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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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韻最終也沒有去見那位物理研究員。

她在家待了三天,吵了三天,母親任何方式都用過了,再厲害的狠話也放過了,一口要定絕不同意朱韻跟李峋在一起。

“你不用跟我講他有什麼理想目標,一個野孩子,沒爸沒媽,又蹲了六年監獄,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沒用,他跟我們家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朱韻勸無可勸,說無可說。她發現她越是為李峋開口,母親對李峋的怨恨就越多。母親似乎認為自己的女兒變得不聽自己的話,完完全全都是這個“野孩子”的責任。

第三天的晚上,李峋打來電話,告訴朱韻他已經將她沒有弄完的電子病歷系統做完了。

他只跟她聊了關於接下來系統移植的問題,並沒有談其他。但朱韻能聽出來,他是想讓她快點回去。

朱韻這幾天吵得頭暈目眩,不想離開的時候再來一輪,她用了以前的老招數,準備趁著父母睡下悄悄離去。

當晚朱韻收拾好行李,先把包放到樓下,躡手躡腳折返回去二樓佛堂。佛堂右邊是個儲物墻,朱韻小心拉開,第一層裡躺著一個紅色的小本。朱韻將戶口本塞進自己的口袋,一轉頭,看到身旁紅木佛龕裡的佛像安然地看著她。

那是外婆很早年的時候從外地請來的,打從朱韻記事時起就一直供奉在家中。

佛堂裡散發著濃濃的檀香味,看著佛細長的眼,朱韻忽然感到一絲悲涼。

她對佛說:“我可能要幹一件很不孝順的事了。”

佛安安靜靜看著她。

朱韻:“我不知道我做得是對是錯,但我一定得做,我不能再言而無信了。”

佛還是安安靜靜看著她。

朱韻喃喃道:“請你保佑我爸媽身體健康,也保佑李峋身體健康,如果真的有報應的話,就全給我吧。”

她說完,轉身離開。

她連夜趕回住所,第二天早晨接到母親電話。她心中有愧,默默承受著母親的憤怒,所有的批評她都照單全收,而要求她全部無視了。

“朱韻你又著魔了你,你要還當我是你媽你就給我快點回來!”

朱韻第一次聽到母親這麼聲嘶力竭地命令她,她一夜未眠,手掌幾乎無力握住手機。

母親還沒有察覺她偷拿了家裡的戶口本,朱韻低聲說:“媽,等咱們都冷靜下來再談吧。”

母親:“冷靜什麼?都這樣了你還讓我冷靜什麼,你怎麼能這麼不懂事?我從小到大白教育你了!”

母親聲音太過淒厲,朱韻覺得耳膜都快要被捅穿了,只能將手機稍稍拿開一點。

她們誰也不能說服誰。

單方面的指責的批評讓朱韻越來越難以忍受,她先一步掛斷電話,進去浴室洗澡。淋浴傾瀉而下,朱韻深深呼吸。

等她出去的時候,手機已經沒有動靜了。她過去看了一眼,母親一共打來三個電話。朱韻關了手機。

她簡單收拾了一下去公司,董斯揚的工程進展順利,工人們正在熱火朝天地安裝電路。董斯揚不在現場,監工的人換成張放,他遠遠看見朱韻,興奮地打招呼。

“朱組長!”

朱韻走近,張放的表情變了。

“呀,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黑眼圈重成熊貓了,董總不是說你回家休假了嗎?”

朱韻問:“他們人呢?”

張放:“在快遞公司開會呢。”

朱韻:“快遞公司?”

張放自豪地說:“對啊,我們董總征用了,一開始在大廳,後來把他們經理辦公室給占了!”

朱韻:“……”

張放關心道:“你沒事吧,是不是要感冒啊,怎麼嗓子也啞了。”

朱韻擺擺手。

她去快遞公司找李峋,快遞公司的大廳裡有幾個員工正在整理東西,朱韻走到裡面,經理辦公室的門開著一道小縫隙。朱韻順著邊往裡看了看,這個角度只能看到董斯揚翹著的二郎腿。

朱韻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後敲了敲門。

董斯揚:“誰啊?”

他還真拿這當自己家了。

朱韻推開門,一眼看過去辦公室跟大廳比起來沒強多少,雜七雜八堆了一堆。李峋坐在旁邊的長條沙發裡,懷裡有個筆記本電腦,旁邊是煙灰缸,裡面插滿了煙頭。他見到朱韻時愣了幾秒,然後眉頭就皺起來了。

董斯揚:“你這是上戰場了?”

朱韻:“差不多。”

董斯揚哼笑,看了李峋一眼,“會也開得差不多了,你們有事就先走吧。”

李峋收起電腦,對董斯揚說:“就按之前定的時間表來。”他說著,頓了頓。“這段時間我可能自己的事多一點,你多勞累一下了。”

董斯揚:“好說。”

李峋拉著朱韻的手離開。

電梯裡沒有其他,李峋低聲道:“我不是讓你別跟家裡鬧太僵麼。”

朱韻:“沒有,過一陣就好了。”

李峋看她一眼,沒有再說什麼。他拉著她離開創業園,朱韻問他去哪,李峋站住腳步,似乎也沒有想好。

朱韻:“你跟董斯揚談完了嗎?”

李峋:“差不多了。”

朱韻:“那我們回你那?”

李峋沒說話。

朱韻又問:“還是回我那?”

其實朱韻並不太想回自己的住處,母親知道那個地址,她怕母親找過來。如果這個時候母親再碰見李峋,肯定是一場血戰,母親絕對不會再給李峋留一點臉面。

“你開車,我們去另外一個地方。”李峋說。

他們坐到車上,朱韻問他具體地址,李峋報了一處地名,朱韻一愣。

“你要去找任迪?”李峋報的小區是任迪住的地方。

李峋搖頭,“你先開過去吧。”

朱韻行駛了半個多鐘頭,來到任迪居住的小區。這裡安保還跟以前一樣嚴格,保安攔住他們,朱韻正要給任迪打電話,李峋從懷裡掏出一張卡。保安檢查了一下,放行了。

朱韻奇怪道:“什麼東西啊?”

李峋:“臨時業主證。”

朱韻:“你跟任迪借的?”

“不是。”在噴泉路口李峋指揮朱韻往另外一個方向開,一邊說,“我買的。”

朱韻一腳剎車踩緊。

“什麼?”

噴泉就在旁邊噴著,淅淅瀝瀝的,小區白天沒什麼人,綠化又很好,茂密的樹叢將所有的雜音都吸走了。

李峋看著她,“我買了棟房子,你看看喜不喜歡。”

朱韻震驚地看著他,指著車窗外。

“你在這裡買的?”

李峋嫌棄地看著她,仿佛覺得她智商不太夠用一樣。

“我不在這買讓你開這來幹什麼?”

朱韻頭皮發麻,這差不多是全市最好的小區了,在寸土寸金的中央地去硬生生劃出一大片花園地帶。

朱韻:“多少錢?”

李峋:“你管多少錢幹什麼?”

朱韻不問出來不罷休,“到底多少錢?你花錢我太不放心。”

李峋撇撇嘴,枕著靠背看向一旁,隨口道:“兩千三。”

朱韻險些暈厥過去,她九陰白骨爪抓著他的座椅靠背,磨牙道:“你貸款了?還是借錢了?”

李峋面無表情說:“借高利貸了。”

朱韻傻了。

車窗外綠草茵茵,李峋看著她這表情,忽然笑起來,抬手在她脖子上揉了揉。

“跟任迪借的。”李峋聲音磁性,“其實也不算借,他們那個樂隊估計也快散了,她提前在我這投資的。”

朱韻總算回過神。

“散了?為什麼快散了?”

李峋淡笑:“這種流行樂隊能火個五六年已經不錯了。任迪算有點真本事,其他都是賣臉。尤其那個小妞,前不久還被爆吸毒了,□□太多,也沒幾天了。”

朱韻問:“任迪跟他靠譜嗎?”

李峋反問:“那你跟我靠譜嗎?”

朱韻挑挑眉。

她將車開到李峋指定的地點,李峋掏鑰匙開門。別墅裡空空蕩蕩,還沒裝修。朱韻好奇地看來看去,心情感嘆。

這是他們的房子了。

或者說,這是她跟李峋的家了。

她幾乎能想象到等這裡全部裝修完,收拾妥當後,會是怎樣的一番光景。

不過她還是覺得太貴了。

“我們剛剛起步,用不著買這麼好的房子,差不多的就行,等以後條件好了再換好的。”她一邊看一邊說。

李峋站在空地上抽煙:“等以後換更好的。”

朱韻回頭:“你是要住多好的房子?”

李峋:“隨你想。”

朱韻調笑道:“這才剛開始就說起大話了。”

李峋並沒有笑,他靜靜看著她,朱韻在他的註視下,笑容漸漸收斂。

“你也可以說。”他聲音偏低,字字句句穩如磐石,“讓我聽聽你有什麼大話,再離譜的我也會幫你實現。”

朱韻怔然。

他看著她,低聲說:“朱韻,我對家庭一直沒有什麼概念。對我來說婚姻就是一場漫長的戀愛。我很早以前就說過,談戀愛最重要的是開心。我不希望你犧牲很多東西才跟我在一起,我希望你能開心。”

“那你呢?”朱韻只關心最後一句,頃刻反問他,“你跟我在一起開心嗎?”

李峋臉上總算不那麼嚴肅了,彈彈煙,笑著說:“還不賴。”

朱韻心想,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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