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搖 第七十七章

作者:九鷺非香

所屬書籍:招搖小說

第七十七章

顧晗光與墨青說罷他的猜測,墨青靜默許久,沒有言語,最後也只是安靜的出了門去。

他對自己的身世沒有任何表態,像是根本不在意一樣,繼續打理著萬戮門,也如往常一般對我好,只是晚上夜間,兩人相處之時,那一方床榻之上,兩人糾纏之時,我能感受到他一日比一日更激烈甚至粗魯的動作,有時甚至會用力到讓我疼痛。

可相比於以前種種,這種因墨青而起的疼痛又算得了什麼。

他一遍一遍的占有我,而終有一次,在那抵死纏綿之中,他緊緊的抱住我,埋首於我頸項之間,嘶啞著聲音問我:“招搖,你會怕我嗎?”

我摟住他的後背,在他的動作中,化指為利刃,劃破了他後背的皮膚,我聲音有些破碎與沙啞,我問他:“墨青,我現在若要殺你,你怕我嗎?”

他親吻我的耳垂:“這條命,早便送予你了。”

利刃消失,我輕撫他破開的皮膚:“我又何嚐不是。”

我這條命,本就是為你而複生的。

他咬住我的耳朵,用力讓我有些疼痛,而這幾分疼痛便似一道電光,從耳朵鑽遍整個身體,讓我裏裏外外,從腳尖到發端,皆是酥麻一片。

我纏住他,這一夜近乎最後的瘋狂。

瘋狂的我和他都想將彼此吃掉,徹底裝進自己的身體裏,不得他人覬覦,不被外界所害,永永遠遠徹徹底底的屬於我。

狂歡罷了,墨青沉沉的睡了過去。

玩得太過荒唐,讓我身體如同散架了一般沒有力氣。

我睜著眼,看著漆黑的虛空看了一會兒,一身的粘膩與疲憊。可我還有事要做,我推了墨青的手,想要下床,可本以為已經沉睡了的他卻一動手,徑直將我一攬,緊緊的抱進了他懷裏。

他蹭了蹭我的額頭,沒有醒,只是下意識的將屬於自己的東西抱住了,即便在夢裏,也不允許我遠離。

聽著他胸口心跳,靜靜閉上眼,感受了片刻溫存,終究還是下了床榻,走到院子,掐了個淨身訣,複而又拈了個瞬行術,行至鬼市。

陰森氣息仍在,只是我現在已經複生,全然看不見這裏的鬼魂了,只是依舊能憑著四周樹木的模樣找到鬼市酒樓所在,我喚了一聲:“竹季,我知道你們做鬼的看得見我。竹季不在其他鬼就幫我去托個話,讓他磕一顆托夢丹,入我夢來,我有是要與曹明風說,讓他幫我帶信。”

說罷這話,我轉身離開,又回了無惡殿,可剛打算入寢殿,便見墨青披著他的黑袍,赤足站在殿門口,正在靜靜的等我。

我神色平靜,問他:“怎麼沒睡了?”

他卻並沒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反問:“你去哪兒了?”

“出來看看月亮。”

天上明月郎朗,墨青仰頭望了月色一眼,上前來牽了我的手,一個瞬行,將我帶到了無惡殿的房頂之上。

“與我一起看吧。”他道,目光卻一直盯著我。

我指了指天上:“你不看月亮嗎?”

“我正在看。”

我心頭一暖:“嘴這麼甜,我嚐嚐。”我垂頭,含住了他的唇瓣,唇舌交纏之際,正是甜味正濃,他卻倏爾道,“有多少次,我都以為從今往後,我的黑夜,再無月色。”

我心疼他,吻著他的唇,不再讓他多想。

一夜在房頂上看月亮,我看著看著便在他懷裏睡了過去。

竹季動作倒快,我才沉入夢鄉之中,便覺自己已經走入了那幽深山洞裏,這地方我識得,以前給顧晗光與琴千弦托夢的時候,便也來的是這種地方,只是這一次換了一個方向來而已。

轉過一個漆黑的彎,麵前是一張石桌,竹季穿著一身青佈袍子,坐在石桌旁邊倒茶細品,倒不愧是個做老板的,入個夢都要有品位一些。

“入夢丹時間不多,我開門見山……”我剛開口了一句,竹季便打斷了我。

“哎,不急嘛,我又不像你以前那麼窮,入夢丹只能買個一個時辰就沒了,我不在乎這一時半刻的,先坐下來喝喝茶。慢慢聊。”

我瞥了他一眼,並沒有喝茶的閑心,只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了,直言道:“我想讓你幫我去問曹明風一件事。他們天上的這些仙,可是有辦法將修道者身體中的暴戾之氣驅除?”

竹季瞥了我一眼:“心魔?”

“對……可不能殺了這心魔,只是讓他,沒那麼暴戾,驅逐他身體裏的……”

“厲塵瀾?”

我一愣:“你知道?”

“我自己的心魔,我當然知道。”

我呆住了,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他將茶杯往我麵前推了推:“現在可是有閑心慢慢與我說茶細說了?”

我不敢置信的盯著他,只見麵前這個笑意溫和的男人,連給我倒杯茶也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語了半天,這一整個話嘮……他居然敢說墨青是他的心魔?

他這話若不是在唬我,那他……不就是千年前的魔王,那個死了那麼多年的,封印了墨青的,困住我一族人的……魔王?

魔王居然是這種風格?

扯呢!每次只要牽連到和鬼市有關的,我果然都是不能理解!

而且,憑什麼他這個千年前的魔王,在鬼市呆了千年還做上了老板,我這個千年後險些當上魔王的,卻竟然過得那般的狼狽?蒼天不公吧!

“我就是知道厲塵瀾逃出封印跑到這塵稷山來了,於是才在塵稷山腳下開了個酒樓,為了方便時刻觀察著他。”

“你等等。”我喚住他,“從頭說,你怎麼就是魔王了?”

竹季一挑眉:“我怎麼就不能是魔王了?我就是用我這充滿魅力的性格才爬上魔王之位的好嗎,我那時下屬都敬愛我,對手都崇拜我,我魔王當得很威風的。”

“……”

千年前的魔修,都是這種風格?

“只是……”竹季輕輕一歎,“我一個不小心,因猜忌身邊下屬而起了心魔,等我察覺到的時候,心魔已在我心頭成長壯大開始左右我每一個判斷,於是我果斷的將心魔排出了體內,可他力量太大了,我怕放他出去以後收拾不了他,於是在那山中佈了個封印,將他關起來,意圖借天地山河之力,日複一日化掉他身體裏那股邪煞偏執之氣,從而讓他徹底消弭於人世間。”

因猜忌而起的心魔……

“我令下屬鎮守封印,年年給封印加持力量,也放了窺心鏡在他身上,時刻窺視著他。”

原來……窺心鏡,竟是被做這樣的用處放在墨青身上的麼……

“可在我安排完心魔的事情之後,我力量虛弱,被仙門趁虛而入殺掉了,我在鬼市摸爬滾打好些年,終於……”

“我不想聽你的故事。”我打斷了他的話,“厲塵瀾被你封印你之後,過了千年,可他從封印中出來的時候,並不是現在這樣……”我頓了頓,“他並無任何心魔的模樣。”

與薑武比起來,當年的小醜八怪簡直就一個聖人。這麼多年以來,還堅持仁慈治理萬戮門,他身上沒有一點點心魔的模樣,要不是薑武……

我微微一咬牙。

聽得竹季道:“是啊,這結果也是讓我沒想到的,他在封印裏呆了那些年,身體中的邪煞魔氣被吸納入了天地山河之中,致使那片土地寸草不生,樹木刁萎,而他自己卻變得如一個正常人一樣。正常得讓我妻子也沒有下得了狠手殺他。”

“你的妻子?”

“恩,為了防止厲塵瀾從封印中跑掉,我令下屬鎮守封印,也令妻子一直守著他,即便我死了,也不能讓厲塵瀾從那封印中出來,他會吸食人世的情緒,就如同在我心裏吞噬我的情緒那樣。這般心魔若是成長,可就一個人都活不出來了。我是魔王,可也沒壞到那種地步,可後來,我妻子見了他卻沒舍得殺他,倒是為了護他,也被仙修仙者殺掉了。”

他說的,是那次我救墨青時,死在他懷裏的那個“母親”吧……

竹季一撇嘴:“我妻子死了之後,來了鬼市,見了我,還在罵我來著。活著的時候沒讓她生個孩子,死了留個那麼像孩子的心魔下來,讓她舍不得動手……”

我揉了揉眉頭:“你說重點就好了。我不想聽太多你和你妻子的事。”

“你想聽什麼重點?”

“厲塵瀾那時候沒有渾身暴戾之氣,甚至也沒有吸食這人世間的痛苦恐懼,他好像沒有那個能力,但是最近他卻……像覺醒了。”

“我知道,我派出去的鬼回來報給我聽了,那個叫薑武的心魔,將厲塵瀾這千年來,被天地山河剝奪掉的能力,還給他了。”

我一怔:“什麼意思?薑武……用自己最後的力量,喚醒了厲塵瀾?”

“可以這樣說吧。”竹季摸了摸下巴,“我也在愁呢,這心魔出世,你若要讓我去告訴曹明風,他們這些做了仙的人,一天沒個什麼事兒幹,可就唯獨對這種吧,危害蒼生的,為禍世間的,要下手剿滅。你的事我以前聽過。咱倆都幹了差不多的事。可卻是在天理範圍之內的,沒人管,厲塵瀾這不一樣。我光是封印了他,在鬼市的評判體係裏,便將我判做了大功德之人。”

我拳頭一緊,難怪……

竹季接著道:“他現在是還沒讓天上那些人知道,要是知道了……”

我肅了麵容:“沒有方法讓他變回以前的樣子麼?”

“重塑我的封印,再把他弄進去封住,至於多長時間才能讓他變得和以前一樣,就只能看運氣了。”

封個千把年?

那等他醒來,我又在哪裏?

“別的法子呢?”

“告訴曹明風,讓他們天上的仙下來殺了他?”

我靜默不言。

“哎,時間差不多了。收收茶具我該走了。”竹季一邊端茶杯一邊道,“我知道厲塵瀾喜歡你,你要是願意,便將他勸一勸唄,讓他自己把那個封印重新修修補補,自己躺進去得了,省得為害世間,讓他人受苦。”

說得容易……

你的存在便是對人世的危害,你把棺材補補,自己躺進去吧,別出來了——這樣的話,要我如何才能與墨青說出口去。

光是想一想我就能知道,他受傷的目光,會有多麼讓人心疼。

一覺醒來。

我還躺在墨青的懷裏。房梁之上,天色已經泛了亮光,我氣息一動,墨青便輕聲在我耳邊道:“招搖,日出了。”

那麼平淡的一句話,可卻在這種時候讓我聽到,不知為何,卻有幾分控製不住的難過。

日出了,墨青,我想和你看過以後歲月裏的每一個日出,可……

我們可以嗎?

墨青身形微微一僵,我抬頭看他:“怎麼了?”

他淺笑一下,輕聲回我:“手麻了。”他聲色那麼溫柔。溫柔得讓我迷戀,也讓我心頭陡升一股狠勁兒。

心魔就心魔,不他娘的管,我就要和墨青在一起,不去那勞什子封印,也不管那什麼天神,仙敢動我的墨青,我就殺仙,佛敢動,就殺佛。我要這天下,誰也不能阻攔我與他在一起。

大不了,將這天捅個窟窿,讓天下有情人陪我們一起死,有什麼好可怕的!

如此發狠的一想,我心裏卻要好受了許多。

墨青的手輕輕摸了摸我的頭,我轉頭看他,他目光望著遠遠的初生的朝陽,似含淺笑,也藏住了所有壓抑與心底的心思。

天色大亮之後,墨青便能開始忙碌他的事了。

我也回了房間,十七來找我,進門便如以前一樣熱情的撲過來抱住我,只是這次我心裏一直在琢磨這墨青的事,一個沒站穩,腰撞在了身後的桌子上,只聽後背“咚”的一聲,有東西掉在了地上,我垂頭一看,愣了。

窺心鏡……竟然從我身後掉了下來。

先前對付了薑武之後,我害怕墨青看見我心裏對於他身世的猜測,於是便一直佯裝忘了窺心鏡這回事,沒有將窺心鏡戴在身上,即便我知道,墨青花了很大功夫在才我故鄉幫我把這鏡子找回來。

至少在昨天,我身上都是沒有這個窺心鏡的,是什麼時候……

墨青將它悄悄掛到了我身後……

竹季說墨青是因猜忌而起的心魔,所以,他便是連我,也在猜忌了嗎?可知道這樣的事,我卻對墨青生不起氣來。只覺墨青現在已經知道我所有的打算了,也知道他所有的身世了……

我恍悟過來,想起今天早上日出之時,墨青那有幾分奇怪的小細節。登時心頭一涼。

他的沉默,又是什麼意思?

他會不會……

我推開十七,以神識往塵稷山上一探,探明墨青所在,得見他正在顧晗光那裏,便立即瞬行跟了過去,見了墨青,我不由分說的拉了他:“你都知道了對不對?你不會想自己一個人去重塑那封印吧?你……”

墨青與顧晗光都靜靜的看著我,顧晗光挑眉:“重塑什麼封印?”

墨青沒搭理他,只望著我道:“不會。”他說,“我想的,與你一樣。”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唯一要的,就是與我在一起。

他是……這個意思嗎?

墨青我鬢邊散亂的發幫我挽到了耳後:“招搖,不要怕。”他道,“我不會離開你。”

我怔怔的望著他,心頭卻覺那麼奇怪,明明,我是這樣想的,我也不想離開他。可此時看著墨青專註且帶著幾分執著的目光,竟有幾分……感覺微寒。

他讓我感覺他在……不知不覺的改變。

那日之後,墨青開始吃顧晗光給他的藥,令他清心靜神,我則多次跑到千塵閣去,意圖從琴千弦那裏找到突破口,可琴千弦對於心魔如何治愈也並無頭緒。

而盡管我與墨青都在尋找突破的方法,墨青的性格也日漸變得更加陰沉易怒。

我別無他法,只有日日與琴千弦研究千塵閣的經書,希望能尋找到破解之法。

我去千塵閣的時候,十七常常陪我一起去,我與琴千弦討論,她就在旁邊陪著我,聽不進去枯燥的內容,她就在一旁打瞌睡,偶爾睡著了,琴千弦瞥一眼,便以法力帶動他的掛在屋裏的素衣裳,輕輕蓋在十七身上,做得那麼的不經意,甚至有時候連我都沒有察覺到。

我旁敲側擊的問了琴千弦幾次:“我家小十七是不是很可愛?”

他便答我:“天性至純至此的人,已經很少了。”

我是不懂他們這些修菩薩道的人的心思。不過對十七我卻是了解的。就算琴千弦有哪天真的喜歡上了小十七,他最大的難題恐怕不是他自己,而是……在十七的眼裏,她最愛的……是我啊。

要給沒有男女有別這觀念的十七解釋,男女之愛與朋友之愛的差別……難度很大。

我同情的看了眼琴千弦,作為過來人,為他的前途感到了擔憂。

這日回到萬戮門,我也問了問十七:“你覺得琴千弦怎麼樣啊?”

“人很好。”十七這般答了我,複而又看了我一眼,一把抱住我的腰,在我懷裏蹭,“不過主子還是比他好,一百倍,一千倍。”

我摸著十七的腦袋笑。

而便在這時,墨青的聲音倏地在身後響起:“絮織,放手。”

十七正蹭得開心,轉頭給墨青吐了舌頭:“門主是我的,才不要放手。”

此話一落,周遭氣息一沉,我一愣,十七也是一怔,但覺一股大力,狠狠將我懷裏的十七推開,十七踉蹌退了兩步,開始擼袖子了:“小醜八怪,你是不是想打架!”

我回頭看了墨青一眼,護著十七:“她……”我話剛開了個頭,一記劍氣竟然從我肩頭擦過,這力道之狠,速度之快,我心頭一凜,知曉以十七之力怕也難以抗住!我瞬行一動,落於十七身前拔出*劍,逼出一身氣力生生架住這記劍氣。

然而更出乎我意料的,劍氣來勢被我擋住,可力道竟大得震裂我的虎口,*劍發出“嗡嗡”的哀鳴之聲,但聞“啪”的一聲脆響,*劍應聲而碎,萬鈞劍氣撞上我的胸膛,撕裂的疼痛傳來,劍氣斬開了我身體從肩頭至胸膛的地方。

我一聲悶哼,咬牙想撐住身體,可還是不由跪了下去,十七在我身後抱住我,驚呼:“門主?門主!”她聲色驚慌,複而又惡狠狠的質問墨青,“你瘋了?你瘋了嗎!”

麵前沒有人回聲,我抬頭一望,但見墨青眸中是從未有過的驚懼,他看著我,也看著滿地的血,直愣愣的僵在原地,宛似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也宛如被方才那記劍氣所傷的,是他自己一樣。

麵色更比我蒼白三分。

他手一鬆,萬鈞劍落在地上。

在十七的叱罵當中,我與墨青對視,我伸出手,試圖安撫他:“墨青,別怕,我沒事。”我斥了十七一句,“別吵。”我以法力封住胸膛的血,強撐起身體,一步步走到墨青身前,我抓住他的衣裳,“別怕,別怕。”

他伸出手,觸到我手上滑落的血液,他眸中黑瞳巨顫,仿似有一場天崩地裂正在他內心上演。

我只恨我無法用窺心鏡看到他心裏的話,我只恨我的安慰觸碰不到他內心真正的深處。語言那麼無力,我只好伸手抱住墨青,可當我撲進他懷裏,我才發現,原來他竟顫抖得這麼厲害。

“墨青……我沒事。”

他咬緊牙關,終是伸手抱住了我,一個瞬行,將我帶去了顧晗光的院子。顧晗光見了我的傷,狠狠驚了一瞬,脫口而出:“誰幹的?怎麼傷得這麼重?”

墨青眸光微顫,靜默不言,我立即咬牙道:“不重不重,我一點都不痛!”我作勢要蹦躂,墨青手指顫抖的壓住我:“招搖……乖。”

我霎時便難過了起來,我與墨青,都是這麼小心翼翼的,想要保護彼此……

顧晗光見狀,便沒再言語,幫我剪開了肩上被血黏在一起的衣裳,墨青全程都守在旁邊,看著顧晗光幫我清理了傷口,敷了藥,裹上繃帶。

處理完了,顧晗光離開,我便安撫墨青:“當年我當萬戮門主的時候,那麼多傷都受過了,這個只是撓撓癢,不痛。”

“是我傷了你。”

不是傷得重不重,而是因為是他傷了我,所以……

他無法原諒他自己。

我拽住墨青的衣袖,終於在墨青眼裏,看到了自己蒼白的臉,我問他,聲色帶著幾分自己都意想不到的顫抖:“答應我,你還是要無論如何,都和我在一起。”

墨青不言語。

“墨青,答應我。”

他摸著我的臉頰,輕輕一俯身,在我額上落下淺淺一個吻:“好,我答應你。”

夜裏我睡著了,周遭一片安靜,半睡半醒之間,我隱約感覺有人走到我身邊,我想睜眼,可眼皮卻沉重得讓我無法睜開,身體更像是被什麼術法束縛在了床榻上一樣,我起不來。

黑袍人坐在我身邊,是墨青來了。

知道是他,我身體放鬆,他輕輕的撫摸我的頭發:“招搖,劍塚那日,你說,我能為你放下一切,是因為我本來就一無所有。”啊,是啊,我是那麼說過,小醜八怪還記仇啊,這句話,居然記到現在。他手指輕輕撫摸過我的五官:“當時便想解釋了,可當時確實一無所有,便也無從解釋,而現在……”

他俯身,在我唇上淺淺一碰,那麼輕那麼溫柔,也帶著讓人心碎的留戀:“我有了一切,也可以為你而全部放下。”

什麼意思?

我想睜眼,可我睜不開,我想拉住他,可卻也動不了。

我感覺到了他的離開,也感覺到他氣息的消失,可是我一點都動不了。

我躺在**,只覺得每一刻的時間都那麼難熬,我想衝破周身的禁製,可無論如何也衝開不來。

我知道,這是墨青給我的禁製,他現在心魔之力蘇醒,早便不是這人世的修仙修道者能對付的了。我跨越不了他的禁製,除非……當他消失。

天亮的,我聽到有人來過我的房間探看,可見我再睡,便也又出去了。

不,去攔住墨青,讓他回來。不要讓他走。

不要讓他……

再獨自一人去麵對那些殘忍的選擇了。他這一生,已經背負得足夠多了,最後,就算在他生命的最後,不要讓他獨自背負著那些傷人的,沉重的過往,只身赴死。

我願意陪他,他為何都不問問我的意見,我願意陪他!

我閉上眼,用盡全力,終於,我雙眼睜開,外麵已是黑夜,四周靜寂無人,我坐起身來,什麼也沒想,瞬行而至我故鄉之地,在那巨大洞穴之下,光芒如白日一般耀眼,下麵的封印已經被重塑。而在那灼目光芒之中,有黑發黑袍的一人那麼醒目,他立在光芒正中,執萬鈞長劍,正在為自己塑那一方墳墓。

我剛到這處片刻,地上光芒倏地大作,衝天光柱拔地而起,將他身影籠罩其中。而隨著光芒自天際落下,墨青的身體便如飄零的落葉也被帶了進去,我不管不顧,一頭衝向那光華之中。

光芒裏,劇烈的疼痛撕扯我的身體,我卻抵擋著如逆流一樣的排山倒海的痛苦,找到了墨青,抓住他的衣襟。

墨青睜眼,不敢置信的望著我:“你來作甚!”他萬分憤怒,“回去!”他作勢要推我。

我死死抱住他的脖子,與他一同承受著身體被擠碎般的疼痛:“不要命令我!”我斥他,“不要為我做決定。我知道怎樣是最好的選擇!”

我知道怎樣是更好的選擇,我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事情比愛情重要,可我也知道很多愛,比生命重要。

能得以體會這樣的愛,是我的福氣。

“黃泉忘川,只要你在,我便相隨。”

比起活著,我更想陪你。

墨青喉頭一哽,終是不再推我:“路招搖,此生有你,何其有幸。”

真好,到最後一刻,我們都認為自己是幸運且幸福的人。

在巨大痛苦之中,我所有的感知都變得那麼破碎,可唯有懷抱裏的溫暖,永遠都沒有消散……

Scroll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