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五 因果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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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若塵與顧清離去之後,死寂的海底中有一塊了無生氣的貝殼忽然動了一下,慢慢張開,從中伸出一叢細密的觸須,向著紀顧離去的方向不住揮舞,仔細辨別著海水中飄散的氣味和靈力,片刻之後又從蚌殼中遊出一尾寸許長短的遊魚,如箭般遠去。

東海海底到處都是這一類的蚌殼,其中大多數是些尋常貝類,內中有一少部分則是東海水軍遍布各處的哨探。這些哨探純是水族出身,經年固定在海底,動也不動一下,只負責探尋周圍一小塊水域的動靜。此種哨探方式可是陸上修道者絕難想到的,是以以顧清和紀若塵的靈覺,也未能發現這枚蚌殼的與眾不同。

“又有兩名修道人潛進東海了?”東海水軍臨時大營內,封耀將軍皺眉看著麵前那條急速擺動尾巴的銀色小魚,十分的不耐煩:“先讓我看看他們的道行…嗯?這道行也不是如何高深,就敢到東海來了?原來等等,有一個是道德宗門下,哼,這倒有點來頭。”

這不是什麽難決之事,封耀只略一沉吟,就吩咐道:“隨他們去吧。”

這一月以來,整個東海海底可謂蝦蟹不寧,幾乎每天都會有修道者或明闖,或暗潛,試圖進入東海。東海海底哨探也就能探探紀顧二人表現於外的道行,哪有可能探得出二人真正的底細實力?這點道行自然不放在身為東海水軍大將的封耀眼裏。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兩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名門子弟,也想來東海湊一湊熱鬧,看看有沒有迅速成名的機會而已。

東海浩浩無邊,紫金白玉宮水軍雖眾,也無法封鎖整個東海。再者說自前次妖皇翼軒終於含怒出手後,東海水軍折損甚重,更不可能將所有修道者都擋在東海之外。若不是為了碧海龍皇頒下的封海令,封耀心中是十分不願意封鎖東海的。封海令頒下一個多月,除了正道三大派外,紫金白玉宮幾乎將陸上有名有姓的修道大派給得罪了個遍,日後可謂後患無窮。就算紫金白玉宮深入海底,占盡地利,又可以隨時移動,也不足以應付陸上修道之人無窮無盡的尋仇攻擊。

更何況此時雖有數千東海水軍前後圍堵,但翼軒仍在東海縱橫來去,如入無人之境,而三位龍皇卻久久沒有動靜,自然打擊了水軍士氣。

封耀心中清楚,妖皇翼軒此次前來東海,為的多半就是近日傳得沸沸揚揚的行將在東海現世的五靈玄老君飛升仙跡。身為東海大將,封耀知道五靈玄老君並非只是傳說中的人物,實際上東海許多神物異景都與他有關。馱著紫金白玉宮的那只萬年玄龜,據傳就是五靈玄老君飛升前的座騎。因此東海龍宮一向是把五靈玄老君作為半個祖師宋供奉的。不過除卻這頭玄龜外,紫金白玉宮並未從五靈玄老君身上得到更多的好處,這與道德宗和青墟宮大為不同,也是三位龍皇一直心有不甘的地方。

此次五靈玄老君仙跡現世的傳言乃是出自雲中居掌門清閑真人,這可非同一般。雖然碧海龍皇在殿前稱雲中居與紫金白玉宮有隙,此言必定是奸計,但沒過兩日,封海令就到了采微等東海三將手上,顯然言不由衷的其實是碧海龍皇。他此舉用意極為明顯,就是要關起門來仔細探尋老君仙跡的所在。

因此封耀略一思索,認定以紀顧二人的低微道行,絕對沒有染指老君仙跡的可能,何況他也不願再行開罪道德宗。道德宗領袖正道,紫微真人飛升在際,封耀再狂傲自大,也不敢自認實力強過了道德宗去。

一名蝦兵得了封耀命令,剛要離開,即被剛剛進入貝帳的采薇攔住。采薇拿過封耀的命令,大致掃了一眼,即道:“將這兩個人的行蹤消息直接報給碧海龍皇。另外點齊一隊水卒,準備圍剿他們。”

封耀一怔,疑道:“這兩人道行還不成氣候,難道也要報給龍皇?如果連他們都要上報,那這些人豈不是個個都要上報?龍皇看得過來嗎?”

封耀邊說邊向案上一指,只見那裏堆著高高一摞文檔,記得全是潛入東海的修道者數量、道行、前次行蹤等資料。

采薇麵無表情地道:“當然要上報。而且不光要上報道德宗這兩人的行蹤,你手上掌握的這些修道者的行蹤統統都要報上去。在龍皇下令之前,你將手下的兵力分一分,分頭圍剿這些修道者。”

封耀又吃一驚,道:“采薇將軍,我們手上的兵力本就十分吃緊,哪還能再分兵?我們示敵以弱,已經快把翼軒引到絕域,正是圍而殲之、一戰功成的大好時機啊!”

采微看了看封耀,歎道:“翼軒何許人物,怎會輕易上我們的當?龍皇既然撒手不管這邊的事,那我自不能讓手下士卒白白送死。圍剿這些修道者總好過去圍剿妖皇,又不會顯得我們沒什麽事幹,落人口實,乃是一舉兩得之舉,你這就去辦吧!”

封耀還未來得及答應,貝帳忽然一動,從門外如箭般衝進來一條旗魚,入帳後才化成半人半魚的形狀,惶急道:“二位將軍,大事不好!妖皇翼軒忽然掉頭北上,此刻已殺出重圍,不知去向!”

封耀一時不知所措,采薇則馬上行到掛在牆上巨大海圖前,仔細看了一會,方才在海圖上一點,吩咐道:“傳我的命令,讓珊瑚海的水族時刻注意潛流、氣味、靈力變化,一有異狀,馬上通知我。從現在起,珊瑚海海穴守衛增加三倍,所有防禦法陣全開,不得有誤!”

那尾旗魚得令而去後,采薇又看了一眼封耀,忽然嫣然一笑,道:“碧海龍皇絕不會坐視珊瑚海海穴落入人手的,你將妖皇行蹤上報吧!”

海底行動遠比陸上艱難,紀若塵又得躲避忽然增加了許多的東海巡弋水軍,因此誤了行程,兩天時間才潛出二百多裏水路。

此時二人所處海域已有不同,海底盡是黑沉沉的焦岩,上麵稀稀落落地生著些水草。海水中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硫磺味道,水溫也逐漸升高。再向前潛遊數十裏,海水己熱得有如沸湯,就是一枚雞蛋放得久了,也會慢慢變熟。

如此惡劣水域,極少會看到水族,就連東海巡海水軍也一個不見,想必是難以忍受如此灼熱的海水。

看到周圍環境,紀若塵知道離地火裂穀已然不遠。此刻神州氣運圖上靈力標識的方位與他自身方位己然重合,靈氣之源應該就在方圓二三百裏之內。

天地靈物必有凶獸鎮守。這裏雖然水溫如沸,然而一片死寂,半個水族也看不到,實在有些說不過去。紀若塵知道多半已經進入了鎮寶凶獸的領地,所以才會了無生氣。但既然己潛到了這裏,再向前幾十裏,說不定就可以探到天地靈物的所在,紀若塵當然不願退後。他向顧清打了個手勢,率先下潛,幾乎是貼著海底曲曲彎彎地向前潛行。

海底焦岩的熱度更比海水高了幾倍,紀若塵雖有道行在身,但也熱得額頭見汗。不過他心誌堅毅,這點小小苦楚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再向前潛行數裏,紀若塵忽然心中一動,抬頭上望,正好看到頭頂上一片無邊無際的烏雲正迅速下降,轉眼之間,他目力所及處就是一片漆黑,再也看不到一點光亮。紀若塵心下大驚,本能地向海底沉去,瞬間平平貼在了炙熱之極的海岩上。果然頭頂一道湍急的水流,剛好自他剛剛所處的方位掠過。

紀若塵僅憑靈識,左手閃電般探出,己抓住了一個滑滑膩膩的東西。那東西奮力掙紮,又生得滑不留手,只扭了兩下就要脫因而出。紀若塵心中一急,手上猛一運力,哪知道這東西卻是十分受不得力,被他一捏,當即撲的一聲炸開,一股腥臭撲麵而來。紀若塵只覺得手上如被針紮般一陣刺痛,原來已被這小東西在臨死前狠狠咬了一口。它顯然毒性非常厲害,頃刻間紀若塵就感覺到手上一陣麻木。而且這小東西死而不僵,幾條冰涼的觸手纏上紀若塵的手腕,在他手上狠咬不休!

對付這種死纏不休的小異物,紀若塵此刻可有得是辦法。當下他冷笑一聲,手上一緊,肌膚中己泛起一層淡淡青光,一縷鼎氣渡入它的體內。那小東西突然極力掙紮起來,再也顧不上在紀若塵手上咬噬,放聲尖口小轉眼間它通體己轉成青色,放出淡淡的光華,紀若塵終於看清了手中握著的原來是個通體深黑色的烏賊。

這只小烏賊體內青光忽明忽暗,它的軀體有如堅冰遇到了沸水一般,迅速變軟、溶化,一團團被海水衝走。它臨死前的尖叫特別淒厲,顯然所受苦楚非同一般。

此時海底一片黑暗,紀若塵極目力所能,也不過看得清丈許方圓而己。但這只小烏賊的叫聲卻遠遠地傳了開去。

頃刻間小烏賊盡化血水,隨海波而去,紀若塵手中已空無一物,只留有幾個烏黑的齒印。

一片茫茫黑暗中,突然響起一聲聲尖細的叫聲,與小烏賊的叫聲如出一轍,也不知有幾千幾萬個烏賊正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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