

韓雲怔住,溫熱的觸感在手心摩挲,他眼眶一酸,挺直了背和帝梓元並行而立。

不少朝官看見這一幕,驚得不能言語,互相對視了一眼滿是深思。

帝梓元朝百官開口:「今日本王還有一事要宣布。」

百官抬首,靜待帝梓元下言。

「本王回朝數載,覺獨掌朝堂心力不慎,今日將迎我大靖股肱歸來,他將和右相銘西共同執掌內閣。」

帝梓元此話一出,眾臣面面相覷,實不知攝政王究竟選了哪位封疆大吏回來,竟能讓那人直入內閣!

「請晉王上殿。」帝梓元看向仁德殿下宮門的方向,朗聲開口。

眾臣一驚,都轉頭朝宮門看去。韓越一身皇子朝服,正拾階而來。謹貴妃臉色大變,猛地從座上而起,死死朝殿門口看去。

晉王韓越?三年前和晉王妃遊歷江南後便再也沒有歸朝的晉王韓越?

朝臣們不知,她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當年為了保帝梓元在西北戰場上無憂,晉王被帝家擄進晉南威脅嘉寧帝,她根本沒有想過帝家會把晉王從晉南放回來。兩年前若是有韓越在,又豈會輪到尚才三歲的韓雲來坐儲君之位。

不過這麼一息時間,韓越已經走到高台前,他朝帝梓元拱手一禮,神情淡淡,似也是頗為感慨。

「太子睿智,本王甚慰。」帝梓元朝韓越頷了頷首,在韓雲肩上拍了拍,「以後晉王亦為太子師,將和燼言共同教導太子。諸位王爺……」未等眾人回過神,帝梓元已朝八王看去,「你們難得入京,這次既然來了,不如在京城多留些時日,也好和京中的老大人們敘敘舊。」不顧八王陡然沉下來的臉色,帝梓元笑得溫溫和和,「晉王初回京城,半月之後本王將在乾坤殿為晉王擺宴,到時候還請諸位王爺準時出席。」

帝梓元笑得格外純良,群臣垂下眼,不敢看八王的臉色。就這麼一句話把八王強行留在了京城,難怪謹貴妃詔八王入京時攝政王半點異議都沒有,原來她自始至終打的是這個主意。

只是困八王在京,卻迎回了晉王,攝政王究竟在想什麼?別說是韓家一派的朝官,就連歸於帝家麾下的朝臣們,如今也猜不透帝梓元的心思。

一頓好好的瓊華宴跌宕起伏,折騰了許久,這時已是日落西山。帝梓元看了看天色。

「好了,想必今日的瓊華宴眾卿已然盡興,眾卿早些回府……」

她剛剛開口,殿下一個太監急急朝石階上跑來。這太監眼生得很,神情明明倉皇到極致,卻膽大又不怕死地闖進了帝梓元和謹貴妃所在的瓊華宴。

「娘娘!貴妃娘娘!」這太監撲通跪在高台下,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卻硬生生在所有人面前喊出了驚天動地的一句。

「陛下,陛下彌留,趙公公請貴妃娘娘和太子殿下速去昭仁宮!」

只這麼一句話,整個世界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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