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日常》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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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七十七張

四爺從張家宅子出來,與眾侍衛一路往文昌閣去。

今天的街上格外熱鬧。越到文昌閣,越是寸步難行。雖然行人都會避開此時還敢在保定府騎馬的人,但街上太擁擠,避也不好避。

四爺不得已拉住馬,皺眉看著前方擁擠的人潮。

身後的侍衛上前道:“萬歲要在文昌閣與學子們論道的事傳出去後,附近的人都趕來了。”

已經是三月中旬,天熱越來越熱。頭頂太陽烤著,人群擁擠,難免氣味污濁。

四爺有點惱了,叫人群堵在這裡,一會兒誤了時辰就壞了。皇上到了,看他還沒到,那是一頓扳子也解決不了的。

可叫侍衛驅趕人群也不行,皇上明擺著要施恩給保定府,叫他這一趕那就是給皇上臉上抹黑。

左右為難。

身後突然有人喊:“老四!”

他一回頭,原來是直郡王,他道:“我見你還沒到,就知道你是叫堵在這裡了。”

看著眼前還在不停湧入,往文昌閣去的人群,直郡王歎了聲:“這些人都瘋了。”只是能見遠遠看皇上一眼,或許能在皇上面前念念自己的文章,都能叫這麼多人發狂。

他在軍中也是一呼百應,有時他也覺得他手裡的權力不小。可現在看,他突然覺得以往的他太自大了。他有的權力都是皇上給的,他能指揮的軍隊也會聽別人的指揮。可民心卻是不可控的。

百姓們不知道皇上長什麼樣,說過什麼話,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們統統不知道。他們只知道這是皇上,所以就肯為他跪下磕頭。

愚民。

這是一股多麼容易得到的力量。怪不得漢人的書上說得民心者,得天下。因為民心易得。白蓮教蠱惑民心,因為他們容易輕信,只要信教有好處,給米給面給銀子,他們就會信教。就會跟著人造反。

他給一百個人糧食銀子,可能只會得個善人的名聲。可他要是能給一百萬人糧食銀子呢?他會得到一個軍隊。要是有一千萬人,那他就能裂土封王,與皇上共治天下。

直郡王的心底湧起一陣野火,他複雜的看著眼前的人群,對四爺道:“走吧,老四。咱們從後面繞過去。”

四爺跟直郡王總算沒誤了事,及時趕到了文昌閣。

直郡王是奉命先來文昌閣的,今天皇上要來,昨天禦林軍就進來了,裡外都把守著。直郡王最後看一看,叫來領軍的問問就行了。

四爺是過來當擺設的。跟他一起當擺設的還有九爺,他到了以後又過了半個時辰,才見到九爺,擠的渾身是汗,進來就罵:“外面的人是趕投胎啊!”

直郡王一聲暴喝:“老九!!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出去跪著!!”

九爺這幾天也是沒了籠頭,剛才一失口就醒過神來了,被直郡王喝罵,臉上也下不去,紅一陣白一陣的。偏偏殿中不止他們兄弟幾個,有老四,還有一些士兵和大臣,現在這些人全都垂頭裝傻。

直郡王眼一瞪,一手按上了腰刀的把:“怎麼,你大哥還喊不動你了?”

九爺不至於這麼傻了,他只是覺得沒面子。聞言低頭道:“是弟弟的錯,弟弟這就出去,大哥消消氣。”

說完轉身出去了。小狗子剛才沒跟著進來,聽到動靜就去取了個墊子,見九爺挑了個地兒要跪下,趕緊把墊子擺上。

九爺咬咬牙,一腳把墊子踢開了,光光的地面就跪了下去。

剛才他那話要是叫有心人說給皇上知道,只怕要剝掉他一層皮的。當年老三好好一個郡王,就因為多剃了個頭就丟了。他連留給皇上削的爵位都沒有,真出事不脫層皮是不可能的。

直郡王罰他,雖然傷面子,也是為他好。

九爺明白過來,就決心用苦肉計了。

跪了有小半人時辰,就聽到文昌閣外的山呼萬歲聲一浪高過一浪的傳來。

皇上到了。

九爺趕緊跪直了,可跟著除了萬歲,還有千歲。

四爺聽到這個呼聲,臉色一變,看直郡王神色不動,他問:“大哥,太子是跟著皇上過來的?”

直郡王點頭。

皇上進城那天都沒叫太子出來,此時卻帶著太子一道過來。

四爺暗歎了聲,心道,無非是因為漢人的學子更重太子而已。

但不管他怎麼想,文昌閣外一陣高過一陣的千歲呼聲仍然叫人心裡發顫。

閣中三位皇阿哥,聽到這聲‘千歲’,無不五味雜陳。

少頃,皇上和太子一前一後進來。叫四爺驚訝的是,臨皇上更近,扶著皇上的不是太子,而是十三。

眾人避開,等皇上歸座後,直郡王領頭,眾人下跪磕頭,三呼萬歲。

直郡王想著皇上看到老九不在,他再出來輕描淡寫的把這事說了就完了。閣外跪著的九爺也是豎起耳朵聽裡閣裡的動靜,剛才皇上等一群人進來,他生怕叫人看到他跪在這裡,太丟人了。

這會兒皇上一問,他進去磕個頭請個罪,趕緊把這事翻過去就得了。

想到此,九爺禁不住扇了自己個嘴巴,叫這嘴賤!

小狗子看自家九爺居然自打嘴巴,吃驚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可九爺等來等去,裡面的皇上居然沒問起他!

康熙緩緩掃了一圈,笑道:“都到齊了,那咱們就開始吧?”說完目視右側的翰林院掌院學士,笑道:“丁愛卿,去吧。”

丁太史領命而去,其餘諸人都在等著保定府府學的學子們進來,康熙跟人說著話,四爺就看到直郡王不知如何是好了。

直郡王完全懵了,他不好現在去打斷皇上,因為他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故意把老九忘了的。

早知道不叫他跪外頭,跪在這裡,皇上一進來準能看到。

兄弟兩個面面相覷,都拿現在這種情況沒辦法。說句不客氣的,一會兒學子進來,看到老九跪在外面,這人可是越丟越大了。

雖說是他說錯話,可話分兩頭,別人也能說是直郡王罰得太重,有欺淩弟弟之嫌。

老九也不是個聽話識教的人,真叫他在外面一直跪著,一定會恨死直郡王和他了。四爺心裡有數,老九絕對會把他也給捎上的。

真夠倒楣的。

四爺輕輕運了下氣,說話間人就來了。保定府府學送進來的人並不多,總共才七個人。

進來磕頭,皇上賜座。先拿卷書來講,然後再叫他們做篇文,最後皇上再挑順眼的叫起問兩句話。

除了皇上和學子,其他人全是陪襯。

四爺知道在這裡沒他說話的地方,從頭到尾都端著張認真嚴肅的臉。皇上聽認真了,他也認真,皇上叫他們逗笑了,他也跟著笑。

這些學子全都讀傻了書,真材實學的一個都沒有。聽聽就知道了,個個都滿胸意氣,說的都是書上寫的道理。須知這世上最不講的就是道理。

所以,他最不愛用的就是這些意氣太盛的學子,朝中對這些宰相根也是都要先狠狠磨一磨他們才敢用,不然放在哪裡都只會惹禍,辦不成事。

皇上問過後,叫茶來潤潤喉嚨,笑道:“難得見你們一面,要是有好的文章,也可以念來聽聽。”

這是叫學子們直接當著皇上的面投文了。剛才被皇上一個個問題考得額頭冒汗,信心大失的學子們這時全都激動起來了。

幾人互相看了看,都是一個學院裡的同窗,彼此之間有幾斤幾兩都清楚,謙讓一番後,排了次序就一個個開始了。

四爺也微笑端茶抿了一口,知道這事快完了。他看了眼天色,日已偏西,大概是下午四點左右。想到這裡一愣,後又失笑。被素素帶的……他也開始習慣西洋的計時了。

一走神就突然跑遠,他又想起外面的老九,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在跪著。他給直郡王使了個眼色,直郡王點點頭,跪到現在也夠了,真叫他跪到結束也不合適。至少等這群學子都背完自己的文章,皇上離開前,老九要過來磕個頭吧?

直郡王端杯掩面,沖身後他的人使了個眼色,目光往外面老九跪的地方一掃,那人就悄悄出去了。

此時,直郡王才松了口氣。

他在心裡暗罵,本來是老九自己嘴賤,偏他這一罰,把他也給帶溝裡去了。

幸好快結束了。

看在座的諸位大臣,眼神放空,笑僵臉的也不在少數。等只剩下最後兩人時,眾人都不免露出放鬆的姿態來。

出列的學子順序自然是由高到底,排得越往後,學問越不行。

連聽了前面幾個人,康熙也有些累了,端茶就口,對這第六個也不是很在意。

第六個人在剛才答皇上提問時就答得不太好,本來是想在最後能翻個盤的,卻被眾人的表現給打擊了。

可上首的皇上和諸位大臣本來就沒打算從他們中間挑出什麼難得的人才,文昌閣之行表示皇上愛重天下文人的意義更重。

既然如此,眾人也沒什麼心情跟他們假裝。有才的還好,無才的更是不值一提。

這人見此,實在不甘心就這麼把最後一個機會也浪費了,出列後居然沒有對皇上投文,而是先跪皇上,再跪太子,然後捧著自己的文章緊張的對著太子舉起來,結巴道:“學生……學生陶心薈,求太子殿下指點!!”

四爺不自覺的坐直身,上首從皇上到諸位大臣都驚呆了。

太子,也有些沒想到。但他也沒遲疑,笑道:“既然這樣,那孤就看一看。皇阿瑪,這個人倒有趣,哈哈。”

康熙也笑道:“你的學問紮實,出京前你的老師才跟朕說過,你最近的這兩篇賦寫得都不錯。”他看了眼這名學子,道:“既然如此,你就給他看看吧。”

太子恭敬聽完康熙說的先生的話後,再坐下,阿寶把這名學子的文章接過來,查檢過後才奉到太子手邊。

太子翻看了下,對這人說:“你可以開始講了。”

這人激動之下,文思泉湧。太子一邊聽他說,一邊看他的文章,聽到興處就與他談論一二,這人就更激動了!一口氣說了半個多時辰,還是丁太史見後面還有一個人,更重要的是太子與這人說得熱鬧,倒叫皇上坐了冷板凳!

皇上已經面露疲憊的在揉太陽穴了。

丁太史忙趁了個空,插話道:“真是難得,沒想到殿下竟在此得了一匹千裡馬!”

太子微笑,那人聽了丁太史的話,以為他終於得到太子和丁太史的欣賞了,激動的又撲通跪下連磕幾個響頭,直接對著太子喊:“學生不才,願追隨殿下,甘為犬馬!”

殿中一靜。

從這人跑出來獻文開始,四爺就一直緊張著,聽到這裡,都想上去把這人給擰下來交給侍衛了!

他不會是派來故意陷害太子的吧?

殿中氣氛緊張的連丁太史都說不出話來了。

太子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起身親自扶起此人,欣慰道:“你有這等報效朝廷的心,實在是孤之幸,更是國之幸啊。”

他牽著此人一同到康熙面前跪下,磕頭道:“皇阿瑪,我大清有這等忠心報國的學子,何愁大清不興?”

殿中人全都離座跪下,一起山呼道:“皇上萬歲,大清永存!”

四爺跟著跪下磕頭,心裡的大石終於落下了。

康熙坐在禦座上,心情複雜。他看了眼跪在下面的太子,還有那個傻愣愣的學子。跪在下面的人都是真心的在磕頭,因為他們怕朕憤怒砍了他們的頭,或者記恨他們。

可那個向太子獻文的學子也是真心的。他看在朕這裡不會得到賞識,所以乾脆去找太子。

畢竟,太子是明日之君。

想到此,康熙只覺得他整個人像是一塊腐朽的木頭,在太陽底下很快就會化成灰。

他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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