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四 殺伐事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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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風吹過,紀若塵頭上數縷長發飄起,瞬間遮住了視線。他張口咬住飄散於麵上的亂發,右足前據,左足在地上一踏,登時大地震顫,身周三十丈地麵皆下陷一尺!借這莫大反衝之力,修羅戰矛徐徐抬起,斜指向天!

修羅到位的刹那,紀若塵驟然後退千丈,在張殷殷身前一丈處現身。千丈血路上,只留下他無數殘影。

張殷殷抬頭上望,麵上掠過一片陰影,但見天空中平空出現一方長十丈、寬二丈的白玉巨尺,挾無邊威勢,向她當頭砸落!

只是紀若塵恰於此時出現,修羅正好迎上白玉巨尺!

戰矛與玉尺無聲無息地撞擊,相持,分開。

紀若塵身體驟然下陷二尺,雙腿泰半沒入地下。墨色軟轎則無風自飛,倏忽飛出數十丈,而後砰然碎裂成萬千細砂。方圓百丈之內人仰馬翻,無人能夠站立,稍弱一些的妖卒更是筋骨皆斷。

惟有張殷殷立於原處,連青絲都未飄起。

紀若塵一聲叱喝,身體冉冉升出地麵,下一刻又出現千丈血路盡頭,驟然立定!修羅嗡嗡鳴叫,又緩緩向前刺出一記。於是漫漫血路,再次延伸五十丈。

哥舒翰**烏駒猛然一聲長嘶,人立而起,險些將他掀下去。哥舒翰百忙中只顧著抓緊韁繩,就未能躲過撲麵而來的大蓬血水,被淋了一頭一身。他擦去臉上血水,定晴一看時,才發現原來血路盡頭,已離自己不過十丈。方才淋過來的,便是無數將士身軀化就的血雨腥霧!

虛天立在高高鼓台上,一聲獰笑,猛然暴喝道:“再接我一記量天尺試試!”說話間,白玉尺又向前虛擊。

紀若塵麵色微變,瞬息間又退千丈,這次卻是出現在濟天下身前,修羅向天擊出,恰好迎上悄然砸下的白玉量天尺。尺矛相擊,量天尺猛然彈起百丈,自空中消失。紀若塵也接連退後兩步,方才立定。

紀若塵毫不停留,身形一動,又閃到濟天下身旁,將他一把拎到自己身後,而後嘿的一聲低喝,修羅前刺,再將橫掃過來的量天尺擋住。矛尺略一相持,量天尺便又消失,紀若塵如在冰上滑行,瞬間後滑一丈,又將濟天下置在身前,根本不曾回頭,反手便是一矛向後刺去,正刺中驀然出現的白玉量天尺!

只在刹那,修羅矛已與白玉量天尺連拚三十六記!直到量天尺不甘不願地消去後,紀若塵口中銜著的亂發這才一鬆,忽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濟天下看得分明,不由得老淚縱橫,撲過來一把抱住紀若塵的小腿,哽咽高呼:“主公!”

紀若塵以衣袖拭去唇邊血跡,抬腿輕輕踢開濟天下,修羅緩緩劃了一個半圓,矛尖旋至頂點時,他又已越過千丈血路,直上十丈鼓台,修羅所指,正是虛天咽喉!

虛天黑發狂舞,狀若戰神,白玉量天尺高高舉起,又似九天垂瀑直落,重重斬在修羅上!但聽一聲響徹天地的金玉交擊之音,修羅與量天尺各自蕩開。

虛天縱聲狂笑,喝道:“今日便讓你試試仙家之器的厲害!”

他雙手握白玉量天尺,以尺作刀,將自己獨擅的斬元刀潑風般使出,橫斬豎劈,一刀刀大開大闔,氣勢如山!

虛天更時時身隨刀進,舍身斬向紀若塵要害,只消修羅刺不到致命要害,便根本不護自身。如此死鬥,頃刻間虛天身上已多了十餘道傷口,周身浴血,卻分毫不減氣勢殺機!

紀若塵每次踏足,力道皆沉重如山,十丈鼓架嗡嗡震動,似乎隨時會碎裂成灰,可不知為何就是不倒。而修羅縱橫來去,矛勢蒼涼遒勁,宛若上古蠻荒巨龍,不管量天尺氣勢多狂,每一記斬來,修羅必定以更勝一籌的力道還擊回去!

此時此刻,什麽道法,什麽咒語都已無用,紀若塵虛天只能以最簡單最原始的戰法,在這丈許方圓的鼓台上埋身死鬥,鬥悍論勇,拚厲比凶!

虛天興發如狂,調運全身真元,量天尺直劈橫砍,半點花巧都不用,當當當連斬三刀!

紀若塵冷笑,全身忽然一震,如鳳凰抖羽,刹那間抖落萬千星芒,修羅矛身上也渡了一層熠熠星輝,矛出如電,連續挑開三刀,然後中宮直進,徑刺虛天心口!

以虛天之狂,也不得不回尺自守,量天尺不知是今夜第幾次與修羅交擊。

紀若塵黑發忽然盡數緩緩揚起,雙瞳更是燃起無盡藍焰,森然道:“縱是仙家之器,也未必縱橫無敵!”

修羅光芒大盛,如同綴滿萬千星辰,無盡嘯叫中,矛尖電閃雷轟般在白玉量天尺上連震七記!

啪的一聲脆響,白玉量天尺竟然成了千百碎玉!

虛天龐然真元登時撲了個空,禁不住向前踉蹌一步。只是跨這一步的距離,他已與紀若塵交錯而過。

虛天雙目圓瞪,大張著口,愕然、不甘、迷茫,盡數寫在了臉上。

紀若塵上身前傾,雙手倒持修羅,戰矛自虛天腰後刺入,又自前心透出。

“敢蕩而不決,就是死。”在虛天耳邊,紀若塵的語聲平淡若水。

虛天五指一鬆,半塊殘玉徐徐自指間滑落,身上生機迅速消散。紀若塵修羅一收,虛天便斜斜摔出鼓架外,重重栽在台下的血漿塵泥裏。

紀若塵獨立高台,冷然俯視台下萬馬千軍,已無需再戰。

虛天一死,哥舒翰心中登時空蕩蕩的,所有悍勇殺氣都消得無影無蹤。見紀若塵冰冷目光望來,登時心膽俱喪,撥轉馬頭,狠狠在馬股上抽了一鞭,落荒便逃。

哥舒翰這一走不要緊,擎旗的親兵扛旗策馬跟著跑了幾步,便嫌帥旗太重,丟在一旁,也縱馬向潼關方向狂奔而去。

繼開戰伊始帥旗折斷後,這杆臨時帥旗又歪歪斜斜地倒下,哥舒軍士見了,皆知哥舒翰非死即逃,最後一點戰意終消失得幹幹淨淨,開始有人拋下兵器,四散而逃。既然有人開頭,轉眼間十餘萬潼關大軍竟就兵敗如山倒,由撤退變成潰逃,無論軍卒還是將軍,都爭先恐後地向潼關逃去。

此時或許無人有餘暇去想一想,這片殺場距離潼關,足有十五裏之遙!

濟天下指揮三萬餘妖卒縱橫掩殺,驅趕著潰軍一路向潼關退去。哥舒軍步卒苦戰已久,早已疲累不堪,還能跑出多遠?就是那些身體強壯的,也跑不出數裏便力盡倒地,成百上千地跪地投降,但凡有敢頑抗的,皆被隨後趕上的妖卒一刀梟首!

濟天下從從容容,率領妖卒分進合擊,輪流驅趕掩殺。才追了數裏路,潰軍便大多累得倒地不起,根本無須北軍動手。只有極少數最精壯的,或是有馬匹的將軍,方得逃回潼關。

這一場好殺,直從黃昏殺到子夜,迤邐殺至潼關關下,方才罷休。

紀若塵收軍在關外紮下大營時,哥舒翰餘驚稍去,在潼關中清點殘軍,才知三十萬大軍出關,竟只有八千殘軍逃出生天。

哥舒翰只覺眼前一黑,猛然躍起,一頭撞向旁邊的石柱,卻被屬下拚命抱住,不得就死。

殺伐事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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