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海寇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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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洞」,動了動。

彷彿有血紅的光影一閃。

隨即那光華熠熠的東西突然消失!

孟扶搖騰的一下跳起來。

一邊狂奔一邊扯著喉嚨大呼:「雲痕,小心——」

她飛車一般衝出去,速度太快將肩頭上還沒站穩的元寶大人甩下,然而衝出一截後,對面山壁的青霧卻又再次合攏,孟扶搖已經看不見山壁上的雲痕,這幕場景恍惚像是當初靈珠山上隔著霧隱鏡像看見珠珠在山崖上,但是那時有長孫無極救她,現在誰來救雲痕?

長孫無極還在她身後呢!

想到長孫無極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勁,這都半天了,他們怎麼沒跟過來?

孟扶搖心中一驚,回頭一看沒有人,仔細回想了一下,確定自己掠出去的時候,雷動和長孫無極絕對是跟過來的,但就在發現金剛的那剎,似乎就有什麼事不對勁了。

環顧四周,山谷中黯沉沉的綠葉茂密,四面都是古怪的植物,地面微微潮濕,和谷東頭也差不多。

她此時也來不及多想,狂奔一陣奔到崖下,蹭蹭蹭的便向上爬,爬到一半忽然眼前金光一閃,有什麼東西劈面撲下來,帶著一陣難聞的腥風。

孟扶搖偏頭一讓,身子一飄已經飄過三丈之外,抬手一刀刀光劈出三尺,那東西卻飛快的縮了回去,竟然比她的刀還快上一分。

孟扶搖震驚了,這是個什麼玩意,細細長長,似乎還分叉,像蛇又不像。

她扒在崖壁上,呼的吹開一口真氣,想要將那青色的煙氣吹開,以她的功力,現在別說吹煙,就是吹個人也不是不可以,然而那煙透而不散,竟然吹不開。

四面一片安靜,山谷中隱約飄來低語之聲,嘈嘈切切,聽不清楚,在綽約的霧氣里聽來有幾分詭異,孟扶搖扯著喉嚨喊:「長孫無極,長孫無極是你嗎?雲痕!雲痕你在哪?」

沒有人回答,過了一會,頭頂卻有人模模糊糊的道:「花……」

孟扶搖一聽那聲音眼睛就亮了,這好像是雲痕的聲音?看來他剛才沒事,她喜道:「哎,在哪?等等我。」手指一捺便順著山壁一路躥了上去。

頭頂上雲痕道:「上面……過來……」

孟扶搖順著聲音方向向上掠,一邊掠一邊將「弒天」揣在了手中。

竄到一半,眼前豁然一亮,青色煙氣中突然光華爍爍,現出光艷美麗的五色花朵,下結著華彩璀璨的五色果實,花朵的五色和果實的五色完全不一樣,在一片單調的青色中十種顏色斑嫻絢麗刺人眼目,卻又異香飄散,令人一嗅之下便頭腦一清。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必是迷蹤谷內頂級的奇花!

孟扶搖目光閃閃,伸手就去採花!

「哧——」

就在她手指堪堪將要夠到花的根莖時,花葉下端突然閃出一條長長滑滑細細的帶子,猩紅色,上面似乎還有肉刺,極其靈活的一卷,便卷向了孟扶搖的脈門!

脈門一制,大羅金仙也要渾身無力束手就擒!

眼見帶子來勢驚人,剎那捲上脈門!

孟扶搖手指突然一翻,一翻間黑芒一閃「弒天」出鞘,烏黑錚亮的刀光也像一條飛躍的騰蛇,諦的一撩一挑!

黑血飛濺!

連帶一聲沉悶而疼痛的嘶吼!

孟扶搖一掠三丈,遠遠避開那黑血濺開的範圍,半空中哈哈冷笑道:「路邊的野花不要采!」

她一個筋斗空翻,落下來時已經換了個方向,「弒天」又是一閃,「哧」一聲極其精準的落入青煙中的某處,又一聲模糊而疼痛的嘶叫里她又笑:「路邊的野花不要?采!」

卻有人道:「……別……」還是雲痕的聲氣,低而弱,像是受了重傷,那位置聽起來,就在孟扶搖上方。

孟扶搖目光一閃,手中刀一頓,身前突然起了一陣風,風裡有勁氣啪啪聲響,像是有人大力彈開了一條牛筋鞭,對她劈頭蓋臉的抽下來,孟扶搖抬手就去接,那東西霍霍一響,和她手中無堅不摧的利刃一碰一卷,突然咔咔一響,竟似用自己的骨骼將那刀盤住,孟扶搖抽刀,吹毛斷髮的「弒天」竟然沒能割斷那東西,反而似乎被什麼粘粘膩膩的東西捲住,瞬間銹住了一般,陷在了那裡。

便是那麼一停頓。

撲面突然又過來一陣風。

這陣風極其奇異,竟然異香瀰漫,那香氣也不同尋常花香草香食物香麝香,並不濃郁,卻隱隱迷幻,那般一嗅之下,腦中便立即生出了混沌感。

到了孟扶搖這個程度,一般的魔幻之物已經不能讓她迷倒,然而這香氣撲來,她竟然也略昏了一昏。

只這一昏間,那東西已經到了近前,呼啦一陣狂風,狂風裡探出金色的小小利爪。

孟扶搖此時刀被盤住,腦中微昏,人在半空。

「啪!」

她突然向後一仰,鬆開刀落了下去。

那金色利爪落了個空,毫不停息直抓而下,閃電般奔向孟扶搖心臟,那模樣不抓出心肝來勢不罷休,落爪姿勢飛流滾滾,輕捷利落勝過一流高手。

孟扶搖卻又突然掄了上來。

她腳尖一勾突出的山壁,在傾倒的那一刻一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將自己風車般呼呼又掄了上來,那般飛旋一轉,比開成最高檔的電風扇還快上幾分,蓬的一陣狂風,惡狠狠撞上金色利爪!

那東西唰的一縮,倏忽不見,溜起來比抓人心肝還快幾分,孟扶搖怎肯放過,抬腿要追,忽然聽見嬰兒啼哭之聲。

撕心裂肺,聲聲哀求。

深夜,黑崖,青煙,異獸,嬰兒啼哭。

是被擄來的無辜孩兒,正在猛獸口中凄慘的掙扎?

是山崖上無意掉落的孩子,尋求著最後的救援?

去救!去救!

孟扶搖霍然抬頭,一拳轟出!

她向著嬰兒啼哭的方向,毫無保留,轟出!

開山裂石之力,轟向嬌嫩柔弱的嬰兒!

「哇——」

號哭之聲越發劇烈,隱約間有什麼東西哀婉的翻倒下去。

孟扶搖嘿嘿笑著,伸手進青煙之中一抓,抓住什麼東西狠狠一剖!

「嗷——」

狂吼聲中孟扶搖手從青煙中伸回,手中已經多了剛才被捲住的「弒天」,黑色的刀鋒上糊滿粘稠的血跡,滴滴答答的向下落。

嘩啦一聲黑血狂飛,那般黑布一般的血幕一遇上濃密的青煙,青煙突散,現出山壁中的景象。

孟扶搖身側,一米距離,盤踞著一條會身肉刺的青色的大蛇,蛇頭上方,蹲著一只金色的狐狸狀野獸,長著飄逸的九尾。

蛇看起來不是很像蛇,雷動的小冊子上有它的名,叫牢蛇。

正如狐狸也不是狐狸,是雷動一直惦記著的九尾狸。

那牢蛇背脊已經被孟扶搖剖開,正不勝疼痛的仰頭長嘶,尾巴拚命的啪嗒啪嗒拍打著山壁,將堅硬的山壁打得石屑飛濺,這東西有一張超大的嘴,舌頭細長,正是先前攻擊孟扶搖的武器,從張開的口內,可以看見剛才那五色奇花

奇怪的是,無論怎樣的疼痛掙扎,它都無法挪動一步,死死貼在崖壁上。

那花,似乎從崖壁上生出,穿過它鄂下,將它釘死在崖壁上,而這蛇和這九尾狸因此成為寄生關係,利用這花接客獵食。

一對搭檔。

這一對搭檔真是牛叉得一塌糊塗。

牢蛇張開大口露出口中奇花,引誘人們上崖採摘,手伸進去就被它超長的舌頭捲入,然後和九尾狸分食。

萬一來者武功高強十分戒備引誘失效時,還有九尾狸的擬聲,擬出你親近的朋友的聲音,誘使人身入蛇口。

如果還沒有上當,還有牢蛇的無堅不摧的尾,拼著斷尾也要留住你的武器。

當你失去武器還能掙扎時,還有九尾狸放屁放出來的魔幻之香等著你。

當你運氣好到在沒有武器的情形下還能躲過魔幻香氣並逃過九尾狸趁勢發出的殺手時,九尾狸大人還有百試不爽的最後一招——嬰兒啼哭。

是個人在那個時辰聽見嬰兒啼哭都要手軟上一軟,於是欲振乏力,等待宰割。

天下能將這對變態的重重陷阱一一躲過的能有幾人?

真是一對黃金搭檔。

孟扶搖環顧四周,嘖嘖,滿山崖石縫裡都有斷裂的白骨,先前被青氣掩蓋了,現在都在夜色中閃著白色的粼光,看那白骨斷裂程度,這一對哥倆啃骨頭真乾淨。

九尾狸看見她的目光,不勝畏縮的團起,知道不是眼前這個家伙對手,花招用盡也就不再犯傻,討好的對身後指了指。

孟扶搖揪起它,給它看自己白森森亮閃閃的牙齒,那狸指得更快,一個勁的對背後猛戳。

它身後,有一道半人寬的石縫,不斷流出白色的玉膏狀物體,那東西從牢蛇的下顎處一個洞流入,灌入那五色花底部,看來那花是靠這白色玉膏長出來的,看這樣子,也許是這條牢蛇小時候受傷,被玉膏給粘在了崖壁上,並穿過它的身體長出了這朵蛇口之花,那蛇大抵也有智慧,動彈不得,乾脆利用這東西謀生,活到現在。

此時那牢蛇的掙扎已經漸漸軟下去,孟扶搖剖開背脊取出內丹扔進麻袋,抓過九尾狸,吻唰吼嘬幾下,用「弒天」給它剪去金色的腳趾甲,也塞進麻袋中。

她掛心雲痕下落,抬頭四面去找,一仰頭看見山崖之巔,少年黑色的身影騰挪跳躍,似乎在和什麼東西在搏鬥,孟扶搖大喜,張嘴便要招呼。

身後突然有人輕輕推了她一把。

「啊——」

孟扶搖翻翻滾滾的落下去。

剎那間身子懸空,居然還能在電光火石間想起一個問題——自己伏身崖壁之上,上不著天下不著地,身後,是空氣。

是完全沒有任何人的空氣。

誰推她?

這個時候來不及多想,孟扶搖半空騰身便要再度掠起,以她的實力,落崖等同蹦極,頂多玩個心跳,實在落不死她。

然而她突然發現自己動不了。

她半空中身子一舒,卻發現四周空氣突然都粘纏了好多倍,像是一攤粘稠的蜜漿一般厚重沉滯拖拽不開,手足上像墜上了大石,一絲一毫掙動不得,而心臟砰砰砰的躍動起來,跳得狂猛激烈,她隔著自己的衣物,都似能看到自己的心臟正在瘋狂撞擊著自己的皮膚,想要像奔馬一樣穿破肋骨和血肉的阻攔,一往無前的奔出去。

於是她也就像塊石頭般呼嘯著附落下去。

大字型,衝破大氣層的最完美落崖姿勢。

她在掉——

孟扶搖剎那間腦子一片空白。

啊啊啊她縱橫七國的孟大王孟陛下,怎麼能這麼莫名其妙連兇手都沒看見連發生什麼事都沒搞清楚便窩囊的死!

孟扶搖在呼呼的風聲里徒勞的睜大眼睛,眼前過電影般剎那攝入無數奇形古怪圓的扁的長的豎的黑白花彩光影,光影之中恍惚看見崖壁上探頭下望霍然變色猛衝而下的黑衣少年,感覺四面空蕩蕩連霧氣都沒有什麼人都沒看見的透明的風,眼角瞥到越來越近的嶙峋的地面,真嶙峋啊,像個巨大的搓衣板。

更糟糕的是,因為實力的過於強大,她還不能像普通人那樣的昏,偏偏要殘忍的無比清醒的像個被操控的木偶一樣,體驗著高空飄下所有的失重感和跳樓者生死一瞬的極速墜落——就那樣,光影一射,世界一盪,風一吹,啪!

「啪!」

聽起來像破了個肥皂泡。

小時候吹口香糖屢敗屢戰屢戰屢敗,便經常可以聽見這樣一聲「啪」。

彷彿也嗅見了口香糖的味道,淡香,有什麼東西蒙住了口鼻,似乎也像口香糖吹破一般,一大片白白的蒙上來。

啊……摔死了?摔回現代了?

孟扶搖穿越掙扎史結局了?

真好啊……解放了。

孟扶搖歡喜鼓舞的睜開眼,熱淚盈眶的準備對媽媽說:「換個橘子口味的泡泡糖!不要蘋果的!」

一道長而黑的山崖沖入眼帘。

一柄利劍似的九十度上下嶙峋的崖,自鐵青色的蒼穹俯衝下來的效果,從四仰八叉於地面的角度看去,那震撼是十分直觀的。

更震撼的是此刻歡欣鼓舞準備嚼橘子味口香糖的孟扶搖。

她熱淚盈眶的喃喃道:「善了個哉的,這世界上就有這麼一個慘絕人寰的詞兒叫:希望破滅。」

「什麼希望?」身下突然傳來問話聲,那聲音似乎久經壓迫,聽起來十分沉悶,「你就這麼希望死?」

孟扶搖正要回答,身下的身下,第三層冒出一聲霹靂:「兩個小混賬給我讓開!壓死老夫了!」

第二層輕輕一笑,雙手一伸抱住孟扶搖,骨碌碌滾了開去,猶自不忘對下面那層墊底的表示謝意:「您老辛苦,您老真厚實。」

雷動從地上悻悻的爬起來,撣撣衣服上的泥,怒道:「老夫去接就成了,你小子為什麼最後一霎搶在老夫上面?」

長孫無極八爪魚一般抱著孟扶搖,十分怡然的笑:「男女授受不親,老爺子,這是您說的。」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雷動暴怒,「放開我徒弟媳婦!」

「壓驚。」長孫無極抱著孟扶搖翻了個身,微笑,「我看看扶搖受傷沒有,您看,扶搖也沒意見的。」

我當然沒意見!孟扶搖瞪著他——你看見過一個被點了穴道的人能對自己被上下其手發表任何意見嗎?

瞪了一會兒又心軟——太子殿下貌似談笑自如,其實看起來很有些狼狽,一貫風度優雅的人,此刻居然頭髮上掛著樹葉泥屑,可以想見搶過來的時候多麼的千鈞一髮。

他撐著手臂看她,眼神里七分珍愛三分憂慮,都是給她的。

孟扶搖嘆了口氣,心想自己就是個倒霎蛋兒,到哪都沒個清靜,以後恐怕會更不清凈,這娃和自己在一起,整日提心弔膽,眼晴一眨人不在身邊就出岔兒,也怪可憐見的。

長孫無極看她眼底露出的「娃很可憐」的眼神,輕輕一笑,撫了撫她的臉,趁那老頭子發飆之前解開她的穴道,道:「好險,差一點你就成肉餅了。」

孟扶搖悵惘的坐起來,道:「肉餅不可怕,只要死得明,關鍵問題是我連發生什麼都沒明白。」

「這附近有人在使術。」長孫無極道,「很高明的術,其實我們一直就在這崖下,卻突然失去你的影蹤,我們想上崖,四面卻湧來好多異獸,就那麼處理異獸的一會兒功夫,你就突然掉了下來。」

「我也是。」接話的是從崖上奔下的雲痕,他臉色蒼白,看見孟扶搖好好的坐在那裡才長吁了一口氣,道,「我在崖上和一個怪鳥搏鬥,聽見你驚叫一回頭已經來不及。」

「你不是去采那五色花的么?」孟扶搖道,「我就是看見你好像遇險,才過來的。」

雲痕的回答讓她瞠目結舌:「我根本沒在崖上遇險,也沒看見過什麼五色花。」

雷老頭子趁他們說話的功夫已經爬上崖去,將那五色花和玉膏都挖了出來,眉開眼笑的背著麻袋下來,道,「分贓分贓!」

「你就記得搶劫,」孟扶搖大怒,「我差點被人害死你也不管!」

「管什麼?」老頭子斜睨她一眼,轟隆隆的道,「我告訴你,扶風這個地方和我們內陸不同源,術和武是兩回事,各有各的強勢之處,端看使用的人實力如何,比如咱們,就算武驚天下,未必就能壓得住真正玄奇詭異的術,同樣,術法不夠強的人在咱們手下也只有哭的命,你與其現在蹲這裡研究誰使術,還不如把這些好東西該分的分該用的用,最起碼下次說不定還能救你的命。」

「怎麼找不出來?」孟扶搖磨牙,「能做到這個程度的,必然是頂尖術士,查查今日來迷蹤山谷的有哪些人,也就知道大概了。」

「剛才這附近沒有人。」長孫無極突然道,「換句話說,有人以神通隔空作祟,而真正大神通者,我聽說能千里之外作法,所以扶搖,僅僅查山谷中人,未必準確。」

孟扶搖垂頭喪氣,蹲那半晌道:「有一次還有第二次,不急,總有抓住尾巴的時候,來來,分贓。」

她興緻勃勃扒出麻袋,和雷家老頭手撅著屁股腦袋抵腦袋的開始討價還價。

半晌。

山谷中吼聲迭起,驚得群鳥異獸倉皇逃奔。

「箭毛獸我打得比你多!憑啥要平分!」

「因為都是我撞死的!」

「不成!平分我不夠做踏花被!」

「不平分我不夠做鴛鴦毯!」

「你一把年紀做什麼鴛鴦毯!第二春啊?」

「放屁,那是給野兒的大婚禮物!到頭來還是你睡!」

「呸!」

「砰!」

「……」

「騰蚳為什麼你拿皮肉我只拿骨頭?」

「骨頭肉香!」

「呸!」

「砰!」

……

「他們打的都算我的!」

「那老夫打的都算老夫的!」

「不成!」

「為什麼?」

「見者有份!」

「那他們的怎麼我不能見者有份?」

「沒聽過雙重標準?」

「呸!」

「砰!」

……

「九尾狸我要內丹!」

「那是我冒生命危險打來的,沒你的份!」

「我出錢買!」

「不賣!」

「那給我點血。」

「不給!」

「你……」

「給你點指甲!」

……

半晌兩個人各抱個大麻袋,對望一眼,各自扭頭。

「哼!」

「走吧。」一直含笑靜觀兩只坐地分贓的長孫無極走過來,「咱們收穫已經頗豐,想要的基本都已經要到,再呆下去也沒什麼意思,還有別的事呢。」

孟扶搖「嗯」一聲,將拿來在地上做算術分贓的「弒天」在草葉上擦乾淨,準備收起,突然「咦」了一聲道:「怎麼刀上突然有字了?」

「弒天」原本沾滿牢蛇鮮血,現在被擦乾淨,黑色的刀面上隱隱浮現奇形金色文字,大小不一,密密麻麻。

孟扶搖愕然將刀翻來覆去看,這刀有秘密是早就知道了,卻一直沒尋找到蹊蹺,試過火燒試過明礬泡試過一切古方的顯影劑,甚至還突發奇想是不是像《倚天屠龍記》一樣,找個寶劍來互砍一下,看是不是能掉出秘籍來,最終卻沒捨得,不想今日遇上那牢蛇鮮血,竟然得見天日。

只是那字孟扶搖仔細看了半晌,卻一個也不認識。

拿給那幾人看,也都搖頭,孟扶搖怔怔道:「死老家伙說刀上有秘密,看來就是這字了,但是這鬼畫符誰能認識?」

「總有人認識的。」雷動突然道,「機緣到了便成。」

「什麼都要等機緣,等它顯影的機緣等了好多年,現在等它翻譯出來又不知道到猴年馬月。」孟扶搖哼一聲,將刀收起,當先出谷去。

雷動跟在她身後,大聲道:「女人家要收心,不要整天在外面轉,老夫想過了,等下老夫送你回大瀚,和野兒早點大婚去!」

孟扶搖霍然扭頭,罵:「老發昏!」

雷動大怒,劈手就來拎她,長孫無極衣袖一拂,雲痕長劍鏗然一閃,一個道:「前輩,強扭的瓜不甜。」一個道:「您若強迫她,晚輩拼著這條命也得攔著。」

「什麼強迫!」老頭子跳腳,「我家野兒喜歡她!」

「你家野兒還喜歡蜜汁火腿!」孟扶搖扭頭鄙視他,「你去問問豬,願不願意被割了腿烤吃?」

「你不是豬!」

「看見你我寧可做豬!」

兩人一路吵到谷外,隨即聽見刀劍之聲大作,孟扶搖眉毛一豎,道:「又有人來找死!」風馳電掣的奔過去,果然看見一群武者術士正圍著谷外她的護衛們廝殺,其中赫然有那個連袍子都被她扒了的術士。

這群人被莫名其妙的打劫,在谷中再尋不著好東西,憤怒之下出谷來,看見等候孟扶搖他們的護衛群,眼見他們衣衫光鮮用具精潔,明顯是個肥羊,頓時覺得人劫我我也劫人,真是再公平不過的事。

於是乎就劫了。

於是乎就撞上鐵板了——孟扶搖和長孫無極的護衛,那可不是一般散兵游勇那麼好對付的。

於是乎就再次倒霎了——打劫者被主子撞上,孟扶搖莫名其妙被術法拽下崖心情正不好,毫不客氣把所有人都痛揍一頓,原先還剩條褲子,現在連褲子都扒了,全部給我光屁股滾蛋。

滿地里花花綠綠衣服,連同幾個王庭巫師的衣服也被留下,孟扶搖哈哈笑著,踩著衣服進帳篷,突然覺得腳底有異,踢了踢,發現那幾個王庭巫師的衣服下有幾個桃木牌子,還有一串串的骨頭串子。

雲痕過來看了看道:「這是燒當王庭的二流巫師的標記,雅公主以前曾和我說過。」隨即他又「咦」了一聲,道:「啊,還有發羌王庭巫師用來卜算的獸骨,刻了標記的,奇怪,他們怎麼會有這個?」

他話音方落,帳篷里一聲大叫「啊!」

聽聲音竟是雅蘭珠的。

孟扶搖立即撲了進去,看見雅蘭珠在氈子上掙扎翻滾,滿頭大汗,眼皮劇烈翕動,卻始終不能睜開。

孟扶搖喚:「珠珠!珠珠!」雅蘭珠卻像聽而不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噩夢中。

轟隆隆一座山移了過來,雷動大嗓門都沒能把雅蘭珠震醒:「九尾狸呢?騰蚳呢?拿出來用啊!」

孟扶搖抓出九尾狸,那東西感覺到死期將至,嚶嚶哭泣,不住在孟扶搖手中作揖求饒,孟扶搖盯著它那黑眼珠子,再瞟瞟站在地上含著爪子的元寶大人的黑眼株子,突然覺得,要殺這麼一個毛茸茸的有一定智慧的看起來和元寶大人也差不多乖巧可愛的玩意,有點困難。

雷動哼了一聲道:「留著它也許有用,但也許也是個麻煩,你想清楚了。」

孟扶搖不理他,割了騰坻一塊金角,燒成灰衝上泉水給雅蘭珠喝下,過了半晌,看見雅蘭株身子一陣大震,隨即睜開眼來。

她睜開眼那一霎,孟扶搖清清楚楚看見,那眼竟是血紅的,隱約映出衝天火影和漂浮的人群,但那景象剎那一閃便不見,轉眼她恢復正常。

恢復正常的雅蘭珠怔怔坐著,一哥魂還沒回來的樣子,孟扶搖試探著輕呼:「珠珠……珠珠……」

「父王!」雅蘭珠突然蹦了起來,披著個毯子就往外奔,「母后!」

她喊聲凄絕,披著個花花綠綠毯子落蝶似的向前飛,那速度竟然快得超越她本身武功,那般令人措手不及的奔出去。

那凄厲的喊聲在寂靜的山林傳開,傳入青煙瀰漫的山谷,山谷某處,一個負手而立仰望星辰的人突然震了震,隨即轉頭,從鼻腔里「嗯?」了一聲。

然後那人低低說了一句:「原來在這裡……」

隨即那人閑閑挽袖,半空中指尖輕輕一划。

雅蘭珠狂奔出去。

她越奔越快,步子在山道上輕捷如電,那般輕功何止超越她自己?甚至超越了長孫無極孟扶搖,超越了人力可以達到的速度,魂似的一點重量都沒有的在飄,那步態也十分奇怪,起落之間肩膀不動頭不搖,像是一個木偶被無形的手拎著快速的飛。

所有人都追出來,但是都因為她出奇的輕功大進,因為慢了一步而始終差了點距離,眼見雅蘭珠並沒有往山下跑,竟然是往山麓之上瘋狂奔去,而那裡,一處斷崖深深斜出,崖下是煙霧瀰漫不見底的深谷。

孟扶搖看見這情形眼前一黑,趕緊一抬手將懷裡的元寶大人擲出去:「耗手,給我攔著!」

她指望雅蘭珠看見自己十分喜歡的元寶大人,能夠稍稍清醒一刻。

元寶大人半空中一躥,白光一閃終於夠上了雅蘭珠的肩,它拚命的拽雅蘭株耳朵,在她耳邊吱吱大喊,又試圖打她耳光,然而雅蘭珠從頭到尾眼珠子都沒斜一斜,對元寶大人的所有動作毫無感應,只是勇猛的一往無前的向那個見鬼的目標奔去。

眼看著不僅救不了雅蘭珠,連元寶大人都要齊墮深谷,孟扶搖眼球都紅了,忽聽身後風聲一掠,呼一聲衣袂一飄,長孫無極已經從她身側越過,劈手就去抓雅蘭株後心。

此時離斷崖只有十丈左右距離,長孫無極伸出的手已經堪堪抓到雅蘭珠肩膀。

孟扶搖剛自一喜,雅蘭珠突然躥了躥,躥出半米,那一抓便落了空,孟扶搖「啊」的一聲十分懊惱,雅蘭珠又已掠出好遠。

孟扶搖咬牙,劈手就去撕衣服想要拖住雅蘭珠,身後突然飛出一條長長黑色繩索,極其巧妙的撞上和雅蘭珠只差不遠的長孫無極,生生將他推出一截。

是雲痕,他一邊奔一邊脫了外衣,擰成繩飛出去推長孫無極。

這一推便將長孫無極推到雅蘭珠身後,長孫無極再次抬手去抓。

「哧——」

雅蘭珠肩頭衣服撕裂,一片碎布連同元寶大人一起落在長孫無極掌中,露出的肩部肌膚滑如凝脂,嬌美如玉。

長孫無極手按下去,只能按在她赤果的肌膚上。

長孫無極下意識手一讓。

雅蘭珠立刻再次飄了出去。

孟扶搖差點咬碎銀牙——多好的機會!廢了!

三次努力三次失敗,雅蘭珠已經奔到崖端,二話不說彷彿朝向某個呼喚一般,絲毫不減速的衝過去。

孟扶搖拼盡全力的沖,一邊沖一邊閉上眼睛——回天乏力,現在的珠珠已經不是珠珠,是縷根本不受控制的魂。

她不敢想像雅蘭珠橫屍崖底的慘狀,眼前卻不由自主掠過那些鮮血啊肉塊啊等等,越想越是害怕,比她自己先前從崖上被拽下來還要害怕幾分。

「砰。」

前方突然傳來一聲悶響。

那聲悶響聽在孟扶搖耳中震得心都抽了抽。

是珠珠掉下崖的聲音嗎?

她顫慄著,不敢睜眼,害怕看見自己唯一的女性朋友,當真橫屍崖下,再無生機。

卻聽身後雷老頭子哈哈一聲大笑,道:「好!」

孟扶搖心中一喜,睜開眼,便見前方斷崖上,珠株正以一頭撞上之姿扎在一個男子懷中,那男子伸手緊緊按著她,一身黑色錦袍紅色火焰,眉目深刻俊朗如刀刻,看人時目光堅剛凌厲,像是一道呼嘯的狂風,撞上漫天星子,砰然一聲蒼穹撞碎,滿世界金剛石一般的熠熠神光。

戰北野。

孟扶搖怔怔看著他,一口氣梗在喉間,半晌才舒了出來,喜極之下渾然忘形,奔過去就是一拳捶上去:「哈哈戰北野,你咋來了你咋來了?啊啊多虧你多虧你——」

戰北野一抬手點了雅蘭珠穴道,放她下來,抬眼看著孟扶搖,這一刻他眼中渾忘一切,只用光芒厲烈的眸子緊緊盯著孟扶搖,半晌道:「你怎麼這麼狼狽?哪來的血?」

孟扶搖怔了一怔,這才發現自己身上是有血,是先前殺牢蛇沾上的血,但是牢蛇的血是黑色的,在黑衣上也不甚明顯,這家伙竟然第一眼就發現了。

「沒事,別人的。」孟扶搖咧嘴笑,此刻她看戰北野怎麼看怎麼順眼,他便要她捧著他臭腳親上幾口也不是不可以考慮的。

「那就好。」戰北野這才舒開眉頭,朗然一笑道,「我聽說你和家師……結伴而行,」他瞪一眼雷老頭子,才又道,「我怕你們都是火爆性子鬧出誤會,正好我巡視北境,便順道拐了個彎,剛才我在找迷蹤谷,想從高處看看能不能找著,就爬上這斷崖,結果正遇上撞上來的雅蘭珠。」

這話前面後面都對,中間就是胡扯,巡視大瀚北境能巡到扶風?擺明了大瀚皇帝又溜號了,孟扶搖此刻心情好,不打算拆穿他,笑眯眯的道:「好,好,來得好,麻煩你把你家那只老頭子領回去吧。」

「好,好,野兒你來得好。」接話的是氣咻咻的雷動,他對徒弟不領情的那一瞪十分不滿,回之以牛眼一瞪,「老夫給你把人逮著了,你正好把她領回去洞房。」

戰北野皺眉瞪他:「您莫多事!」

「多事?」雷動暴怒,把背上麻袋往地下一摜,嘩啦啦兜底往地下一倒,「老夫多什麼事?老夫盼徒孫已經盼了很多年了!你看看!你看看!」他胡亂撥拉那些血淋淋的亂七八糟的東西,「箭毛獸的皮正好可以做你們的冬暖夏涼的鴛鴦被,火蛙皮護心安神,將來給你們的兒子做個小荷包掛著,蟄鳥的羽可以防毒……老夫費盡心思給你準備禮物,你就這個態度?啊?啊?」

戰北野哼一聲,怒道:「多事!」

雷動蹦起,「小子你混賬!」

「多事!」

「混賬!」

「砰!」

「轟!」

孟扶搖抱著雅蘭珠飛快的逃開戰場,嘖嘖讚歎:「善了個哉的,火星撞地球啊,比我們還猛!」

半晌後戰北野烏漆抹黑的過來,將那地上獵物用腳撥撥,看著孟扶搖,孟扶搖尷尬的呵呵笑,道:「陛下啊陛下,你家老爺子有妄想症,麻煩你帶他去治治,需要什麼葯,俺可以免費提供。」

戰北野深深凝視她半晌,一直看到她不自在的轉開眼,才道:「真的是妄想么?」不待她回答又道,「沒到最後結果之前,誰也不能確定那就是妄想。」

「那是。」長孫無極突然款款過來,一挽孟扶搖,十分和煦的對戰北野微笑,「在下十分希望有朝一日,大瀚帝君能夠為我倆親自見證那最後結果。」

孟扶搖抽搐……多麼具有外交辭令技巧地攻擊啊啊啊……

「在下怎麼覺得,太子那儀態雍容,辭令完美,更適合做個司儀?」戰北野也笑,「介意做我和扶搖的司儀嗎?家師主婚,您司儀,大瀚榮光無限。」

「這榮光在下更希望由無極親領。」長孫無極笑得和藹,「家父渴盼已久。」

「家師親臨提親,想必更有誠意。」戰北野笑,烏黑的目光杵似的一分不讓。

……

雷動很湊熱鬧的過來,一把拎起孟扶搖。

「吵什麼!都什麼身份的人了!跟鄉村野夫一樣搶女人!」

孟扶搖剛覺得老家伙這句話很有身份,便聽見他下一句。

「你抓緊時間洞房算完!老夫給你做主!」

孟扶搖一個踉蹌,趕緊哀怨的掐雅蘭珠,掐啊掐,掐啊掐……珠珠你醒過來吧,求求你快醒過來吧,最起碼幫我岔開話題,對付掉一個瘋子吧……

雅蘭珠確實被掐醒了。

她一睜開眼晴,茫然的眼神如水暈般一散又收,再緩緩一凝,縮成針尖般大小,那眼神中滿是驚恐,彷彿看見了世上最可怕的事。

隨即她渾身一顫,霍然一個撲身,撲到孟扶搖腳下,抱住她的腳放聲大哭。

「扶搖,扶搖!求你——求你——救救我父王母后,救救我發羌王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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