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年》第37章

作者: 伊北

所屬書籍:熟年小說

醫院診療室。偉民、偉強與醫生面對面坐著。這不是醫生第一次找他們談話,偉民和偉強都有心理準備。偉民著急地說:“大夫,還是要救救我媽,她一輩子沒享過什麼福,不能就這麼走了。”偉強冷靜,問:“是不是還需要加大治療力度?這樣下去可不行,不行我們就轉院。”醫生說:“你們都不要激動,您母親現在的情況,在同類病症情況里,算是非常不錯的了,只是想要完全恢復,或者脫離醫療器械回家治療,還是有很大的困難,老太太的肺部,已經衰竭了,腎部也開始有些衰竭的徵兆,再治療下去,也僅僅只是維持了,我這次找兩位來,就是想問問兩位的意思,像您母親這種情況,以前我們也遇到許多病例,好多家庭都放棄治療了,因為繼續治療下去無論對患者本人,還是對患者家屬,都是一種痛苦的折磨。”說完醫生兩手半握著,眼神平靜。當醫生的人,看慣生死,有種職業性的麻木不仁,但在病患家屬,卻受不了這個話。偉強壓低怒氣,狠狠地說:“放棄治療?這是一名醫生該說的話么?”倪偉民不做聲。

醫生說:“在治療無希望的情況下,讓患者安詳地走,也是一種人道。”偉強怒吼:“你這是犯罪!”偉民拉住他。醫生不再溝通,站起來,匆匆走了。倪偉強罵罵咧咧,跟偉民一起退了出來。春梅和二琥在病房門口,看著老太太,愁眉不展。昂貴的醫藥費,一次一次淹沒了這個小家庭做出的財政努力。無論是有點錢的倪偉強家,還是沒什麼錢的倪偉民家,都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二琥嘆了口氣,跟春梅說:“這個話我們兩個不能說,畢竟我們是外姓人,但是說實話,活到這個份上,一點質量沒有了,還不如早點超生。”春梅眼中帶淚,說但凡有點希望,當然還是希望媽在。二琥說:“不是咱們一家,好多家子也有這種情況,像咱們這樣孝順,死磕到底的,哪有幾個,不行的人不行了,活著的人還要活啊,這不是自私,這也是人之常情。”春梅不做聲,只是哭,她是生死線回來的人,她深深懂得每個生命對於生的渴望。那一點光,那一口氣,只要有一點可能性,都不能放棄。

偉民和偉強回來,一言不發。四個人聚到一起,一籌莫展。二琥忽然抬起頭,說:“要不找偉貞想想辦法呢?她在國外,但媽還是她的媽不是,總不能孝心都讓咱們敬了。”春梅說:“頭兩個月偉貞臨盆,說是生個小女孩,後來就沒消息了,估計在恢復身體。”偉民說沒消息了是什麼意思。春梅說她一直沒上網了,電話也沒人接。偉強聽不下去,跑出去吸煙室抽煙。

偉強打了個電話給周琴,問公司里還能不能撥出點資金來。周琴告訴他,公司現在已經是賠錢在運營了,而且從學校里弄來的研究資料和數據,如果運用給合作方,保密工作一定更要做好,不然上頭追究下來,誰都擔不起責任。偉強說數據是我們自己做出來的,應該沒有問題。周琴說,數據是自己做的,但課題是國家課題,又說現在項目必須投產,才能見效益,不然公司也開不下去。偉強說那多拜託你,最近我實在沒有時間管。周琴沒有說什麼,就掛了電話。

偉強走出吸煙室,到醫院的小花園呼吸新鮮空氣。他口渴,買了一瓶水,坐在長椅子上喝。一個拿著布包的老人見他手裡有瓶子,一直站著不走,盯著偉強看。偉強被看得發毛,說老人家你要幹什麼。老人也不說話,指指他手裡的礦泉水瓶。偉強明白,又喝了一大口,把瓶子遞給了他。偉強說,老大爺,這麼大年紀還在外面撿瓶子啊?老頭不說話,眼神中帶著戒備。偉強從錢包里捏出十塊錢,遞給他。老頭接了,神情稍微緩和些。用一種說不清哪裡的口音說,自己養活自己,沒瓶子,就沒飯吃。偉強說你的子女呢。老人說,一個女兒死了,一個兒子不肯養活。偉強說,那也不能這樣四處流浪啊。老人說著說著就有點想哭,說沒有辦法啊,沒人管沒人問,農村的也沒有退休金。偉強說那你可以告他,告你兒子,他應該給你養老。老人說沒用的,沒用的,說著就拿起袋子走了。

偉強心裡十分難受。

晚上回家,春梅已經坐在床上做瑜伽。她的病恢復得不錯,但她不敢掉以輕心,每天都做瑜伽鍛煉,很是虔誠。“那邊誰看著呢?”偉強問。春梅說二琥嫂子盯著,現在病情穩定,也不用一夜一夜看了。偉強去洗澡,洗完上床,春梅已經練完收工。“斯楠說錢不夠了。”春梅蓋好被。

“多少?”偉強冷靜,對於女兒,他一向予取予求,幾乎沒說過不。春梅沒好氣:“問你女兒去,在網上呢。”偉強理順頭髮,跑去電腦邊跟斯楠視頻了一會兒,斯楠說要去環大陸旅行,需要一筆錢,要一萬美元。偉強說沒問題。關了視頻,春梅說:“她要你就給?該,都是你慣的,她是去學習還是去玩了,我早都不贊成去那邊上學,都不聽,現在什麼時候,媽這邊花錢跟流水似的,哪還有錢給她,這個女兒,我是看透了,以後也是指望不上。”偉強憋著氣,不說話。

瑜伽顯然也沒能讓春梅心平氣靜:“現在這個家,放眼看看,都是伸手的,我現在真是後悔,當初我就應該繼續工作,誰都靠不住。媽這邊簡直就是個無底洞,她老人家哪天一閉眼走了,我們可怎麼過,別說養老了,明天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過……”春梅喋喋不休,好像在念緊箍咒。

偉強拿起床頭的瓷杯,用力朝地下一摜,噹啷一聲,粉碎。

“你不過啦!”春梅撕心裂肺。

偉強抱著被子,去書房睡了。

 

58

倪偉強來到車行,一個平頭男走來站在車旁,他拍拍車門,抱著雙臂,上下打量了一番:“十五萬。”偉強說:“我這是寶馬車系。”平頭男撇撇嘴說:“虎落平陽被犬欺,落了毛的鳳凰不如雞,就跟結婚似的,二婚就不如頭婚,二手房就不如一手房,二手車賣不上價的,你這個裡程數也開了不少了,能出手就不錯了,現在買寶馬系的,都不是窮人,有幾個願意買二手的,一般人有點錢,買個別克、標緻開開就得了。”平頭男做了多年二手車生意,經驗老到,他看準倪偉強著急用錢,猛殺價。偉強本來就是心寬手大的人,殺價不是他的專長,他聽平頭男這麼一忽悠,也無心戀戰,說行,最快什麼時候賣出去,我要現錢。平頭男打了個響指,說沒問題。

就這樣,為了給母親看病,倪偉強把車賣了。男人愛車,倪偉強也是,這輛車,是他奮鬥了不少年,時來運轉的產物,但顯然,母親在他心中的地位,比好車更高。偉強從來都是有主意的人。從現在開始,他要坐地鐵、乘公交了。

“倪教授,倪教授,”地鐵里,隔著一個車廂,就有一個人喊他。倪偉強回頭一看。是學校里的一個同事。“倪教授,您也低碳環保啦,真是難得。”同事說。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偉強直覺得這人在諷刺他。那同事又說:“現在學校里抓得嚴了,你聽說了吧,生化系的鄭教授,被一個女博士舉報啦。”偉強說舉報,舉報什麼?同事說,還不就是男女那點事,可能鄭教授不願意跟老婆離婚,人家女博士不願意,就鬧出來,現在啊,真是要小心。偉強聽了不寒而慄。那同事沒幾站就下車了。倪偉強到站下車,走回家。開了門看見屋裡坐著個中老年女人,好像是張春梅單位的老同事。偉強也沒在意,打了個招呼,就鑽進屋子裡去了。過了一會兒,春梅又要留這同事吃飯——她是代表單位來慰問的,帶了不少禮物,春梅抹不過面子,非要留客。偉強沒辦法,只好去樓下買了點現成的滷菜,兼幾個冷盤,敷衍著隨便吃了。他老娘躺在醫院,他也實在無法有笑臉。春梅覺得沒面子,用筷頭敲他碗,說你給老大姐盛點湯去。偉強愣住了,說沒湯。春梅的臉一下就拉下來:“沒湯,湯呢?不是讓你做湯嗎?怎麼沒做,沒湯怎麼吃。”偉強說你沒讓我做湯。春梅堅持說讓做了。老大姐覺得不好意思,又從中間拉架。兩口子誰也不理誰,尷尷尬尬把飯吃完。

天已經黑了。老大姐家住得很不近。春梅說:“偉強你開車送送大姐。”偉強故意不做聲。老大姐說:“哎呀不用不用,我認識路,看看站牌就好,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還送什麼。”春梅安撫大姐,朝偉強:“你送不送?”

偉強頭一扭:“我送不了。”

春梅氣得肺炸:“把鑰匙給我。”

“幹嘛?”偉強瞪著兩眼。

“你不送,我送!”春梅毅然決然。

“沒有。”偉強執拗。

春梅一下子就炸開了,她說倪偉強你什麼態度,老大姐來看我,你一回來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要不想過你直說,我今天就問你一句,你送不送大姐回家,你說這麼晚了,天氣也冷,大姐在路上有個三長兩短,誰能負得起這個責任?你要是個男人你就去送。

老大姐連忙在旁邊勸和。

倪偉強轉過臉,定定地看著張春梅,木木地說:“我把車賣了,給媽治病。”

房間里一片寂靜。

 

 

劉紅艷懷孕了,毫無預料的。小兩口沒經驗,過了好些日子,大姨媽沒來報到,紅艷覺得詫異,去醫院一檢查,才徹底明白過來。

這個天大的喜訊讓老倪和二琥兩口子高興得一夜沒睡。二琥很快就搬回家裡來住。周末一大早,二琥把雞湯荷包蛋面端到紅艷床前。“紅艷,紅艷,哎喲呦乖孩子,快快快,吃了再睡。早晨不吃飯對身體不好,快,快。”劉紅艷蒙矇矓矓,半坐起來,叫了聲媽。二琥拿來一張小桌子,放在紅艷的被子上,一邊收拾一邊說:“你們年輕人呀,就是不注意身體,我跟你說啊,現在保養都要從年輕時候開始,年輕不作保,年老沒得跑,要特別注意,來來來把湯喝了,把荷包蛋吃了,這溏心的,好吃著呢。”劉紅艷披頭散髮坐起來,二琥怕她著涼,趕緊找來一件褂子給她披上,一邊披一邊叨叨說以後要多穿點,凍壞了以後老了自己吃苦頭。劉紅艷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但心裡還是美滋滋的。她懷孕了,雖然不在計劃內,但到底算個意外之“喜”。她懷孕了,她在倪家的地位,瞬間提升,公公婆婆都對她笑臉相迎,老公倪俊也得對她百般伺候。以前在這個家,她月月交700塊大洋,卻想吃什麼都吃不到,現在不同了,只要她想吃的,吳二琥就是上天下海,也要給她弄來,而且還附贈噓寒問暖。

紅艷說:“媽,你快別弄了,我這牙都還沒刷呢。這就吃上了,真是……”二琥說:“刷不刷牙有什麼關係,身體要緊,牙可以再刷,吃飯的點不能耽誤。”紅艷只好遵命。過了一會兒,二琥又拿來幾件她跟老倪一起在路邊減價店買的小衣服,像模像樣說:“喏,你看看,這都是好棉花,好布料,以後都給孩子穿,我們買的這個是男女都能穿的,現在啊就是要提前打算,有的年輕人,光圖好看,給小孩穿那麼少,根本不行。”紅艷被二琥嘮叨得頭痛,說媽知道了,這才哪跟哪呢,八字還沒一撇呢,孩子現在頂多就黃豆這麼大。二琥著急說:“不管黃豆綠豆,工作要做在前頭,喏喏喏,這是那個維生素,什麼葉酸,老街坊說的,她媳婦都吃,對孩子好,你也吃吃。”紅艷放下碗筷,嚷道:“媽,這是葯,怎麼能瞎吃,人家吃有人家的情況,我們這得去醫院看了之後才能決定吃不吃,要遵醫囑的。”紅艷說著,撩開被子,要下床。二琥說你睡你睡,不要這麼早起來,好不容易睡個懶覺。紅艷沒好氣說:“不行,我還要去上班,今天加班,有個項目要趕緊做。”二琥瞪大眼睛說:“什麼?加班,別鬧了,資本家真是害死人,大周末還加什麼班,不許去,好好休息,單位領導電話多少,給我,我去請假。”紅艷頭要炸了,她剛升上沒幾天,懷孕的事,是絕對要隱瞞的,她知道,如果競爭對手知道她懷孕,別說給她使絆子,就是隨便散布散布消息,她就有些吃不消——幹什麼?剛來公司就升職,剛升職就懷孕,當公司是養老院呀!紅艷不用親身經歷,閉上眼都能想到死對頭“美杜莎”的奸計。

“媽,我的身體我知道,我的情況我明白,我有分寸,請你放心。”紅艷一邊忙活一邊說。二琥說:“不是我不放心,頭三個月就是危險,吃穿住行都要注意。”紅艷笑說:“行了媽,我會注意的,中午我也點營養午餐。”二琥拍手道:“什麼營養午餐,以後你的午餐我來弄,外頭的東西都是地溝油做的,吃什麼,吃來吃去跟慢性自殺也差不多。好了,今天中午盡量回來,我給你做好吃的,啊!”紅艷暗笑,一面口頭上答應著,一面從鞋櫃里拿高跟鞋。二琥驚呼,說阿彌陀佛,這都什麼時候了,哪還能穿這種鞋,摔一跤不是玩的,穿平底鞋。紅艷說我沒有什麼平底鞋,都是帶點跟的。二琥說你那個雪地靴呢?紅艷說底子磨破了不能穿了。二琥說先湊合穿穿,回頭買新的給你,今天先湊合穿。紅艷只能從命。

到了辦公室,小組成員都齊全,紅艷自然也鼓足幹勁,里里外外忙活,好給大家做個樣子。中午吃飯,公司集體叫了盒飯,不知怎麼的,紅艷一聞到那股油味就覺得噁心。一餐飯,沒吃幾口,全都倒掉。可到了半下午,肚子又有些餓。劉紅艷怕餓著孩子,勉強吃些水果充饑。

“怎麼?還艱苦奮鬥呢,也太敬業了。”

劉紅艷一抬頭,只見沈即墨站在門口。紅艷問你怎麼來了。沈即墨說正好公司跟這邊有些個合作要談,剛好順路,就找小秘書來拿點材料,沈還說,怎麼樣,劉大總監,就等你的方案了,期待合作。劉紅艷不好意思,說還是得沈先生多給機會。即墨哈哈一笑,說晚上有空嗎?新開了一家江浙菜館不錯,蠻清淡的。紅艷想要拒絕,但即墨堅持相邀,紅艷也就順勢同意了。她朝家裡打了個電話,又給倪俊一通電話,說晚上公司聚餐,不回去吃了。二琥一個勁兒叮囑她吃的時候注意點。紅艷唯唯稱是。

掛了電話,二琥轉頭跟老倪說:“你看看,一個婦道人家,整天拋頭露面的,星期六星期天都不回家,像個什麼樣子,更何況現在又懷了孩子,以前吧說俊俊不工作,現在俊俊也工作啦,也賺錢啦,也能養家糊口啦,她還興興頭頭的,算個什麼事呀,你也不說說她。”老倪說我說她什麼,現在是說的時候么,老娘躺在醫院,說不定哪天就出問題,這一天天的,就是投錢,聽老二說馬上又支撐不住了,太貴!

二琥嘆氣道:“老二就是逞能,這種情況,早就該拔管下呼吸機了,哦,對了,我回頭去醫院,趕緊把紅艷懷孩子的事告訴老太太,沒準媽一高興,一下就醒過來了。”老倪說你別胡鬧。二琥嘿然一笑,說你不懂,這是沖喜,事到如今,照我說,就應該把媽接回家來,死馬當成活馬醫。

老倪不理她,轉過身,背著手,在客廳里踱來踱去。這麼多年,他這個老婆做得荒唐事也著實不少,他也懶得搭腔,一說反被她駁斥一番,自討沒趣。

二琥跟著說:“以前巷道口賣饅頭的大老吳,就是前列腺癌,就說快不行了,就立刻讓他孫子結婚沖喜,你還別說,後來大老吳還真是多活了兩三年。”老倪說你那是迷信。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鬥嘴玩,正說到高興處。

春梅哭著跑進來了。

二琥和老倪愣住了。二琥忙走上去拉住春梅,說怎麼回事,怎麼哭成這樣。春梅哭得抽抽搭搭,也說不出話。老倪去倒茶。二琥就坐在沙發上哭。二琥嚷道:“快給老二打電話,這怎麼回事兒!我的天吶。”老倪慌忙去找電話。號碼沒撥出去,倪偉強進了門。

老倪一把拉住弟弟,問怎麼回事?你也是教授了,不會打了春梅吧。偉強說:“誰打她了,她不懂道理。”春梅涕淚縱橫:“誰不懂道理了?誰不懂道理了?你讓哥哥姐姐評評理,這日子到底還要不要過?能不能過?!”偉強不做聲。

張春梅跟著哭訴道:“給媽治病,我從來不反對,但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呼吸機上了,最好的藥用了,什麼照顧都盡到心了,還要怎麼樣,別說我們平頭老百姓,就是皇帝大王,也有閉眼的一天,總不能為了一個人,所有人都不要過了,我的存款,你的保險,家裡的基金,股票,凡是能拿出來的錢,都拿出來用了,結果前幾天,他又把車賣了給媽治病,今天早晨又來搶房產證,說要賣房子!真是天地良心呀,我不能混一輩子,到最後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春梅哭得甚是傷心,她懷裡抱著小皮包,裡面裝著房產證。

二琥搶在前面說:“老二,你就犯渾你,早都說了,媽不是一個人的媽,你怎麼胡來,不但媽治不好,以後你們的小日子也別過了,你是大孝子,但我們也不是不孝順。”

偉強喝道:“那你們說怎麼辦?!讓媽就這麼死!眼睜睜看著,什麼都不做。”

春梅帶淚:“人終有一死。”

偉強大怒:“你混蛋!”

老倪攔住偉強道:“老二!注意你的態度。”

幾個人在屋裡吵得聲音太大,已經開始有街坊小孩在門口圍著看,二琥拿著掃帚一邊趕一邊說別看了別看了,邊兒玩去,小孩呼啦一下散了。二琥關上門,過了一會兒,又有小孩圍在門口聽。看熱鬧是中國人的天性,無論老少。

半晌,偉民說:“實在不行,把我這老房子賣了。”二琥一聽就炸了,也顧不上里子面子,揮舞著掃帚,朝老倪屁股上就是一下:“你瘋啦,這房子賣了,我們都住大街上呀!你要死不要緊,紅艷可是懷了孩子。真是作孽要死,你說出這話,也不怕天打雷劈!”老倪憋著嘴,悶悶不樂。春梅聽說紅艷懷孕,也不哭了,湊近拉住二琥,兩人竊竊私語。

不經意間,二琥一抬眼,透過毛毛的花玻璃,看見外面窗戶底下站著個人,二琥不耐煩,說外面那誰啊,不要看了,有什麼好看的,沒聽過人吵架啊,德行!說著就去開門嚷。

那人還不走,索性挪到門口,從下門縫看,一雙黑色高跟鞋。

二琥一把拉開門,閉眼大嚷,說你這人怎麼回事,讓你走聽見沒有。

只見那女人懷裡抱著個孩子,一臉憔悴,二琥嚇了一跳。偉貞回來了。

王立正死了。死於車禍,為了保護偉貞和孩子,他犧牲了自己。倪偉貞回國,是為了看她的媽媽,同時帶來了這個壞消息。

得到王立正的死訊,倪家上下都覺得一陣暈眩,二琥說妹妹啊,你真是命苦,怎麼好端端的一個人就沒了,你說你以後怎麼辦。春梅直是覺得不可思議。偉民、偉強聽到妹夫去世的消息,更是覺得五雷轟頂,現在不但媽媽需要照顧,妹妹也需要照顧,不過又感覺是幸運,畢竟妹妹還在。

偉貞說,到了澳洲以後,他們買了房子,買了車子,一切都安頓好了,每天他上班,她照顧家,偶爾做一些社區活動。孩子生下來的時候,本來夫妻倆是想回國的,但一想到孩子太小,就算了。孩子生下來之後我奶水一直不旺,孩子也總是生病,一天晚上,孩子發燒,高燒四十度,那天還下雨,我們就開著車,帶著孩子去社區醫院看病。立正開車,我和孩子坐在副駕駛上,那天的雨出奇得大,在一個急轉處,我只覺得前面一片光刺眼,跟著就是巨大的撞擊,我下意識地彎腰護住孩子,立正則撲在我身上……

說到這兒,偉貞泣不成聲。

除了倪偉強,都在哭。

偉貞說:“立正的骨灰我帶回來了,已經送回老家安葬了,媽這邊這個樣子,我就沒好意思跟你們說,媽怎樣?”

沒人說話。

偉貞著急:“到底怎麼樣了?”

最後還是偉強發話:“媽病得很重,已經快沒錢治了。”

屋子裡靜靜的,孩子哇得一聲哭了。

第二天,倪家全家一起去醫院看了老太太。偉貞又把外孫子小皮特抱給老太太看,二琥接過孩子,護著頭,念念有詞:“媽啊,你的外孫子來看你啦,偉貞委屈,早知道還不如不結婚,唉,不能說,這也是命,怪不著誰。現在你看我們這個家,家不像家,這也是您老人家不想看到的。您老人家開開恩,行行方便,以後逢年過節,我們也會多給你燒燒紙……”二琥嘟嘟嚕嚕說半天,直到老倪進來,二琥才猛然發現自己說多了,咋咋呼呼,孩子也哭了。她這才趕緊把孩子抱出來。

老倪說你就是不行,以後紅艷生出來,也不能讓你帶,剛抱三分鐘,孩子就哭成這樣。二琥說那是被護士嚇哭的,小孩都怕護士,護士會打針。老倪說就你歪理多。二琥說你別廢話了,趕緊回去換套衣服,晚上老二請吃飯,為偉貞接風呢。老倪說我這套衣服怎麼了,洗得乾乾淨淨的。二琥道:“乾乾淨淨?你自己去照照鏡子看看,還是不是二十一世紀的衣服,送給撿破爛的都沒人要,別說進大酒店了,人家偉貞可是外國回來的,你給老倪家長長臉好不好。”

老倪滿肚子不高興,唯唯諾諾地說:“外國回來的怎麼了,再外國回來的,也是中國種,中國根。”二琥說跟你講不通。兩人一路罵罵咧咧的,把孩子遞給偉貞,出了醫院門。

晚上7點,春江潤江浙菜館,劉紅艷和沈即墨面對面坐著。即墨說,這裡的環境清雅一些,剛開了沒多久,人不多,菜口味也清淡些。紅艷說我就喜歡清淡點的。沈即墨笑說,時間過得真快啊,我們都老了。

紅艷停頓了一下,說:“老了?從何說起?”

即墨幫紅艷撈了一只蟹粉獅子頭。“從各方面說都是,現在一批90後崛起了,00後出生了,我們成了社會的主流,也自然而然老了,這種感覺,這兩年特彆強烈,以前我是怎麼吃都不胖,現在不怎麼吃,都胖了,還得努力鍛煉,跟這些肉對抗,你別看就這一個長胖,其實就是在跟時間對抗。”

紅艷說我倒沒怎麼覺得。

即墨接著說:“所謂長大,說白了就是你會感覺到,時間過去了,沒機會了,人生短短几十年,太快了,現在我們二十到三十最好的一段已經過去了,接下來是三十到四十,建家庭的一段,拼事業的一段,再過十年,就朝老年裡邁了。一想到這個,也會有些焦慮。”

紅艷夾起一根杏鮑菇放到嘴裡,說沈同學,你就是凡事想太多了,覺得這日子不是想出來的,是過出來的,只要每一天你都努力,都有一個目標,自然而然就不後悔,現在不是流行一個說法叫活在當下嗎,就是讓你不要胡思亂想。

沈即墨說:“這不是胡思亂想,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紅艷說:“思慮傷肝,要麼直接就做,如果想也沒有辦法的話,那還不如別想。”即墨反問道,那劉大總監現在的期盼是什麼?紅艷想了想,俏皮地說,跟歌里唱得一樣。即墨說,哦?歌里,哪首歌?怎麼說的?紅艷說你猜。即墨想了想,開始念歌詞:“愛情不是你想買,想買就能買?”紅艷搖頭。即墨又說:“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紅艷還是搖頭,即墨說那我猜不出了。

紅艷笑著說,現在的願望就是,我想要有個家,接來我的媽,生個胖娃娃,賺點小錢花。即墨哈哈大笑。紅艷自己也笑了。

“咦,即墨,你也在啊?”一個胖墩墩的中年婦女湊近,站在餐桌邊,伸出手來,即墨隨即也伸手寒暄,說錢阿姨好久不見好久不見,最近也沒見您找我媽打麻將。胖阿姨哈哈一笑,說最近出國到我女兒那去了,帶帶外孫子,隨即話鋒一轉:“呦,這是你女朋友吧,真漂亮啊,算你有眼光。”說完狠狠地上下打量紅艷一番。紅艷笑著招呼了幾句,就坐下來吃菜,沒想到不小心吃到一口重菜,突然嘔嘍一聲,乾嘔了一下,跟著又是好幾下,狂吐不止。沈即墨和胖阿姨都愣了。紅艷狼狽不堪,連連說不好意思,慌忙逃竄去洗手間了。胖阿姨也沒多說什麼,隨便敷衍幾句就走了。

洗手間,紅艷壓著胸口,用水洗了洗臉,再一抬頭,只見那個胖阿姨也跟著進來了。“姑娘,沒事吧。”胖阿姨微笑,因為胖,皮被繃開了,臉上也就沒什麼褶。紅艷忙說沒事沒事。胖阿姨冷不丁來一句:“幾個月了?”紅艷腦子一嗡,心想這個老巫婆,這都能看出來。“沒,沒有什麼,阿姨您說什麼啊?”胖阿姨語重心長說:“哎呀孩子,跟我還保密啊,我是女人,又生過孩子,我能不知道嗎?”紅艷小臉窘紅了,不做聲。“領證了嗎?”胖阿姨問。“我不是……”紅艷想要解釋,卻被胖阿姨插嘴攔住。“趕緊結婚,抓住這個機會,沈家還有兩個錢。”說完,這女人便一扭一扭,走進了洗手間,跟著只聽見撲啦啦一陣巨響,然後是馬桶抽水的聲音。空氣瞬間染臭了。劉紅艷待不住,落荒而逃。

“不好意思。”紅艷回到座位,小心翼翼。即墨說你不舒服?那回去吧。紅艷忙說:“沒關係,剛才突然吃到一個什麼東西,有點不適應。這菜都沒吃呢,著急走幹什麼,節儉是美德。”

兩個人繼續開吃。紅艷說我不能喝酒了。即墨說OK,叫服務員開了一瓶藍莓汁,依舊用高腳杯給紅艷倒上。兩人碰杯,即墨一飲而盡,紅艷小酌開心。

不一會兒,飯店門口湧進一撥人。劉紅艷沒注意。但其中一個人卻看準了她。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說不能放她出來,啊呦呦,還喝酒,阿彌陀佛,要死了要死了,死貨,我就說今天讓俊俊也來吧,他非說忙,不知道忙個啥,老婆都來陪酒了,就應該來抓個現行。”說著,這人就要往紅艷這邊沖。但沒曾想卻被身邊的老頭一把拉住:“你鬧什麼呢,打個電話說不就得了,別讓人下不來台。”這人不幹,趁著老頭不注意,還是一個箭步直直衝上去,當著眾人的面,指著鼻子罵:“劉紅艷!你都快當媽的人了,怎麼還跟男人出來胡混!還喝酒!”

沈即墨站起來,說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紅艷被罵得個措手不及。一抬頭,眼見婆婆二琥好似一尊天神一樣壓迫而來,紅艷顫巍巍站起來,剛想解釋。二琥一揚手,整杯藍莓汁噹啷一聲墜地,跌得粉碎。“媽!你幹什麼啊!”紅艷哭著跑出去了。

偉民、偉強、春梅和偉貞都圍過來,問怎麼了怎麼了。二琥也不知道怎麼解釋,紅艷一跑,她反倒覺得自己委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嗚嗚地哭了。

經調查研究,劉紅艷無罪,雖然沒有竇娥冤,但也算輕量級冤案。二琥被倪家眾人一頓教育,她更加覺得自己的飯店一鬧,魯莽非常。劉紅艷半個月都不理婆婆吳二琥,任憑她端茶倒水噓寒問暖,紅艷只是淡淡的,當她空氣。二琥熱臉貼了冷屁股,剛開始還有些氣弱,但日子久了,她也不由得由弱變強,忍不住心生怨氣,再加上偉貞把房子賣了,錢都給老太太治病,直接導致二琥他們沒有“遺產”好繼承,二琥說自己就是吃了個啞巴虧!所以逢人就抱怨。

某日,二琥跟春梅訴苦。“哼,春梅,你算是有福了。”春梅說有福?什麼有福?二琥撇撇嘴說:“你生的是女兒呀,你以後不用伺候媳婦了哇,哪像我,粗使丫頭似的忙前忙後跑前跑後,嘿,人家還不領情。真是他媽的白眼狼,我跟你說,以後斯楠找對象,你一定要把關,千萬不能找農村的,不能找小地方的,她就不懂道理,媽媽從小沒教根本就!就想著怎麼撈錢,怎麼弄房子,你說這懷上了,反應還這麼大,整天還四處跑什麼,還不在家好好保胎。你看到了吧,根本一點說不得,我才說幾句啊,又是哭啊又是鬧啊,好家夥,笑臉都留給外面男人了,我跟俊俊也說了啊,我說你要小心你老婆,整天在外面滴滴答答的,沒個好,你猜怎麼著,俊俊也跟中了迷魂湯似的,小丫頭片子說什麼就是什麼。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哪頭輕哪頭重也分不清了,以後孩子生出來,我不給她帶,讓她自己帶去。讓她也知道知道什麼叫苦頭。”

春梅說嗨,你是婆婆,你不帶,誰帶。你不帶,人家請自己的媽來帶,你更難受。二琥拍案而起:“她敢!”有什麼不敢?春梅暗笑,但嘴上卻不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她知道自己這個嫂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只能隨便勸勸了事。

晚上睡覺,二琥又跟老倪抱怨。

“你說這偉貞說話是不是放屁?”

老倪說怎麼說話呢。二琥說:“我現在可算明白叫鬼畫符了,走的時候說的好好,那時候在機場,說什麼誰照顧媽,誰給媽養老送終,那房子就給誰,當初還說房產證的名字轉移給媽了,結果呢,騙誰呢,現在還不是吃乾耗盡,有什麼意思。我們這些年,錢也出了,力也出了,得到什麼好,一窮二白,以後老了喝西北風去。”

老倪說:“別不知足,這房子不是媽給的?發癔症呢你,更何況偉貞現在這個情況,你好意思占她的房么,以後她孩子還要養,別說她賣房給媽治病,就是她不賣,別人也說不出什麼理來。”

二琥嚷道:“就這吶,還好意思說,給的時候就說等拆遷能有新房,這一等幾十年過去了,新房半毛沒看到,我看我閉眼之前是沒戲了,也怪我們沒本事白手起家。”老倪說,那你說怎麼辦。二琥一聽老倪那口氣頓時有些不樂意:“我沒說怎麼辦,我就是說說,不行嗎?你看你那樣,哦,真金白銀的沒有,我說還不能說了,你要憋死我!”老倪不說話,半晌禿嚕一句:“這馬上要過年了,你準備準備家裡的菜。”二琥兩腳一蹺,說誰愛準備誰準備。

這邊是婆婆,媳婦那邊也少不了許多碎碎念。

逛街,閨蜜挽著劉紅艷。紅艷一邊看衣服一邊說,“別提了,我嫁到他們家,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一點社交沒有,跟同學吃吃飯,也被抓了個‘現行’,我怎麼著了我,我上班賺錢,懷孕生子,我給他們家帶來多大福利呀我,好,就算沒有功,也不算有過吧,我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吧,我圖什麼我。還要被‘當眾羞辱’,當眾是什麼概念,我的天吶,這輩子沒受過這個囧。”

閨蜜問,那老妖婆現在怎麼說。“哼,現在老實了,”紅艷拿起衣服在身上比比,“但破鏡難圓覆水難收,裝腔作勢裝模作樣,我也不認她那套。當我傻子呢,她對我好,就是為了我肚子里的小東西,哪是真心對我好呀,等孩子生下來,看著吧,指定把我一腳踢開。”

閨蜜說,都這樣,我生孩子的時候,婆婆不也這樣對我,當我是聚寶盆。現在呢,當我局外人,直接打入冷宮,孩子是個寶,我這聚寶盆,哼哼,靠邊站。我就想不出怎麼治她。

紅艷說:“哼,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犯我我一尺,我還她一丈。”

晚上睡覺,紅艷捉住倪俊的耳朵。“你說說吧,要不要母債子償?”

倪俊說:“媽就是那脾氣,一陣風來了,一陣風又去了,你別當真就行了,你讀多少書,她讀多少書,你跟她計較什麼。她也沒壞心。”紅艷用手指戳了倪俊的頭說:“就是你們這些人縱容的。”倪俊說,“好好好,你現在是家裡的公主,反正你說的都對。”紅艷說:“我本來就是公主。”

午間,紅艷抽空給她媽慶芬打電話。慶芬沒接到。隔了兩個小時慶芬才打回來。紅艷怕她媽花錢,發個簡訊過去,等下班的時候晚走一會,用公司的電話撥回去。“媽你幹嘛呢,真是的,人家都欺負到我頭上了,”紅艷沒好氣。慶芬安慰了她幾句,讓她多聽公公婆婆的話。紅艷道:“還要怎麼聽話,我都夠聽話的了,現在我這個情況,不應該全家圍著我轉嗎?我不是大功臣嗎?現在倒好,當場給我難看,媽,你什麼時候到北京來不行嗎?沒娘家人真是不行。”慶芬說老家的房子也要人看啊。紅艷一下就毛了:“人都沒了,看著那個破房子有什麼用。”慶芬不想跟女兒嚷,先掛了電話。

 偉貞回來之後,大部分時間住在大姑子家,老公沒了,她有責任也有義務安慰婆婆,儘管婆婆一家對她並沒有多少要求,兒子去世了,老太太更疼孫子。媽這邊治療費的窟窿,偉貞決定脫手房子填補。

二琥知道這房子跟自己是無緣了,不贊成也不反對,順其自然。但春梅卻發自內心替偉貞擔心。

賣房前夕,春梅找到偉貞,鄭重地跟她說:“三妹,你想好了嗎?你現在的情況和以前不一樣了。”偉貞笑笑,沒說話。春梅說:“現在你不是以前一個人的時候了,有句話不該我問,但我還是想問問你,想過再婚么?”

偉貞苦笑:“再婚?頭婚都沒弄明白呢,不想了,現在我就想著把孩子帶好,其他什麼都不想。”春梅說,什麼都不想?生活哪容得你什麼都不想。

偉貞說還能怎麼辦,無非是打起精神過日子。

春梅單刀直入:“房子不能賣。”

偉貞說賣房的事已經想清楚了,不用再說了。春梅說:“你現在就這一套房子,現在你在國外,但保不准你以後要回國住,最起碼你留個房子國內,還有個落腳的地方,而且以後你的養老問題你想過沒有,你現在沒有正式工作,雖然有了海外的保險賬戶,可那也不能保證你的生活啊,留房也是儲蓄,萬一以後有個難啊什麼的,還能抵押個房子救救急。”

偉貞握住春梅的手說:“嫂子,謝謝你,真的,也只有你能為我考慮這麼多,媽這邊的事我也考慮清楚了,房子是肯定要賣掉給媽治病的,治好治不好是另一說,這麼多年都是你們照顧媽,我要儘儘我的心,不然我不安心。至於養老,我現在也考慮,但還沒有你們考慮的那樣好,我想我最起碼還有十年,在澳洲那邊我一直在接觸社區服務的工作,很多養老的模式可以借鑒,裡面也有商機,我還是想去那邊碰碰運氣。現在國內的食品安全和環境污染都那麼嚴重,我不能不為孩子考慮,希望他在那邊成長,給他一個相對好一些的環境,你放心,如果那邊混不下去,我會回來找嫂子的,生在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是萬無一失的,我們都在冒險,拿自己的明天冒險。”

春梅皺著眉頭說:“你一個人在那邊怎麼行。”

偉貞說:“也不是我一個人,立正他媽也算是移民了,這次她跟我一起過去,我們相互照顧,我給她養老,她幫我照顧孩子,現在暫時是這樣,以後怎麼樣,看情況吧,我也說不好,但我只求對得起我自己的良心,以前我是不想結婚,但現在結了婚,有了孩子,經過這麼多,這麼大的變故,我才懂得了,一個女人只有結了婚才能真正成長,困難讓她成長,但我們絕對不能被苦難打倒,都堅持吧。”

春梅心裡一陣難受,眼眶紅了。

偉貞說:“嫂子,你也要保重,在這兩個哥里,我最佩服二哥,但二哥也最危險,有首歌唱得好,‘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慢慢變老’,可是想要陪一個成功的男人慢慢變老,可真是不容易。嫂子,堅持,到什麼時候都要堅持,還有就是,你要學會愛你自己,沒有哪個男人會愛上連自己都不愛的女人呢。”

春梅點了點頭。

又過了一周,偉貞就帶著孩子回去了,這次她說誰都不要送,買房的錢她放在卡里,說隨時都可用,但必須用在老太太身上。

她把卡交給春梅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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