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拿穩BE劇本》第75章 碎裂(重修版)

所屬書籍:長月燼明小說_黑月光拿穩BE劇本

鐲子戴上少女的手腕, 澹台燼低眸,發覺她瘦了太多。

她以前活蹦亂跳,生氣勃勃, 如今臉頰瘦削下去,連手腕都纖細了一小圈。蘇蘇很白, 澹台燼使力一點都容易在她身上留下青青紫紫的印子, 現在她的白變成了病態的蒼白。

他突然覺得自己並不開心。

她眼睛裡沒有神采,如同寂滅在夜中曇花。

被強行戴上據說是“折磨”她的鳧茈鐲, 她沒有掙扎, 臉上也沒多少抗拒。

澹台燼突然想起沈五姑娘, 沈五也有過這樣乖巧的前夕。

他明明抓住她了,心裡卻像有個沉甸甸的東西壓著,按理這應該叫做難受。然而, 胸腔下的心臟跳動始終平緩, 他的心是冷的,他甚至覺得,她如今這個模樣也不錯。

至少她再也跑不掉了,他不用一睜眼就問暗衛,她今日還在不在。

荊蘭安說過, 他是個披著人皮, 沒有感情的小怪物。

他以前不以為然, 此刻明白這句話是對的。所有模仿出來的情緒, 到底只是假象, 他內心是一片毫無波瀾的冰湖。

恨他又有什麽關系, 反正她的愛不會給他, 留下恨也是好的。

屋裡的人一直沒走, 蘇蘇察覺到, 睜開眼睛冷聲催促說:“出去。”

澹台燼依稀又看見了童年那尊冰冷睥睨他的琉璃神女像。

都這樣了,依舊那般高高在上。

蘇蘇以為澹台燼聽見這兩個字會走,然而下一刻,一只手撫上自己的臉。

她聽見他猶豫地問:“你想從冷宮出去嗎?”

這是自從六枚滅魂釘釘入他心臟,他第一次沒用想掐死她的力道碰她。

蘇蘇拿開他的手,突然笑了:“你能讓我離開周國嗎?”

澹台燼臉色微變,慍怒地說:“你現在哪裡都去不了,只要孤還活著一天,你永遠都別想走。”

蘇蘇說:“我要的你給不了,你給的我不想要。所以出去和不出去,又有什麽區別呢?”

澹台燼手指緊了緊,所以這是在說,他的身邊比冷宮更令她煎熬嗎?

他就不該問這個問題,一個要他命的女人,她又冷又餓,憔悴得不成樣子,才是他想看見的。

蘇蘇以為說得這樣清楚了,澹台燼惡劣的虛榮心會促使他迫不及待離開這間小破屋子,然而下一刻,她的手腕被握住,他傾身壓了下來。

澹台燼抿唇看著她,身下少女墨發散開,她永遠也不知道她身上的氣質多麽令人神往。像一塊捂不化的冰,讓他一面恨著她的尖銳,一面又忍不住覬覦她的清透。

“待在冷宮的你,不過一個女奴!”

從冷漠折辱的言語中,蘇蘇卻聽出幾分他的束手無策和掙扎的惡意。

蘇蘇突然開口:“今日不是十五。”

澹台燼頓了一瞬,冷聲反問:“所以呢?你以為你有選擇的權利。”

蘇蘇說:“我只是想說,我對你沒有任何感覺,如果這樣你都有興致的話……”

蘇蘇沒有說下去。

身上的人身體僵硬,許是對於男人來說,她的話讓他十分難堪。

他惱羞成怒地握住她肩膀,冷冷審視她:“對我沒有任何感覺?你對誰有感覺?呵,蕭凜嗎,可惜,你親手殺死了他,他也從來沒有愛過你。”

蘇蘇抿住唇。

澹台燼終於從她臉上看見了別的情緒,然而這令他更加憤怒。

他咬牙道:“你就慢慢在這地方等死吧!”

蘇蘇慶幸自己看不見,不用去看他此刻是怎樣討人厭的神色,她被他禁錮得不舒服,去推他,無意間碰到澹台燼手腕上的鳧茈環。

燭光下她手腕上一模一樣的金色手環淺淺發著光,澹台燼猛地抽回自己手腕,和衣走了。

房間內安靜下來,蘇蘇背過身去,她知道今夜是什麽日子。手指撫上小腹,久久沉默著。

她不會為魔神孕育子嗣,他的孩子,只會是罪惡的血脈,蘇蘇無比慶幸,能毫無牽掛離開。

葉冰裳臉色冰冷,情緒十分糟糕。

小慧站在她身後,心裡歎了口氣。作為貼身丫鬟,陛下有沒有在這裡過夜,她再清楚不過。小慧十分鬱悶,夫人長得這麽好看,陛下卻不碰她,難道那方面真的有問題嗎?

葉冰裳隱在手臂中的青色紋路若隱若現,她握緊了拳頭。

“小慧,你走吧,我想歇下了。”

“是。”

葉冰裳看著屬於潛龍衛的印記,眼裡蔓出一片冰冷。她不甘心,憑什麽葉夕霧這樣背叛澹台燼,她依舊爭不過。

真的抵抗不過命運嗎?

自己得到護心鱗的時候,從裡面看見過未來的預言——有人終會奪走她的一切。

現在蕭凜沒了,護心鱗碎了,龐宜之作為犧牲品,連潛龍衛也賠上了一大半。

難道真的只有葉夕霧死了,自己才能握住已經擁有的東西嗎?

葉冰裳看著跳動的燭火,眼睛裡帶上幽幽的光。

說來奇怪,周國的冬日向來不下雪。

今年卻不同,冬月時,周國下了百年來第一場雪。

一夜過去,天地間銀裝素裹。冷宮蕭瑟,蘇蘇本以為這樣的寒冷只能捱,卻在清晨收到一份“賞賜”。

帶東西過來的小太監什麽都沒說,放下東西就走了。

一如那人冷漠的作風。

蘇蘇的手指撫過厚實冬襖,松軟的棉被,還摸到了暖爐。勾玉提醒她:“遠處地上還有冬日燒的炭,太監放在了門後,小主人注意些就不會碰到。”

如果真的由她自生自滅,這些東西不該出現在冷宮。

不管是想留著她慢慢折磨,還是別的目的,澹台燼不想她死。

屋裡漸漸溫暖起來。

蘇蘇收集陰氣良久,瞳孔如夜色一般漆黑,眼中卻沒有焦距。

一只雀鳥輕輕落在窗前,它抖了抖翅膀,抖落幾片雪花。

蘇蘇摸摸它的頭,雀鳥身體隱去,悄無聲息飛走。

勾玉知道她想做什麽,說:“小主人,別怕,勾玉陪著你。”

蘇蘇搖搖頭:“我等這一天……太久了。”

陰日陰時就在三日後,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長澤山,這輩子都做不成神女。

她多麽想回家,可是知道永遠不可能了。她的恐懼日複一日加重,到了現在,她心裡只剩下即將解脫的期待。

這兩年她太累了。

可她不想死在冷冰冰的宮殿,她即便要離開,也想走遠一些。像她跌跌撞撞學禦劍的那年,靠近天空,與自由最近的一次。

傍晚隱身的小雀鳥飛了回來,啾啾叫了兩聲。

勾玉說:“陰脈在臨巍城,是叛軍和八皇子所在的地方。勾玉現在不用省著靈力了,小主人,我送你走。”

蘇蘇:“凡間有龍脈、陰脈,龍脈保朝代蒼生不衰,陰脈引天雷。兩日後,我們再去臨巍城。”

八皇子殺了祖母,她不會讓他活著。

臨巍城遠在千裡,澹台燼知道的時候,她想必已經離開這個世界。

不用再見他,真是……再好不過了。

風雪夾雜的夜晚,白色衣裙的女子悄無聲息出現在臨巍城。

她執著一把柳木削成的小劍,踏著積雪,走到城主府裡。

跳動的燭火後,八皇子在尋歡作樂。

八皇子已窮途末路,一牆之隔,葉儲風帶著數十萬大軍包圍了他們。他插翅難逃,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心態。

蘇蘇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葉冰裳。

葉冰裳一身青衣,神情厭煩地看著八皇子。蘇蘇掀開簾子走進來的時候,她一驚,站了起來:“你……三妹妹!”

葉冰裳有一瞬慌亂,畢竟她和八皇子密謀這件事,從來沒人知道。蘇蘇無聲無息進來,直接打破了她的計劃。

蘇蘇別過臉“注視”著她。

“真是你。”蘇蘇平靜地說。

葉冰裳抿了抿唇,見蘇蘇表情漠然,仿佛在看跳梁小醜,她心中的驚慌冷卻下來,變成嘲弄之色。

“我也不過是爭取我想要的,有什麽錯?你想要那個位置,我也想要。拿不到永生花,救不回祖母,葉夕霧,是你技不如人。”

蘇蘇握劍指向她。

到了現在,葉冰裳還以為自己在和她爭皇后之位。不管是夢裡還是現實,都把自己看作最大的宿敵。

可笑的是,蘇蘇從來沒有在意過這些,葉冰裳心裡至高無上的東西,在蘇蘇心中,只如凡塵朝霧,眨眼就散。

“你不該出賣祖母。”

葉冰裳撫平裙擺,從容站起來一笑,道:“你錯了,那本來不是我的計劃,順水推舟罷了。老太婆偏心一輩子,她早該知道自己有這個下場。”

蘇蘇手中的劍飛出去,打在葉冰裳臉上。葉冰裳被打飛出去,臉上瞬間多了一道傷,蘇蘇抬腳,踩住她的肩膀,說:“她落難時,你為她付出過什麽?她不夠疼你,你就要殺她。葉冰裳,你是不要臉慣了,以為天下女人皆你娘嗎?”

就該為你無怨無悔付出,否則都該死。

葉冰裳掙扎不開,屈辱地在蘇蘇腳下,疼痛讓她扭曲了臉色:“你當然不懂,你自小什麽都有,怎會瞧得起我們這些庶女……八皇子,你還在看好戲,忘了我們的約定嗎!”

八皇子好似才醒過神,興致盎然地拍了拍手,死士和潛龍衛一同出現。

一道冷光襲向蘇蘇,在勾玉的提醒下蘇蘇側身避開,葉冰裳立刻被救了出來。

八皇子盯著蘇蘇,桀桀笑道:“你們倆姐妹可真有意思,葉冰裳讓我佯裝捉了她,讓那小孽種用你過來換。你卻自己過來了,還試圖殺了我們。倒是可惜,不知在那小孽種心裡,是葉冰裳重要,還是你重要。”

他摔了杯子,眼睛裡露出狠戾之色:“沒關系,試試就知道了。他不來,讓葉儲風選,想必也很有意思。”

葉冰裳皺了皺眉,不知想到什麽,沉默著沒開口。

他們的反應讓勾玉忍不住生氣起來。憑什麽所有人都認為,它的小主人一定會被放棄!大家明明都那麽喜歡小主人。

劍飛回蘇蘇手中,外面快天亮了。

蘇蘇沉吟片刻,突然淺淺笑了笑。

葉儲風半夜聽見士兵稟告,說臨巍城樓上,突然多出兩個女子。

他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連忙走出帳外。

策馬奔到臨巍城下,他現在已經是一雙妖瞳,一眼就看見城樓上的是誰。

葉儲風握緊韁繩,八皇子在城樓之上,冷冷衝他笑:“葉大將軍,天亮以後,請你看一場好戲。”

葉儲風眉頭緊皺,立即用老道給的傳聲符稟告澹台燼。

大雪下了一夜,葉儲風本以為小暴君趕不過來。

然而第二天朝陽升起的時候,澹台燼一行人突然出現在了營帳中。

玄衣帝王一身戎裝,肩頭還有未化的雪。

老道畫傳送陣耗了澹台燼許多血液,澹台燼臉色蒼白,在慢慢擦拭一柄鋒銳的弩,比葉儲風想象的要冷靜得多。

葉儲風心想,也不知道澹台燼來這麽快,是為了冰裳,還是……夕霧?

澹台燼:“那個廢物想做什麽?”

葉儲風抿了抿唇,如實說:“八皇子把夕霧和冰裳抓了,說是天亮以後讓屬下看一場好戲。”

澹台燼諷刺地笑了笑,聽完,拿著弩箭起身。

“發兵。”他的衣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孤要澹台明翰死無全屍。”

澹台燼的語氣極為平靜,如果不是他來得足夠快,葉儲風甚至以為他半點兒都不在意這件事。

黑壓壓的大軍兵臨城下,澹台明翰起初心裡也慌亂過一瞬,想起手上那兩個女人,他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意。

宮中秘聞,聽說這怪物兄長是劃破他娘親肚皮才鑽出來的。

橫豎都是一個死,被逼到了窮途末路,拉他的女人做墊背,倒是自己賺了。

大軍壓境,天色才剛亮,天空開始打雷。

周國今年冬日的氣候本就怪異,今夜更是奇怪,雷聲轟鳴,卻並沒有下雨,甚至看不見雷的形態。

一聲一聲,如同敲打在人的心上。

戰馬被驚得來回走動。

車輦上的澹台燼有片刻失神。

不容他多想,悶雷持續沒多久,城樓之上,八皇子穿著明黃的龍袍,臉上帶著將死之前的瘋狂。

葉儲風忍不住道:“夕霧!冰裳!”

澹台燼抬眸望去,過暗的天慕下,他一眼就看見了城樓上的少女。

蘇蘇換上了他送去的白色冬襖,漆黑的瞳望著大軍,隔著千萬人,一眼準確地“看見”了他。

或許是一種感覺,那一刻,空氣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澹台燼的手死死握緊車輦,他承認,在得知蘇蘇戴上鳧茈環依舊選擇離開了那一刻,他心中生出無盡的壓抑。

甚至是難以言說的恨意,心中陰暗的情緒彌漫。她就那麽喜歡蕭凜,蕭凜死了,她也恨不得殉葬嗎?

葉冰裳臉上一片青紫,看見澹台燼的時候,忍不住掉下淚水。

八皇子哈哈笑道:“小畜生,今日孤在臨巍城登基。既然邀了幾十萬大軍來觀禮,孤可不像你這麽無情無義,你心愛的女人孤還給你,留下另一個給孤殉葬如何?放心,孤一定說到做到,你夫人和葉小姐,只能活一個,你選誰?”

此話一出,葉儲風臉色大變。

對他來說,兩個都是他的親妹妹,他不希望她們任何人出事。

澹台燼沒有說話。

其實對他來說,選誰都沒有區別,只要她們出現在他的視野,他有能力在最後關頭救下兩個人。

噬魂幡已經悄無聲音縮小,往城樓飛,接近八皇子等人。

暗沉的天幕下,兩個少女,一個咬著唇,哀求而害怕地看著他,梨花帶雨。另一個……

少女黑曜石一般的眸看著灰暗的天幕,哪怕看不見了,她眼裡依舊沒有他的身影。

一如那夜,她別過頭去,連他的氣息都不想沾染。

澹台燼眼神冰冷,喜怒不辨。

八皇子笑容停下,森冷地說:“快選!否則我兩個全部殺了!”

這樣的氛圍下,勾玉忍不住看向蘇蘇。

蘇蘇漆黑的長睫顫了顫,她收回視線,望著澹台燼的方向。

勾玉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希不希望澹台燼選自己。可勾玉知道,被人放棄,總是會難過的。

她太久,沒被人珍重愛護過了……

細想來,蘇蘇和澹台燼也有過好時光,月下赤腳背她回去看桃花樹的少年,漠河下不許人傷她的澹台燼,還有花朝節,橋上他抱住她的模樣。

她若沒有背負著使命來,或許不會到今天這個地步。

蘇蘇的手指輕輕握成拳。

可能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麽不乾脆殺了葉冰裳,竟真隨他們上了城樓。

她來人間一趟,一直在付出。她並不是諸天無心無愛的神靈,她也希望這兩年,有人在意過她。哪怕是祖母、二哥,或者澹台燼呢。

風雪肆虐下,蘇蘇聽見車輦上的青年帝王淡淡開口:“放了冰裳。”

呼呼風聲在蘇蘇耳邊停下,她的世界變得安安靜靜。

葉冰裳眼睛裡帶上淚水,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

澹台燼忍不住去看另一邊的蘇蘇。

他也不知道自己希望看見她什麽表情,哪怕是憤怒,也不要是冷漠和輕蔑。他盼她後悔,也要她濃烈的恨意和不甘心,知道誰才是可以給她一切的人。

然而蘇蘇站在高高的城樓之上,只愣了一瞬,竟然也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那笑容沒有半點兒怒意,甚至是帶著幾分解脫。

澹台燼心裡突然有種不祥的感覺。

狂風吹起蘇蘇的衣擺,八皇子的刀朝著蘇蘇刺去,澹台燼眸子一眯,噬魂幡下,八皇子和他的人已經全部大睜著眼,被吸幹了魂魄,倒了下去。

有人說:“天上那雷是怎麽回事?”

澹台燼抬頭,心跳漏了一拍,他突然意識到事情脫離了他的掌控。再轉頭時,蘇蘇不知何時掙開繩索,站上了城樓最高的地方。

心裡某個地方不斷下沉,他強硬地撐住冰冷的神色,卻忍不住心慌道:“葉夕霧!給孤離開!”

蘇蘇眼中的紫氣和黑氣交織,原本隱匿在天上的紫雷,全數聚集到了她頭頂,匯集成了驚魂動魄的一幕。

手鐲散發著耀眼的白光,變成一塊彎玉形狀,在她周圍飛舞。

葉冰裳看見蘇蘇所在的地方,眸光一閃,朝潛龍衛遞了個信號。只要現在……

蘇蘇抬起手,隔空掐住葉冰裳的脖子。

葉冰裳不知道蘇蘇是怎麽發現的,她神情驚恐,仿佛蘇蘇是什麽怪物,雙腿不斷掙扎:“放……放過我……”

“你說得對,我從來就沒有瞧得起你。”蘇蘇在紫雷之下,聲線清冷宛如神祇,低眸說,“世有蜉蝣,朝生暮死,也比你這樣的生命乾淨。”

蘇蘇收緊手,又在最後一刻松開,葉冰裳從高處掉落在地,驚恐的眼淚流了滿面。

“你,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蘇蘇不答,一絲細小的雷落入葉冰裳體內,葉冰裳劇烈顫抖著,經脈經脈破裂,葉冰裳痛叫出聲。

紫雷越發粗壯,蘇蘇紫色的瞳孔並不妖異,反而有種讓人心顫的安靜。

纖細蒼白的手指結了一個漂亮的印。紫雷開始被一道道引入勾玉中,她嘴角也開始溢出鮮血。

大道本無情,也當無恨無怨。勾玉的犧牲,她的犧牲,會讓五百年後的世界開出馥鬱的花朵。

——她的道心,徹底堅定。

少女閉上眼,身後緩緩出現一朵盛開紫色花朵的形狀。起先含苞,後來漸漸在她身後盛放。

看見傾世花的輪廓,澹台燼手指僵了僵。一年前桃花樹中,他見過一模一樣的花,隨即掉入無盡的噩夢。可那朵花不是變成了自己的眼睛嗎?怎麽會在蘇蘇那裡!

左眼澀疼,澹台燼捂住自己的眼睛,猛地意識到什麽,臉色漸漸白了。

不,不可能的,她向來都討厭他。人都是自私的,她怎麽可能把眼睛給他!

他死死咬住嘴裡的肉,朝蘇蘇說:“不管你要做什麽,孤命令你,立刻停下來!”

他從來沒有這樣驚慌過,連死死握住手中的鳧茈環,都不能讓他安心半點。不,不會是他想的那樣!

“澹台燼。”蘇蘇聽見他的聲音,睜開眼,漆黑的瞳安靜“看”向他,釋懷地說,“六枚滅魂釘,是我抱歉。”

不,不是的,他心裡有個聲音在說。不要這樣,不要道歉!

他突然恐懼將會發生的事,全身微微顫抖。

城樓上的少女眼睛變得溫柔而暖,她依舊處在一片黑暗中,說:“我拿走你的邪骨,還你神髓。你曾在蒼生符裡見過蒼生,若可以,願你此後仙道通途,予天下福澤。”

別再做魔了,成神吧。

他全身冰冷:“不……不……”

蘇蘇張開雙臂。

讓她做一場不會醒的夢,夢裡有蒼生,長澤山上不化的雪,師兄和師姐,出生的靈泉,她的家。

沒有黑暗,沒有人間的悲歡,沒有絕望和害怕。

澹台燼意識到她要做什麽,跌跌撞撞從車輦上摔下去。

“不要!不要!”

他錯了,他不該報復她。六枚釘子一點兒都不疼,真的不疼!只要她活著,不喜歡他又有什麽關系,厭惡他又有什麽關系。

然而蘇蘇並沒有看他,也聽不到他的話。

白色的光影一縷縷從她身上飛出去,她的靈根和魂魄進入勾玉那一瞬,紫雷也全部進入神玉中,變成一塊純白的神髓,沒入澹台燼身體中。

雷雲散開,天空變得明亮。天地一場大雪,紛紛揚揚。

她張開手,像只輕飄飄的蝶,從城樓一躍而下。

而城樓之下,那個玄衣的身影,仿佛瘋了般,想過去接住她。

他跑得那麽快,跌倒了立刻爬起來,但他離得太遠了,遠到像一條永遠看不見希望的路。

就在他想起用噬魂幡接住她的時候,噬魂幡被神髓劃破,通體漆黑的邪骨從他身上一寸寸抽離,那一瞬他完全動彈不得。

他眼睜睜看著,空中的雪變得安靜又緩慢,像驟然被劃開兩個世界。

世界外面,少女手腕上的鳧茈環,碎裂成一片片。

她也像那金色手環一樣,碎在了城樓下,他的眼前。

世界裡面——

他的右眼冷硬無情,像個局外人般注視這一切。

然而他的左眼,血淚如珠,大顆大顆,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然流了滿面。

他朝她伸出手。

觸不到她的溫度,只碰到了冰冷的雪和刺骨的風,冷得讓人顫抖。

Scroll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