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與他,恰是正好》第37章

作者:蔣牧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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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在得知江英住在市裡的第一人民醫院, 林惜趕緊坐車趕到市醫院。因為怕王家人找到江英,連村支書都不知道江英住在哪個病房。

  只知道現在是林惜姨媽在照顧江英。

  林惜路上給姨媽江梅打電話, 一直到醫院的時候,才打通。

  江梅剛接到她電話,還假裝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等聽到林惜已經回市區, 馬上到醫院,氣得在電話裡罵了她一通,但最後還是把江英所在的病房告訴了她。

  林惜到了醫院的時候,已經晚上七點, 天黑了下來,醫院裡都比白日安靜。

  她到了住院部三樓, 沿著走廊一路找病房。

  突然在她跟一個穿著白大褂醫生擦身而過的時候, 她的手被人拉住。林惜轉身,看見這個女醫生拉著自己的手腕。

  她剛要問什麼事情, 但在看清楚對方的時候, 她怔住了。

  女醫生朝林惜微微淺笑, 「看來你還記得我。」

  「我叫隨然。」女醫生指了下自己的工作牌。

  林惜當然記得她, 因為她曾經給這個隨然遞過一包紙巾。那時候,隨然正站在季家門口哭。

  她是季君行小叔叔生前的女朋友。

  「你好。」林惜衝著她淡淡點頭,她用了下力, 想將自己的手抽回來。

  但是隨然問道:「你是來病人的?」

  林惜嗯了一聲, 「我媽媽住院了, 我現在要去看她。抱歉, 不能跟你聊了。」

  隨然沒鬆手,她下巴朝林惜脖頸點了點,問道:「你打算帶著一身傷去看你媽媽?」

  見林惜沒懂,隨然從兜裡掏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讓林惜看清楚自己脖子上的抓痕。好幾道血口子,一看就是被人指甲摳出來的。

  之前場面混亂,林惜手裡雖然拿著刀,但是自己還是吃了點兒虧。

  「這個得消毒。」隨然對著她的脖子看了下,直接拽著她的手臂,往自己辦公室去。

  林惜掙扎了下,「我還得去……」

  「看你媽媽不急在這一時。」隨然打斷她,直接說:「你媽媽已經在住院,她要是看到你這個樣子,還能好好養病嗎?」

  終於,林惜沒在拒絕。

  到了辦公室,隨然去護士站拿了消毒藥水和棉簽。

  她一邊給林惜消毒一邊問:「你媽生了什麼病?」

  林惜沉默了下,倒是隨然微笑道:「我是這裡的醫生,說不準還能幫點兒忙。」

  「我媽叫江英,她是被人打傷入院的。」林惜聽到這個,立即說道。

  隨然一愣,眉頭微皺,「你媽媽叫江英?」

  「你知道我媽?」林惜有些激動,她問:「我媽媽現在嚴重嗎?她要不要緊?」

  「你媽媽肋骨被打斷了,需要住院修養。」隨然說。

  林惜手掌拚命地握著。

  隨然看著她,心底歎了一口氣。江英的事情,這個科的醫生和護士都知道。因為前幾天警察來問過話,她丈夫涉嫌殺人。

  後來江英姐姐跟警察理論的時候,全病房都聽到了。

  大家這才知道,原來他家孩子被人撞沒了,肇事者逃出去幾年,以為躲過了風頭,又回來。沒想到自己喝酒又什麼都說出來。

  隨然算得上冷心冷情,又加上是醫生,在醫院看多了生死。

  聽到這件事,心底都有些唏噓。

  她沒想到,江英的女兒,居然是面前的小姑娘。

  「你爸爸的事情,我聽說了。有什麼我能幫你嗎?」隨然問道。

  林惜茫然地望著牆壁,「我想去看看我爸爸,可他們說,現在家屬不能見他。」

  「我有個律師朋友,在本市還算有名。要不我幫你打電話聯繫他?」隨然提議。

  林惜一怔,立即點頭,但是點完頭之後,她問:「您能跟這位律師說一下嗎?我暫時身上沒多少錢,但是我會回去湊的。」

  「錢不是問題的。」隨然看著她有些驚慌的模樣,有些心疼。

  之後隨然出去打了個電話。

  林惜緊張地坐在辦公室裡等她回來,直到她回來,輕輕點頭說:「他待會過來。」

  「謝謝你。」林惜望著她,充滿感激。

  隨然輕笑:「當初,我也沒跟你說謝謝。」

  林惜知道她說的是那包紙巾,立即搖頭:「那只是件小事,跟這個沒辦法比。」

  「你們家跟季家……」隨然想了想,還是問出口。

  林惜看著隨然,想了會兒,還是把自家和季家的淵源說了出來。

  聽完,隨然怔了半晌,許久才輕聲說:「時間過去真快。」

  「阿行在你跟前應該沒說過我的好話吧?」隨然朝林惜看了一眼。

  林惜搖頭,「他不是那種喜歡背後說別人壞話的人。」

  隨然輕笑地看著她。

  沒一會,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進來,他一進門,隨然給兩人介紹。男人點頭,他直接說:「我來的路上已經跟朋友打聽過了。我只能說,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死者有個姐夫就在咱們市司法系統,而且職務不低。」

  「什麼意思?」隨然皺眉,「難不成他們還能把黑的弄成白的?」

  男人搖頭:「這個不能,但是在量刑上,很可能會有影響。」

  「不可以,不可以這樣的。」林惜渾身發抖,整個人像是一下子掉進冰窖裡,剛才期盼著律師過來的那份欣喜和開心,徹底煙消雲散。

  林惜面色如紙,神色淒惶地說:「我爸爸他是個好人。他不該受到這樣的懲罰。」

  「林惜,別怕,情況還沒到最壞的時候。」隨然立即安慰她。

  隨然看向律師,低聲問:「你不能想想辦法嗎?」

  「我盡量吧,但是我希望家屬也要努力,畢竟這是一條人命。故意殺人和誤殺都存在著極大的可能。」

  聽到這裡,隨然讓律師先出去。她跟林惜談談。

  等律師出去之後,隨然看向林惜,低聲說:「林惜,去北京吧。」

  林惜站在原地,茫然地望著她,就聽隨然說:「我知道年輕的時候,尊嚴比什麼都知道。我年輕的時候,也這麼覺得。所以我失去我最愛的人。林惜,你去求求季家的人,這樣能救你爸爸。」

  年少時的尊嚴,比什麼都重要。

  可是重要得過,父親的性命嗎?

  林惜點頭。

  隨後她帶著律師去了江英的病房,律師需要一份家屬委託書。江英得知律師的來意,躺在床上拚命掙扎起來,想要感謝人家。

  等簽好字,出來之後。

  律師看向林惜,問道:「有什麼需要我帶給你爸爸的嗎?」

  林惜張了張嘴,想到林耀華,嗓子一哽。

  許久,她輕聲說:「我爸是個很老實的人,一輩子連架都沒跟人打過。現在被關進那種地方,一定很害怕。」

  她抬起頭,望著對方,聲音堅定地說。

  「請你,一定要告訴他。」

  「林惜長大了,會救他,會照顧好這個家。」

  ***  

  因為太晚了,林惜沒辦法回北京,只能等明天。晚上,她去了林政的房間,把他的相框擦了又擦。

  這一天,即便有哽咽的時候,可是她一滴眼淚都沒流下來。

  她會撐住的。

  第二天,她早早趕到機場。

  到了季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林惜連午飯都沒來得及吃。

  她一進門,在客廳玩的季路遲最先發現她,開心地蹦過來,「林惜姐姐,你來啦。」

  林惜雖然沒心情陪他玩,但還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遲遲,阿姨在家嗎?」

  季路遲歪了下腦袋,「林惜姐姐,你是問媽媽?她和爸爸在書房呢,爺爺回來了。」

  林惜愣住。

  此時溫璇從樓上下來,看見林惜,立即笑道:「林惜,你來了。」

  她笑得有些勉強。

  「溫阿姨,我……」林惜張嘴想說,可是二樓出現噠噠地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敲在地板上。

  直到林惜抬頭,看見一個白髮蒼蒼但精神矍鑠的老爺爺站在那裡。

  「這就是林惜?」老爺爺開口。

  溫璇立即點頭,她低聲對林惜說:「林惜,這是君行和遲遲的爺爺,你也叫爺爺。」

  「爺爺。」林惜喊了一聲。

  誰知爺爺點了下頭,溫和地說:「林惜跟我到書房裡來。」

  「爸爸。」溫璇喊了一聲。

  此時季文慶看著她,淡淡道:「你以為我老頭子是要吃了林惜嗎?」

  林惜不知道季爺爺要跟自己說什麼,但還是跟著上樓,進了書房。此時書房裡,季選恆還在,他見林惜進來,震驚地剛要說話,被季文慶一枴杖給哄了出去。

  「林惜,坐。」季文慶溫和地叫她坐下。

  林惜惴惴地坐下,說起來,這是她第一次見季文慶,之前他一直在瑞士修養身體。

  季文慶看著她,柔聲問:「還有幾天該高考了吧?我聽說溫璇說,你的成績很好。」

  林惜想了下,「還算可以。」

  「可是你溫阿姨說你清華北大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老人語氣和善,讓林惜放鬆了下來。

  她說:「我會爭取考上的,不讓阿姨失望。」

  「清華北大確實是咱們國家最好的大學了。」季文慶點頭,直到他說:「可是如果MIT給了offer,有人不去,要選清華,你覺得這人是不是傻子。」

  林惜愣住。

  她呆呆地望向季文慶。

  「看來這件事,你是不知道的。」老人目光如炬,一下看出林惜的迷茫。

  他說:「我只是沒想到,這樣的傻子,居然出在我們季家。」

  林惜半晌,才回過神,她說:「您的意思是,季君行他放棄去這兩個學校?」

  季君行之前申請這兩個學校,她是知道的。當時他說是季選恆一定要他試試。況且每年國內被這兩所大學錄取的高中生,人數僅以個位數計。他安慰林惜,自己未必會被錄取。

  後來他什麼都沒提,林惜以為他是沒被錄取。

  她還怕季君行自尊心受挫,從來不在他面前討論這些。

  「你家裡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很同情,你放心,這件事季家一定會幫忙的。」季文慶望著小姑娘無助的模樣,歎了一口氣。

  林惜此時心臟,像是被兩根絲線拚命扯著。

  勒地她喘不過氣來。

  「但是我希望你和阿行以後,能保持距離。」終於,老人再次開口。

  林惜抬起頭,麻木地望過去,這兩天她已經聽到了太多太多的壞消息。她問:「這是條件嗎?」

  季文慶看著她眼眶中的淚,搖搖頭,低沉地說:「這是請求,一個老人的請求。」

  林惜終於忍不住,她哭著問:「為什麼我跟他不可以呢?」

  是因為她家窮嗎?

  季文慶這一生遇到過太多的事情,他一下看透面前這個少女的心思,他問:「如果我說,我們季家願意花錢讓你也出國,讓你跟阿行一起去美國,你願意嗎?」

  願意嗎?

  不但能救爸爸,還可以讓別人花錢送她一起出國。

  「只要你願意,剛才那句話,我也可以當作沒說過。」

  林惜坐在椅子上,渾身血液一下衝進腦門。她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手掌,有一個聲音拚命在她心底叫囂著。

  我願意。

  快告訴爺爺,我願意,我願意啊。

  她坐在那裡,整個人像是被撕扯成兩半,心底的那個聲音不斷地喊著。

  可是如果她說出這句話,公平嗎?

  剛才季爺爺用那樣的話跟她說,他說不是要求,是請求。

  因為他知道,自己什麼都給不了季君行,她只會成為他的拖累。今天她求了季家的幫助,她還能心安理得地再接受季家的資助,讓她出國?

  她不能。

  終於心底那個聲音消失了。

  季文慶望著少女如石像般僵硬在椅子上,他站了起來,拄著枴杖望向窗外,他說:「你看,你的自尊都不允許你這樣選擇。可是你不去,你覺得君行會去嗎?」

  「你這樣的孩子,把自尊看得太重。而阿行那樣的孩子,把你看得太重。曾經我也是一個開明的父親,想著只要我的兒子開心就好。可是到頭來,只落得一個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結果。」

  林惜離開的時候,溫璇緊張地問她,季文慶跟她說了什麼。

  她搖搖頭,居然還能笑著跟溫璇說:「爺爺只是問了問我成績的事情,還有過幾天要高考了,爺爺讓我別緊張。」

  溫璇似乎鬆了一口氣。

  季文慶站在樓梯上,聽到她這句話,半晌,只是歎了一口氣。

  ***  

  林惜這次是跟著季文慶的秘書一起趕回家鄉。

  律師讓她在村裡徵集了一個全村人的聯名上書,說是要給法官求情用的。

  林耀華是個好人,村支書說了這件事的時候,同水村七十三戶人家,一一到村支書家裡簽字按手印。就連村裡八十幾歲的老奶奶都來了。

  每一個人按下手印時,林惜就給人家鞠躬。

  她三天沒回去,季君行又提出來要看看她。

  他說:「不行,我明天去找你。」

  「你別來。」林惜拔高聲音,她說:「我馬上回來了。」

  「你回來我也可以接你啊,正好我陪你一起回來。」季君行毫不在意地說。

  林惜終於急了,她說:「你不要來,你聽不聽我的話?」

  她從來沒這麼強勢,這次難得,聽得對面突然笑了起來。

  直到他輕聲說:「聽,我聽你的話。」

  林惜在高考前的第四天回去了,她知道爸爸還沒出來。但如果爸爸知道自己為了他放棄高考,即便他以後出來,也一定愧疚不已。

  她要回到她的戰場去了。

  她終於回到北京,季君行來接她。

  一看見她,伸手在她臉頰上捏了下,「現在滿意了吧,我聽你的話。」

  她望著他飛揚肆意的表情,心底是那樣的滿足。

  這幾天心頭上壓著的巨石,在這一瞬,似乎真的輕了許多。

  他在機場,直接拉著她的手。林惜居然懶得沒鬆開,兩人緊緊握著。

  就這樣,高考終於在所有人的期待和畏懼下來臨。

  季君行不用考試,但是他每天都來送考,林惜出來的時候,總是能第一眼看見他。他給她遞水,替她擦汗。

  班主任孫麗如就站在不遠處,可這時候,連老師都理解地看著他們。

  終於,考到最後一門。

  當還有半個小時的時候,林惜望著面前的試卷,卷子上出現一片濕掉的地方。

  還有半個小時,她就要走了。

  她出來的時候,特地去洗手間洗了一把臉。好在季君行沒看出她哭過。

  林惜的考場在本校,她拉著季君行說:「我們拍張照片吧?」

  前幾天拍集體照的時候,林惜因為家裡的事情沒來。江憶綿大呼小叫可惜,還說讓林惜單獨再照一次,然後把她PS上去。

  她想了下,自己居然一次都沒跟季君行照過照片。

  「孫老師,能幫忙照個一下嗎?」季君行找了下,直接拉著孫麗如給他們照。

  林惜有些窘迫。

  但是孫麗如居然比他們還淡定,直接指揮說:「林惜,你站地近點兒,近點兒。」

  畢竟是當著班主任的面啊,她還是不好意思。

  突然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把她輕輕一帶,帶進自己的懷裡。

  她仰頭,季君行低頭,這一幕,正好被定格。

  周圍是此起彼伏,學生在交流地聲音。

  夾雜著哭泣。

  三年了,他們的高中三年,這近乎苦行僧般的三年,徹底結束了。

  季君行望著周圍又哭又鬧的考生,淡定地在她頭上摸了摸,輕聲說:「林惜,咱們清華見了。」

  ***  

  半個月前。

  陳墨他們是最先得知季君行拒了MIT的人。

  謝昂驚訝地張大嘴巴。

  高雲朗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他皺眉問:「是為了林惜?」

  「嗯。」季君行直言不諱。

  陳墨憋了半天,終於怒道:「阿行,你這是美色迷心啊。」

  「滾蛋。」季君行怒了一聲。

  不過隨後,他說:「我想等林惜一起出去。她肯定能考上清華,她又是學理的。到時候從清華申請出國,她肯定能拿到全額獎學金。」

  「你這規劃挺美好啊。」謝昂點頭。

  陳墨拍了謝昂一巴掌,認真地看著季君行說:「你真不後悔?說真的,這機會太難得,MIT一年才錄取幾個中國學生。你就給這麼放棄了。」

  「有什麼後悔的。不就是遲幾年出去。」

  陳墨歎道:「你這是喜歡林惜,喜歡瘋了吧。」

  這次,一向很少和他們林惜的季君行,沉默了片刻,終於開口。

  「不是瘋了,是喜歡到想跟她走過一輩子。」

  所以在他規劃的未來裡,一定要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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