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只道當時年紀小娃娃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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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午後,陽光透過樹枝在石板上落下零碎的影,輕風拂過,樹婆娑影也婆娑,和著那知了的鳴叫,便是一支歌舞,這歌舞靡靡的催人昏昏欲睡,便是那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的皇宮侍衛也不能阻唇邊那一個哈欠。

可夏日的瞌睡蟲並不青眛小孩子,大人們昏昏然時,他們卻一個個精神抖數。

悄悄的繞過畔那眯眼搖著扇的侍婢,輕輕的開啟房門,再貓著腰從那昂首挺卻半閉眼的侍衛身邊跨過,縮首輕腳的穿過長廊庭院。

那是歷帝十年四月十二日午時。

從皇宮的極天宮、鳳影宮、締焰宮、金繩宮各自悄悄溜出一個眉目精緻的玲瓏娃娃。

約莫七、八歲的紫衣娃娃出得締焰宮後,稍稍確定了一下方向,便抬頭負手極是氣派的往左走去。別看他年小身量小,可劍眉星目俊容修身,顧盼間已隱有凜然之姿,緊抿著小紅唇神態甚是嚴肅,再加頭頂的七龍束髮金冠、腰間的九孔玲瓏玉帶,一望便知身份不凡,是以那宮外的侍衛雖不認得他卻也不敢上前問話,約莫都猜著這定是此次為賀皇帝陛下壽誕而來的六王中哪一位攜來的世子,否則小小年紀怎來得這一身尊貴的氣勢。

紫衣娃娃昂著那小腦袋耀武揚威的「巡視」了這皇家侍衛一番,發現跟自家宮裡的侍衛一比沒啥不同後,便失了興趣,決定去探探他一入宮就發現的寶地—被層層翠竹環繞的八荒塔—父王再三告誡無聖旨決不可入的地方,可才一個轉身,便見到對面走來了一個玄衣娃娃。

那玄衣娃娃從身量看來和他大約同齡,只是神態儀容卻是絕然的不同。膚白髮墨長眉鳳目,再加一臉溫柔乖巧的微笑,令人望之即生親近喜愛之心,是以玄衣娃娃經過御花園時,那些修剪花草的宮人們紛紛送他禮物,以至他現在滿懷的黃白青紫紅藍的花花草草,襯著那張白嫩的小臉,倒似是天上掉下來的仙童,偶生興趣逛逛這人間帝府。

紫衣娃娃與玄衣娃娃互相對看著,似都在掂量著、探究著,半晌後,兩娃娃不約而同的撇撇嘴。

一個眼睛盯著對面娃娃懷中的花花草草,極是不恥對方堂堂男兒卻拈花帶草。

一個眼睛盯著對面娃娃反負在身後的手,極是鄙夷對方年紀小小卻裝模作樣。

兩娃娃緊緊盯睄了一會兒後,同時抬步上前,彼此都絕不肯落後對方一步,同樣也絕不肯露出焦急的模樣,一個依舊嚴肅凜然,一個依然微笑可親,皆以一種極快又極鎮定的步法向對方走去,到彼此只一步之距時卻又同時一轉,目標一致的踏上同一條青石大道。

兩娃娃踏步時同時瞅對方一眼,又趕緊移開目光,昂首挺的以一種王者巡視自己領地的氣勢跨步前走,只是一不小心卻是步法一致了,這讓兩娃娃非常不樂意,可又不能示弱的慢對方一步,你若快對方也加快,所以只好繼續齊步走下去,可那心頭的不樂意怎麼著也得表示出來,這不,一個便更是微笑如花,一個則目鋒芒,同樣的,彼此都不樂意看著對方,於是便一左一右的看著道旁的侍衛,這一下左右兩旁的侍衛的反應卻是反差極大。

左邊的侍衛只見這麼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娃娃,抱著滿懷的花草溫柔的笑看著你,當下皆是不由自主的扯開僵硬了的臉綻開一抹僵硬的笑以作回報,生怕回得不及時拂了人家的意。而右邊的侍衛卻見這麼一個明明不及自己腰高的小娃娃,抬頭闊步的氣勢如虹的視著你,當下皆是不由自主的低頭後退一步,生怕是自己擋了他的道令他如此不悅。等那些侍衛醒悟起來此道無旨不可通行時,那兩娃娃已走得不見影兒。

翠竹森森,遮住了炙熱的驕陽,舞起陣陣清風,沙沙鳳吟,湊起悠悠清歌。

一入竹林中,兩娃娃皆覺一陣清爽,不約而同的長舒一口氣,待發現對方和自己行動一致後,同時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正在此時,竹林中忽然響起一個輕微的聲音,似是某種小動物睡夢中發出的咂嘴聲。

兩娃娃馬上四處張望一番,各思尋思著是可以抓著一只小兔子還是能捉到一只小貓兒,可看了一圈卻並未見著什麼小動物,入目皆是蒼翠竹枝,正凝惑間,那輕輕的咂嘴聲又響起,這一下聽得十分清楚,兩娃娃這次不計前嫌的對視一眼,然後同時輕手輕腳的往聲源處尋去,走出約莫兩百步,又同時腳下一頓。

約丈來遠的地方有一漢白玉石桌,桌上正卧睡著一個約莫五、六歲的白衣娃娃,桌下落了一地的吃得乾乾淨淨的骨頭,而白衣娃娃口中還含著一根骨頭,嘖嘖有味的著,睡得十分香甜。

紫衣娃娃與玄衣娃娃走近幾步,圍著那白衣女娃娃轉了幾個圈依不見她醒來,除間或響起幾聲咂嘴聲外便再無動靜,兩人不由都覺得這睡娃娃十分可愛,當下一個伸手扯了扯娃娃散落在石桌上的黑髮,一個從懷中抽出一朵白牡丹輕輕在娃娃的臉上碰了碰。

正睡夢香甜的白衣娃娃覺得頭皮一緊又覺得臉上一陣搔癢,不由伸手無意識的揮了揮,嘴巴動了幾動,那雞骨頭便滑了下來,但白衣娃娃卻還是毫無所覺的沉睡。

紫衣娃娃與玄衣娃娃看著覺得非常新奇有趣,當下繼續扯發的扯發搔癢的搔癢,白衣娃娃手一伸用衣袖遮了臉,腦袋縮了縮,悶悶的囈語便傳來:「好哥哥,別吵我,等我抓著了人蔘娃娃燉雞湯給你治病。」

「撲哧!」紫衣娃娃與玄衣娃娃聞言不由嗤笑出聲。

「好哥哥,別出聲,小心嚇跑了人蔘娃娃,到時都沒得吃了。」白衣娃娃迷迷糊糊的夢囈著。

聞言,紫衣娃娃與玄衣娃娃不由噤聲,看著睡夢中的白衣娃娃,只覺眉目清俊肌骨柔嫩十分可人,同時伸手想捏捏那似可滴水的臉蛋兒,伸到半途的手便碰到了一塊兒,兩娃娃抬頭瞪一眼對方,皆無聲要求對方讓自己先捏,只可惜彼此的目光及意志都是十分的強悍,僵持了半天卻誰也不肯讓誰。

手慢慢收回,目光緊緊絞著,五指微微張開,說時遲那時快,兩只小手猛然出擊,這一次都中目標,只不過顧得了速度便沒顧著力量,只聽得「哎喲!」一聲痛呼,白衣娃娃反的抬起兩手往臉上的「兇器」上狠狠一抓。

「噝噝!」連著兩聲吸氣,卻是紫衣娃娃與玄衣娃娃發出,捏在白衣娃娃臉上的手同時縮回,白嫩的手背上都多了五道紅印。

白衣娃娃打個哈欠睜開眼,有些迷糊的看著面前的紫衣娃娃與玄衣娃娃,不明白怎麼一覺醒來,這個讓她清靜的睡了兩天午覺的好地方怎麼會多了兩人,而這兩人卻都還以一種很是幽怨的目光看著她。

「絲蘭芙蓉雞我已經吃完了,沒有分給你們的!」白衣娃娃衝口而出,以為這兩人發現了她從御膳房偷來的絲蘭芙蓉雞,想要分吃卻沒有分到而埋怨她,當下立即聲明。要知道這絲蘭芙蓉雞普天也只有兩只,一只她很有義氣的留在了御膳房讓皇帝陛下享用(聽說明日皇帝陛下壽宴時會分給六位侯王每人一份,也許到時她乖乖的作個公主樣父王說不定一高興就將那一份也給她吃了),另一只當仁不讓的先進了她的肚子,不過她還是悄悄留了一只雞腿給寫月哥哥的,只是這兩人都沒寫月哥哥好看,憑什麼分給他們!

紫衣娃娃與玄衣娃娃一聽這話不由都氣紅了臉,什麼「芙蓉雞」的誰希罕啊!竟將他堂堂侯國世子與叫花子混為一談!

呃?等等!絲蘭芙蓉雞?那稀罕得普天之下也只有兩只的號稱「地上鳳凰」的只有皇帝才可以享用的雞?

紫衣娃娃與玄衣娃娃同時將目光移向地上那些啃得十分乾淨的骨頭,盯有半響再將目光調至桌上的白衣娃娃……難道她竟然……

白衣娃娃終於完全清醒了,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有些心虛的輕輕的滑下石桌,看著地上的骨頭,以理直氣壯的語氣道:「這不是雞骨頭……」

被如燦陽似的金色眸子一,那語氣稍稍有些弱了:「這是……我吃的鴨骨頭……」

那墨黑無一絲雜質的眸子定定的盯著她,令她聲音又小了小,「這……這至少不是……絲蘭芙蓉雞……」

「這是絲蘭芙蓉雞。」玄衣娃娃語氣溫和笑容溫雅。

「雞冠如蘭,普天皆知。」紫衣娃娃指指地上殘留的雞頭骨上形狀完好的蘭冠。

「所以你偷吃了皇帝陛下的貢品。」玄衣娃娃滿含惋惜。

「按律滿門抄斬!」紫衣娃娃語氣森然。

「這……真的是絲蘭芙蓉雞嗎?」白衣娃娃稍稍有些遲疑有些膽怯的問道,足尖更是無助的在地上打著圈圈,那模樣十足的無辜。寫月哥哥說過,遇上強人不敵時示弱可攻其不奮。

「這是只可皇帝陛下享用的絲蘭芙蓉雞!」紫衣娃娃與玄衣娃娃同時肯定,皆是十分同的看著白衣娃娃。

「那怎麼辦?我會要被砍頭嗎?」白衣娃娃雙眼含淚小手絞著衣襟楚楚可憐的仰看著高她半個頭的紫衣娃娃與玄衣娃娃。寫月哥哥說過,女孩兒的眼淚可讓男孩兒化為繞指柔,她雖然不懂什麼叫「繞指柔」的,但平日父王的姬妾們經常會淚盈於眶的望著父王,以她的聰明要學還不是易事。

「也許會吧。」玄衣娃娃模凌兩可的點點小腦袋。

「正常況是如此。」紫衣娃娃十分肯定的頷首。

「那……兩位小哥哥會救我嗎?」白衣娃娃趕忙求救。寫月哥哥說過,男孩兒都喜歡當英雄,並且特別喜歡英雄救美,她雖然還沒有見過「英雄」,但是她—至少每一個拜見父王的人都誇她將來會是個「美人」,那麼如果這兩人肯幫她,那她可以勉強承認他們是「英雄」。

紫衣娃娃與玄衣娃娃聞言圍著白衣娃娃轉了兩圈,將她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半晌後,兩娃娃皆是爽快點頭。

玄衣娃娃心頭暗道,平日常聽父王講道,寧多交一「小」友不多樹一「小」敵,他今日不過「閉口」之勞即算救這白衣娃娃一命,宮人常說道: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他日有需時便可要她無償無限效勞,實乃一本萬利之事也。

紫衣娃娃則尋思道,平日父王有教導,示人以恩即得人以忠,而且看這白衣娃娃模樣生得聰明,以後說不定堪為大用,至於這「大用」到底為何用他雖還沒弄清,但以他的頭腦再過一兩年他便明白了,到時他就可以「大用」此人了。

白衣娃娃一見兩人點頭便不待他們開口承諾即非常大方的讚美道:「兩位哥哥是大英雄!」說完還奉上一個大大的笑臉,以示感激。

紫衣娃娃與玄衣娃娃一見她笑不由有些驚異,只覺得她一笑清甜凈美,竟是平日未見,沒由來的渾身一松,通體舒暢。

「兩位哥哥怎麼會來這裡的?」白衣娃娃開口問道,那笑容甜美純真。

紫衣娃娃抬首透過枝縫仰望那高高聳立的八荒塔,以一種不符合他年齡的深沉語調道:「聽說這八荒塔是整個帝都最高的建築,站在上面連皇宮也踩在腳下!」

玄衣娃娃卻溫文淺笑,道:「只有這裡我還沒有看過。」

「你又怎麼來這的?」紫衣娃娃反問白衣娃娃。

「因為這裡涼快安靜好睡午覺。」白衣娃娃答得乾脆。

三娃娃答完後互相看一眼,心頭忽同時生出一種感覺,模模糊糊的道不明,那時,未來被稱為「亂世三王」的三人都還小,他們還無法分辨那是與命定的對手相遇時的緊張與興奮。

「這個地方叫八荒塔嗎?」白衣娃娃脆脆的聲音再次響起。

「是的。」紫衣娃娃迅速作答,可一答完小小的心忽生警剔,往玄衣娃娃看去,正碰上玄衣娃娃轉來的目光,兩人不由心頭一跳,也有些心虛的看向白衣娃娃,希望她不知道。

「原來這裡真叫『八荒塔'呀!」白衣娃娃一臉高興道,眼珠滴溜溜的瞅著紫衣娃娃與玄衣娃娃,笑得好不燦爛,「聽說這裡沒有陛下的旨意擅闖者殺無赦!兩位哥哥,是不是呀?」

紫衣娃娃與玄衣娃娃同時盯著白衣娃娃看,剛才還覺得乘巧可愛,怎麼眨眼間便變得狡猾可厭了?!剛才竟敢玩弄他們!

「兩位哥哥,你們是怎麼來這裡的呀?」白衣娃娃聲音也是甜美的,總算一報剛才處於下風之報。

三個娃娃互盯有半晌,最後……

紫衣娃娃從鼻吼冷冷一哼,指指地上的雞骨頭:「這不是絲蘭芙蓉雞。」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紫衣娃娃大度的想著。

玄衣娃娃笑如風,溫文爾雅的點點頭:「這是鴨骨頭。」能屈能伸方為真人傑,玄衣娃娃平和的想著。

「嘻嘻……」白衣娃娃笑容歡暢,連連點頭,「我就知道兩位哥哥騙我的,這裡當然不叫八荒塔。」能欺負人不算了不得的事,可能欺負看起來了不得的人卻是非常愉快的事!白衣娃娃在心底里非常有成就感的稱讚著自己,回頭跟寫月哥哥說說,哥哥一定會說平日沒有白教她兵法的。

三娃娃再對看一眼鄭重點頭,默契的達成約定。

正在此時,林中忽然傳來輕輕的鈴鐺脆響,三娃娃同時轉頭,便見翠竹中慢慢飄動一角粉色,片刻後,便見一個粉衣娃娃轉了進來。那娃娃約莫三、四歲,眉目如畫,肌骨如雪,仿如一尊水晶娃娃般玲瓏剔透精緻非凡,令三娃娃一剎那間皆是一呆。

粉衣娃娃見到竹林中的三個大娃娃也是一征,猶豫不決的站在原地不敢妄動,目光在三個大娃娃身上轉了幾圈,最後覺得溫雅微笑的玄衣娃娃最是俊美可親,當下輕盈的儀態優美的走過去,牽起玄衣娃娃的衣角,嬌嬌脆脆的喚道:「大哥哥,你知道『鳳王凰冠'在哪裡嗎?」

呃?三個娃娃聞言不由一怔,一時未能答話。

「父王說,這裡叫八荒塔,塔里珍藏有『鳳王』的王冠,父王還說,那是比皇后陛下的鳳冠還要尊貴的,被始帝陛下親賜名'凰冠'!純然想要!」粉衣娃娃嬌俏的一偏首,雖然年小,可言行姿態間已隱透嫵媚風華。

三個娃娃聽得粉衣娃娃的話同時瞪圓雙眼看著她,想不到這娃娃雖最小,可志向倒是挺大的。

「『鳳王凰冠'天下只有一頂,鳳王逝後即被始帝陛下封入八荒塔,並下旨』鳳歸九天,凰冠永絕!『,便是鳳王的後代、繼位的風王都不可戴的,更何況你。」紫衣娃娃看著這粉衣娃娃實是精緻可愛不由好心解釋,以免她為著一頂已蒙塵數百年的古冠而送命。

「可是……可是純然很喜歡!純然想要!」粉衣娃娃聞言不由嘴一撇,晶珠似的眼淚便撲簌簌順著晶瑩的臉蛋兒流下來,無限的委屈模樣,看得三個娃娃心頭一軟。想剛才白衣娃娃還只是眼含淚珠,可她卻是立時走珠如雨落,很顯然,比白衣娃娃更是功高一籌。

玄衣娃娃當下非常罕有的軟心腸一回,非常罕有的熱心腸一回,低頭撫了撫粉衣娃娃的頭頂哄道:「乖喲,不哭。那『凰冠'都放了幾百年了,肯定又破又舊了,一點都不漂亮了,妹妹你生得這般漂亮,以後說不定會是天下第一的美人,那只有天下間最美的女子戴的鳳冠才配你的。」玄衣娃娃的語氣神態是那麼的溫雅真誠,若有絲毫的懷疑那便是對他最重的傷害,可面對如此俊雅人物誰人忍心?

「鳳冠很漂亮嗎?」粉衣娃娃一聽當下止淚,滿是希望的望著玄衣娃娃。

「當然。」玄衣娃娃點頭,那俊雅的面孔一片赤誠,「皇后母儀天下,是天下間最美的女子,所以妹妹以後要戴皇后的鳳冠,不要鳳王的『凰冠'。」說罷還微微矮身似要與粉衣娃娃說悄悄話,只是紫衣娃娃與白衣娃娃卻都聽得清楚,「悄悄告訴你哦,聽說鳳王生得很醜。」

「那好,純然不要『凰冠',純然要做天下最美的女子,戴最漂亮的鳳冠!」粉衣娃娃當下高興的拍拍小手掌,重新確定目標。

一旁的紫衣娃娃對玄衣娃娃這麼快哄好粉衣娃娃有些妒意,而對粉衣娃娃竟分不清『鳳冠'與』凰冠'孰尊孰有些鄙夷,當下很是有些不是滋味的仰首望天以示與同流。

而白衣娃娃卻對玄衣娃娃的信口雌黃、並且哄騙這麼可愛的粉衣娃娃的行為有些生氣,可又不忍心拆穿玄衣娃娃的謊言令粉衣娃娃再哭,當下只有很是不憤的抬首看天以示不予計較。

紫衣娃娃與白衣娃娃這一望卻望得驚呆在場。

原來,在他們頭頂的竹梢上竟坐著一個不染纖塵的白玉娃娃,以一種深幽沉靜的目光看著竹下的他們,那娃娃看模樣比他們大不了多少,卻可輕鬆的坐在高高的、柔軟脆弱的竹梢上,微風拂動竹梢,他竟也隨風而動,這令紫衣娃娃與白衣娃娃皆震驚佩服不已,畢竟當時的他們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你是誰?」紫衣娃娃揚聲問道。

「你是神仙哥哥嗎?」白衣娃娃也問道。

玄衣娃娃與粉衣娃娃聽得他們的問話不由也抬首望去,也是驚異不已的看著竹梢上那飄然欲飛的白玉娃娃。

白玉娃娃卻不答話,只是靜靜的看著竹林中的四個娃娃,哪一個是他要找的呢?或許去過蒼茫山後便會知道吧。

「還會見的。」

淡然飄忽的嗓音悠悠傳下,白玉娃娃從竹梢上起身,足尖在梢上一點,那小小的身影便飛向半空,眨眼工夫便不見影兒。

「啊,那肯定是天上的白玉仙人哥哥!」白衣娃娃無限感概無限崇拜無限神往的看著白玉娃娃消失的方向道。

「神仙都是有鬍子的!」紫衣娃娃糾正道,並且強調,「而且我以後也可以飛到竹梢上去!絕對比他還要高!」

「那是假的神仙。」玄衣娃娃則漫聲肯定道。

「那是神仙!」白衣娃娃卻堅定道。

「不是!」

「是假的!」

「是神仙!」

……

三個大娃娃不依不饒的爭了起來,一旁的粉衣娃娃便優雅的在石凳上坐下,並從袖中掏出粉色的絲帕拭了拭臉上猶存的淚珠,一邊津津有味的看著爭吵的三個大娃娃。

那便是風惜雲、豐蘭息、皇朝、華純然、玉無緣的第一次見面。

那時候他們年紀小,只是在皇宮禁地偶然相遇。

他們那時並不知道,這一別後他們很多年都未重見,以至歸去後不多久這一次短短的初會便在彼此的記憶中淡忘。

他們也不知道,很多年後,長大了的他們再會之時的那些糾纏與牽畔。

他們更不知道,很多年後,立於亂世最巔峰的他們在歷史的舞台上重會之時共同演繹出一幕幕絕世傳奇,彼此給予最刻骨的悲喜哀樂。

他們還不知道,很多年後,此刻漠然看之的娃娃會在彼此的生命融血滲骨。

這八荒塔下的禁地,幾個身份不凡的娃娃未通名姓未報家門便已暗暗的小小一番交鋒,以平局結束。

那時小小的他們各自的習性已開始成型,雖各有些聰明各有些狡猾,但他們那會兒還算純真良善,都還肯直言自己的理由願望,那些隱透他們一生的話在那時他們曾經坦白相訴。

一個想要站在至高之處俯視天下。

一個只是要將未看過的看盡。

一個只是想尋個清涼靜地安睡。

一個想要戴女子至尊之冠。

很多年後,作為對手、朋友、敵人、親人相遇時,他們雖想不起這幼時的一面,也記不得這一天曾說過的話,但他們都各得其願,也各失其有。

只是,八荒塔下的相遇卻隨著時間長河的流淌而漸悄轉黃漸悄流逝,最後煙消雲散。

只是,他們當時年紀小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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