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城賦原著 第31章

作者:熄歌

說到這裏,我又忍不住抽了上官婉清腦袋一巴掌:“選什麽地方不好!選看上去這麽放浪的地方,你腦子是不是有病?!”

我說你這人,”上官婉清有些無奈地拍了拍我的肩,“你都成親了,怎麽還像個雛兒一樣呢?姐姐這是教你長大。”

謝謝了……”我忍住了拍死她的衝動,“我覺得咱們倆成長方向不太一樣。”

嗨,來都來了,咱們先開心一下,”上官婉清懶得再和我說下去,扯著我道,“來來來,你就高高興興先和我玩一天,就一天,姐姐保管你知道這神仙居的妙處。”

說著,她便將我拉扯到小桌邊上。見我落座,眾人開始玩樂起來。喝酒、劃拳、猜謎、射箭,上官婉清於玩樂一事,向來比常人要懂得更多。酒過三巡,秦陽、上官流嵐這批人都沒忍住,與眾人一起玩樂。一幹人打打鬧鬧,有些人竟隨著那高台上小廝的絲竹之樂跳起舞來。

我不是好動之人,就窩在一旁一邊喝酒一邊瞧著他們。室內已經徹底亂了起來,不分清流貴族,都拉拉扯扯混在一起。這大概是我這輩子見過這一幹朝廷命官這一批人最和諧的時刻。我忍不住胡思亂想,要是上官婉清當了皇帝,這世上估計就再也沒有所謂的黨爭了……每天上朝,大家一吵架就一起跳舞……

這些人跳舞的樣子在我腦海裏一浮現,尤其是我母親、秦陽、上官流嵐這樣的人在前方領舞,我就忍不住笑出聲來。就在這時,秦陽落座在我身邊,淡淡道:“這裏有種獨釀的酒叫逍遙引,外麵買不到,只要喝了,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我沒說話,警惕地看著她。

雖然我喝得多,但我還沒醉,我知道麵前這人和我幹了不止一次架,我很擔心她趁機偷襲我。

然而她明顯醉了,臉上紅紅的。她拿著一壇子酒,和我一樣隨意靠牆坐著。

我們就像兩個醉鬼一樣,但其實我沒醉,她也只是看上去醉了,說話思路清晰得很。

我喜歡喝這種酒,你要不要試試?”說著,她抬起酒壇子來,朝我遞了遞。

你到底想幹嗎?”我提高了警惕,“我覺得咱們沒這麽熟。”

恭賀你新婚。”她坦誠地一笑,竟帶了些討好的意味,“咱們也算認識一場不是?”說著,她又把酒往我麵前遞了一下,“喝了試試。”

她從未向我示軟,而我是吃軟不吃硬的人,見她態度這樣好,我估摸著我們之間也沒壞到要毒殺對方的程度,於是我狐疑地接過酒,然後喝了一口。

這果然是好酒,入口甘甜,但奇怪的是,喝完之後竟有那麽一點澀。為了衝淡那苦澀,我忍不住喝下去。

她瞧著我喝,眼裏有了笑意,靠著牆慢慢說道:“這酒喝了就停不下來,因為入口之時太過美好,後麵又太過苦澀,於是就想不停地喝下去,反反複複,甜、苦、甜、苦……舒城,你覺得這酒喝到最後,到底是苦是甜?”

廢話!”我喝得停不下來,因為一停下來這苦味就更甚,我現在舌頭就發麻,只能道,“酒總有沒的時候,最後肯定是苦的。”

苦的……”她眼裏有了一絲茫然,隨後無奈地笑了笑,給了我一顆梅子。

我將那梅子往嘴裏塞了進去,頓時覺得好了許多。我覺得我沒猜錯,我和她之間沒什麽朋友情誼可言,就連喝酒,她都不忘陰我。

別覺得我在陰你。”她瞧著我的眼神,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麽,嗬嗬一笑道,“這酒我天天喝,是我最喜歡喝的酒。這是好東西,我才同你分享。”

胡說八道……”

舒城,”她閉上眼睛,有些疲憊道,“你還是太年輕了。等以後你就知道,這酒是真的好喝。”

你到底是來說什麽的?”我有些不耐煩了,覺得她彎子繞得大了些。她勾了勾嘴角,終於道:“我想見沈夜。”

一聽這話,我當即就想起來之前她和沈夜的瓜葛,心裏的火瞬間就冒起來了。

我都沒找她麻煩了,她居然還惦記著我的人?!這人都嫁了,婚都結了,她還想見他,真當我是一代“烏龜俠”?!

沒門!”我怒吼出聲,“秦陽,你有臉沒臉,張口就要見我的男眷!你要見沈夜,你怎麽不讓秦書出來讓我見見?!”

我還記得當年秦陽護短的樣子,就因為我隨口和秦書說了一句玩笑話,這人就將我從台階上踹了下去。

果不其然,我一說這話,秦陽頓時變了臉色。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她並沒有憤怒,而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使得她本來紅潤的臉慘白如紙。許久後,她冷冷道:“你的男眷……你當真會和他走到最後嗎?其他人不知道,但你同他的糾葛,我清清楚楚。舒城,”她露出詭異的笑容,“我等著你和離。你早上寫休書,我中午就下聘,反正我無父母管製,無家族牽絆,一輩子我都等得起。”

你……”一聽她這樣說,我心頭當即就有一塊大石頭壓了下來,讓我喘不了氣。我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竟找不出話來反駁她。

她說得對,她說的都對。

我與沈夜走不到最後。他是女皇的人,他是隱帝,他來我家藏著諸多秘密,背負著我所不知道的任務。他深不可測,而我卻深愛著他,我若不能遠離他,便就一生都會毀在他手裏。

我不知道為何這樣難過。我早就知道會是那樣的結局,但瞧著秦陽的笑容,我竟有種一劍捅死她的衝動。

可我再也說不出若她敢碰沈夜我就殺了她的話。我不能耽誤了沈夜,我不能愛他,我還能阻止其他人愛他不成?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好半天,我終於閉上眼睛,慢慢平複了呼吸,無奈道:“你說得對……你便好好等著吧……我想,沈公子……也不會辜負你這一番深情。”

聽我說這話,秦陽哈哈大笑起來,她提著酒壇子,搖著頭起身離開。我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忽地意識到一件事——秦陽知道沈夜是蘇容卿!

說了半天,我竟才發現,秦陽毫不避諱,她知道沈夜就是蘇容卿!

可她是什麽時候知道的?是在我之前還是在我之後?她為什麽會知道?她是否知道沈夜是隱帝?她和沈夜到底是什麽關係?難道說,沈夜與她之間的信任,竟已經到了這樣的程度?

這個認知讓我心裏更難過了,我一時不由得喝多了。我心裏的難過難以發泄,幹脆站起身來,加入那喧鬧的人群,和眾人一起吵鬧起來。

聽著吵鬧之聲,放縱著自己,我終於覺得好過了一些。酒一杯一杯下肚,我渾然不覺天已黑。等大家都玩累了,各自回到小桌懶洋洋地吃著晚飯,上官婉清忽然說道:“各位好友,天黑了呢。”

說著,她直起身來笑道:“各位也都到了年紀,想不想見識一下這世上的神仙居、溫柔鄉?”

她這話太露骨了,所有人瞬間都反應過來,有些人紅了臉,有些人白了臉。

我坐在一邊,已經無所謂了。其實,所有人心裏都是好奇的,她們不管有沒有這樣的想法,總是想見識一下的。有幾個品級低的世家子有些不安地問我道:“今日是舒少主大婚第二天,這……”

叫吧,”我麵無表情道,“叫最好的來,算在我賬上。”

聽到了嗎?”上官婉清猛地擊掌,“連我家舒城都開竅了!流嵐、流嵐,論這道你最熟,今天就靠你把關了!”

一聽這話,我整個人就像被雷劈過一般,忍不住猛地掃向了坐得端端正正的上官流嵐。只見她麵色不改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不過,給舒城這種雛兒把一下關,還是可以的。”

我感覺我受到了驚嚇,忍不住摸了摸臉,想著自己是不是喝太多,出現了幻覺……

上官婉清哈哈大笑起來,擊掌道:“都進來吧!”

她一說完,門就被打開,少年們魚貫而入,一個一個跪在了地上,用各種聲音報上名字。

這些少年風格各異,有只穿著輕紗的,有著長袍戴玉冠的,有冷豔的,有青澀的……但這些少年都長得極好。

少年們進來得越來越多,眾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樣的場麵,一般的世家子哪裏見過?然而不知怎的,約是見過如沈夜這樣的美色,哪怕這些少年已經很美,我卻沒什麽感覺。少年們跪滿了中間的空地時,一個瞎子敲著青竹杖,摸索著慢慢跪了下來。我一看那人的臉,驚得差點喊出聲來。

我立刻看向了一旁的秦陽,卻見她只是靜靜地看著那摸索著跪下去的瞎子,神色波瀾不驚。

我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什麽都說不出來。我很想問問秦陽:這人怎麽長得這麽像你那寶貝哥哥秦書?他怎麽到這裏來了?可看著秦陽的神色,我什麽都說不出口。萬一不是呢?當朝二品的哥哥在小倌館,這種話說出來太得罪人了。

待少年們跪好之後,眾人就開始挑人。一個又一個少年被挑走,最後,只剩那個像秦書的男子一個人匍匐在地上。他微微笑著,麵色波瀾不驚,而秦陽早已經挑了一個少年。上官婉清挑了一個高冷型的,正依偎在對方懷裏,突然想起我,她一回頭瞧我沒挑人,挑眉道:“舒城,這些你都瞧不上?那我再叫……來人!”

不必了!”我趕忙打斷她,硬著頭皮道,“這位……跪著的公子,你上前來吧。”

舒少主,不必委屈啊!”有人笑起來,“如此盡地主之誼照顧大家,我們承受不起啊!”

不是。”我慌忙招手,瞧見那男人用青竹杖支撐著站起來,我趕忙起身去拉他,引著他到我的位子上,笑道,“我是怕唐突了公子。”

聽到我的話,眾人瞬間哄笑起來。上官流嵐衝我挑眉,意味深長道:“舒城的眼光,倒的確是好。”

我一時有些尷尬,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清朗中帶著一絲嫵媚:“聽說送上來的小倌大人不滿意,那大人不妨看看牡丹?”

話音剛落,那男人已經卷簾走了進來。我當場愣在那裏,手裏還握著這個秦書的手,我嚇得立刻放了手。偽秦書和眾小倌回過頭去,對著牡丹點頭行禮道:“樓主。”

牡丹沒說話,他愣愣地瞧著我,片刻後便笑了起來:“沒想到舒少主竟也大駕光臨,上官大人也不知會一聲,牡丹未能親自前來侍奉,怕是舒少主要怪罪了。”

說著,他笑著走進來,跪坐到中央,道:“是哪位小姐不滿意,看看牡丹可還能入眼?”

見所有人齊刷刷地看向我,牡丹神色了然,笑意更甚,道:“原來是舒少主……”

啊,沒有沒有!”我什麽都想不了了,忙招手道,“我很滿意,這位公子很好。”

既如此,”牡丹點了點頭,“那牡丹就下去了?”

去吧去吧。”我趕忙揮手,只想讓牡丹趕緊下去。牡丹笑了笑,眼裏帶著玩味,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秦書一番,意味深長道:“原來少主喜歡這樣的。”

說著,他笑著走了出去。

他剛出去,我立刻一把將上官婉清拖了過來,怒道:“你這是想我死嗎?!居然把地點定在了鳳樓!!”

上官婉清翻了個白眼:“全楚都最好的小倌館就是這裏,我不帶你來鳳樓帶你去哪裏?放心吧,沈夜不敢怎樣。他現在在舒府,還有個白少棠和他糾纏著,鳳樓再有本事,也不能把這事傳到他耳朵裏去吧?”

萬一呢?!”

萬一?”上官婉清挑眉想了想,然後轉過頭,認真地同我道,“我問你,你是打算和沈夜沒未來的,對吧?”

對……”我有些不理解。

上官婉清繼續道:“你也不希望他喜歡你,對吧?”

對……”

那就是了!”上官婉清點了點頭,“那你為什麽要給他希望?”

我……”

舒城啊,”她以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挽了一下邊角的頭發,“不喜歡對方,就別對對方好,不要總是顧及對方的感情。你要知道,喜歡這種東西就像火種,只要有風稍微吹一吹,它就滅不了。”

我不敢說話,片刻後,我閉上眼睛,正準備說什麽,感覺有人摸索著握住了我的手。

我吃了一驚,一回頭便瞧見這個長得像秦書的男人坐在一邊,麵上帶了貴公子的淡定和淡然。而秦陽端著酒,愣愣地瞧著他,等我一回頭,秦陽便偏過頭去。

我想了想,有些擔憂地試探道:“公子叫什麽名字?”

明晨。”他答得恭敬,“光明的明,晨曦的晨。”

哦哦……”我點了點頭。他的手很涼,不知道為什麽,讓人莫名其妙就安心了下來,我先前的慌亂忽然沒了,竟難得地平靜下來。

有這樣的效果,我便任由他拉著,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我們說話的時候,我總覺得有人瞧著我,我掃了一圈,卻又找不到人。

明晨是個不愛說話的人,整個對話就是我問他答。旁邊的人已經嬉鬧開來,有的醉得厲害,已經開始上演一些過分的畫麵。瞧見這種人,上官婉清就拿團扇一點,讓人拖了出去。

我忍不住麵紅耳赤,明晨似乎感覺到了我的尷尬,便道:“少主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也不算吧……”

二十歲出頭的世家子弟,說第一次來這種地方誰都不信,只是,我過去來,從未如此放肆罷了。明晨拍了拍我的手背,淡淡道:“少主無須尷尬,各人有各人的玩法,心靜,自然就安靜了。”

他說著這樣的話,我一時有些不能理解,這樣一個人怎麽會在這種煙塵之地。想了想,我不由得說道:“那要是你遇到一個……他們那樣玩的,你也是這般嗎?”

奴才是小倌,”他笑了笑,“客人是怎樣的人,小倌自然得跟著侍奉。”

那……你們雙方都是初次見麵,也沒有什麽感情,就直接走到這一步,不覺得尷尬?”

聽到我的話,明晨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少主真是有趣的人。人心是人心,享樂是享樂,本就是可以分別開的。”

可是,如果有愛的人,不會覺得難以接受嗎?”

有些人會,有些人不會。”

我怎麽知道會不會呢?”

少主,”明晨忽地回過頭來,笑著道,“試試不就知道了嗎?”

我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這時,他已經用手攀上我的麵頰,另一只手溫柔地攬住我的腰肢,溫柔而緩慢地靠了過來。

我已經知道他要做什麽,卻並沒有阻止的想法,因為,我想知道如何將兩者區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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