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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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寧帝深夜回了寢殿,一路咳嗽不止。宗人府果然是皇家的剋星,他才去了這麼一趟,待了不過半個時辰,卻像老了十來歲一般。

趙福扶著他在榻上坐下,急著要招太醫,被嘉寧帝厲聲攔下,「太子剛犯下大錯,朕便招太醫入宮,明日諫太子不恤君父的摺子便要堆成山。你去取些藥丸過來,秘密招方簡之回京。」

趙福一怔,低聲應「是」。方簡之數月前因死胎一事被嘉寧帝貶回江南。陛下這次重招他回京,怕是打定主意不讓身體日漸衰弱之事讓朝臣得知,看來陛下還是捨不得棄掉太子。

趙福嘆了口氣,陛下是鐵石心腸冷血無情,可待太子卻是真的好,這些個皇子到最後哪一個沒成了太子殿下的墊腳石?五皇子禮佛,是陛下暗中首肯;沐王被廢,也是陛下暗中支持;朝臣都道陛下疼寵九王爺,可心裡頭敞亮的,一對比就知陛下真心屬意的人是誰。當年太子入西北,直接掌控十萬鐵軍帥印,只屈居施老元帥之下。哪裡像九王爺,只不過是被派到邊陲小鎮,遠離兵權。

這些年諸王瞧著勢大,東宮的榮寵被分薄。只有他看得最清楚,陛下從始至終選擇的繼承人就只有太子。哪怕當年太子在帝北城篡改聖旨、十幾年來維護帝梓元,陛下也從來沒有動搖過。陛下憤怒於太子的這股子韌勁,同時也因為他的心性,對太子更加欣賞。這般感情,也只有在嘉寧帝這樣複雜的帝王身上才能瞧得出來。

趙福一邊想著,一邊從內室取了藥丸出來,扶著嘉寧帝服下。

嘉寧帝眉宇間猶帶怒意,「逆子,朕做下這些事,還不是為了他。他寧願為些不相干的人請罪,也不願體諒朕的苦衷!如今他竟連太子也不願做了,不做更好,朕明日就召回小九,朕就不相信朕的儲君之位還沒人稀罕!」

嘉寧帝咳得氣喘吁吁,趙福知他只是說些氣話,拍著背勸道:「陛下,殿下品性仁和,和安寧公主感情深厚,他如今驟知真相,自然接受不了,這也是人之常情。殿下素來敬重於您,如今不過是在鬧些脾氣,咱們大靖日後還要靠殿下才行。再說這次左相罪行滔天,自尋死路,也怨不得太子殿下。」

趙福頓了頓,說了一句格外意味深長的話:「陛下,若是太子殿下放棄江山,日後由其他皇子登位。有靖安侯君在,怕是新帝會受掣肘啊!」

趙福看著韓燁長大,情分不比尋常,自然是會替他說話,再說,這話也是嘉寧帝想聽的。

嘉寧帝眉色一沉,神情微斂。良久,冷冷吐出一句:「朕豈能容她活到新帝登基。」

這聲音戾氣十足,饒是看慣了生死的趙福,亦不由怔了怔。陛下如今誅帝梓元之心,不比當年除掉靖安侯時少啊。當年陛下一念之間毀了帝家百年門庭和八萬帝家軍,也不知這次又會掀起何等腥風血雨?

正在此時,殿外有小太監細聲稟告。

「陛下,姜嬪娘娘求見。」

「不見!讓她回鍾秀宮!」嘉寧帝不耐煩的聲音從殿內傳了出來。

「陛下,娘娘跪在地上,不肯起來。」殿外,小太監看著青石板上臉色蒼白的姜嬪,哆嗦得都快哭了。

寢殿內,嘉寧帝神情一冷。他這一日被帝梓元威脅,被親兒子威脅,如今連個后妃也來威脅於他,他這個皇帝窩囊不窩囊!

嘉寧帝猛地起身朝殿外怒喝:「她嫌朕不夠煩!居然還敢在這鬧事。左相身負重罪,有悖皇恩,落得這樣的下場是咎由自取。趙福,你去告訴她,她若只想做姜家的女兒,朕明日就將韶華和小九過繼給惠妃!」

殿內殿外不過隔著一道門,嘉寧帝聲音如雷,這話分明是說給姜嬪聽得。殿外跪著的姜嬪唇角緊抿,用力抓住裙擺,身子搖晃了兩下。

一旁等在迴廊下的韶華急忙跑出來扶住她,隱帶哭聲:「母妃,你別急,我去求求父皇。」

姜嬪顯是被嘉寧帝最後的一句話駭得不輕。她猛地捂住韶華的嘴,使勁搖頭,生怕連這一雙兒女也保不住,「你父皇在氣頭上,咱們先回去。韶華,母妃不能再失去你和你皇兄了!」

韶華眼眶泛紅,望了一眼威嚴冷沉的天子寢宮,眼底划過一抹怨恨。她扶著姜嬪起身,小心地離開了乾清殿外。

寢殿內,趙福見嘉寧帝神色微緩,他想起一事,有些遲疑,不知該如何開口。

嘉寧帝見他支支吾吾,喝道:「如今連你也不把朕放在眼裡了,有什麼話就快說。」

趙福小聲道:「陛下,剛才在宗人府裡頭,殿下受了傷,您也在氣頭上,怕是都沒發覺……」

嘉寧帝不耐煩地揮手,「沒發覺什麼?」

「安寧公主也來了宗人府,剛才就在過道裡頭。老奴察覺得晚,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口。」

嘉寧帝一聽這話,面上有些意外,沒了剛才的強硬,罕見地沉默下來。他半晌後才道:「她都聽見了?」

趙福應「是」。

嘉寧帝嘆了口氣,朝一旁靠了靠,神情有些頹然,「別讓太子知道。」

「老奴明白。」

「下去吧。」嘉寧帝揮手,神情疲倦。

趙福卻沒走,想了想道:「陛下,老奴還有事要稟。」他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張字條遞到嘉寧帝面前,「陛下,這是早些時候帝承恩遣人送進宮裡頭來的。」

嘉寧帝斂了倦容,挑了挑下巴,示意趙福打開。

字條被展開,兩人同時一怔。幾乎是瞬間,嘉寧帝揚手將紙條揮掃在地,神色陰鷙,手握在床榻的沉木上,生生抓出了痕迹來。

趙福跪倒在地,大氣都不敢出。他是真的被驚到了,不過不是被嘉寧帝,而是被帝承恩送來的字條。

上面只有一句:帝梓元言必取大靖江山,陛下慎之。

「好,好一個帝梓元,她當真不是第二個帝永寧!」嘉寧帝猛地起身,指向地上的字條,氣得渾身顫抖,「就憑她一個黃口小兒,也想取朕守了幾十年的江山,她妄想!她以為她姓帝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朕就是毀了大靖天下,也絕不送到她手裡!」

趙福被嘉寧帝話語中的森冷和狠辣怔住,緩緩垂下了頭。

就憑帝梓元這句話,韓家和帝家怕是不死不休之局了!

東宮雖說失了主人,卻沒大亂陣腳,溫朔回東宮安排一應事宜後便守在了書閣里。他端坐在木椅上,看著書閣里整整齊齊放得半人高的奏摺和用舊了的毛筆,鼻尖有些酸澀。他自四歲起就被太子養在身邊,這麼些年了,從來沒想過太子有一日會鋃鐺入獄,他更沒想到,太子會將東宮隱藏的勢力全都交給他。

他在城郊別莊收到諭令時以為韓燁已經有了制衡左相的方法,卻不知那時韓燁便生了玉石俱焚之心。他在東宮九年,韓燁的睿智沉穩遠超他所見,就算想破了腦袋他也猜不透韓燁會如此做的原因。

殿下一定有把柄在左相手裡,否則也不會在重陽門前親手斬了左相。若不是他堅持要替苑琴討回公道,也許不會到如今這地步。

失了太子的東宮冷清清的,溫朔嘆了口氣,懊惱地捶了捶腦袋,眉頭緊皺。

直至入夜,東宮總管林雙才叩響書閣的門。

「進來。」溫朔眼底有了神采,坐得筆直,揚聲道,斂了眉間的遲疑忐忑。

林雙大走幾步行到桌前,躬身稟告:「小公子,老奴按照您的吩咐命人去左相府外守著,果然半夜之時有人想秘密入宮求見姜嬪娘娘。」

「哦?人呢?」林雙既然如此從容,八成是已經把人給攔下了。

「那人已經被老奴攔下鎖起來了,如今相府人人惶恐,消失個把人不是難事。」林雙說著將一封燙印的信函遞到溫朔面前,「那奴僕老奴已經審過了,他什麼都不知道。只說今日早些時候姜浩下過命令,若是相府出事,必將此信送進宮給姜嬪。」

溫朔接過信,撕開燙金的封印,匆匆掃了一眼。他神情猛地一變,露出詫異的神色。

林雙像是沒看到一般,低垂著頭神色恭敬。

「林總管,殿下還是不願意見我?」溫朔突然開口問。

林雙點頭,「小公子,殿下說不想小公子介入此事。」

「那你呢?」溫朔挑眉,帶了點不怒自威的氣勢出來。

林雙一怔,半晌後垂首答道:「殿下將令牌交給了小公子,殿下收回令牌之前,老奴自然是聽小公子的。」

溫朔頷首,「那姜浩的家眷何在?」

「公子放心,已經被侍衛拿下妥善藏住了。」

林雙在東宮十幾年,行事穩妥,有他在東宮就亂不了。溫朔舒了口氣,起身吩咐道:「備車馬,去大理寺。」

林雙未問緣由,只管依溫朔的話行事。

半個時辰後,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大理寺後門外,黃浦一身便裝迎上前。

溫朔從馬車裡走下,行到黃浦面前拱手,「多謝大人肯讓我私見姜浩。」

「何必多禮,殿下之事我能略盡綿力,也不枉平日里殿下的提攜。只是本官傍晚審過那姜浩一次,他一句話也不說,是個硬骨頭,你怕是要花些力氣才行。」

溫朔尚還年輕,東宮驟失儲君,一眾屬臣怕都指望著溫朔,黃浦還真怕他撐不起來。

「多謝大人提醒。」溫朔頷首,眼神堅定,不亂半點陣腳。

黃浦見溫朔神色沉穩,心裡頭安定了些。他引溫朔從後門往府衙里走,親自將他領到牢房前,撤了一眾守衛後就離去了。

溫朔讓林雙守在外面,一個人走了進去。

林雙看著溫朔的身影消失在牢房口,眼底浮過一抹掙扎,嘆了口氣。

漆黑的青岩石板盡頭的鐵牢里,姜浩蜷縮在冰涼的木板上,瞪大眼望著房頂的氣孔。一日時間,他就被磨掉了相府管家的囂張霸道,顯得有些死氣沉沉。

沉穩的腳步聲傳來,在安靜的牢房中格外清晰。他從木板上爬起來,正好看見面容肅冷的溫朔。他面上有些詫異,又帶了些好奇,彷彿從來沒有看到過溫朔一般,眼神從溫朔身上掃過,一直盯著他看。

大概沉默了半刻鐘,少年清越的聲音響起:「姜浩,看你這樣子,是不準備說實話了?」

姜浩怪笑一聲:「奴才一個階下囚,侍郎能在奴才身上尋到什麼真相?」

溫朔懶得和他耍花樣,從袖中掏出一封書信,隔著鐵籠扔到地上。透過房頂小孔的月光,能看見上面現出模糊的兩個字——溫朔。

「說吧,姜浩,你為何要送這封信給姜嬪?左相又為何要入東宮?這些事和我到底有什麼關係?殿下是不是因為我才會在重陽門前斬了左相?如果你說實話,我可以保你家人平安。」溫朔沉聲開口,和平日里的公子模樣大相徑庭,肅殺之氣迎面而來。

姜浩神色一僵,盯著信函看了半晌,擺擺手,神情蒼老了不少,卻依然道:「溫侍郎,我平日里還當你是個面柔的,看來是我看走眼了。你走吧,我什麼都不會說的。我勸你一句,有時候真相是一把利器,傷人又傷己,侍郎就算拿在了手裡也只會扎手,不能救人。」

溫朔挑了挑眉,「能不能救是我說了算。姜浩,過幾日黃金案會由黃大人會同兵部刑部兩部尚書會審,你是想等那一日在堂上說出來?這封信不過是你丟出的誘餌,用來拖延時間,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他打開牢房,黑紋官靴踩在冷硬的石板上,將地上的紙條踢開,「你就這麼想在眾人面前將你藏起來的秘密公之於眾,置殿下於死地?」溫朔俯下身,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突然抵在姜浩頸上,「姜浩,你如此聰明,猜一猜現在我會如何做?」

姜浩臉色一白,瞥見溫朔眼底的冷意,聲音戰戰兢兢的,有幾分氣短,「溫朔,你敢!這裡可是大理寺!黃浦不會讓你這麼做的!」

「我有什麼不敢,我這條命就是殿下給的。殿下敢在重陽門前斬了你的主子,我是他養大的,你說我敢不敢宰了你?只要能救得了殿下,我什麼都敢做!」 

溫朔眼底的固執讓人膽戰心驚,姜浩瑟縮了一下,「你殺了我,就永遠別想知道真相!」

「那就不知道算了,只要你死了,殿下的威脅也就沒有了,我還需要知道真相干什麼。」溫朔輕飄飄道,手又加了幾分力。

冰冷的匕首划過頸間,一滴滴血滴落在地,格外瘮人。

姜浩抖了一下,面上划過一抹匪夷所思之色,盯著溫朔,「溫朔,你就真的一點都不好奇?若是太子根本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那又如何,是他將我養大,無論他做過何事,我對他的敬重都不會改變。」見姜浩眼底終於有了急色,溫朔知道火候夠了,垂眼開口:「但我可以和你做個交易。姜浩,你不顧及你的一家老幼,那姜思哲呢?」

姜浩面色大變,「溫朔,你想對我家公子怎麼樣?」

姜思哲是左相獨子,去年科舉舞弊案後,被左相安排了一個小吏的官職遠走江南,至今未回。如今左相死了,相府就只剩下這麼一根獨苗,若是他再出事,姜家就絕後了。

「姜浩,事到如今,你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我今晚就要了你的命,再讓姜思哲去陪你和左相;二是你說出實情,我不會動相府一人。你若有罪,自會有大靖律法來治你。」

溫朔落音的瞬間,外面突然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一點一點落在房頂,磨著人心。

姜浩額間沁出冷汗,死死看著溫朔,卻未從他眼中瞧出哪怕一點說謊的跡象。就好像只要他說一聲「不」,他的命,公子的命,就真的保不了了。

半晌後,他慘淡一笑,突然感慨一句,「溫朔,你血脈里的狠厲倒是天生的。我只是好奇……太子殿下究竟知不知道,他為皇家養出了個什麼對手來!」

見溫朔皺了皺眉,他再問:「你當真不會動我家公子?」

溫朔冷淡地看著他,收起匕首,「我說到做到。」

「好,我相信你。」姜浩撕了一截布條纏在頸上,行到一旁的木桌旁坐下,看著溫朔緩緩開口:「幾日前秦府案子事發,你對黃金案格外上心,我建議相爺去查你的身世,好尋得一些線索讓你罷手。」

溫朔神色一動,這件事果然和他有關。左相一定是查出了什麼東西才敢威脅殿下,只不過他的身世怎麼會讓殿下如此顧及?他默不作聲,聽著姜浩說下去。

「我動用整個相府的暗衛,終於查出了一些端倪。溫侍郎,不知道你可還記得一個叫『鍾娘』的女人?」見溫朔神色一冷,他忙道,「侍郎不必心急,我沒有動她。那女子早就被人藏起來了,我也動不了。我不過是查出『鍾娘』來自右相府上的魏老夫人身邊,侍郎住在五柳街時,不僅有她細心照料,還時常受到相府接濟,更有相府侍衛隱在暗處保護。」

溫朔顯然也是第一次聽到這話,明顯怔了怔。鍾娘是從右相府里出來的?難怪她能識得幾個字,小時候還能教他握筆。

「你還知道什麼,說。」

「沒有了,侍郎在五柳街待了一段時間,之後救了殿下被帶回東宮,這就是我查到的全部。」姜浩朝牆上靠了靠,選了個愜意的姿勢,看著溫朔開口,「侍郎難道就不好奇,右相乃帝王師,身份尊貴,為何會對你照拂有加,甚至親自為你啟蒙?京城的乞兒數之不盡,九年前太子為何就正巧被侍郎給救了下來?這些年太子待你的不同,只要是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瞧得出來,侍郎真的沒覺得半分不妥?」

溫朔眼沉沉的,默不出聲。他不蠢,這九年韓燁待他極好,他只當他和韓燁有緣分,卻沒想過其中會有別的原因。

他究竟是誰,才會讓殿下和右相待他如此不同?溫朔心底隱隱明白,姜浩說出來的話,或許並不是他願意聽的。可他必須要弄明白東宮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殿下不明不白丟了太子之位。

「你查到了什麼?」溫朔冷冷開口。

姜浩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突然想知道如果溫朔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究竟會怎麼做?

他笑了笑,撐著木桌立起身,「其實當時我雖說查出了這些,可卻猜不出有什麼深意,直到昨日聽了相爺入東宮前的吩咐,我才恍然大悟,其實相爺只對我說了一句話……」

他望向溫朔,透出幾許陰冷和幸災樂禍,一字一句地開口道:「侍郎,你可得聽仔細了,相爺對我說……溫朔就是帝燼言。」

牢房外驚雷聲驟響,姜浩的面容格外森寒詭異。

溫朔睜大眼,負在身後的手猛地握緊,被這句話驚得說不出話來。

一瞬間他腦海中拂過無數往事和線索,終於明白了整件事的經過。

這個理由確實值得太子在重陽門前親手殺了左相。太子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他嗎?

姜浩盯著溫朔,細細打量他面上的表情,等著他崩潰後悔,心底快意而陰毒。

溫朔卻未如姜浩所想,他只是冷冷瞥了一眼姜浩,轉身朝外走去,「姜浩,若是堂審時你敢言半句,姜家必後繼無人。」

沒想到溫朔會如此風平浪靜,眼見著他走出了牢房,姜浩猛地起身,「溫朔,你就一點都不怨太子,到如今還要維護他,別忘了你是帝燼言!」

溫朔腳步頓了頓,沒有回答,消失在地牢深處。

剛一走出姜浩的視線,溫朔便靠在了牆上,大口喘著氣,雙手死死抓著胸口的衣襟,茫然而無措。

他想過千百種理由,卻沒想到真相會是如此。

他是帝燼言,他居然是那個十一年前就已經死去,埋在亂葬崗的帝家嫡子!

他用盡全力重新站起來,蹣跚地朝牢房外走去。

牢房外狂風大作,暴雨連連。溫朔剛出現在地牢口上,一陣寒風吹來,讓他踉蹌了兩步。守著的林雙見狀來扶他,卻被溫朔狠狠推開,林雙愣了愣,抬頭看見少年格外慘白的臉龐,抿了唇,朝一旁退去。

「你早就知道了,才不阻我來見他。」林雙在東宮待了十幾年,一手把持著東宮的隱藏勢力,當年太子做的這些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聽見溫朔格外冷漠的聲音,林雙蒼老的臉有些苦澀,輕聲回道:「只有您能勸殿下回心轉意。」

「如果不是太子出事,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你們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溫朔猛地抬頭望向他,眼中幽黑一片。他突然轉身朝雨里走去,林雙從侍衛手裡拿過傘急忙追上他,卻被溫朔眼底的冷漠怔得不敢上前。

少年衝進大雨,很快就不見了蹤影。侍衛追上來,朝林雙道:「公公?小公子他……」

林雙擺擺手,「他必是去了那裡,你們在暗中保護,別讓人傷了他。」

侍衛領命而去,林雙在雨里站了半晌,出了大理寺府衙後門,去了宗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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